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朱雀、白虎、玄武都只要活着就行了,根本不必成为雄据一方,受人供奉的王族。
一时间,室内的空气沉重得令人无法忍受。
心肃猛地从椅上上站起来,急速的来回踱步,说:"不能让你只坐在王座上当傀儡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有机可趁!"
啊?你什么意思?
"你说过,即使要和我争夺权力,也是在青东国称霸天下之后对吧?"他突然凑到我眼前,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我问。
"是......是啊,你想干嘛?"我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不由吞口口水,说话也就不那么利索了。
第十三章
"就是说,我想让你当真正的青东之王!"
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一开始灌我毒药要我听你的话乖乖做个傀儡,现在又要我当一个真正的王--我掌权,那你干嘛?
"我?我当然做你最忠诚的将军喽!"美男子挨到我身边笑着说:"我的王上的雄心大志是称霸天下呢,我怎么能不努力把整个大陆的土地都奉献到你的脚下呢?"
问题不是这个!我气恼至极。我是因为歹命翘掉才跑来这边弄个好用的身体顺便找一下黑龙常非抢一下幻梦之镜必要时再跟他打一架的阴阳师--我很忙的,才没空当什么劳什子的青东王!
切!要不是法力没有恢复,我早就跑个没影了,能让你天天压在床上欺负?
"我不要!"我立刻大喊,"那些国家大事很难的,我一点也不懂,你就不怕青东国被我亡了?"
"也没要你一开始就什么都做啊!"他拧起眉,"更何况,王上天资聪慧,只要稍稍用心一点,一定能成为天下最贤明的君王!"
"我天资聪慧?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成天被老板指着脑壳大骂"你头盖骨里面长的是不是豆腐?"久了,偶然听到有人称赞我天资聪慧还真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呵呵......耳边传来他低沉华贵的笑声:"你难道不知道风华白天为什么会这样和你纠缠吗?"
"因为我是个美人!"我答得很快。
他现在的表情如果用漫画手法来表现的话肯定是满头黑线:"风华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来招惹一国之君吗?"叹口气,他提示我:"你记不记得他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切,青应寒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干嘛还问我?"第一句话啊......他问我是不是在唆使景凌发动叛乱。"
"这就对了。"心肃像奖励小狗似的摸摸我的头,说:"你居然叫景凌要么干脆无视四爪龙的身份自己篡位当王,要么就死心当一辈子臣子,这样的气魄,即使是风华自己也不一定会有,你叫他怎么能不对你动心?"
"你不怪我?"最想回避的话题被他提了出来,我缩缩脖子,小心地问:"我说这样的话的确可能让景凌想自立为王呢!"
"那又怎么样?"他傲慢地一笑,"这句话,我早就想拎着景凌的脖子对他吼了--只是我没立场而已!"
啊?我瞪着他,这家伙......一个字,强!
今天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九天,也是我登基为青东王的第十天。
熬过整整七天除了静心祈祷之外什么都不能做的和尚生活后,我在青东国祭司们的簇拥下向青龙神殿内走去。
照理说,龙族应在十六岁成年时进入青龙神殿祈求青龙神的祝福并在神殿内第一次变身--而我今年只有十五岁。本来心肃也打算等我成年后再让我进青龙殿,但白虎风华的态度与平亲王的计划让他改变了主意。
"你现在还是‘雏',不具备变身成龙的能力,所以那个该死的风华才敢对你这么没规矩。否则,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着想,他也不敢用这种态度对你。"心肃说,"我知道这有点勉强,但--晴明,你一定要试一下,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我点头。我现在已失去灵力,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能得到变身成为龙的力量,那应该可以开始着手寻找常非了吧?
但是,我能得到那个力量吗?
龙族司水,青龙神殿内的圣地就是一个又深又大的水池--池中之水名为"弱"--是连一片羽毛都浮不起来的水之精华,但龙族之人踩踏在弱水之上却如履平地,进退趋折,不受任何阻挠。
我走到水面中心跪下,水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把我--那个最真实,真实得连自己都希望不再记得的我完全展现自己在面前,逃无可逃。
"要认清自己的内心,晴明,要变成龙并不困难,只要你能认清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真正的希望就行。"心肃这样告诉我。
真正的希望?什么才是我真正的希望?水面上瘦小的男孩眼神阴郁地忍受着周围大孩子们的欺侮,那是我吗?那时我想什么?男孩的声音很清楚的在我心中响起:"我要变得很有力气,我要把你们都打哭!"
单薄的少年为成为阴阳师而忍受着艰苦的训练,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响:"我要变强我要变强我要变强......只要成为强者就可以拥有一切!"
