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秦风——鱼粽子

秦珏本以为他不喜，倒是没想到他如此上心，心下一宽，语气不免带着笑意，俊朗的一张脸好似春风拂面，眉眼处现出三分柔情，硬朗的线条柔化，整个人皆笼上一层暖色，莫名让人心跳不止。

“你啊，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送到你府上便可，何须麻烦小六子。”

小六子忙接腔道，不麻烦，秦爷您多虑了。

秦珏便笑着望向李云琦，满目的柔情。

李云琦不知他这笑中假意与真心掺杂了多少。他一向是个精明人，即便做戏，也会放着真心，不知是想骗过谁。

李云琦微撇开目光，示意小六子将点心收好，这才道“小弟今日来，是为了银两一事。”

秦珏拧眉叹息一声，无奈道“区区小事，你又何必介怀。”

他说的颇为感怀，似是对李云琦见外的做法感到受伤。李云琦心中发恨，好个秦珏，眼下如此说莫不是还要他感激涕零不成。他可记得清楚的很，昨日是他提起银子一事，怎的，却来怪他太过较真。

合着，秦珏他里子面子全占着了，倒是他李云琦的不是了。秦珏，真不愧是渝州城内有名的商贾，上下嘴皮一掀，理全在他那。

越想越是气闷，李云琦脸色白中泛青，显然气的不轻。秦珏看他脸色古怪，想他体弱，忧他身子不妥，急道“可是不舒服？”

他铁青一张脸，重重一哼，从里衣内摸出几张银票来，恶狠狠的盯着秦珏，五指用力握住银票，刷刷的摇了几下，大有爷有的是银子的气势。

他这怨气颇深，秦珏却是闷声发笑，看他眉心高挑，一脸的郁色，着实不敢肆意发笑，只好垂头暗笑，一头黑发微微晃动，直气的李云琦手指发颤捏紧了银票，恨不得扯个粉碎。

秦珏近来似是很爱看他生气的模样，原先他是存了心思。自是不想触了这少爷的逆鳞，万事皆随他去，他要银子他便给，他要出去撒欢，他从不拦着。而今，他已离去，他那些心思竟是淡了，倒是常爱逗他，喜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比平日里满脸假笑的样子讨人喜。

他不似他，随意勾起嘴角便是含着暖意的笑，他是个不会假笑的人，却对着他露出了无数的假笑。

南下时，秦珏有时会想到他的那些笑，虽是刻意为之，皮笑肉不笑的厉害，却让人拆穿不得。他装的多辛苦，秦珏不禁感慨。若是对他说别笑了，很难看，那少爷怕又更加的恼自己。

眼下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人倒是活络了几分，看着着实让人觉得有趣的紧。

李云琦可不这么想，合着今日他又是来给他看笑话了不成。他在他面前，失态的次数还少么？这秦珏太招人恨。

他气的发抖，语气便带着怒气，细听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埋怨，“大哥是怨云琦送的迟了么？哦，对，我倒是忘了大哥原是个商人，这银两自是看重的很。大哥此时不接，是云琦考虑不周，竟忘了加上利息。大哥莫急，云琦这就拿给你。”

今日天显稍燥，他本穿的单薄，此时气恼万分，一时间身子燥热不止，出了一身的汗。

白色里衣紧贴于身，青色的衣袍裹在身上，极为淡雅的装扮，倒是很衬他。

伸手又从怀里扯出张银票，阴霾着一张秀气的脸，李云琦急急走近他，便将手里的银票重重拍在了他胸口。秦珏只是淡笑着看他稍显稚气的动作，到底是少爷秉性，这脾气说来便来。

见秦珏不为所动，李云琦越发难堪，索性将银票塞进他怀里狠狠的捏了他心口处一下。他这动作极快，任谁也未料到，加之下手忒重，秦珏倒真觉得心口一痛，低低哎呦了一声，万般无奈的看着他。

先是颇为泄气的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这才道“就为这个生气了，非得占了上风才可？”

