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晟 下——逆风莫相摧

昱泽有些心虚地笑道：“在阿玛那儿。”

世子爷一向很懒，闻言嗯了一声，指示道：“那你去拿过来吧。”

小泽儿却赖在软垫上不动弹：“我不去，我一拿阿玛肯定得问我原来的衣服怎么了，知道我又爬树，阿玛要生气了。”

小世子凑过去捏了下崽子的脸颊：“我说怎么弄的呢！不去拿新的，明天穿什么？”

昱泽小无赖眉眼弯弯：“堂哥帮我洗了吧。”

世子爷倒吸口气，转而商量道：“海澄，明天你借泽儿件衣服吧。”

啃完了萝卜，又在帐子里抓小飞蛾的海少爷随口答应着：“好，昱泽你自己去我爹那拿吧，还有我的，也一起拿来。”

小世子堂哥也毫不客气地补充道：“顺便去湖边打点水回来用，拿那个桶去。”

于是某个小孩儿不情不愿地穿着里衫出了门。

第二个帐篷里，解侍郎正在帮满儿绑头发，方便小姑娘低头洗脸。

弄好后小公主拿着铜镜照了照：“好看！小姑父你怎么会弄这个的？是不是总帮小姑姑绑？”

解小四笑道：“嘉儿也不怎么用我帮忙，我都是之前练习易容的时候顺便学的，难得用上一次，承蒙大小姐夸奖。”还像模像样地抱了个拳。

小满儿被逗笑了，半晌又吸着气道：“小姑父以后可以每天给澹儿梳头发，我有一套特别好看的发饰，是各种水果图案的，等回了宫我给小澹儿送过去。”

解晊宠溺地亲了下小脑袋：“好，那就给小澹儿留着，等她像满儿一样，长成个漂亮的小姑娘的时候用。”

小公主一脸希冀，趁着洗脸的空隙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玩儿了！”弟弟神马的，才比不上妹妹贴心呢。

解侍郎拿来毛巾等在旁边：“满儿家里不是很快又要有新的小宝贝了，没准儿是个小公主呢，就可以和你做伴儿了。”

小姑娘点点头，擦擦脸道：“可是额娘和泽儿想要个小弟弟，阿玛倒是跟我一样。”

洗漱完毕，一大一小钻进各自的被窝，满儿抓起解侍郎的手摇摇：“小姑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解小四笑笑：“好啊，你要听什么故事？”

小姑娘想了想：“讲一个女侠的故事。就从前有个小姑娘，她自己出门去江湖玩儿……”

解爹爹反倒是问了句：“嗯，后来呢？”

于是小公主继续：“后来她遇到一位武功很厉害的大侠，拜他为师，然后学了很厉害的功夫，然后继续出门去玩儿……”

解侍郎笑眯眯地问道：“有多厉害呢，大家都打不赢她？”

满儿抬起小胳膊：“那当然了！后来她就遇到坏人欺负好人，小姑娘就说：‘住手！’”

解姑父顺口接道：“你是什么人，敢管闲事！”

小姑娘来了精神：“我是女侠！不许你欺负人！吃我一剑！”说完扑到解侍郎身上。

“啊！”解小四配合地惨叫一声，“女侠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作为补偿，我们愿意奉上点心一麻袋。”

小女侠笑得翻了个身：“那好吧！”

闹腾够了，满儿小公主牵着姑父的手，会了周公。

三号帐篷里，解昱浚早早地自己洗漱好了，躺进被子里，紧闭着眼睛。

明天一早旅程就要结束了，萧将军放轻动作收拾着行李，基本弄好了，回头一看男孩子姿势都没变，但从呼吸的频率来听，就是没睡着。

萧紫麒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小被子下面的鼓包：“浚儿，睡得着吗？”

小家伙睁开眼，声音有些哑：“我，再躺一会儿就能。”

萧爹爹笑笑：“时辰还早，姨父也睡不着，咱们聊聊吧。”

