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颜诺生活,他新奇的发现,教授也有不少毛病,根本不若课堂上的博学多识。
比如,连小孩都知道泡面吃多了对肠胃不好,这颜教授似乎不当一回事,天天晚上十二点出来泡上一碗,还问他要不要。再比如,前天他发现鞋柜上有件干净的白衬衣,误以为是颜诺不小心扔到那儿,好心地捡回洗衣桶,准备帮他重新洗过;不料第二天收衣服时,颜诺居然见鬼般的拎着衬衣问他,这衣服怎么会跑到衣架上。如实回答的结果是颜诺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哦,弄了半天这件衬衣是三级报废品。他左翻右找看不出有废旧的倾向。待他疑惑地询问时,就见这位博学多才的教授抓过衬衣,好心地告诉他,这边掉了三颗扭扣,那里裂了一道口子。
「补补就行了。」他问得像白痴。
「我不会。」颜诺答得像天才。
好吧,即便他会缝扭扣,也不能将那道脱线的裂口缝合如初。最终,衬衣仍是三级报废品,扔在鞋柜当抹布。以上还算可以接受。最令方舶帆受不了的是刚才的那番对话。
本来嘛,这教授长得俊逸洒脱,满身书卷气。白白的皮肤,不像他是小麦肤色;细长而有神的黑眼睛,不像他瞪得跟铜铃差不多;鼻子……和他一样高高的,身村……没他结实,却也肌理分明;身高……当然比他矮一点,却也修长匀称。再加上事业有成,没理由女朋友也没一个啊?
「教授,您干嘛不找女朋友?」用餐时,他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干嘛要找女朋友?」
「拍拖啊!」
「干嘛要拍拖?」
「交流感情呀!」
「干嘛要交流感情。」用的是肯定句。颜诺声音越来越冷。
「结婚嘛!」方舶帆很白痴的没听出对方的冷淡。
「没兴趣。」说完,颜诺再也不发一言,闷头吃饭。
「……」总算觉察到他的不快,方舶帆没趣地摸摸鼻子,不敢吭声,却不明白哪里触犯了他。
丢开抹布,方舶帆走出厨房。扫扫若大的客厅,就见颜诺一脸木然地瞪着电视,靠着沙发漫不经心地按着遥控,似乎在泄愤。
颜教授很生气他提到感情的事?
灵光一闪,他大悟。猜测教授曾受到情感创作,没愈合的伤口不小心让他给撕开,虽悲痛万分又不便喜怒形于色外,只得坐在那儿独自黯然伤神。
「教授,刚才不是故意惹您不高兴。」坐到他边上,方舶帆有此惭愧地低头。
「我知道。」将遥控扔给他,颜诺抱着靠枕用力倒向沙发。他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气的是他自己,明明恋之及深,却又没勇气面对,还可笑地给自己找台阶,说是做朋友。
啍!这借口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教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见他没劲的斜靠沙发,方舶帆小习翼翼地问。「问吧!」闷闷的声音从靠枕后传出。
「您……您可以告诉我……您有多大?」
「问这个干嘛?」将埋于枕后的脸抬起,颜诺一脸莫名。
「没什么,随口问问。」打个哈哈,方舶帆别开脸。总不能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可爱,一点也不像个大学教授吧!不被劈死才怪。
「三十了。」丢给他一个数字,颜诺没由来的气闷。他看上去很老吗?