俊秀的青年动人地微笑着向幼年时曾欺负过自己的人举起酒杯,冷笑着掠走一个又一个少女们梦中情人的灵魂,看着曾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如今只因自己露出一点冷淡的表示而痛苦扭曲的表情感到一阵快意--那时我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吗?可心中却明明有一个声音在说:"强者为王"
一脸倦意的男子懒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妖魔吐出的火焰所吞没,拈在指尖至死也不肯放开的,只是一片不知名的花瓣。"真寂寞啊......"他最后的声音消失在自己的唇畔。
真寂寞啊......这么多年来,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只是力量吗?为什么当我拥有时,仍然只是感到空虚?
是爱情吗?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爱我,我却从未感到快乐?
是幸福吗?可是,什么样的东西,才叫"幸福"?
"真是寂寞啊......"那个疲倦的声音,一点一点扩大,终于将我拉入完全的黑暗。
真是寂寞啊......祭司们的吟唱声渐渐远去,一个声音悄悄地响起:"睡吧睡吧,只要睡去,就再也不会寂寞了......"
睡吧睡吧,只要睡去,就再也不会寂寞了......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
第十四章
水珠滴落的声音。
水面上漾起圈圈涟漪。
黑色衣摆翩翩而来。
熟悉的双眼中闪着悲悯的光。
老板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也许我错了。"
"小唯啊,看样子你还不明白李唯会死的原因。"老板的语调好像在吟咏从天地初始谱写到现在的一曲最悲哀的诗篇。"你还是以为只是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吗?"
"唯啊,我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停留在刚成为阴阳师的那一刻,从来都没有长大啊!"
"这其中,有我必须担负的责任......我一直希望你能自己发现自己的问题所在;我以为围绕在你身边的人们,终究能用他们的真心感动你;我梦想着有一天你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结--但是我错了。"
"为了保护自己,毛虫会结一个茧把自己裹起来,但若因害怕受伤而把茧结得太厚,它反而会在自己织的茧中一直沉睡下去,永远都无法破茧而出变成美丽的蝴蝶。"
"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一个冷血无情只知道压榨你的恶劣老板吧?那么,请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请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者,你的梦想是什么?"
"还有,请回答我,我在你刚成为阴阳师的时候问过你的一个问题--如果遇见妖怪在伤害人类,而你只能在除去妖魔与救人之间选择一样时,你会怎么做?"
"你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回答我‘当然是除魔!因为除魔的话只会死一个人,但让妖魔逃走的话可是会有更多的人被杀'吗?"
我无法回答,而老板也并不像需要我的回答的样子,转眼间失去踪影。
只留下无尽的黑色虚空,还有虚空中唯一的我。
"晴明!晴明!晴明!"是谁在呼唤着那个不属于我的名字?是谁在温暖这个非我所有的冰冷身躯?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金发男子焦虑的蓝色双瞳。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的声音暗哑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他缓缓摇首,带着一脸快哭的神情慢慢把头搁到我的肩上。他的肩后,青东王族礼服独有的三层纱制"云罩"如云似雾地铺散在水面上,深深浅浅的蓝色绢纱上点缀着金色的云纹龙彩刺绣,美不胜收。
"没事的。"肩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几乎没人能第一次就在神殿中变身--即使是我也直到第三次进神殿时才成功。"
"可是......我无法变身的话,人心,就无法安定下来吧?"这不正是你要我进神殿的初衷吗?
"没关系,那些事,不用你担心。"他的语气坚定得像发誓一般,"我会守护你,我的君王。"
最近我的心情很差。
连续几夜,我不断梦见黑龙常非--依旧是与第一次梦境中相同的场景,依旧是与第一次梦境中相同的事情,其中的差别,只是常非与镜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必须在常非碰到镜子前阻止他--直觉这样告诉我。但我作为阴阳师的力量此时却像从未被拥有般无影无踪,弄得我根本无从下手。
责任感和无力感同时侵挠着我,令我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但心肃并不知道困扰我的究竟是什么,他还以为我是因为在青龙殿中祈祷失败而不安,为了能让我心情好起来,这几天他几乎是费尽心机。所以,当我提出想微服出宫游玩时,他虽显得很为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十一月的青东王都已开始迎接冬天的到来。街上的行人大都穿着厚夹衣,偶尔还能看见打扮得别致的青年在领口衣襟等处用毛皮做点缀;路边的店铺则纷纷摆出各种冬季用品,或用各自的吆喝声招揽生意。
"看来摄政王把国家治理的不错呢。"我在路边小店里喝了一大碗羊肉汤,吃了几块油饼,与老板天上地下地聊了半个多时辰,又在市集买了一大堆希奇古怪但不怎么值钱的小玩艺,像什么胭脂水粉香盒子打算统统回宫送给洁莲和珍珠姐妹。
