"喂,你傻了?" 他毫不留情地鞭笞我,"难不成你大老远追来就是想说刚刚那句话吗?"
这才反映过来,我疾步上前:
"你......你不是走了吗?"
"谁说我要走了?" 他白了我一眼,"我是来送行的。"
"......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不想走,就坚持留下来了呗!"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说服我妈可花了大力气,差点没把我折腾死。"
"......"
不知怎么表达我激动的心情,我只是不停地拍着他肩膀以示兴奋。
"我妈可生气了,威胁说考不上大学就不要再见她;"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喂,我要考不上大学,你养我啊?"
"没问题!" 我想也没想就答:"你就像我亲儿子,养你一辈子我也养得起!"
"滚!" 他一把拍开我的爪子,"谁是你亲儿子?少来占便宜!"
"你真的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还没从这个巨大的喜讯中醒过来,我反复地询问。他被我问得不耐烦了:"废话,你不是都看到我站这儿了吗?"
"......太好了......" 我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还以为错过了,再也没机会说了......"
"说什么?" 他仰头问。
"我不想你走。这一辈子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打断我的话:"认识你们之后我很快乐,所以我才......才决定留下来。这么些年,我第一次有不想失去的东西,第一次不想只为了我妈而活。"
我有些惊讶,洛雨少见的如此坦率。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不远处又有声音传来:
"他们说什么呢?"
"太小声了听不见......"
"别挤我,站过去点!"
......
我就觉得有无数的黑线从额头上冒起来。朝着左后方的柱子一声咆哮:
"统统出来!"
就见钟子倩、班长还有亮子,一个接一个地蹭了出来;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韩夕言竟然也在。
"怎么你也在这儿?" 我走向他,张口问道。
韩夕言正要答话,却被钟子倩打断:
"周越霆!你赔我钱来!"
"啊??"
我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班长把她拖回去,慢条斯理地说:
"周越霆啊,你也太不争气了吧!居然这样也能睡着!!"
怎么你们都知道?我疑惑地看着她们,突然恍然大悟:
"那、那块把我砸醒的玩意儿,不会是你们丢的吧!"
钟子倩闻言一脸得意:
"哼哼,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真是急死我们了!" 我听见她小声嘟囔了这么句。
你们急啥?我不由得再度满头黑线:这群家伙,不会是来看戏的吧?转头看向韩夕言,他连连摆手:
"我、我白天一直要给你说来着,可一讲这话题你就跑掉,不是说去厕所,就说要睡觉,弄得我总没机会说......
本想今天早上直接拉你来接小雨,顺便在路上给你说的;谁知等我早上去医院一看,你人已经不见了......"
我悲愤,我无语。弄了半天你们都知道洛雨不走了,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啊?
"夕言知道也就算了,你们几个又是怎么知道的?"
班长诡异地朝天长笑:
"哦呵呵呵呵-- "
亮子抢着回答:
"老班不是放假不在吗?小洛想找老班商量退学还是转学的事来着,七绕八绕就让她给知道了。"
班长瞟了亮子一眼,转回头继续朝我得意:
"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哦呵呵呵呵!!"
我一阵巨寒。
突然又想起什么,赶忙追问:
"之前我依稀听到什么输赢的谈话......那也是你们几个吧?"
亮子和钟子倩一听这话,都像泄了气的气球。班长越发得意了:
"我真是赌遍天下无敌手......"
"赌?什么赌?" 我疑惑地转向韩夕言,他一脸无辜:
"他们打赌你在看到飞机飞走后会说什么话......"
忍住暴走的冲动,我尽量温柔地问:
"那他们都猜的什么啊?"
亮子一脸不爽,忙不迭地吐嘈:
"钟子倩那什么破台词,什么‘小雨~~~~ 你别走~~~~ 我好难过~~~~ 你居然丢下我~~~',真是笑死人!"
钟子倩反驳:
"你又好到哪里去?‘小雨啊-- 你回来--'切,和我的不是半斤八两?"
就在老子黑线到达峰顶,正想发作时,就被人拍了拍肩膀。一看正是班长,一脸了然于胸状:
"周越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那么有情调的话果然不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啊!"
......
我决心不再和她们几个做无谓的反抗了,唉。
韩夕言跑过来说:"我们回医院去吧,你伤还没好呢!"
洛雨有些吃惊:"伤?什么伤?"