「什么?」呼地从沙发上弹起,颜诺惊呼。
「我知道自己老了,你也没必要叫那么大声吧!」嗔怪地瞪他,颜诺撇嘴。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急急摆手,方舶帆重新坐回沙发。「我以为您只有二十七八。」
「不觉得我老吗?」这是关心的重点。
「不老,您哪里老了。」
「是吗?」笑眯眯地冲他一晒,颜诺转瞬气顺体泰,心情一级棒。「不过,阿帆……」
「什么?」
「你可不可以不用‘您’字。」
「不用‘您’字?」
「对,听起来年龄一大把。」
「不用‘您’用什么?」
「直接你我不就得了。」
「不行,那是尊敬。」对师长用你我喝来呼去的,太没礼貌了。方舶帆不同意。
「朋友要什么尊敬啊,我又不要你尊敬我。」前半句说得大声,后半句却只能他自己听见。音波的差异不是普通的大。
「不行。」方舶帆皱眉摇头。
「行!我说行就行。」故作霸道地肃起脸,颜诺也皱眉。
「这样……」本想拒绝的话,在他突来的瞪视下咽回,方舶帆耸肩,「好啊,你就你。」
「对!」扬起唇角,颜诺捞起一旁的遥控,又开始炮轰可怜的二十九寸纯屏。
「我去削水果,您……你,」见他冷冷地射过白光,方舶帆急忙改口,「你想吃哪种?」
「都有哪些?」颜诺不太记得买回哪些水果,总之一大袋。
「榴槤、火龙果、青枣、杨桃,还有苹果。」折开包装袋,方舶帆一一数来。
「随便。」吃哪种都一样,他不挑食,多好。
「我开榴槤啦!」自厨房探头,方舶帆抱着金黄硕大的不规则物,准备一展强而有力的臂力。
「好!」回头应一声,颜诺淡笑。「我来泡下火茶。」
「泡茶干嘛?」方舶帆一时思考短路。
「榴槤吃多了会上火,你想晚上睡觉流鼻血吗!」
「哦!」不一会,厨房便传了叮叮当当的劈空声。
这样生活,也满幸福的,是吗?!
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已是二月的末数。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喟然地丢开手中的笔,颜诺自房间走出。
金灿灿的阳光自阳台射入,暖暖洋洋的,晒得人发懒。倦进沙发,颜诺抿唇盯着散落地板的的点点金光,有点茫然。
性向的选择不是他能自主的哪!三十年没有多伟大的愿望,也没有多震撼的行为,他只想宁静而又小有作为即可。组建一个平凡的家庭,娶个心爱的……呵呵,这就是关键所在。
他不爱女人。
见鬼、诅咒一声,颜诺气恼地将抱枕扔向雕花玻璃。他为什么要受这种非人的心理折磨。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他对男人动心有什么错。至少他知道自己身体健康,不吸毒不狎女支,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学问。
他就是对方舶帆有爱恋的感觉,那又如何?他可是教心理的耶,若连自己的心态都不能调整,他不用在Z大混了。不过……Z大还是要混的,不然他吃什么,吃自己呀!虽然Z大的收入对现在的他而言只不过是微小的一部分,但每月交交管理费、水电费什么的,还是英雄有用武之地。
大学教授的收入在一般人眼中不算低,他也没有刻意去找寻授课之外的工作。无奈就是有人爱听他讲故事,说是做做心理指导有助于企业的发展。在他接受一位朋友公司的邀请,到那可以媲美可口可乐的公司做了什么消费公关服务互动心理趋势的报告后,恶梦……不,财运……不,总之不能算是好事,就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个个的「邀请」接踵而来。
既然有人主动送钱上门,他有何不收之理?所以,对于现在的小小成就,他颜诺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他的悠游自在,在遇到方舶帆后就不存在了。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呀!
「自作孽……自作孽……呵……」以掌覆额,他笑得落寞而心酸。是呵,抱怨一大堆有什么用,他……自作孽,他活该。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与其执着这份绝望的爱恋,不如放手,如此……他或许会好受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忆及此诗,自嘲由唇边泛开。对那孩子而言,他只是个教师,现在或许称得上是个朋友。但——不会再有更深的称呼了。
因为爱他,所以放开他。
因为爱他,所以舍弃他。
因为爱他,所以……不要他。
狠心一点,好过越缠越痴。
第5章
阳春三月,繁忙的都市叫嚣着春意,略显散慢。提着公文包、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并不应节气的改变而驻足观赏,忙呢!
相较于疲于奔命的社会男女,Z大零零散散的返校人群倒显得格外惬意悠闲。虽然学生公寓会在开学的前四五天提前开放,学生们却总是临近开学方自陆继到达。见了面,互道着长胖了气色不错又开学了不想来之类,步履懒散动作迟缓。由此,整个Z大弥漫着一股开学前的滞闷,似乎人人都尚未从长期的休假中恢复,懒呢!
