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秦风——鱼粽子

秦涛回礼道“岂敢，应是秦爷和我拜访您才是。”

李釜很是受用，眉开眼笑，捋着并不长的胡须道“那老朽可得备着好茶候着了。”

秦涛道“老爷子言重了。”

李釜捋着胡须，正色低吼了一声，“云琦，回了。”

秦涛微挑着眉，嘴角笑意更甚，平日严肃的脸上难得的染上些兴奋神色，“老爷子请。”

李釜摆手道“勿送，你忙。”

秦涛也不坚持，招呼道“来人，送李老爷子，李少爷走。”

他这话才落，便听李云琦道“爹，你先回去，孩儿还有事与秦管家说。”

李釜一皱眉，嗯了一声。李云琦被那上扬调的嗯，弄的头皮发麻，却硬着头皮道“云琦有事与秦管家说，稍后便回。”

李云琦什么性子他自是清楚的很，眼下留下怕是不简单，他自是不愿李云琦再与秦涛生出些什么纰漏。毕竟，这秦涛很得秦珏信任，若他二人之间生了矛盾，秦珏自是站在秦涛那一边，那他想让秦珏帮衬李云琦的想法怕就是要落空。

李釜想到此处，便打断道“今日已叨唠多时，来日再请秦管家一聚。云琦，走了。”

最后一句，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秦涛却道“既如此，李老爷子，您先请吧。令郎我自当好好招待。”

既如此，李釜只好先行离去，他看向李云琦，小心叮嘱道“切莫生事。”

李云琦不答，自顾往内堂走去。

秦涛紧随其后。

李釜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何事，只好叹息一声，自个先回了，只愿他那儿莫生出些是非就好。

任是谁，也看出秦涛眼下心情不好，紧绷的脸不露一丝笑意，眼角眉梢在这春日却犹如染上一层寒霜，让人望而却步。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李云琦。

李云琦脸露春风的踏进了自己住过的屋内，里面的装饰一如他离开前那般未曾动过半风。他不觉笑了笑，他倒是没料到秦涛竟是派人打扫了这屋。

秦涛本以为在秦珏归来前，李云琦都不会再踏进秦府。今日，不仅让这人踏进了秦府，还让他熟门熟路的进了这屋。李云琦这般随意，好似已在这住了数年，对这一切极为熟稔。秦涛心里极不舒服，他不舒服，李云琦便高兴的很。

“秦管家，这是准备要跟我一路？”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我倒是不知道秦管家何时竟喜与我闲话了？”

秦涛懒得理他，绷着张脸，从牙缝中憋出一句“那你慢慢看。”便走了。

他这一走，正合李云琦之意。

今日能来此，不仅秦涛没想到，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李云琦离开时便知在秦珏心里，眼下的他怕只是个尚可利用的纨绔子弟。他是个商人，正所谓无商不利，若他只是李云琦，他日若没了秦珏想要的价值，他于秦珏不过是个路人罢了。虽未曾说出口，他不喜秦涛，却是羡慕秦涛。秦涛那句“他信我”一直在他脑内回响。于秦珏而言，如秦涛那般可与他分享成败的人才能获得他信任，才可让他安心交付一切。

李云琦不甘心。

秦涛可以，他亦可以。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八年，总想着有今日没他日，却未曾真正的活过一日。直到他遇到了秦珏。若说秦珏对他如何的好，其实并没有。可他却似着了魔般的陷了下去。

秦珏身上有股他未曾有过的感觉，一身的正气，器宇轩昂中又带着点雅致。若他真心笑起来，会有丝丝暖意渗入心脾之中。他知秦珏自小孤苦，却不曾养出个乖张的性子，虽说有点世故圆滑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很是佩服秦珏凭着一己之力竟在渝州城站稳脚跟，当然这其中少不了秦涛的相助。每每想到此处，他便想若是他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他很佩服秦珏，很羡慕秦涛。越是如此，越发怨恨自己，这十八年弹指间好似未曾真切活过一般。

