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晟 上——逆风莫相摧

没等小乖展示，祈儿率先开口道：“在我们那边，有用各个门派命名雅间的江湖客栈，还有用各种酒名命名的酒楼，你们这儿的店名是？”

乾儿搔搔鼻翼道：“唔，我们的店名比较简单，没那么大的气势。就叫舒氏茶楼第六十二分店。”成功地让欣晟小爷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偏巧这时，正式的店主回来了，身材欣长，容貌秀丽的男子摆着折扇走了进来，对自家小女儿笑道：“哟，这还没开张，就带客人来体验了啊。”

祈儿拍拍旁边的小娃娃：“哎，小乖，这店主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居然开了那么多家店，真了不起。”

小家伙却没搭腔，盯着男子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又嘀咕道：“舒氏茶楼……怎么那么耳熟呢……”

刚刚还颇为老成的小姑娘这会儿却蹿过去扬起小胳膊：“爹爹抱。”一心撒娇了。

男子带着纵容的笑，抱起小孩儿，点点鼻子问到：“乾儿有没有乖乖？”

乾儿使劲儿点点头：“乾儿可想爹爹了，爹爹怎么出去那么久。”

店主弯下眉眼笑笑：“你是想着爹爹回来会不会和你算账吧，到底是谁在爹爹的账本上画的小虫子啊？”

小姑娘鼓起腮帮，猛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辜性。

男子无奈地笑笑：“你啊，自己说怎么罚？”

小女孩儿马上凑过去在自家爹爹的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全然无视周围的人。而做爹爹的居然也心满意足地接受了，似乎这就是父女俩既定的惩罚方式。

三十一

听完了乾儿小朋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附加肢体动作的描述，店主抿抿嘴，有些为难地道：“帮助别人自然是应当的，可这京城这么大，咱们又初来乍到，如何帮他们寻找父母呢？”

小姑娘坐下来，给旁边的小客人添了杯茶，晃着小腿儿道：“乾儿不管，反正爹爹那么厉害，什么事情都能办到！”

被全心全意地信任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店主苦笑道：“好好，爹来想办法。在找到之前，就先住在我们店里吧。”

刚刚还装可怜博同情兼看戏的小帮主这会儿秉不住了，猛摇头道：“不不不，这怎么行，那就太打扰了……”没经过自家阿玛批准，小家伙哪敢儿在外过夜。

见男孩子朝自己猛眨眼，祈儿马上配合道：“对对，我们之前在附近寻了个住的地方，如果不去住，就浪费了，而且行李也在那边儿，不好挪到这里来。”

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让店里干活儿的伙计都停了下来，晋宝低声道：“爷，您看他们……”

店主大人却不疑有他地接口道：“既然有住的地方，那我们就不勉强了，就只白天来这儿吃饭吧。”

欣晟小朋友一听马上来了精神：“好呀好呀，可我瞧着你们这店也才刚开张，我们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就在你的店里帮帮忙，如何？”

店主大人征询地看了看自家小女儿，乾儿站起身道：“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傍晚时分，一大一小回了亲王府，三次击掌，鼓励着彼此要保守秘密，三缄其口。

晚膳的时候，被自家阿玛问道出门的见闻，小娃娃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道：“唔，就是去茶楼用了些点心，听听说书，没了……”

贝勒爷浅笑着喝了口汤：“哦？说的是哪段故事啊？”

小帮主眨巴眨巴眼睛：“是，呃，是空城计的故事。”反正前几天听爷爷讲过，也不怕复述不出来。

林贝勒仍旧眉眼弯弯：“这段倒是新鲜，我还以为你今日听的是瞒天过海的故事呢。”

小家伙有些心虚地咽下点心：“什，什么瞒天过海，小乖没听过。阿玛要是不信就问祈儿姑姑，姑姑，对吧？”