他声音醇厚带着丝笑意，听在李云琦耳中简直犹如惊雷，抓心撩肺似不得安宁。

这便是栽了，秦珏你真是让人料想不到。

手掌贴着他里衣，胸腔因笑意微微颤动，起伏间好似贴着李云琦的手掌。一瞬间，李云琦竟生出了别往的情绪，紧张、窃喜、情潮涌动，止不住的想要再靠近些。手掌沿着里衣滑动，上好的丝绸滑顺无比，正是出自李府。颇为自豪的将银两塞至他胸口，李云琦摊平五指故意隔着衣衫用指尖扫过他胸口，察觉到秦珏猛的一颤既而紧绷的身子，他露出个恶劣的笑。他是个男人，自然知晓如何做可挑起欲望。

虽说这些年来，他未曾与人交欢，一些春宫图他倒是时常寻来研究，再者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对于调情自是信手拈来。

他本不是故意引他生出些绮思，倒是报复的心思多些。秦珏不防他有此举，修剪平滑的指尖刮过，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凉的惊心。

自然而然的握住他作怪的手，责怪道“看你额头出了汗，手为何如此冰？”

他这是关心他，倒将两人这亲昵的有些过分的行为抛之脑后了。

李云琦亦是怔怔，秦珏这是关心他。他这人究竟放了多少真心在他身上。

没了闹他的心思，李云琦想要抽回手，秦珏却是用力一握，叮嘱道“虽是春暮，你那身子骨也不可贪凉，穿的如此单薄，若是病了，了曾想过……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切莫这般任性，小六子！”

从李云琦靠近秦珏时就一直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小六子，此时仍旧处于震惊茫然中。听到秦珏的声音，倒是不自觉的便应了声。

虽察觉到他的异常，秦珏却未在意，只吩咐道“去我屋内，拿件披风出来。等下，要墨绿色的那件，和你家少爷今日装扮倒是相配。”

小六子此时仍旧迷糊着，待取回披风，看秦珏小心为李云琦披上，又细心的系好肩带，他才恍然大悟。

他家少爷与秦珏好似不如他猜想的那般交恶，倒是亲厚的很。平素李云琦是不让人近身的，更别说替他更新这类亲密之事了。那少爷他为何每每提到他便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好像被他抢去了什么似的。

啊！一声惊呼险些出口，少爷不会怪罪他前者日子满嘴胡言，说要找秦珏的麻烦吧。他只随口一说，秦珏那般的人物，他小小一个下人哪能动的了。

还请少爷勿要放在心上。

他这在旁小心思量着，倒是未曾察觉一旁的风云涌动。

李云琦楞楞的任他动作，秦珏鲜少看他收起利爪一脸温顺的模样，不似那般刻意而为，倒是真的顺从他的动作。

不由露出一丝浅笑，放低声音肾喟然叹息道“去你那房间看看如何？”

他本就是个俊朗非常的人，此时嘴角带笑，刚毅的面庞在阳光的映摄下，现出一大片暖色的光芒。李云琦去看他的眼，墨色漆黑，深深沉沉的看着他，满眼皆是期待，他在等他说好。一刹那，李云琦好似被暖流击中心扉，心跳如鼓，浑身控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他和他一般，眼中有他么？

第二十八章：心动情生

秦珏看他只顾发楞，也不等他答话，伸手遍拉住他，将人带去了客房。

他那屋子在秦珏与秦涛之间，此时秦涛正在屋内查看账本，小窗轻启，透过窗扉看到他严肃正经的面容，那神情很是专注。秦珏脸露关怀，松开李云琦的手便去敲他的窗扉。

轻叩窗栏，一声声都敲在李云琦的心上。空荡荡的掌心上秦珏的温度渐渐淡去，李云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言不语。

他对秦涛也是这般关心，直接、真诚。不若他那般似真非真，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过分亲昵也不会太过冷漠。他倒是算计的精准，对他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苦涩一笑，李云琦心中倍感荒凉，他终究是个外人。

