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秦风——鱼粽子

红炉渐热，炭火渐明，炉上茶水已沸，噗噗声不止似是要顶开茶盖，壶嘴处白烟雾缭。秦珏起身弯腰欲去查看，李云琦忙将桌上毛巾递给他，微一尴尬道“烫手。”

秦珏便笑，摇头道“不用。”

李云琦出力不讨好，脸色难看的缩回了手，恨恨的捏着毛巾，咬牙想好个秦珏，不识好人心，偏偏他笑的如沐春风，李云琦实在不好给他摆脸色。

红炉旁一矮塌上放置一瓷罐中与木质长勺，秦珏拿起长勺揭开瓷罐从中取了些茶叶，这才对李云琦道“云琦，毛巾！”

李云琦重重一哼，这人莫不是耍他的，方才不要，眼下又要他送过去。他若真乖乖送过去，岂不是显得他好使唤。

虽心有不甘，李云琦却未将秦珏晾在那处，毕竟若真让他徒手去揭茶盖，确实有点不忍心。

接过毛巾，秦珏对他感激一笑，李云琦却微撇开了眼，这人怕是故意的，今日他着实笑了太多次。

左手解开茶盖，右手小心的将茶叶倾倒进去，只见白水翻滚，茶叶萦萦袅袅舒展开来，李云琦侧头去看，只见茶色渐浓，茶香飘散开来，倒是诱人的很。

秦珏看他眼馋的模样，挑了挑眉，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莫急，少顷便好，还需再沸开几次。”

李云琦一扭头，干巴巴道“不稀罕。”

轻笑几声，秦珏道“云琦忘了今日是来品茶的么？不稀罕的话，大哥这番心思不是白费了么？”

今日他来，分明是来还银子的，哪是来品什么的茶。

哼了几声，秦珏又道“浓些还是淡些？”

李云琦不答，秦珏继而道“那是听大哥的了？那就由大哥决定好了。”

他这般温柔细致的烹茶，又仔细询问他之口味，越发弄得李云琦不安。摸不透他的心思，秦珏的一言一行于他都是一种无言的折磨。

不甘于此，不甘心被他掌握，李云琦闷闷道“淡些。”

秦珏便嗯了声，自顾道“我也如此想，你那身子还是淡些好，好了，回桌前坐下吧。”

李云琦这才想起自己本事坐在桌前，却在秦珏起身时便随他而动，脸上不由一热，一挥袖子便坐在了桌前。

秦珏端起茶壶，李云琦拿眼一扫，那炭火依旧旺着，明黄色的闪烁着，说不出的暖意弥漫开来，他竟不觉得热。

茶壶微倾，冒着热气的茶水便倾注而下，白瓷薄杯，小巧精致的很。淡褐色茶水轻荡，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透过薄杯茶水清晰可见，色相可观。秦珏将茶杯推给他道，“喝喝看。”

他这番确实费了功夫，虽未说，李云琦心中却是感动的很。想到他专心烹茶的模样，心中又是一动，那般专注神情，光线透过空气照在他身上，柔和了俊朗的容颜，温柔的让人移不开眼。

秦珏看他走神，低声叹息，李云琦不由一颤，手指碰到薄杯，烫的他猛一缩手，一着不慎，打破了茶杯，撒了一桌的茶水。

李云琦一下子便慌了，他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虽觉得秦珏今日行为颇为怪异，他心中却有一丝窃喜，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终究是细心的为了烹了一壶茶。眼下，他却失手打碎了茶水，秦珏他如何想。

他不喜他的茶，他存心在寻衅，他……

越发明显的不安萦绕在心口，李云琦不敢去看秦珏的眼，手忙脚乱的想要将茶水擦净。奈何手边没有东西，毛巾又被秦珏放在矮塌旁，未再多想，李云琦一撕衣袍便想擦拭。不曾想，他这；李府的丝绸甚好，一时间竟是撕扯不开，急的他脸色憋红，眉头紧锁，眼角更是积出一股怒色来。他这是气恼自己，为何每每在他眼前都这般的失态，让他看尽了笑话。