男孩子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坐起身来：“聊什么呢？”

萧将军拿被子把小孩儿裹起来：“你想聊什么，咱们就聊什么，多久都行。”

解昱浚放松了些，青蛙坐在垫子上问道：“姨父的家在哪里啊，离京城远不远？”

萧姨父在空气中比划道：“我家在西苑，是咱们整个国家的最西面，假如这里是京城，西苑就在这儿，你说远不远？”

看着自家姨父伸长的胳膊，小家伙猛点头：“远的！那西，西苑什么样儿啊，也有皇宫吗？”

萧将军笑出声来：“皇宫只有京城才有，西苑比京城还要大，但没有京城人多，每个月有四次集市，那时候才热闹些，平时街上人也少。”

小孩儿往姨父那边靠了靠：“集市里都做什么，和京城的城东一样吗？”

萧紫麒回忆了下城东的场景才道：“差不多吧，就出来卖各种东西，还有那种远路来的商人牵着骆驼的。”

“骆驼？”小娃娃又听到一个新名词。

萧爹爹拿过剑鞘在地上划着：“骆驼是一种住在沙漠里的动物，唔，就是生活在有很多沙土的地方，和马差不多，但比马高，比马壮实，后背上这里有鼓起来的包，里面是它自己储存的水……”

小浚儿笑道：“我知道，我爹和我娘带着我出门儿的时候，我爹也背着包袱，里面放着吃的。”

萧紫麒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再次笑场：“等澹儿长大些，让爹娘带着你们来西苑玩儿，姨父带你去骑骆驼，敢不敢骑？”

“敢！”小家伙一脸的跃跃欲试。

萧爹爹笑笑，搂着小孩儿躺下，顺着小后背：“明年开春，就让你爹或者舅舅教你骑马，然后来西苑的时候和涟儿比一比，看看谁厉害。”

小不点儿来了几分睡意，打了个哈气，软软地应了声：“好。”然后就侧卧在萧将军旁边，蜷小团儿呼呼了。

太子殿的帐篷里，两个小姑娘正并排坐着用野花编花环玩儿。萧涟儿不时看看旁边的姐姐是怎么做的，努力模仿着，却还是有些不得要领：“萌儿姐姐，你看我，我弄不好。”

金萌儿好脾气地把两个人的手工艺品交换，然后又放慢动作，还讲解道：“你要把这个花瓣露在外面，把叶子收在这个后面，看。”

萧涟儿一脸钦佩地道：“萌儿姐姐你跟谁学的啊？怎么那么棒！”

萌儿有些脸红：“我小时候也弄不好的……也要爹爹帮我。”

两个孩子丝毫没有认为处在六岁这个年纪，还要说小时候是件好笑的事情，还是萌萌地凑在一块儿钻研着。

这时太子殿端着兑好温度的水进来，放在软垫子旁边，笑道：“两位大小姐，请让小的伺候你们洗漱吧。”

俩娃娃都笑嘻嘻，很乖地凑过来，自己动手，太子叔叔站在旁边，也只有递毛巾的份儿，想帮忙都插不上手，最后也只能后知后觉地问一句：“水温怎么样，还合适吗？”

金萌儿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提议道：“太子叔叔，我们一起洗脚吧。在家里我和我爹都一起洗的。”

太子殿揉揉小萌儿的脑袋，又扭头问：“涟儿要一起吗？”

萧涟儿一脸的无所谓：“好呀，反正盆很大。”

太子小爷马上来了精神，自告奋勇地又提了些热水进来。

两位小姑娘坐在软垫上，把脚放进热乎乎的水里：“好暖和。”

等太子舅舅也把脚放进来，小涟儿就开始淘气了，两只小脚丫在水里扑腾着，弄得水花飞溅。

太子殿孩子气地抬脚踩住两只不断扑腾的小脚，一脸得意地看着小姑娘笑。

涟儿挣了两下，没有成功，开始晃旁边的同盟军：“萌儿姐姐，你也来嘛！”