谁知祈儿却恰巧被呛到了，咳了起来，贝勒福晋有些无奈地道：“好端端的吃个饭，也要闹你姑姑。”帮小姑娘顺着后背。

做阿玛的倒也没再找人证明，只是淡淡地道：“你最好别瞒着阿玛，在外面胡闹，否则……”拿汤匙在碗中的豆腐块上轻轻地敲了下。

小帮主鼓着腮帮，抱怨道：“小乖马上就满七岁了，又一直那么听话，阿玛干嘛老吓唬我。”语调中都带着委屈，谁知话音未落，连旁边伺候的侍卫侍女们都纷纷无语望苍天了。

翌日勤奋的小帮工早早地伙同自家祈儿姑姑出发了，在府门前偶遇自家爷爷，小家伙习惯性地张开小胳膊要抱抱。

德亲王笑着抱起小家伙掂了掂，又对女孩子道：“祈儿这身儿真精神，就是太朴素了些，像是要去做帮工似的。”

祈儿脸色微变，嘿嘿地干笑两声：“姑爹真喜欢开玩笑。”

怀中的小娃娃迫不及待地转移话题道：“爷爷，我今日还去茶楼，你有没有想吃的点心，我可以带回来。”

如松公子放下自家小孙儿，笑眯眯地道：“行啊，那就挑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吧。”

小帮主应了声，拉住祈儿的手：“姑姑我们走吧。”迅速离开，到了店门前才觉出不对来。爷爷刚刚怎么说是我们店里呢？大概指的是笑羽金来吧。

店主并不在，乾儿坐在掌柜的位子，一本正经地翻着账目。抬起头笑道：“哎，你们来啦？咱们这儿过两天就要开张了，正好帮我瞧瞧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祈儿抬起头，发现楼上的雅间都已经挂上了新的牌子，只是还拿红布蒙着。有些兴奋地道：“名字都起好了？是什么？”

乾儿神秘兮兮地笑道：“爹爹说这是秘密。”

小帮主站在大厅偏西侧的地方，歪着头想居然还保密，难道是店主心爱的女子的名讳……想到这儿就自顾自嘻嘻地笑了：“在这儿填一个台子，可以请人来说书。”

祈儿指指某个角落：“这里可以填一个小板，写上每天的特价菜，还可以搞些抽奖的活动。”

乾儿小姑娘眼眸一亮：“好极了，就这么办！”言罢又拿来价目表，“你们再瞧瞧这些菜名。”

于是价目上留下两团暗影，男孩子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下道：“瞧着都挺不错的，但主要问题是，缺少了些京城的特色菜，这样就接不上地气。”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别急，这事儿我熟，回头就给你添上。”

祈儿提议道：“昨晚府，啊，昨晚我们路过的那家小店里面的那道枣泥酥就挺不错的。”

就这样二人顺利地在店里做了两天出谋划策的活儿，每日都有不限量的点心尝鲜，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终于到了茶楼正式开张的日子。两个人商量了下，决定结束这种混吃混喝的日子，以王府的名义送份贺礼过去。

到达了熟悉的目的地却发现门前已经人满为患了，好不容易挤进去，赫然见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说是笑羽金来门派倾巢出动也不为过。虽说大家都喜欢吃点心，但这样不约而同地来，也太让人意外了。难道自己偷偷来打工的事情被发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小帮主凑到如松公子身边，悄声问道：“爷爷，你们怎么都来了？”

男子笑笑，探手抱起小娃娃，颇为神秘地道：“再等等，马上就知道了。”

店主大人走上为说书人搭起的台子，拱手笑言：“非常感谢各位莅临，在这个开张大喜的日子里，我讲隆重为各位介绍敝店的店主。”侧过身让了半步，看向某个方向。

小帮主搔搔头发，在自家爷爷耳边道：“咦？他不是真正的店主啊。”话音未落，如松公子却抱着小孩儿走上了台子，小娃娃惊得嚷出来，“爷爷，这，这是你的店？”