方舶帆辞了兼职的计算机公司,磨磨蹭蹭地收捡着行李,不想太早离开。
因召开教员大会,颜诺一早就去了学校,至今没有回来的迹像。若大的屋子空荡荡的,只听得他收拾衣物的窸窸窣窣。
奇怪的感觉!方舶帆闷闷地想着,他不太想离开这儿呢。以往回家小住,每次离开都欢天喜地的收捡东西,就怕走慢了。
扫扫住了近一个月的房间。该拿走的东西,他都拿了,除了那台笔记本计算机。不想麻烦的带着它,他希望能暂时借放这儿,问过颜诺,他也同意。
将黑色旅行包拎到客厅,方舶帆叹口气,摊在沙发上。他真的不想离开。这种感觉……像远离温暖时的不舍,甚至……渗杂了些许莫名其妙的离愁,惹得他烦燥不已。四五点钟的样子,阳光温煦,却不刺眼。如此一个好天气,没理由他的心情会这么差啊!可……他就是烦。
舍不得呢!天知道,老爸航海一年见不到三次面,他都不曾想念过,如今居然对相处不足一月的教授留恋不已,怪!
深深吸口气,他直起身子。思及下学期的心理课,轻笑数声,心情似乎没先时的那般燥闷。走到门边,系好鞋带。方舶帆回身再看看屋中的桌椅,有些眷恋。深思半晌,他急急摸出袋中的纸笔,匆匆写下数行草字,小心翼翼的压在颜诺的拖鞋下。
「好了。」满意地审视,确定颜诺回家后一眼就能发现这张小纸,方舶帆才关门落锁,走人。
钥匙……他就先留着吧!
南方的雨季,阴阴霾霾的,弄得人心潮湿不已。
开学两个月来,母亲打过两次电话给他,客气地问他过得怎样,学业是否顺心,说是父亲五月中会回家一次,希望他能回家住住。
方舶帆翻翻白眼。
父亲……知道母亲所做所为吗?深思着,他为自己突然的想法惊心:或许,父亲早已明了母亲的行为,而母亲,当然也知晓父亲的行径。所以你不管我,我亦不干涉你。陆地上两人和和美美,海洋上则各自寻乐,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啍!
五月中回来吗?现下才四月末,说不定父亲正沉醉于佛罗里达海湾哪个金发洋妞的怀里呢!躺在床上,两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地板,方舶帆瞧瞧窗外浠浠沥沥的雨珠,没由来的心烦。
下午没课,又不能打球,不如……去找颜教授!
踩着浅浅的小水坑,方舶帆来到办公楼。本欲先由外看看颜诺是否在办公,偏头的当口,由教堂办公楼内走出的人影定住他的视线。
教授?还亲昵地搀着一位老太太?
就见颜诺撑开一把黑色男用伞,扶着那位老太太走下不高的几级台阶,朝医疗室走去。雨伞似乎不够大,由他这个角度看去,颜诺将伞偏向左边的老太太,自己大半个身子淋着雨。
他站在小道上,颜诺他们则直接由水泥大道向医疗室行去,相反的角度让他错过林中呆立的人影。
「肖老,雨季空气湿,您得注意身体。」
「我老太婆是几十年的毛病了,不碍事。倒你是,年纪轻轻的要多注意。」
「嗯。」轻移伞柄,以便挡住细丝乱飞的雨滴。
「阿诺,最近常见你发愣,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以攻克的课题呀?要不要我老太婆帮帮你。」肖灵淑真心喜爱她这个学生。而今的年青人,肯静心静气作学问的不多了。心心念念的是如何爬得更高,如何捞得更多。颜诺这孩子,让她欣慰。
「还好,肖老!」扯出强笑,颜诺低头。他表现那么明显吗?那晚匆匆赶回家,那孩子早已离开。加之开学忙于备课,规划教学安排,只得在授课时见见那孩子。好在每次授课,那孩子听得极认真,对上他的眼中溢满笑意,让他……想得没那么心痛。
「当心水洼。」扶着肖灵淑跨过浅浅的水洼,颜诺收伞。「您做针炙要多长时间,我待会儿来接您。」因现在是上班时间,他不易久留。
「不了,我叫我家老头子过来得了。」摆摆头,肖灵淑慈爱地笑笑。这孩子真体贴哪,右边衣袖全湿了,只怕撑伞时故意照顾她这老太婆呢!
