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仿佛临睡前什麽都没发生过。
我使劲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正午了。
我好好的躺在床上,身上还密密的盖著锦被。
方霁月坐在房中央的圆桌边,单手支著下颚,头微侧,神情迷离。
我看得心里一揪,现在最怕看到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念那个什麽青鸾。
锦被随著我不安的挪动,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醒了?"方霁月立即转过头来,一脸的平和,刚才那种迷离的表情已然消失。
我仔细的打量他,可却再也找不出一分一毫。
随便吃了些东西裹腹,我把娘和我说的情况细细的讲给方霁月听,他仍是一脸淡然,仿佛这毒解与不解都无大碍。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就直冒火。可再看他全身懒洋洋的坐在窗棂边,连出去院子都不想了,又不由得心疼。
果然这世上没有白吃的美食,以前他对我好到人神共愤,现在我却要一样一样补还给他了。
方霁月也认为这种时机让复天玲进来不太妥当,於是就让雷电去传话,要复天玲把人参精的涎液献出来。
雷电出了门又被我叫回来:"如果复天玲不肯,你就说如果她肯,欠我的人情就还了。"
方霁月和雷电显然不知道我和复天玲之间的婚约,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也懒得解释,这又不是什麽大事,如果真的要讲,又得从娘那一辈的事开始说起,又臭又长,不说也罢。
雷电的动作倒快,前後不过两个时辰,已拿著人参精的涎液回来复命,交给我的时候说:"圣女好像很生气,一开始说就算是教主也别想打她传家宝的主意。後来我把你说的话转给她听,她就咬著牙掏出来了。她还说朝夕公子落井下石,有欠厚道,不过这下两人却互不相欠了,以後要是犯在她手里,要你好看。"
我苦著脸接过这救命的东西。啧,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这只母老虎更是惹不得。
早知道代代相传的东西复天玲必不肯轻易交出,好在黑巫族对信诺最为坚持,她一直以为自己单方面悔婚,却不想是我占了她的便宜。不过反正都已经得罪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还是先去见娘要紧。
我偷偷摸进擎天山庄主园,把人参涎液交给老娘,顺便问了一些中毒期间的保养事项。紧接著就看到爹一脸怒气冲冲的走回房中,一屁股坐到高背椅上嘟嘟喃喃的发著牢骚。
这一幕并不常见到,爹也只有在娘面前才会显出这麽孩子气的模样。
现在是非常时期,草木皆兵,我赶紧上前询问怎麽回事。
爹瞪了我半天才开口说道:"小兔崽子,你爹我快要被你害死了。"
我吓了一跳,还没接话,娘已经一脸不高兴的反驳:"那是你自己没用,天天被那些笨蛋牵著鼻子走。"
爹激动的直捶桌子:"我会被他们牵鼻子走?要不是你儿子没事给我搞断袖分桃这些鸟事出来,我用得著费尽心思兜著他们吗?搞这些也就算了,搞谁不好搞,搞个魔教教主回来,把我武林盟主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说呀!"
娘一时找不到话回应,憋红著脸直跺脚。
我瞠目结舌的看了半天,问道:"爹,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爹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他摆摆手:"算了,搞都搞出来了,要是摆不平才更丢脸。"
我心下歉疚,却也无可奈何。
待我把雷电接到的消息和爹一说,他也心事重重起来:"内奸的事我早有察觉,可你大师兄暗地里揪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可见必是在擎天山庄里藏匿极深。照你说他们是冲著血魂珠来的?既然你说方霁月要脱离魔教,把珠子交出来就是了,这样我也好为你们担待。"
我解开额上束的发带,用手一指:"不是我们不给啊,在这呢,怎麽给?"
血魂珠才亮出来,我就後悔了,爹仅是微微一惊,娘却叽叽喳喳的又摸又捏,弄得我郁闷不已。
最後,我挣扎了一下,还是说出近日内将会离开擎天山庄。爹娘均一征,沈默下来。
不知怎的,我心中一疼,想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为人父母者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可不知那些目送子女远去的父母心中是否有著无尽的酸楚。
"儿大不由娘啊!"娘强颜欢笑的拍拍我的头。
长大後,娘已经很少这麽对我,这个时候却给了我无数的安慰。
"我让你大师兄守在静园附近,走的时候让他跟著,这样......我们好歹也放心些。"爹也缓缓说道,神色中竟带了些寂寥。
看著爹娘满是期待的眼神,我把拒绝吞回肚里。也好,有大师兄陪著,就算方霁月的手下有异心,想必也能得个周全。
第70章
更新时间: 04/29 2007
"大师兄!"出了房,就看到大师兄站在走廊上等我,一脸阳光,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朝夕,我送你回去。" 大师兄走过来,亲热的搭著我的肩膀。
"你要是跟我出去逃亡,那谁照顾你家的那个......呃......奴隶?"
大师兄摸摸下巴:"怕什麽,他自己会跟过来的。"
我彻底无语了,人家都不担心了,我再婆婆妈妈的也太矫情了。
回到静园附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附近嘈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我和大师兄对看一眼,异口同声说道:"不好!"