秦珏倒是未曾想到李云琦焦急间竟是去撕扯衣衫，忙按住他手道“无事，一杯茶而已，洒了，我再为你煮一壶便是。你若是喜欢，大哥天天煮给你又如何呢。好好的衣衫撕了可惜了，你这身我很喜欢，这袍子很衬你。”

李云琦依旧在扯衣袍，秦珏只好用了点狠劲将人拽到身边，半搂着他道“你和这衣袍较什么劲，茶水还有，我再给你倒一杯。”

李云琦却是一掌将他推开，后退几步狠狠的瞪他一眼，那一眼含着极大的怨气，似是怨他不懂他之心思。他哪是和衣袍较劲，他这分明是和自己较劲。

秦珏安抚不得，看他执意如此，只好摇头。随手拿了塌边的毛巾，李云琦瞪大眼睛看他将茶渍擦去，疼痛不可预兆的袭来，牵肠挂肚，咬紧牙关不发一言，李云琦只是死命盯着那些茶渍。

茶渍皆尽，桌面复又干净万分，茶水注入茶杯的声音又起，秦珏又为他沏了杯茶。这次，他没将茶杯推给他，而是端起茶杯走到他面前，看他倔着一张惨白的脸，眼神凶狠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的气势倒是让秦珏吃惊不少。

茶杯已到唇间，秦珏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心中却是纳闷无比，李云琦这性子古怪异常，这番不知又怎地惹到了他。

李云琦仿佛定住般不动，只把双眼流连在秦珏身上。他那眼神太过诡谲，秦珏被他盯得不由浑身一凛，心口发寒，毛骨悚然起来。

这大少爷真是难伺候，秦珏无奈一笑，这一点他不是早就知晓了么。

“云琦？”试探着喊了他一声，依旧不为所动，秦珏只好继续道“没事了，一杯茶而已。来尝尝这杯，刚沏的，你应该喜欢。”

是，一杯茶而已。他秦珏不看重，他李云琦亦不看重才是，为何因泼了一杯茶而气恼自个呢。

他知道秦珏一直都将他当做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在这渝州城内谁人不知李云琦是个纨绔子弟，不顾自己的身子，一味的贪欢，直弄得自己越发的嬴弱，也不知哪日就撒手人寰了。

他只想在他面前还能将那股子倔强到好笑的自尊维持着，谁知在他面前，他事事不成，一直在闹笑话，这让他如何咽的下去这口气。

李云琦觉得自己这样着实难看了点，便想转身离去，来个自欺欺人得了。

秦珏却是不让，他似是铁了心般的想让他喝了这杯茶。

茶杯又递至他唇间，秦珏眉眼一挑，语气虽是温柔，眼神却是执着，“云琦，喝了吧。”

垂头盯着茶杯，热气熏了他的眼，涩涩的，让人难受的厉害。

他嗓子发干，哑的厉害，有股委屈的感觉在胸口处憋着，因这杯全然释放。

李云琦接过茶杯，低头饮尽。这茶全然不似秦珏说的那般清香甘甜，苦涩异常。他知道那涩然从何而来，嘴角的水渍未干，李云琦呵呵一笑，真是魔障。

第三十章：情迷

秦珏看他饮了茶，心中依旧未安，他实在摸不准他那性子。

看出他担忧，李云琦倒是露出了笑容。

“大哥这处的茶当真不一般，云琦这次真是有幸的很。”

“能讨你关心，大哥亦觉得有幸。”秦珏接道。

李云琦神色安然，似他话中亲昵并无不妥，回到桌前给秦珏斟了一杯茶道了“小弟就借花献佛请大哥喝了这杯。”

“自家兄弟，云琦这样说可就见外了，大哥可是要生气了。”佯装生气的接过茶水，秦珏摩挲着杯沿如此说。

“大哥对我情深意重，自是不会责罚小弟，是不？”

方才衣衫被他撕的太急，皱巴巴的揉成一团，他睨了眼兀自出神的秦珏，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衫。