「那我先走了,伞您拿着。」甩干滴落的水珠,颜诺将伞递给她。
「你用吧,我一时半会还用不着。」雨势渐大,肖灵淑推开他递上的黑伞,「我家老头子待会儿来,自会多拿一把的。这把你先用着。」
「嗯……不用,我跑回去得了。」细雨变成雨线,颜诺估量着速度,觉得可以在雨滴变成雨珠之前跑回办公室。早上出门没带伞,他也习惯了。雨季虽然水珠不断,却不大,总是雾蒙蒙的。
「哎,阿诺,阿诺……见他将雨伞往墙边一靠,转身冲入雨中,肖灵淑急忙大叫。无奈人跑已远。
「这孩子,真是。」摇摇满头花白,肖灵淑只得拿起雨伞,抚着酸痛的腰部,蹒跚地踱进针炙室。
盯着颜诺扶那老太婆走进医疗室,方舶帆没趣地撇撇嘴,打算离开。不料,突然冲出的人影引来他不自觉地拧眉,脚步不受控制地加快。
「哎哟!」两道急匆匆的身影撞到一块,颜诺连声道歉,湿答答的几缕头发盖住眼睛,让他看不清来人是谁。「这位同学,对不起。」
瞥见衣袖上绣着Z大的标志,颜诺甩甩额上流下的雨水,欲加速冲向办公室。
「教授,不用跑那么快!」单手拦住欲冲的身形,方舶帆好笑。
「呃?阿帆?」见到他,颜诺愕然瞪眼。「有事吗?」刚才还想着这孩子呢,没想到下一刻就出现眼前。
「没事。」淡应着,他突然不高兴起来。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他,非得有事才能来吗?
「呃,功课紧张吗?」路途不长,沉闷的气息却让人受不了。颜诺没话找话。
「还行。」冷淡地回他。
「怎么会在这儿?」
「碰巧路过。我走了。」送他至台阶,方舶帆愤愤地转身。该死,他干嘛笑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自讨没趣。教授忙得天昏地暗,哪有空记得他这个平常不惹眼的学生。
气冲冲地踩着水洼,方舶帆阴沉着脸,狂怒莫名,错过身后爱恋眷眷的眸光。
就这么不顺心地过呀……过呀……转眼飞渡六月。
盛夏匿临,火气波波冒。
气闷气闷还是气闷。
将空掉的矿泉水瓶投入垃圾筒,方舶帆冻着脸,可以媲美宋朝包青天,保准那包黑子自叹弗如,退位让贤。若是有人幸得一见,更好,保管冻得人通体舒畅,鸡犬升天,两腋生风。
坐没坐相的挂在树下的石椅上,方舶帆冷森森的目光直射地面不知名的某一点,恨不得将小石路烧个坑。他是偷看王母娘娘冲晾了,还是做梦梦到嫦娥了,为什么这几个月过得如此「灿烂」,灿到他想踹人。
烦到五月底,父亲航海归来,喜言升做副船长。他不明白,交通发达的今天,父亲为何沉迷于海上。想去佛罗里达,打飞的十多小时就到,有必要坐那摇摇晃晃的铁皮船吗?说是运货海运比空运便易,鬼知道那船运的什么乱七八糟。母亲一如既往的客气,当他回家做客。
有这样的父母,没把他养成叛逆狂妄的混混,真该庆幸他的心理素质好。思及颜诺的关心诱导,他有些怀念两人共度的新年。
趁着空闲,他绕着校园逛啊逛啊的,逛到颜诺办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