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秦永不是很红么,不是演技派加实力派么,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演技!
在剧组闲闲搭撘地熬到了下午五点收工,季楠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家里。车子将将驶进别墅大院,坐在沙发上翻阅报纸的田叔闻声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来,在车停稳当后上前麻利地替自己的主人拉开了车门,嘴里恭敬地问候着:“先生可有吃过晚饭?在剧组累了一整天,晚上可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季楠答非所问:“张德明走了吗?”
田叔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便已经知晓了他今晚肯定有闲暇时间了,遂避重就轻地回答了他:“张医生早上过来给少爷大致地检查了一番,说是由肠胃不适引起的发热,吃两颗药就好了,在这里用完午饭就走了。这会儿少爷还在房间里休息。”
其实后面那句话他本是不敢说的,搁着以前,每次只要季楠从剧组一回来,一看见或者听见有关柳希然的事,他就会火冒三丈,连着屋内的所有佣人都会跟着遭殃,甭提关不关心了,而大家也都十分清楚自家先生其实是很不待见他这个干儿子的。
可是今天,他却意外地对柳希然生病了没有赶去剧组报到一事没有任何责备之言,反而找来了他最交好的朋友来为少爷就诊。要知道,这份殊荣,就算是最得他宠爱的秦大红人都没有享受到过……
不管是突然升起的心疼儿子的兴致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总之,要审时度势。只要他心情不是特别糟糕,就可以多对他说说一些有必要说的话。
更何况,田叔是真的不喜欢那个骄傲自大的秦永,哪怕此刻他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
“是吗?”季楠顿了顿,将车钥匙扔到了田叔的手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出乎意料地在听到柳希然的情况之后没有动怒,“没事儿就好,过几天就有他的戏份了,我不希望因为他一个人而耽搁了整个剧组的进程。”说罢拾阶而上,没有分毫犹豫地走进了别墅内。
田叔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和悦之色,转而钻进了车子里,启动引擎,把车停到了车库内。
田叔年纪不过四十出头,但是阅人的经验倒是不少。自从十五年前季老先生和老夫人辞世之后,他就一直陪在少爷的身边,直到他如今事业有成。季楠的脾气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但是田叔还是有所了解的。
——至少他可以区分此刻季楠对他说的那几句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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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领口的两颗扣子稍微地松了松,闷热的感觉顿消,但颈部的大片蜜色肌肤也就随之露了出来。站在客厅里踌躇了一小会儿后,季楠就迈步走上了二楼。
以前,秦永时不时地会在他的耳边鼓捣几句,说柳希然虽然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可是那颗心却比比干的还要灵透,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攀龙附凤的味道,只想借着季楠这棵大树往高地儿爬。
秦永说,柳希然虽然是柳氏集团老董的养子,教养好,也斯文着,但面皮包不住贱骨头,由内而外的野心是遮不住的。他私下里的那些朋友都鼓吹着他在床上用些力气,好把他这个干爹给收服妥帖,毕竟现在的娱乐圈正儿八经爬上枝头的人很少,谁没有个上位的历史呢?这么做,没什么可丢脸的。
那个时候,季楠的一颗心都扑在秦永的身上,对他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很是上心,从未起过怀疑,所以,他才会处处针对自己认的那个长相白净的干儿子,睡了他两年,却从未给过他一个能够进入演艺圈的机会,以至于大好的青春就这么给白白浪费了。
他甚至,连那个孩子的梦想是什么都不清楚,两人从来就没有过多的话语交谈。
——他可不管那个少年的养父是谁、背景如何,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不管别人使什么手段,不会有结果的就绝对不会有机会开花。
也因为此,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在柳希然的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所有情绪,从来不顾他的感受,任自己为所欲为。
最主要的是,他掐定了那个少年不会反抗他,更不会将两人之间的那点破事抖出去。
站在门外,秦永灌输给他的那些情绪全部汹涌在脑海里不得消散,触在门把手上的手也颇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只要一想起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心里就堵得慌。
不过,该要面对的迟早都得面对,不是么?纵然他再好面子,柳希然的事早晚都得解决。
在内心上演了好一阵子的纠结戏之后,季楠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推门而入,入眼所见,那个少年正身披一件单薄的睡衣蜷缩在床上,仅及腰以下的部位被毯子给遮挡住了,微敞的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可见。
平整完好,没有那场被称之为噩梦的场景里所见的巨大伤口。
“我想要你儿子的心,你愿意为了我而用他的心换我的命吗?”
“当然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极力满足。不就是一颗心么,有什么难的!何况,我真的很讨厌柳希然,那小子总是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瞅着就憋屈。”
两人丧尽天良的对话像一把冷枪一样淬不及防地打响在了季楠的耳畔,叫他脑袋一震,眼前再次浮现了那幕血淋淋的画面。
……希然!