攥紧手掌，即便修剪平滑，疼痛依旧袭向心扉。

秦珏一身黑色衣袍，身姿挺拔的站在窗前，李云琦只闻一声叹息，便听他道“不是让你今日休息么？怎的又看上了，茶肆的事暂且放下，昨日受了凉，还需好生歇着。”

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秦涛抬眼去看他，余光扫到紧盯他的李云琦，那般气闷难当的模样，他心里怕是不好受的很。

他犹自可肆意生气，他却连生气的心也没了，这些年来，将那些情愫压下，已是耗费了诸多力气，一旦放下，虽仍感伤怀，却也不再执着。

执着是苦，李云琦你也该尝尝。

有意对他一笑，看他变了神色，气煞了眉眼，苍白着面容的样子，却也没一丝的快感。

罢了，随他去吧。

合上账本，秦涛微起身，淡淡道“就听爷的，我这就将它收起来。”

李云琦重重一哼，猛的扭过了头。

秦珏无奈的很，他们两人也不知是否八字不和，才每每见面便呛声。

“你好好休息，至于茶肆的事有我。云琦难得来一次，你就不要与他置气了，可好？”

他这一半请求一半调笑的语气让他心中发酸。

何至于此，世间哪能尽是两全之法。

他若不是爱慕他，倒也可与李云琦淡然处之，怪就怪他李云琦是个纨绔子弟，又与他存了一样的心思。

抿唇不语，秦涛脸色不佳，对他之提议来个不与理睬。这般，秦珏便知这事眼下是无望了。他又将目光转向李云琦，似笑非笑的朝他眨眼，泄气的耸肩，意思是你看你看，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李云琦亦不理睬他，只把脸又撇了撇，间或又是一哼。秦珏心下觉得他这负气的样子着实好笑，却又知若是拂了他的面子，怕又是一番好哄才可。按捺住笑意，快步走到他面前，轻拍他肩膀道“你这性子……算了，去你那屋看看吧。”

看他无奈妥协的样子，李云琦心情大好，又见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自己，满眼都是笑意，更是抗拒不得，虽依旧白着脸闷不吭声却没再与他较真，一甩衣袖，极为潇洒的快步离去。

秦珏朝秦涛摇头道“窗开小些，不可再受寒，我去看看他，午间再来看你。”

秦涛没说话，只是缓缓关上了窗。

他听他的，也听自己的心。

关上了窗，关住了心，再无其他。

再用隐藏着情愫的眼神看他一眼，也就这样了。

秦珏，你去看他吧。

秦珏追上他时，李云琦正站在屋外，紧盯着门，却是不动。

自秦珏离开后，他只来过一次，自顾躺在床塌迷迷糊糊的好似念起了秦珏，竟觉得思念异常。

这里曾是他暂住的地方，此时是否已积满尘埃，消去了他存在的痕迹。

忐忑不安的立在一旁，这时的李云琦可谓是没了一点纨绔子弟的脾性，倒显得有几分少年的青涩。

秦珏了然，他怕是以为这些时日一过，这屋早已变了样。

竟也有他害怕之事，竟与秦府有关，秦珏倒是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一丝窃喜萦绕在心头，他觉得开心的很。

看出他的困扰，秦珏哑然一笑，“不进去看看么？怎么说也是你的房间，听徐厨说你也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若不是为了那银子之事，你是准备不再踏入秦府了么？你可知这样很伤大哥的心啊！”

做戏要做全，李云琦今个在秦珏这倒是领教了。

不好再耽搁，李云琦沿着石阶而上，双手轻推，门开了。

与他离去时一般，丝毫未变。

疑惑、震惊、诧异、明了，眨眼间李云琦脸上便多了这些神情，又是秦涛，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若是他，万不会着人打扫这屋内。

忽的，他眼皮一跳，那桌上犹自摆着他负气离去时未喝尽的茶。李云琦上前一步才发现，茶水已无，茶具也清洗了一番，似是知晓他会归来般。

秦涛估算的倒是不假。

他回来了。

秦珏双手背于身后，打趣道“半点未动，云琦觉得如何？这屋看着还喜欢么？”