我大略说了个经过,见韩夕言又一脸黯然地垂下头去,便悄悄拉过他的手。
洛雨听完,一脸严肃地瞅着我,半晌后从兜里掏出个东西:
"看来这护身符还真有点用,我还是还给你好了!我可不想你这么早死。" 说罢将手伸过来,手心里躺着那枚套着银链的指环。
见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催促道:
"快拿啊,愣着干嘛?我现在又不走了,也用不着做纪念了嘛!" 说着硬把它塞进我手里。
我们一行人慢悠悠地下楼,踱向大门。
洛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看得老子有点发毛:
"你......你干啥?"
他凑过来小声说:
"你长得又没我帅,学习又没我好-- 我前阵子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恩,肯定是!"
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信不信我抽你啊!"
他斜眼瞟了我一下,突然一脸正经地伸出头朝我右边的韩夕言喊:
"哎,我说夕言啊,这家伙哪里好,你考虑考虑我吧!" 眼睛里分明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
"喂,你居然挖我墙角?" 我作势要揍他。完了完了,这家伙越来越像我了,这是不是好现象啊?
韩夕言一直笑嘻嘻地听我们鬼扯,居然也很配合地严肃点头:
"恩恩,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钟子倩从背后扑上来问:
"考虑什么?考虑什么??告诉我啊!!!"
我们对视了一下,很有默契地甩掉她,加快了脚步。
韩夕言上前去打车,洛雨又凑上来道:
"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比你更好的人-- 喂,你说了以后要养我,这个不许赖啊!"
......
我是发自内心想夸奖一下他,他真的比我强,果断干脆,拿得起放得下。正待说上两句,突然想起什么:
"喂,我说...... 你、你你......你以后是打算找男的还是女的啊?"
他瞥了我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
啊--!!我头疼了,我担心了,我为未知的未来而忧虑--
洛雨要是以后也找男朋友,那我要不要趁早问一下他关于......关于攻受的看法呢?
不远处韩夕言拦到了出租车,正笑着朝我们招手。转回头去,我催促后面的几个家伙加速。快到正午,太阳明晃晃地挂着,好象灿烂的笑脸。我眯着眼看了看它,加快脚步朝车子冲去,身后响着众人打闹的大笑。
呃...... 果然是青春啊。
31
钟子倩晕乎乎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难得的元旦假期就这么睡过去大半天,这让她非常不爽,几乎就觉得是生命被浪费了。不爽归不爽,在温暖的被子里挣扎了数分钟,咕噜乱叫的肚子给了她临门一脚,终于成功地让她爬下床来。
叼着牙刷打开冰箱,把各个角落都仔细地翻找了一遍,最终只发现两根纤瘦骨感的火腿肠。凝视着眼前的两根火腿肠,她绞尽脑汁地想象着如何用它们填饱肚子,最终得出了不可能这个结论。眼神习惯性地飘向对面的窗户,一瞬间几乎又看到那里照旧站着个忙碌的身影;揉了揉眼睛,果然是错觉。拍了把脑袋,她放下手里的食物:好想再去对面蹭饭啊......
只可惜那扇窗户,再也不会开了。
年末的时候,洛雨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大企业里年轻有为的高层人员横死,而且此人还是独身,再加上长得不错,所以立时就成为大街小巷的热门话题。仇杀?情杀?金钱纠纷?幕后交易?各种版本纷涌而出,连他的家庭出身也不放过,统统被八卦了无数遍。就在大家快要对这话题厌倦的时候,突闻抓住了犯人--
竟然是个中年女人。她直言不讳,承认当晚动手的几个混混是自己出钱请的;然而她和洛雨有什么仇?细节没有揭露,众人也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只是,据说这女人行为怪异,经医院检查判定她精神失常,具体怎么判还是未知数。这一下全城哗然,都替洛雨不值。
就在新的谣传四起之时,此企业再暴新闻:身为得力干部之一的韩夕言,居然是老总的私生子。随即就有小道消息到处传播,称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是韩夕言的母亲。这下子可精彩了,两代恩怨再加上私生子,想不热门都难。所以说,电视剧算什么?它们果然都是来于生活的。就在全城加倍对这话题津津乐道的时候,韩夕言失踪了。
到底这件事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幕?然而人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猜测了。
对于不相关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有着刺激的过程,有着未解的悬念。可对于钟子倩来说,她失去的是亲如家人般的好友。
眯着眼看了半晌日头,光线有点刺眼。抓起桌上的钥匙,钟子倩想:既然想起他,就去看看他吧。
将车停在路边,钟子倩钻出车来。一阵风吹过,她赶忙紧了紧大衣。虽说天上挂着太阳,可这天一点也不见暖,依旧冷得让人打颤。地上有些残雪,冻得硬硬的,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晶莹。踏着无声的步子,她沿着蜿蜒的青石小路朝墓地深处走去。行了数分钟,拐过最后一道弯后,她遥遥看到有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长长的风衣,一动不动地站在块墓碑前。钟子倩一下便认出那是洛雨的墓,也一下子认出那人是谁。