德亲王忍笑，把小家伙送上台，就走了下来，眉眼弯弯地道：“不，这是你的店。”随着手势，门前招牌上蒙的红布被掀开，“鑫盛”二字赫然在目。

乾儿小朋友也跑上台来，站到不知所措的小店主旁边，朗声道：“各位叔伯前辈们，今日本店双喜临门，一是开业大吉，二是本店店主的寿辰。待会儿会有各种助兴抽奖活动，希望各位踊跃参与。”

台下一阵欢呼，衣着常服的当今太子倚着二楼的栏杆，探手一挥，揭晓了三个雅间的名称“如松”“若竹”“似梅”，又起哄般地道：“咱们请小店主讲几句吧。”又趁着大伙儿掌声鼓励的时候，唤道，“祈儿，祈儿，到这儿来，这儿看得周全。”

小店主抬起头，发现二楼的雅间里不仅有嘉儿姑姑，小四先生，甚至连自家师父都来了，倒也丝毫不辜负这几件雅间的名称。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低声问旁边的小姑娘：“乾儿，这真的是我的店吗？”不会是耍我的吧。

小女孩儿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会和店主开这种玩笑，难道不怕你赶我走吗？”

小娃娃这才底气足了些，挺直腰道：“既然这样，今儿是我生日，我请在场所有人吃饭喝茶！开张头一天，所有的茶点都不要钱！”还增强气势似的挥了挥手。抽空瞄了原店主一眼，对方也没露出不悦的神色来，小帮主欢脱了，配合着台下的人群，以茶代酒喝了两三杯。

这时店里的伙计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德亲王府派人送来了贺礼。”显然并不知晓亲王本人就在场。

欣晟小朋友接过来，发现是一本菜单，都是府里小厨房有名的菜色，还配了图，大部分都是自己心爱的。而字迹却不统一，主要由两种构成，小家伙马上认出来，是来源于自家父母的。当即抿嘴笑了，旁人的父母是凑在一起吟诗作画，自家阿玛额娘是写菜名画菜色。

就这样，在七岁生日那天，笑羽金来门派帮主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成了名符其实的实业家。

三十二

盛夏降临御花园，连深绿色的叶片都失了水似的蜷缩起来。侍卫们仍然要在固定的时间巡逻，自然是辛苦得紧，据说德亲王在严寒酷暑的时候不仅会加侍卫们的月饷，连伙食都会改善，甚至会增加一倍的人手，以方便大家替换着休息，倒也没有消极怠工的情况出现。相比之下，某个得了空闲的小侍女就倦怠了些，躲在阴凉处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而翼角亭里的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却精神得多，这会儿正以茶会友，享用着御膳房的点心。男孩子一本正经地介绍道：“乾儿，你试试这茶，清新极了。”尽管论起辈分来，自己又多了个姑姑，小家伙还是习惯在私下里直呼其名。

女孩子呷了一口：“唔，这个是胎菊，属于白菊的一种，里面还加了冰糖，清火解暑。”

小娃娃有些惊讶地微张嘴巴：“啊，原来你，你这么懂茶？”呜，自己班门弄斧了。

乾儿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状，笑道：“其实我并不懂多少，只是皮毛而已。但是，宫里喝的茶都是我们舒氏茶庄负责的啊，所以自家的生意总要关注些。”

小帮主进一步惊讶了：“你们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吗？”居然连宫里都涉及了……

女娃娃有些得意地晃晃小腿儿道：“还有那套茶杯和茶壶，唔，其实昨日亲王府里装点心的小盘子也是。”

小世子这下彻底五体投地了：“哎呀，真是太厉害了！我，我可以拜师学艺吗？”

乾儿抿抿嘴，忍了下笑道：“爹说了，这些可都是我们舒家的不外传的秘籍……”

欣晟小爷探起身子：“我懂的，就像祖传的武功一样！”

小女孩儿点点头道：“不过我们是好朋友嘛，你想学什么，我当然可以教给你啦！”

男孩子仍旧有些担忧：“我听爷爷说，你家在江左的，那你们这次能在京城待多久呢？”

乾儿托着小下巴道：“爹爹说，我们是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大婚典礼的，要等典礼过后，才会回去吧。”