李云琦心里自是喜欢的，但这喜欢眼下还不能被秦珏知晓。他那样的人，若是知晓，在他身上怕又是要多花几分心思。那心思却不是他要的，精明的商人总是很会算计得失，他求的不过是利字罢了。

这样的秦珏他要不得。

“怎的？你不喜欢？”看他不答，秦珏不由问道。

李云琦摇头，“大哥一番心意，小弟铭记在心。只不过云琦只是暂住于此，大哥实在不必如此费心。”

他说的颇为诚恳，哪还有初见时的飞扬跋扈，倒让秦珏吃惊不小。

“云琦多虑了，我说了这是你的屋，便是你的。他人自然不会入住，这是大哥留给你的。”

一番话说完，李云琦颇为震动，他这话里意思分明是看重他。

好笑的是他分不清真假，只好讷讷的道“秦珏你……”

他倒是忘了尊称一声大哥了，两人间说惯了敷衍搪塞的话，这时竟是不知他话里究竟真心几许。

秦珏这话自是当真，虽他初遇李云琦看不惯他那自个糟蹋自己的作风，这段时日相处也知他心气颇高，那般破罐子破摔，也有几分怄气的意思。他虽初心是他从他身上得些好处，想他病弱不由多加关心了几分，说到底他虽是商人，却不是个狠心的人。

几个月的相处，总归是有些感情的。他自小孤苦，二十多年来除了秦涛身边再无亲近之人，对于李云琦，他倒是真有了几分关怀之意。他既称他一声大哥，他怎能不为所动。

只是这番心思，李云琦不知道，秦珏亦是不清不楚着。

看看难以置信的样子，秦珏心口一钝，叹息道“你是不信我么？”

“我……”此番受惊不小，饶是李云琦听过再多委婉示好的话，亦半晌无语。

信？

信什么？

信他真心待他？

这是他不曾想过的，那些时日的关怀不仅仅是因他李家大少的身份，今日之话也不是为了敷衍他做戏，他心里真心待他李云琦好。

他能信他么？

第二十九章：烹茶

他自是不敢轻易去信秦珏的，却又受不住他这般殷切模样，心中警铃大作，信你两字却已到了嗓子眼处，一个不慎便要脱口而出。

他终究还是不敢相信，心中忐忑不安，怕稍有不慎，便着了他的道，落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是以他深吸口气，假意笑道“大哥如此说，云琦岂有不信的道理。大哥对我好，我自是知道的。”

秦珏是个精明人，李云琦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看便知。他也知晓两人间着实无甚交情，李云琦这般敷衍他也在预料之中，虽是此，心中依旧有些微恙。

他一片赤诚，他却不为所动。

秦珏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拂了别人面子的人，既然他想装，他便随他又何妨。

“你知道就好，来，尝尝我从江南新采来的茶。”秦珏转了话题，拉过人按住肩膀让他坐下，“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言罢，秦珏便出了门。他这一走，李云琦眉便拧了起来，秦珏他到底是何意。不知真假这般待他，可知他快疯了。心烦意乱的想了半晌，秦珏回来了。

李云琦看他身后还跟了一人，正把一个小巧的茶色火炉搬至屋内，而秦珏手里正端着一副完整的茶具。李云琦纳闷道“今日微热，大哥为何还需火炉取暖？”

身后小厮放下火炉，欠身拨弄了下炭火，火焰大了些，笑声对李云琦到“少爷不知道，这火炉不是用于取暖，而是我家爷特地用来烹茶的。”

李云琦大惊，转而去看秦珏，便见他略尴尬道“不可浪费了叶兄的好茶，烹茶品茗自是亲手来着才有意思。你可莫要笑话我那蹩脚的手艺，即便不如李府烹的好，也需说好，知不知道？”

一番话说下来任是谁也听出他话中调笑的意味甚重，这般随意的行为自是未将李云琦当做外人。

李云琦只好硬着头皮道“大哥的手艺自是好的，我信大哥。”

绕了一圈，他仍是说了信他。

秦珏心情大好，招呼小厮下去，自个便开始准备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