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几乎是下意识地,钟子倩闪身躲进了树后。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想,一年过得真是快啊。去年的今天都还历历在目,可惜那么快就已经成了回忆。那家伙倒是好,就这么神采飞扬地停留在大家的记忆当中,再也不会老去;而自己呢?这了无生趣的人生,却依旧得持续下去。
也不知在这站了多久,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可笑。
明明是抛下自己的母亲,虽然表面上好象对她已经无动于衷,然而内心却依旧存着一丝期望。明明从少年时代起就开始自暴自弃的活着,对什么也不关心,对什么也无所谓,这一生怎样都好--
却因为母亲的一句话,便依旧乖乖地听从她的命令行事。
也不知她是第几次被那个男人给刺激了--或许应该称那男人一声父亲。狠狠地说着要报复的她,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循例耍耍脾气罢了。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是认真的。
她的计划说起来很简单:让自己进入那男人的公司,一步一步地蚕食他的权力,接近他的女儿,夺得他的所有,再在最后关头说出一切。女人的仇恨果然很可怕,报复起来也如此的处心积虑具有杀伤力。
没有人认识自己,也没人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这计划实施起来其实不算太难。这些年,他已经逐渐接近终点。要说为什么帮她?透过冰冷的血液,一个自己在冷眼旁观着事情的发展,而另一个自己则说着如此毫无所求的无聊人生,终于多了一点乐趣。不能否认,在心底深处,他正带着复仇般的快感,期待着结局时刻的来临--
这个让自己痛苦又煎熬了多年的女人,在所谓的报复成功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他不认为这个结局会让她开心,正如做着这件事的自己并不觉得快乐一样。
然而洛雨是这其中的一个变数,或者应该说,是自己对洛雨的奇妙感情。这感情自己竟无法掌控,所有的一切好象都偏离了轨道。掩饰得再好的情绪,装饰得再好的面具,到了洛雨面前都会崩塌;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懦弱。说与不说,他选择了后者。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有什么未来?这么想当然地,他便替对方也作出了决定。
可事情只要一关系到那家伙,统统都变得不正常了。忍不住的要偷偷关注他,该狠心干的事也下不去手。追求亲妹妹对自己来说并无所谓,可是为了那家伙,他又犹豫了。她质问过自己几次了,怎么还不见动作?每次自己都敷衍过去,却不想会造成那样的结果--
那个雨夜,他跟着洛雨到了那酒吧,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却因为脑袋装了太多事,回过神来才发现洛雨已经离开了。那时又哪里知道,等自己追出去时,却再也没有说的机会。
如果没有眼前这人,那我是否能告别如今这诸般情绪都不被自己左右的状况呢?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东西让自己患得患失,现在这陌生的自己不由得让他惶惶不安。可这恍惚只持续了数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看到洛雨倒下时,他同时也体会到什么叫恐惧。他想,完了,我果然是喜欢他的......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
是她花钱雇的人,只因她认为洛雨将要成为那男人的乘龙快婿,阻碍了她的计划。不恨她吗?当然不是,所以他才会把她送进监狱--
那一纸诊断书倒是意料之外。恨她吗?其实他最恨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说?为什么选择沉默?这么多个日子,有好多的机会可以讲。如果说了,也许如今早就是另一番光景。前途又怎样?旁人的眼光又如何?我有自信比别的人都喜欢他,也有自信如果和他一起,天下哪里都可以活得逍遥。
只是现在再明白又如何?能做的事只剩后悔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做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钟子倩躲在树后,看他伸出手缓缓地抚摩了那墓碑片刻,终于转身离去了。夕阳西下,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林荫之中。
钟子倩长叹了口气。就算不清楚一切始末,就算旁人不知道,这两人的纠缠却逃不过她的眼睛。默默地走到碑前,她放下手里的花束,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如果真的可能......让他们在这广阔时空的某个角落,重新相识,从头来过吧。默默地祈祷着,她合上双掌,闭上了眼睛。
32 结束也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