金萌儿打量了下太子叔叔的神色，发现对方不但没恼，还一副很想添加挑战难度的模样，于是小姐姐也开始踩水了。

三个人折腾得盆里的水洒出大半，却又偏偏笑得开怀，似乎都只有五六岁大。

玩闹时间结束，太子爹爹把两个孩子抱到软垫上，用被子裹好，自己去倒水。回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平日就寝时间的萌儿已经睡着了，萧涟儿却坐了起来。

太子殿蹲在旁边轻声问：“涟儿怎么了？”

小姑娘抓起自己的外面的小褂：“我要去找我爹爹睡觉了。”

太子舅舅试探地劝道：“今晚先在这儿睡，明天再去找爹爹行吗？”

小家伙不肯妥协：“我，我爹会害怕的，没有我陪他。”

太子殿忍笑道：“今晚有浚儿陪着你爹爹，他不会害怕的。涟儿要是走了，舅舅害怕怎么办啊？”

涟儿鼓鼓腮帮：“萌儿姐姐不是在这里吗？”

太子爹爹搂着小娃娃躺下：“可是萌儿不会功夫啊，我们都需要涟儿保护才行。”

小丫头想了想，点点头表示理解，勉为其难地道：“那我就在这儿睡，有坏人来，你就叫我，我帮你打跑他。”

太子殿揉揉小脑袋：“好，涟儿真棒。”

就这样帐篷四号也熄了灯，集体会周公。

最后一个帐篷里的情况稍微有些混乱，萧昱漪抱着盖着印章的两个本子，努力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同样的图案。

李侍卫则挑了这个时候帮娃娃洗漱，水撩到脸上，快要洗干净了，小家伙就随便在肩膀上蹭了两下，把之前的成果毁于一旦。

李统领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洗个脸也要返工好几次；萧少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画个图也总是被打扰。

总算是暂时结束了纠结状态，小孩儿很郁闷地垮着脸蹲到墙角去继续画画，仿佛在后背上贴了几个大字：“别来吵我！”

铺好了睡觉的床垫，李赫坐在上面，招呼角落里的孩子：“漪儿，要伯伯给你讲故事吗？”

小娃娃的注意力都在本子上，头也不回地道：“等一会儿。”

李爹爹叹了口气，只能自顾自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还好这时突然出现的昱泽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气氛，男孩子兴冲冲地进来：“师父，师父，睡了吗？我来帮海澄拿衣服。”

李赫略微蹙了眉，顺手拿了件儿子的外衫披在男孩儿身上，语气中却带着无奈：“怎么穿这身儿就出来了。”把海澄的衣物都找出来一件件摞好，“他怎么不自己来取？”

盘膝坐在旁边等候的男孩如实答道：“因为我要借他的衣服穿。”

某位师父马上听出了破绽：“你自己的衣服呢？”

小家伙吐吐舌：“蹭脏了。”

李统领瞥了孩子一眼，语气肯定：“又爬树了？”

昱泽把衣服抱在怀里，顽皮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李侍卫摇摇头，看看角落里的漪儿终于停了木棍，敲了下面前男孩儿的脑袋：“你等哪天我非罚你顿狠的，让你长足了记性。”

男孩子却也不害怕，躬身道：“徒儿记住了，师父早些休息。漪儿，我走啦。”

萧昱漪回过头，答非所问地道：“本子上的都画完了！”

皇长孙离开后，帐子里又安静下来，李爹爹正在思索怎么能要小孩儿听话地躺下睡觉。小家伙倒是自己凑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李侍卫。

一大一小对视了好一会儿，李统领还是猜不透，终于没忍住问道：“怎么了？”

萧昱漪理所当然地道：“来听故事。”

李赫这才想起自己刚刚顺口说的哄孩子的话，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漪儿要听什么故事？”

萧昱漪爬上去，坐在旁边：“要听好听的故事。”