大师兄赶紧到前门去查看,我绕到後门小心的摸进去。
出乎意料,雷电竟然守在後门等我。
我才一落地,就看到一个灰蓝色的身影,差点以为大白天闹鬼。
"何朝夕,你自己过来看看出了什麽事。"雷电满脸怒意。
我一怔,这才出去一会,怎麽就变天了。
等我看到卧室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不但桌椅横七竖八的躺著,就连娘堆在角落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也被弄散了,滚得满地都是。
更重要的是,方霁月不在房内。
我冲进去,跟疯了似的掀起被子,甚至低头到床下去寻找。
"好了!别找了。"一又有力的手拉住我。
我失神的低语:"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听到回答。
我红著眼转身揪住雷电:"你快说啊?到底出了什麽事?"
雷电拍开我的手,冷笑道:"还不都是你妹妹搞得鬼。"
我有些惊愕,笑语又做了什麽?她不是不再干涉我了吗?
雷电也不废话,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交待完毕。
我走後没多久,笑语就大声宣扬的进了静园。
雷电不方便暴露身份,只能躲在屋里。
他只听到笑语进了卧房後没多久,就传来一些物件碰撞的声音。
方霁月因为身体不适,今天根本就没出过卧室,可雷电并没有听到方霁月或是笑语的叫声。
紧接著,静园大门被撞开,一大群人涌起来,嚷嚷著魔教妖孽意欲奸淫良家女子,不除不快。
雷电听声音也觉出不妥,於是悄悄躲到院角的树上,结果看到被众人从卧房里出来架出来的方霁月和梨花带雨的笑语,两人皆衣衫不整。
方霁月被押出去的时候,雷电差点就想提前下手劫人,不料却接到方霁月的暗示,不要轻举妄动,留下来等我。
据雷电所描述的情况来看,那些人似乎早有预谋,他们直接冲进来带走了方霁月和笑语,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就连我不在院中都没有人过问,整个过程异常快速,毫不拖泥带水。
这明显是个阴谋,最让我心痛的是笑语竟然也参与其中。
别说方霁月现在总是一副睡不饱的模样,就算是精神再好也不可能会对笑语下手,我坚信这一点。
"门口吵吵闹闹的怎麽回事?还有,方霁月被押到哪里去了?"我迅速冷静下来。
雷电撇撇嘴说道:"门口的守卫倒是尽职,不过来的人实在太多,要不教主也不会被押走,现在那些垫後的应该还在和门口的守卫纠缠。至於教主被押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你妹妹撑腰,应该还在这个山庄里。"
我想了想说道:"你别留在这里,要是被人发现更是不妙,趁现在外面一团乱,你赶紧联系拓拔他们在庄外做好准备接应。我会想办法把方霁月带出擎天山庄。"顿了顿,我加上一句:"我们今天就离开。"
雷电沈默的点头,提气运功,一个起落,消失在围墙之外。
我整整衣衫,从容的走出静园。
静园门外仍然是一片混乱,但已平静许多。
大师兄似笑非笑的立在一旁,光凭如此,就让好些见过他施展武功的家夥们老实了许多。
看到我出现,大师兄微笑起来,飞身掠到我身边。
那些仍在缠斗的人可能察觉到情况有变,纷纷放开手,擎天山庄的守卫们自发的聚拢到我和大师兄身後。
我随手招过一个守卫,交待他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老爹。
"方霁月现在在哪里?"随後,我转头看向那些冠著礼义廉耻,实则狡诈阴险的小人。
有人冷哼道:"请问朝夕公子刚才在哪?"
我盯著他再问了一句:"方霁月现在在哪里?"