他不能再等下去，他必须离开秦珏。

再见之日，他想他能看见他，不管是以李云琦还是李家大少的身份，他要他眼里深切的有着李云琦这样一个人。

秦涛早已离去，他独自一人站在屋内，终究走到了床边。

他闭上眼睛，想到那日腹痛难当，满身汗渍，那人掀开他衣衫想让他凉爽点，又弯腰将他翻过身来。那时未觉察有些什么，此时想来，却让他心跳如鼓，浑身燥热难当。恍惚间好似听到那人急切问道“贤弟觉得如何？刚才是愚兄失手，没伤了你吧。”，那时的呼吸好似穿透时光重新弥漫开来，灼热的洒在李云琦心口之上。李云琦终究按捺不住心思，蹬了鞋袜，小心翼翼的趴在了床上。他深吸一口气，那时的气息早已消散，什么也闻不到，除了淡淡的潮湿气味。他趴了一会，恍惚间好似要睡过去，迷糊中听到秦珏笑着喊他贤弟。他嘴角一扯，这人怕是言不由衷的很，可那又如何呢？

李云琦并没睡多久，他揉了揉眼睛，穿好鞋袜，推开门，正是大好春日时节。

正午的日光和煦，洒在身上柔柔的好似能扫去一切尘霾。他伸了个懒腰，微笑着往后厨走，他可记得秦涛说的徐厨一直念叨着他。

李云琦到时，徐厨正在厨房忙活着准备午饭。徐厨一看到他，丢下正在切的菜，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道“云琦？你回来了。”

李云琦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丝真正的笑容，他朗声应道“我回来了。”

徐厨忙拉着他道“回来就好。我和你说，今日儿，我可做了不少好菜，你可不能走，得把这些菜全吃完。”

李云琦很是高兴，不由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倒是吓到了徐厨，忙拍着他背叮咛道“你可别笑，笑岔气可不好了。”

徐厨毕竟是个粗人，下手没个轻重，李云琦被他拍的咳的更猛了些，李云琦连连摆手，徐厨忙停下道“你看我，下手没个轻重。你可别笑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李云琦看他忙活，扫了眼放在屋外一角的矮凳，慢悠悠晃到墙角坐下，安心的晒太阳。他眯着眼，听到屋内徐厨切菜下锅的声音，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眼里。他轻声道“我回来了，秦珏你在哪里呢？”

第二十章：叶禅

此时的秦珏已到了皖南一带，眼下正是春茶成熟时，秦珏恰巧赶上当地采茶的好时机。秦珏安顿好马夫，寻了家客栈住下。清早便去观看当地人采茶，经过雨水洗礼的茶芽细长如锋，色泽翠绿如油，叶质柔软，还未经浸泡，已有馥郁香气在茶园之中弥漫开来，这香味持久醇甜，秦珏忍不住猛吸几口，笑道“叶老板这茶园可真是清香悠远，真是”六腑睡神去，数朝诗思清“，闻之便让人垂涎不已。”

被称为叶老板正是这茶园之主叶禅，这毛峰乃茶中上品，来此进茶的商人甚多，倒是没人如眼前这位秦珏一般想要收购这茶园。

叶禅自是不愿的，可又不愿失了这笔生意，今日邀秦珏来此观看，一者告知这茶定是好茶，二者是想两家各让一步，叶家提供茶源，秦府负责转买，各的其所。

这叶禅与秦珏不同，叶家世代产茶，叶老爷子死后，这几十亩的茶园便全归叶禅打理。所幸叶禅自小便善茶道，叶老爷子就这么一个独子，却未曾溺爱，自小除了熟读诗书外，便一直跟在身边忙着打理茶园。是以，自他死后，这叶家未曾衰落，倒越发兴盛起来。叶禅虽是独子，今年也二十有三，生的一表人才，至今却是未娶。他倒是不急，一门心思扑在茶园上，倒是急坏了家里的几个姨娘与年长几岁的姐姐。那姐姐早已出嫁，嫁的正是当地的知州，一时，叶府在当地名声大噪，登门拜访的人不计其数，叶禅不得不对外宣称，家父新丧，不宜婚娶，这才断了这些人的心思。