几乎没有睡前故事经验的李侍卫搜肠刮肚地开了头：“有个小男孩儿，他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有很多弟弟，但他们只有娘，没有爹……”

躺倒在旁边的萧昱漪小声问：“那他们的爹去哪儿了？”

李统领也配合地降低音量：“他们的爹不知道是谁，娘也不是亲娘，娘收留了他们六个没有父母的孩子，然后自己终身未嫁。”

萧昱漪问道：“为什么呢？”

李爹爹闭上眼：“谁会娶带着那么多孩子的妻子呢？”顿了会儿又继续道，“虽然日子清贫，他们也相互扶持着慢慢长大。有一年这个小男孩儿带着弟弟们去街上，遇到了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儿在卖艺……”

小娃娃的声音越来越轻：“卖艺？”

李侍卫浅笑：“就是表演一些功夫来换钱，当时那个男孩儿一口气做了好多个单手俯卧撑……”

随着故事的进行，萧昱漪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时间在推移，父辈们之间的友谊也延续到孩子们这里。两天的旅行虽然结束了，但我们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一直流淌到我们身边，住在我们心里。

五十九

由于小世子太过追求萌儿抓周用物品的数量和质量，小娃娃的抓周礼一路拖延了多半年，终于和皇长孙昱泽的抓周礼一道举行了。

那日的京城热闹极了，各主要街区都办了庙会，几乎家家户户都出门为小皇孙庆生。

宫里更是举行了繁盛的抓周仪式，在众人的注视下，衣着红色小袄的小昱泽捏起一把小型的桃木剑，还攥在手里摇摇，一脸的满意。

司礼的姚大人立刻接道：“桃木剑刚正辟邪，选了此物，必当清正勇武。”在场的臣工们也一道向皇上、太子和太子妃道贺。

把小娃娃抱回怀里的祈儿却轻声笑道：“你是记着满儿之前弄折了一把，所以只好自己寻个新的吗？”

小襁褓嘴角嘟出几个泡泡，随后又因为桃木剑被太子殿拿走了，咿咿啊啊地伸胳膊去要。

轮到金萌儿时，小人儿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随后干脆爬过去，拿起了几块模样好看的点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塞进嘴里一块。

小世子见状大喜：“太好了，以后萌儿就和我一道经营茶楼。”自顾自奔过去，却有些抱不稳小家伙，还是贝勒爷探手接过了小娃娃。

谁知此时姚大人又发话了：“萌儿姑娘吃的这个叫‘乞巧果子’，是乞巧节那天姑娘们都会吃的点心，预示着心灵手巧。”

欣晟呆愣了下，怎么同样是选了点心，自己当年就是个小吃货，到了萌儿这儿就心灵手巧了……

最后做爷爷的把小孙儿抱在怀里，说了些期许祝福的话。小襁褓啃着自己的小爪子，也不知听了多少。衣着黄衫的男子笑笑，到底没忍住亲了下小家伙的额头。

终于抓周礼结束，侍女们上前收拾各种小物件儿。见圣上和外臣们都回了，太子殿连忙摆手道：“这几样点心就别收了，再送些茶水来。”

就这样，笑羽金来门派携家眷开始了茶话会。作为鑫盛茶楼的东家，小世子不遗余力地提供了二十余种抓周礼用的点心，有些还是研制中没有开始贩卖的，酸枣糕就是其中的一款。大家品尝了一下，基本都发自肺腑地觉得酸得有些离谱了。太子妃甚至还抚着胸口道：“多亏泽儿和萌儿都没选这个，要不那几颗乳牙都保不住了。”

欣晟掌柜鼓了鼓腮帮，却也没办法反驳。

这时嘉儿公主殿打破了一面倒的局势，又捏了一块塞进嘴里：“挺好吃的啊。”

其余的几位互相对视了下，太子殿一脸的惊奇：“怪了，你小时候可不好这口来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