季楠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疾步来到柳希然的床畔,伸手就要将正在熟睡的少年拉入怀中。
然而双手即将触到对方的肩头时,又像是触电地缩了回来,细细一瞧,才知晓方才那血淋淋的一幕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果然,秦永给他的阴影很大,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他。季楠摇头苦笑,伸手将覆在柳希然腹部的丝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了那半遮半掩的白皙胸膛,以免回想起那段黑暗的画面,也顺便打消了他某些不健康的念头。
又看了他两眼,方才不舍地退出房间来到自己的书房,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拨通了这部戏的第一编剧的手机,在对方接听后还未开口的情况下,他已经率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果按照我的意思修改一下剧本,对后天的拍摄可有什么影响吗?”眼睛紧盯着文档里记载的角色戏份及整个剧的拍摄行程计划,他很严肃地询问着电话彼端那人的意思。
和他通电话的那人正是某知名网站的女作者李茉,有着三年的网文经验,擅长创作古代言情,号称“网络第一虐心皇后”,出版的作品虽不及那些网络男作者的吃香,但也十分畅销。
而季楠之所以找上她,就是因为她很会撒狗血。
电视剧《华灯孽》是以大齐王朝为背景的一个宫廷传奇故事,讲述的是刚登基不久的年轻帝王齐元帝萧焕彦和在朝中有着极高威望的睿王萧焕然之间的阴谋阳谋事。全剧以女主佳慧皇后白召彤为中心,致使剧情一开始就在两兄弟和一个女人的感情上展开,其间各种权谋心计,还有家国情仇。
故事最终以齐元帝统一天下抱得美人归、睿王被乱箭射杀告终。
纵观整个剧情路线,可谓是虐心又狗血,但是现在的电视剧走的都是商业化路线,而商业化的首要条件就是狗血虐心。
作为狗血虐心皇后的网络作者李茉自然很适合这个职位,况且,捧过演员的季楠,如今很想捧出一个编剧出来,以便日后长期合作。
以李茉的身份,想必她也很想凭借这部戏一炮而红,这样,她以后的出版路线会更加明确,除却版税提高几成不说,大型出版公司也会主动找上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还要自己去勾搭编辑,不仅结果欠佳,吃的闭门羹也是一碗接一碗的。
如此,最后的作品被改编成影视的几率也大大地增加了。
——只有后台硬,才能呼风唤雨。这个规矩,恐怕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
听完他的话,李茉在电话那端犹豫了片刻,说道:“季总的想法很不错,目前写好的剧本恰巧是整部戏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剧集的前十集。若是按照您的吩咐修改一下的话,大概会从第十集的地方开始改动,也就是接下来要写的剧情。以我的速度,应该不会对整个剧组的进度造成影响,这点您可以放心。只不过,这样一修改之后,会和历史有些偏差,届时,估计观众的反馈会很厉害,说我们篡改历史什么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季楠接过她的话笑了笑,“现在许多涉及到历史的大剧,尤其是商业言情类的,很少会有按历时记载来编写,或洗白或胡扯。总之,鲜少有遵循史册的,毕竟历史是个多角度的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析,就如同秦始皇。而且,我们只是将睿王这个角色在某些方面做了一些修改而已,你只要找到契合点,是不会被观众扒的。”
做了简短的思索,李茉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
挂断电话之后,季楠开始审查剧中人物的各个阶段的戏份。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了柳希然的那个炮灰角色身上。
第五个故事
盯着电脑里面的资料看了大半个小时,季楠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他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给柳希然安排这么个可有可无的炮灰角色,出场两集,总共十五个镜头,还有五个连个正面儿都没给!
希望这次在李茉的修改之下能够让他被观众记住,不求一剧成名,但最起码的,得让他成为年度新晋小生。以他的长相,赚个人气什么的是没有没有任何困难的。
季楠只希望把自己对柳希然的满心愧疚弥补彻底,至少这样就不用每次见到那个少年就想起上辈子自己临死之前所见的那一幕,剜心剖肺地难受着。
将柳希然在这部戏中的路子安排了一通后就关了电脑,而这时,秦永的电话也很会挑时间地打了过来,声音淡薄,几不可闻:“季楠,结果出来了。”
季楠索性翘起了二郎腿倚靠在了老板椅上,略一挑眉,很担忧地问了一句:“如何?”
那边的人愣了几秒方才淡淡地说出口:“的确是心脏病,不过是早期,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只要定期做治疗,基本没啥问题。”
是啊,只要定期做治疗就会好的。
那么,上辈子为什么会恶化成了心脏病晚期了呢?
“你不要太过担心,千万别多想,以免给自己施加无形的压力!”季楠在这边“好心”地劝慰着,“不管怎样,你的身体是本钱。你看……把你在《华灯孽》中担任的角色先暂时取消了,怎么样?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养病了,等你身体康复之后再来,或者下一部戏再担任主角?”