那人不服气,还想再说,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顿时噤了声。
"没人说是吗?"我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
在场众皆被我突然露出的笑意给震住,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放轻。
一片寂静之中,有人凑到大师兄耳边说了什麽,大师兄及时按住了我在後腰摸索的手,低声说道:"别在这里药他们,免得师傅为难。我知道方霁月在哪里了。"
我咬咬牙,忍了。
一听说方霁月被押到尹剑那里去了,我就有些心寒,这两人我是绝不愿意他们私下见面的,可偏偏是好的不来坏的来。
尹剑原本就非草莽人士,身份尊贵,和笑语又有了婚约,住的自然不是与各大门派一样的客房,而是一栋独立的小院──品香阁。
我和大师兄一前一後赶到品香阁,待我看到方霁月,只觉得五雷轰顶,两眼发黑。
品香阁,顾名思议,就是专门用来品香赏花的地方,环境清幽,一向用来招待喜静风雅的贵客。
亭院不大,院子空余处种了几簇翠竹,还有偌大的花圃,种植著许多奇花,花圃外围著一圈荆棘。
花圃正中有一个小小的花亭,不大,四面通风,全靠四根柱子撑出一番天地。
亭内仅容坐下两人,因此基石附近连护栏都没有,光裸裸的,远远就能把亭子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花亭中坐著两人,正是尹剑与笑语。
他们手持琉璃盏,笑语吟吟,脸朝的方向是品香阁左侧的两簇翠竹之间。
光看神情,真要以为这两人是在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可他们欣赏的却不是奇花异草,翠竹香风,而是悬在两簇竹子中间的方霁月。
我乍一看到方霁月时,只觉得肝胆俱裂。
方霁月身上看起来倒还好,衣服没破,脸上也没被打的痕迹。可四肢却被分成大字型,尖锐的荆棘缠绕著他的手脚,延伸到那两簇翠竹中最高的两根竹子上。
荆棘的利刺深深的扎进方霁月的皮肉,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虽不快却无歇止的流淌著。
第71章
更新时间: 04/29 2007
品香阁因为接待贵宾的特殊的用途,建得十分大气,庭院宽敞,就连每簇翠竹之间隔著的距离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颇有一种清幽雅致的感觉。
吊著方霁月的那两根翠竹被体量压得向中间弯曲,折出两道美丽的弧,中间的方霁月就像是耶酥受难一般,唯一的区别是他的双脚是张开著而不是并拢。
如果眼前的是一幅画,我会以为这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可荆棘吊住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只觉得丝丝寒气直冒,不知谁想出这麽阴险的招数。
原来酷刑竟也可以成为一种艺术,我不无讥讽的冷笑。
方霁月紧抿著唇,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地下那滩鲜血,只怕我会以为他是在耍我。
他脚不能著地,任凭利刺越扎越深,却无法逃开。
在他周围,那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们还不时的伸手去推那挂著荆棘的翠竹,任凭翠竹左右晃动,带动方霁月的身体也在半空中颤动不止。
每晃一下,方霁月的眉就更锁一分,但依旧一声不吭,就连咬唇转移注意的这样的小动作也没有。
大师兄比我先到一步,他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这些人如此大胆,竟然在擎天山庄内动用私刑。
我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像有无数根利刺扎著,一点也不比方霁月好受。
大师兄还想和那些人讲理,我不管他的制止,直接飞身过去,运气用手刀劈断绑住他的荆棘。
方霁月看到我,全身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双眼一闭,身体软得像团棉花。
我紧张的摇晃他的身体,又用手摸他的动脉,还有气。
他模模糊糊说了一句:"很困,让我睡会。"
我这才放下心来,一时间觉得手有些疼,定睛一看,原来劈断荆棘的时候把手皮给弄破了,竟然流了不少血。
大师兄沈声说:"这里还是擎天山庄,无论何事不得滥用私刑。"
我看到尹剑和笑语慢慢的从花亭那边走过来,脸上都带著些讥讽和幸灾乐祸之色。
周围立即有人开口声冤:"那个魔头多亏靠得盟主仁义,才得以在静园内反省,没想到他竟然想玷污火仙子,实在是下三滥至及。"
大师兄皱了皱眉说:"此事待我禀明庄主再做打算,各位先散了吧!"
我知道大师兄不方便对那些家夥太过苛责,心里更恼,却不方便表现出来,只好偷偷下了点痒粉,一碰水就发,没有解药,只能生生熬过两个时辰,不死也要他们脱层皮。
众人推搡了几下,有人偷偷拿眼去看尹剑,见他没什麽反应,意思几下就各自散开了。
我看著他们远去,冷笑一声。
方霁月手脚上的血一直流个不停,大师兄给他敷了些金创药,可效果不怎麽明显。
他现在手不能提,行不能跑的,别说离开擎天山庄,就是走回静园也不可能。
我叹口气,以前抱过他一次,现在也抱著走就是了。
方霁月比我还略高些,重量自然不轻,我抱起来有些吃力,好在把真气运在双臂上後,感觉也不是太吃力。
尹剑依旧是一言不发,但面色不霁。笑语则是一脸委屈状,小声的叫了一声:"哥!大师兄!"
我冷冷看了她那小女儿状一眼,心里郁闷得要死。如果说之前对雷电说的她陷害方霁月仍感到有些怀疑,现在则已是确信无疑了。
笑语见我不理她,不高兴的撅起嘴:"哥!你怎麽都不关心我一下,你不知道我被他......"
我忍无可忍,打断她的满嘴谎言:"何笑语,如果不是我现在两只手都空不出来,我会狠狠给你一巴掌,让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她听了有些错愕,脸上写满惊讶与不信。
"还有,你和尹剑这门婚事,我绝不答应。"我不认为笑语平白无故的会用这麽张扬的方法去对付方霁月,这不明摆著就是在向我示威麽?她不会这麽做。以她的性格私底下偷偷摸摸还有可能,那麽促使她使用这种方法的人无非是尹剑。
我转头看尹剑:"你对我妹妹老实一点,要是被我知道你只是利用她,我绝不手下留情。"
大师兄只是微笑著默默站在我旁边,虽不对我们的争执发表任何意见,却在无形中给了我不少支持。
我突然觉得很累,离开擎天山庄不到一年,我已经被深深卷入江湖的旋涡,无法脱身。当初所立的誓,说什麽绝不入江湖,却是失言了。
抱著方霁月没走几步,一个冷硬得让我难受的声音响起:"何朝夕,就算那个家夥玷污了你妹妹,你也要护著他?"
我恼火的停住脚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我警告你,不要再挑拔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