他向来看重着装，此番更是小心打理。

秦珏便在这时极快的抿了口茶，双腿交叉斜斜靠着床塌看他理好衣物。

屋内红炉上明火正盛，秦珏觉得心口处热了起来，隔着火焰对面那人苍白的容颜上现出明媚之色，好似琢玉般。

秦珏抿唇又饮了口，焦灼感并未消去。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抓不住。秦珏盯着他，浅饮几口茶水，只觉得心中热灼感渐甚，不由微拧了眉。

这般反常，是为何？莫不是近来暑气日甚的缘故。

“这银子还了，茶也喝了，小弟也该告辞了。小六子，东西拿好，不要浪费大哥一片心意。我们走。”

“很忙么？”秦珏捏着茶盏问道。

“忙！爷忙的很！”李云琦一招手，小六子低垂着头跟上。“就不在此叨扰大哥了。”

“嗯！你这样忙，还想着来见我，大哥心里很开心。”

李云琦目瞪口呆，秦珏这话说的越发顺口了，他又被占了便宜去。

“你这般用心，大哥又怎忍心让你白跑一趟。徐厨一直念叨你，不去看看他么？他可是和我说了，你很喜欢他的手艺。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徐厨可从今早忙活到现在了。你都说了，不想浪费我的心意，也体谅体谅他，留下来吃顿饭。”

说着也不管李云琦自个的意思，便朝小六子道“糕点留下，等下去找秦涛拿些新采的茶带着，你回李府帮我给李伯父带句话，就说我这做大哥的想留云琦多住几日，让他宽心。”

小六子站在一边，为难的看了好几眼李云琦。

自家主子不开口，他这是走还是留。

李云琦未料到秦珏打的是这般主意，心里的欢喜就似腊月的爆竹，噼里啪啦的一个劲往外冒。

秦珏看他难掩喜色，捏茶盏的手这才微松，极力平复心绪，极轻的道“让他回去吧，你在这的那些日子，我可没发现你离不开他。好了，伺候人这种事我不在行，却也不见得会委屈了你。”

哼了哼，李云琦小声嘀咕“委屈的还少么？成天不知道那句是真，哪句是假。”让他心里翻江倒海，却从不给他个确切答话，存心不让他好过。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小六子，你先回去吧，我和大哥聊聊。”

他只说聊聊，秦珏也只当不知他这点把戏。李云琦既开了口，小六子应声离去。

“别忘了去秦大管家那领新茶，大哥的心意可不能忘。”他这一句尤为大哥，心意两字被他咬的极重，破有点嘲讽的意味。

小六子一个激灵，竟冒出了冷汗。“是！小六子一定记得去讨。”

“给大管家带句话，就说是本少爷的意思，让大管家亲自挑选。我信他的眼光！去吧！”

小六子是不喜欢秦涛的，因为李云琦不喜欢。他家少爷这一招，大有杀杀他锐气的意思，小六子欣然应好，偷乐着溜出去。

他一走，秦珏道“要去后厨看看么？”

李云琦摇头，眼神有些恍惚，心神不宁的样子。

今日留下也不知日后可会后悔，秦珏心里如何想，他竟是丝毫捉摸不透。

“那便去前厅吧，徐厨也该好了，不要让他久等。”

人既留下，再推脱便显得刻意，李云琦轻甩了下披风，踏出了房门。秦珏背手跟在他身后笑了声，屋内红炉之火渐暗，不久熄灭。李云琦与秦珏的茶盏静静的摆在一起。

“你回来了？快坐下，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他刚进大厅，便看到正在上菜的徐厨。老人家一看到他，花白的胡子一抖，显然很高兴，这不，也未顾什么主仆有别，一把拉过他便开始介绍菜色。

都是些滋补的菜式，还特意准备了他爱吃的几样凉菜。翠绿的很，在这时节倒也消些燥热。

“这菜？”

“都是我亲手准备的。你看这红烧狮子头，可比那醉仙楼差？哈哈……别急。你是想问为什么会有这道吧，这是秦爷特意嘱咐过的，你可得尝尝看。爷说了，他离开数月，你又久未来，说什么知道你成日里吃的清淡，这次就让你好好吃一顿。”