以秦永的心性,无论如何都不愿把主角的位置拱手让人的,不管是他真病还是装病。何况这部戏是未拍先火,从去年年初有消息季楠要投资开拍这部剧起到现在走上了正轨,多家媒体都对此进行过大规模的宣传,纷纷揣测和季楠合作了两年之久的秦永会再次出演戏里的主角,更何况开机仪式他还以主角的身份前来祭奠过。若是突然更换了主角,不知道那些能说会道的媒体会对他做怎样的报道。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考虑,他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而季楠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听听那边的人着急的声音罢了。
“不用了!”如他所料,秦永将分贝都提高了两分,语调也急促了起来,“医生不是说了么,早期而已,只要我定期做治疗,是不会有问题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不爱惜谁爱惜!再说了,这是你的转型戏,我能不参加么?”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简直是不分彼此。
季楠拉了个难看的脸色说着不痛不痒的话:“既然这样,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才是,剧组里都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可不要太操劳了。如果实在是顶不过了,就要告诉我,还是以你的身体为主。”
语气担忧,字字关切。就连季楠自己都差点以为这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切地在关心那个用同样心态对待他的男人。
曾经心照不宣的两个人,竟走到了彼此欺骗的地步,回首往昔,还真有种隔世的错觉。
断了电话,季楠坐在书房沉默了许久,心里百味陈杂,很不是滋味,直到最后田叔在门外唤他用晚餐之时,他才撇开那些烦心事,安安心心地吃了个饭。
吃完饭之后,季楠本来想去楼上书房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然后洗个澡就睡觉,毕竟白天里里外外地对剧组的那些工作人员交代了许多事,也算是够累的了。
可是就在他榻上第一步台阶的时候,柳希然就从楼上走了下来,灰白相间的格子衬衫罩身,外加一条黑色的修身裤,显得他分外瘦肖。只是面色较为苍白,看起来略显病态罢了。
柳希然一步步地走下楼梯,经过他时略微地一颔首,算是见了个礼,随后徐徐地走向了厨房。
一个女佣正在收拾着残羹剩饭,见这个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露面的少爷拖沓着步伐来到了厨房,余光正好瞥见站在楼梯口的季先生,心里一咯噔,立马放下手头的事,上前一步劝诫着,可又怕弄脏了他,只得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拧眉说道:“少爷,您这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饿了跟我们说一声就好,厨房还未收拾妥帖,脏得很,您还是赶快出去吧!我们会做一些您平日里爱吃的菜,很快的,马上就好!”
“我……”柳希然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水池旁边的那一碗白米粥,张口欲说的话又叫他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季楠一手撑在扶手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厨房中的人,不上也不下。
见佣人前前后后不断地忙活着,柳希然也不便再留在里面,悻悻然地退了出来。
不巧正好撞上了似笑非笑的季楠。
不知何时来到厨房门口的季楠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才稳住了这个虚脱不已的少年,淡淡道:“我带你出去吃吧,睡了一天,顺便换换气,对身体好。”
田叔正在沏茶,听见这话,双手不受控地一颤,溢出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得他直龇牙。
柳希然瞄了一眼反应过激的田叔,不着痕迹地小退了一步,在两人的距离得当之时,他才缓缓地开口:“天快黑了,干爹在剧组累了一天,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罢绕开他准备去帮田叔一把,却被突然移过来的人墙给堵住了去路。
季楠第一次拉下脸子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出去吃,晚上正好吹吹风。”
就这样,柳希然在他连哄带骗外加威胁的口吻下坐上了那辆从未有机会坐上去的保时捷,任由他将自己带去某个未知的餐馆吃未知的东西。
六月份的日照在北半球尽显奢华,毫不吝啬地辉照着这片大地,如血的夕阳在七点半左右的时间段里最为刺眼,洋洋洒洒地从远处的山头洒向这座繁华的都市,透过每一栋楼房、每一片绿叶,星星零零,叫人疲倦。
虽然此刻是入夜的前兆,可这个城市却并不因此倦怠,反而振奋不已,积攒了一天的私家车辆尽数在退凉后的傍晚出动,堪堪地应了那个描写城市的最佳成语——车水马龙。
周遭的景物随着车辆的前进而被逐一往后拉去,透过阳光的阴影也一道道地朝车辆的反方向移了过去,匆匆忙忙,不做片刻的停留。
柳希然侧头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眼神一瞬不瞬的,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季楠将方向盘一打,利落地从闹市区驶向了人烟稀少又显寂静的幽深小巷里,没有阳光的照射,空气也格外地凉爽。
“干爹,这……”看着窗外的石墙土瓦,一排气息古朴的建筑逐一呈现至眼前,柳希然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季楠双眼直视着前方,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前面有家老粥记,里面煮出来的粥特别香。你现在的身体需要调养,不能吃得太过油腻。”扭头看了他一眼,“等你身子好了再多补补,瞧你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