叶禅心神皆放在茶园上，不仅外销，自家亦炒茶，这皖南一带的茶大多产自这些茶园。这茶园于叶禅而言，意义不一般。

秦珏来时，他便派了打听过了，知他白手起来才有今日成就，对他倒有几分敬意，加之两人年岁相当，倒也算相谈甚欢。

他笑道“秦兄谬赞。我听说秦兄出自云州，那里也是个产茶的好地方。”

秦珏眉间一动，这叶禅竟已打探过他的消息。他心中一乐，如此说来，此次倒是未白来，叶禅怕已有合作的意向。他维持着淡笑道“哪比得上叶老板这里茶好，水好，出路好呢。”

言下之意，你这处茶好外销，我还是很想与你合作的。

叶禅笑了，他本就比秦珏小两岁，这一笑，越发显得年轻，气度不凡，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秦珏暗道“若是好说话些便更好了。”生意人哪能那般好说话，他亦只是想想罢了，眼下还是想想如何劝说他才好。

叶禅笑如春风道“好茶也需有个懂茶的人欣赏，你说是不是。”

秦珏笑而不语，半晌才道“叶老板可否让在下亲自去采上一采？”

叶禅扬眉一笑道“既然秦兄有意，小弟自是愿意相陪。”

秦珏抚掌笑道“如此甚好。”

两人先去净手，又换了衣衫，寻了专门的帽檐戴上，走进了茶园之中。这茶园中还有些湿润，两人行走间不免有些泥泞，污了衣角，两人也不在意，只顾着采茶。这茶尖细长嫩绿，香气扑鼻，他不免想上前轻嗅一番，又恐污了这茶质，便打住了想法。他小心掐着细嫩的茶尖，一叶一叶的采摘。叶禅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好笑，又觉得安慰的很，这人很爱惜茶，若能与他合作，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不多时，两人采完茶，重换了衣衫，叶禅将人带去茶园观看如何炒茶。这叶家产业甚大，只见院内并排放了三排大锅，第一锅炒完送至第二锅，第二锅炒完送至第三锅，秦珏入鼻皆是茶香，不由吞咽起来。他这些时日忙于行走，倒是未曾好好品过这茶，此时茶瘾一犯，不由瞪大眼睛盯着那刚出锅的茶叶。

叶禅好笑的看着他，将人请置院内，命人挑选了上等的茶叶开始沏茶。

叶禅也算是出自名家，对茶具颇为讲究，用的是上好的紫砂壶，上绣双鲤鱼游戏于荷叶之间，倒是清新雅致。这叶禅倒也有心，内置茶漏，不必担心茶渍一事呢。

这烹茶极为讲究，叶禅一边以扇煽火，一边与秦珏笑谈，似是极为享受这烹茶之事。待水热，秦珏起身注入茶盏之中，少顷倒出。叶禅一笑，他倒是精于此道。茶水已沸，秦珏将茶叶置入壶中，沸水入壶，只见茶叶翻滚舒展，缕缕清香飘散开来，袅袅雾气之中，叶禅一笑，这笔生意他做了。

这紫砂壶因多次烹茶，茶香已入壶，叶禅又如此反复烹煮三次，这才让秦珏试茶。

秦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呷道“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叶禅亦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秦兄是怪愚弟未以好酒相待了。”

秦珏放下茶杯，忙抚掌笑道“秦某并不是此意，品茶确是雅事一件。今日一见叶兄烹茶，倒让我想起一人来。”

叶禅没曾想秦珏竟是转了话题，他讶异道“不知兄台想起何人。”

秦珏瞥了眼那套青花瓷的差距道“秦涛。”

秦涛他是听说的，据说秦珏很是信任他，此次南下，秦府的生意都交由他打理。来人还禀告说那秦涛与秦珏并不是兄弟，而是他初到渝州城买下的小厮，没成想两年的时间竟一举做到了大管家，还掌握了秦府重要的生意，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人竟是个书生，经商却有一手的很。叶禅倒不惊讶，书生经商亦无不妥，这世上的儒商还少么。

叶禅道“为何？”

秦珏指了指茶具道“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讲究的很，出门前，秦涛特地给了置办了一套茶具，与你这套颇像的很。可惜这一路颠簸，那茶具我只用过一次，也未曾如叶兄这般细心的烹制，倒是糟蹋了一副好茶具。”