自家小叔叔和未来小婶婶的婚礼还基本未提上日程嘛，想到这里小娃娃略微放心了些，把稍远些的某碟点心挪过来，放到女孩子面前道：“呐，乾儿，你尝尝这个，是枣泥馅儿的，又香又甜。”

女孩子尝过一个道：“这个放到鑫盛的菜单里了吗？”

小世子点点头：“有的，这可是我喜爱的食物中排得上前十名的。”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句话就曝露了自己是个小吃货的事实，又兴致勃勃地道，“对了，咱们去御膳房看看还有些什么是能填到菜单上的！”

乾儿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答应了爹爹要在这里等他的啊。”

男孩子起身道：“哎呀，小舅公和小叔叔他们在一起呢，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去。晚些时候大伯公肯定要设宴的，今日的御膳房一定很热闹，走吧走吧。”

小女孩儿被繁琐的称呼弄得有点儿晕，到底没有抵御住诱惑，点点头道：“那我们快去快回，别被爹爹发现了。”

路上欣晟小朋友有些好奇地问道：“乾儿，小舅公看起来脾气很好啊，你怎么好像很怕他似的。”

女孩子一本正经地道：“你看到的不作数，爹爹发脾气的时候很恐怖的，连朝才叔叔和晋宝叔叔都害怕。”

小娃娃一脸迷茫地想，会有自家阿玛生气的时候吓人吗？

御膳房内果然是一副热闹景象，几乎人人都忙碌着，御膳总管试图用多种点心劝两位小祖宗离开，当然没有奏效。

两个小娃娃低头钻过放着食物的准备台，又和端着食材的小厨工擦身而过。欣晟小爷好奇地掀开蒸锅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好吃的，却被热气呵了手，捂着小爪子咧了嘴。总管大人急慌慌地要去请御医，乾儿小姑娘却一脸淡定地道：“小乖别怕，冲冲凉水就好了！”还颇为行动派地扯过小爪子按到旁边淘米的水盆里涮了涮。

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娘低声对旁边的小厨工道：“我记得十年前太子殿下来的时候，这儿也是一下子就炸了锅似的。”

缓过劲来了的小帮主挽起袖子，和点心师傅商量着要帮忙。上了年岁的厨工一脸的纠结，不敢拒绝，又怕出了差错担不起责任，正为难时，欣晟小世子却已经直接动手了，小爪子按上面团，使劲儿揉了几下，面粉扬起来，扑在小脸儿上，小家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逛了一圈的乾儿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道：“呀，小乖，你要装小白兔吗？”那还差红眼睛和长耳朵呢。

小娃娃一脸无辜地用袖子蹭蹭脸：“我，我要做点心。”

女孩子闻言却瞪圆了眼：“什么？你洗手了吗？刚刚，还，还对着它打喷嚏来着……”旁边可怜的大叔已经果断地换了团面重头再来了。

就这样两个小朋友相互参谋着研制新点心，而关注的重点则在外部造型上，用面团捏了多种只能会意的小动物，小姑娘甚至还兴致勃勃地编起了故事：“这个是卖西瓜的小猪，有一天它遇到了吃多了胡萝卜的兔子……”

小帮主托着下巴听，蹭了面粉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乾儿，你这样好像我家小姑姑。”

女孩子歪着头，搔搔蹭了面粉的鼻翼：“是嘉儿姐姐吗？”

欣晟小世子点点头，同时暗暗抑郁了下，自己的辈分怎么那么小。

就在两个小家伙玩得颇为尽兴时，和侍卫打听过自家小女儿行踪的小国舅终于寻了来，一进门便看到在一片秩序井然里，两个小娃娃却像掉到了面粉堆里，还玩得不亦乐乎，总管明显是已然无法劝阻了，这会儿见到自己居然露出遇到救星的眼神。国舅爷当即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在小人儿旁边蹲下来，轻声道：“是哪个小娃娃这么不听话，不在原处等爹爹，还跑到御膳房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