"怎么主上出来逛一圈就什么都知道了?"白虬雷--心肃新挑给我的随身侍卫打扮成有钱人家的长随模样紧跟着我这个阔少爷,笑着接上我的话,眼睛则不断四处扫视,察看周围环境是否有异样。
我今天出宫的排场其实不小--除了白虬雷贴身保护,青应寒还带了二十多个精选的侍卫乔装打扮成各种职业的人松松地在我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圈子,任何陌生人都无法通过他们接近我。
"国家被治理得如何只要看百姓们的生活水准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至少就我刚才所知道的事来看,集市上商品的价格并不昂贵,粮食的价格也相当低廉,维持在一个即使是穷人也能承受的水平,民众对国家的前景和摄政王的执政都抱着相当乐观的态度......"我看着街对面一个正吸着鼻涕啃馒头的小孩子忍不住笑出来,"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一些抱怨声。"
"抱怨声也能说明摄政王的政绩?"白虬雷奇道。
"当然啦!再优秀的君王也不可能做到让每个老百姓都满意的程度啊!"我忍不住大笑,"听得到报怨声就说明政府已经得到民众的信任--至少民众敢大胆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说了政府的坏话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打断我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从一条小巷中跑出来。她可能正在躲避什么人的追逐,摇摇晃晃地想逃进我身后的巷子,但因为受到保护我的侍卫们阻挡,结果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摔倒在地上--以一种以手臂紧紧护住明显隆起的腹部的方式摔倒在地上。
"混蛋!没看到人家怀着孩子吗?还不快把她扶起来!"在我的怒吼声中,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把摔倒的女子从地上架起来,扶到我身边。
"没事吧?夫人?"我尽可能温和地笑着,想使她安定下来,但她只是恐惧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说着,她竟"扑通"一身在我身前跪下。
这时,街上又起了骚乱。
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女子出现的小巷中跑到街上,想强行突破宫庭侍卫的包围冲向我--或跪在我面前的女子。
"崔雄!你这是干什么?"青应寒现身喝住领头的士兵。
"应......应总管?"那个崔雄似乎认识青应寒的样子,"回总管大人的话,我等正奉摄政王之令捉拿逃犯。"
"逃犯?你所谓的逃犯难道是......"应该不会是这个求救的孕妇吧?
"正是这个女子!"崔雄的手毫不迟疑地指向跪在我身前的女子。
第十五章
"正是这个女子!"崔雄的手毫不迟疑地指向跪在我身前的女子。
"她犯了什么罪?"我问。
名叫崔雄的军士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有点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谋逆!"
谋逆?不会吧?我虽然是个不理朝政整天只知吃喝玩乐外加调戏(其实大多时候是被调戏)一下朝庭重臣的昏君,但还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啊?为什么这么快就有人造我的反了?而且还是个孕妇?
白虬雷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主上,这妇人是并洲守赤螭平的儿媳。"
赤螭平?我想起来了,我遇见白虎风华的那天,心肃曾带兵出征,讨伐的就是并洲守赤螭平。
四爪龙分四种:头生双角,背生双翼者名为"应",双角无翼为"虬",独角无翼为"蛟",无角无翼者为"螭"。
赤螭平,红色螭龙,是嬉王手中极为能征善战的武将,拥兵数万之众。我登基第三天,心肃安插在并洲的密探就传来"并洲守不稳"的消息,心肃当机立断,即刻领军加以征讨,一场恶战后将赤螭平全家老小都擒回王都。
"你不要怕。"我蹲下身温言向这妇人道:"并洲守的罪行并未得到最后确定,也许,你们全家都会没事的。"
但她只是惊恐地瞪着我,半晌,悲鸣一声:"不......摄政王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死不足惜!可是我的孩子呢?他还没有出生啊!!!"妇人抓着我的衣衫下摆号哭着:"就算谋逆要诛连九族......可是我的肚子里的孩子他根本没生出来......他是干干净净的......他没有任何过错啊......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
"为什么要杀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杀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在妇人悲凄的哭声中,本来因见到士兵而纷纷走避的行人渐渐停下脚步,开始注意此处发生的事情--再这样下去,影响实在太坏了!意识到这一点,我放开足以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放心,在青东国,并没有需要一个未出世的婴儿来承担的罪行--青东,有律法在,青东,有国君在,青东,有贤明的摄政王在,他会公正地对这个案件进行裁决,所以,你放心吧。"
也许是受到我沉着自信的语调的感染,妇人渐渐止住了哭声。我转身面向名叫崔雄的士兵首领:"我不妨碍你执行公务,所以,把你所要追捕的犯人带回去吧。但我希望你记住,她除了是你要逮捕的犯人,还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现在,把你的腰牌给我,我会就今天的事向摄政王求证,并在事后调查,你是否没有对犯人施加必要以外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