秦珏此番倒是谦虚了，他虽未曾正规上过私塾，诗书倒是通读的很，至于烹茶一事，路途上怎可与叶禅这处相比。他这倒是恭维的意思偏多。

叶禅怎听不出他话中意思，他轻扬嘴角细细笑道“如此可要劳烦秦兄引荐引荐了。”

秦珏一听，有戏。

他压住心中激动，维持着脸上的淡淡的笑容，打趣道“叶兄可是要和我去一趟渝州。”

叶禅回道“何不如下次两人一同来此品茶论道如何？”

秦珏终是大笑出声，一张俊脸显得熠熠发光。

“好说，好说，叶兄来年再见。你这茶我很是喜爱，这次便购些回去如何？”

叶禅招呼人收拾了茶具，又让人采了些新茶道“秦兄一片赤诚，我若再推辞便是不近人情，如此也好。至于茶园一事……”

秦珏抬手打断他道“叶兄既已说了下次，那便下次再谈。这生意也不急于一时，你说是吧。”

叶禅不禁一笑，秦珏这人倒是爽快的很，于是回到“那便听秦兄的。”

两人又谈了会，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待伙计将茶叶打点好，叶禅又派了几位家丁随性护送，秦珏自是万分感谢。叶禅却道，日后的生意长远着，这点琐事不足挂齿。两人想的都是长远打算，因此秦珏也未多加推辞，便让这几个家丁随行。

秦珏付了银两，两人这才依依惜别。

秦珏也未曾久留，第二次便启程回渝州城去。叶禅忙于采摘新茶一事，未曾得空相送，倒是秦珏将秦涛临行前准备的茶具相赠，说是此茶具很配他。

秦珏坐在自己的马车上，马车一晃一晃的，秦珏闭眼假寐，恍惚的想到同是世家子弟，李云琦却不似叶禅这般干练，那小子何时才能不自个折腾呢。

想到此处，他微微笑了笑，快了，他就要回去了，也不知他与秦涛如何了，可曾闹了不少矛盾。

第二十一章：归来

李云琦午饭是留在秦府后厨吃的，秦涛也知晓，却未曾说些什么。他既堂而皇之的回来，那便慢慢耗着。

徐厨很高兴，李云琦边吃边夸那地锅鸡做的比醉仙楼大厨还正宗，徐厨那几根稀拉的胡须都快被他捋掉了。

李云琦吃完便依旧躲在墙角处那个矮凳上晒太阳。徐厨忙好，一出门便看到他窝在一角，头斜靠着墙，已经睡着了，依稀还是个孩子模样。阳光柔和的笼罩在他四周，他那平日惨白的脸色此时倒是活络了起来，柔和的黄色布满全身，就连发丝也带着金色光芒。徐厨不由叹息，这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起先来到秦府时，那般虚弱的身子哪能经得起折腾。

徐厨这声叹息倒惊醒了李云琦，他揉揉眼睛，恍惚的站起来，身子有些麻痹，他不由跺跺脚，朝徐厨笑道“徐厨，我得走了。”

徐厨也知他与秦涛不对盘，此时秦珏不在，他一人留在此也无趣的很，便道“回吧，有空再来。”

李云琦拍拍衣衫应道“我还想再尝尝徐厨的手艺呢。”他还没见到秦珏呢，怎能不来。

徐厨挥手道：“去吧。”

李云琦转身挥手道“再见。”

秦珏，我等着和你再见。

李云琦回去后，李釜看他神色如常，也就未曾深问他与秦涛之事，只当两人言语间有了龌龊，依秦涛的性子，应不甚在意。这事，也就此过去。

这李云琦归来已大半月时日，倒是未曾出去胡闹过，竟专心调理起身子来了。李老爷子甚是欣慰，王氏那泪也少流不少。

话说这李府名贵药材不少，李云琦安心调养身子，面色虽仍旧白的厉害，竟未曾有过大病，这可乐坏了李府一家子。

其实他这身子好转与他未曾出去拼酒有着很大关系，众人也知晓，越加觉得这李云琦近来可谓长进不少。这王氏没少在李云琦面前提起秦珏，她这儿子在秦府住了月余，不仅身子大好，人也懂事多了，她怎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