“大哥……”徐厨话一落，李云琦便看向秦珏。

“怎么？感动了！”

“别自作多情了。”李云琦直觉反驳。

秦珏笑了一声，李云琦又觉得驳斥的太快，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遂又加了句“多谢大哥好意。”

秦珏眼神微变，轻咳了声道“虽说备了这些菜色，你可不能多吃，一样尝点便好。”

李云琦哼了哼，吃的不痛快，这宴又有何趣。他这胃口减了大半，神色失望的看了数眼菜。

“又不是不给你吃，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李云琦老实坐下，拿到筷子时食欲便被挑了起来。徐厨看他两眼放光直乐，秦珏留他，他说厨房还有菜，

便笑着离开了。

李云琦对着满桌饭菜，筷子不停，即便吃的急了些，神态却是自若，大户子弟的气度仍在。

秦珏手边有酒，一盅一盅的喝着，眼神却未离开过对面的人。李云琦专心吃菜，偶尔瞪几眼秦珏。秦珏摇头，轻笑道“不要贪嘴。”

李云琦便转向其他菜色，眼看大多尝过，这时徐厨端了一份汤过来，“齐了。”

秦珏道“有劳了。”

“李公子觉得如何呢？”

“徐厨！您就别打趣我了，我都尝过了，不虚此行。”

听到想要的答案。徐厨捏着胡须道“吃的开心就好。”

待人离开，李云琦起身盛了碗汤推到秦珏面前，“喝了吧！”

握着酒杯的手顿住，“给我的？”秦珏这话问的很得意，满眼都是笑意，黑沉沉的看着李云琦。

李云琦浑身一个激灵，现在的秦珏就像他肖想已久的猎物，正收了利爪，乖乖守在他眼前，诱惑着他。

“废话！”

“那就真的是给我的。”他笑了好几声，直笑的李云琦白了脸。

秦珏道“别急，我这就喝。”说了便放下了酒杯，极为豪爽的仰头喝尽。

李云琦想提醒他烫，又觉得多事，便坐在桌前盯着他看。

秦珏仰着头，整张脸都被遮住，李云琦只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不断滚动的喉结以及沿着嘴角低落的一滴汤汁。

浪费，他如此想，眼睛却似定住般黏在他身上，随着他吞咽声不断，更是移不开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喉结处。

要是咬上一口他不知会怎样？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忙移开眼，却被放下碗的秦珏撞见他慌忙躲避的眼神以及微红的脸颊与耳根，就如醉了一般。

“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热。”

“把披风解了吧。”

他倒是没怀疑，往屋外看了眼，暑气渐起，也难怪他觉得热。

虽是糊弄过去，李云琦仍旧有些魂不守舍，起初未曾发觉，眼下起了欲念，一时半伙竟是压不下去，只好低垂着头，掩盖中脸颊上的烧灼。

秦珏看他神色不对，有些诧异，“怎么是舍不得脱么？这是大哥送你的，脱了也是你的。”

“我不是因为这个！”李云琦拔高嗓音吼道。

“云琦你这是……怎么了？”秦珏被他这么一吼，也有些慌神，却见他脸色潮红的厉害，不免忧心，走到他身边道“不舒服么？脸这么红？”

李云琦猛的站起，不小心磕到了桌椅，饭菜也撒了一桌，他也顾不上，飞快了躲开了秦珏快抚上他额头的手，“别碰我！”，他严词拒绝。

面前的人本是苍白的脸色潮红，微喘着气，眼中泛红，似是极力隐忍。他那眼神太过火热，秦珏恍惚有种再看下去，便会陷在里面的错觉。他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想，却又不停嗤笑自己，绝不是他想的那般，李云琦怎会突的情欲缠生。

秦珏看他一身戒备，摇了摇头，定不是他想的那般。眼下还是让他好生歇着，这才多养了几斤肉，可不能又病倒了。

“好，不碰你！可你不对劲，我去找郎中，你先回屋歇会，这里有人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