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秦风——鱼粽子

第十一章：归去

李云琦醉的厉害，一沾上床，便睡着了。他这一天菜吃的不多，酒却喝了不少，此时面色绯红，眉眼温顺的躺在床上。他这安静的样子倒是比平时好看许多，苍白的脸上氤氲着红晕，有种病态的美感。秦珏不由上前，细细打量他。李云琦长发已散开，一头黑发柔顺无比，衬托的人愈发眉目如画。秦珏微微上前，就见他染着酒渍的红唇微张正小声的嘀咕着什么。秦珏不免将头低垂，酒香夹杂着其他令人着迷的味道不断的挠着秦珏心扉，让他把头越垂越低，直到那人啪的一掌打到他脸上，嘟囔了一声热。

秦珏无故被打了一掌，心里发气，挥手就想给这醉鬼也来一掌，又看这人嘴里不住嘟囔着醉话，自己和一个醉鬼置什么气。

他叹气一声，手一抄，将人扶起，让他趴在自己背上，无奈道“跟我回去。”

李云琦虽醉的厉害，被人背在身上迷蒙中也有意识。他挥舞这两只手，朝秦珏脸上摸了摸。他个醉鬼，哪能找准地方，胡乱摸起来了。秦珏被他两只手抹的气闷，张嘴咬在他手上，恨恨的想“咬死你得了，让你少喝点，竟醉成这样，你是一点也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自个生子如此弱，何苦自个折腾来着。等你明日醒来，看我怎么削你？真是个累赘，我秦珏平日里精明的很，怎么一时头脑发热，请个了麻烦来家里供着。”

秦珏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做了亏本生意，嘴里用了狠劲，直咬的李云琦嗷嗷直叫。他叫的太凄惨，可把玉儿，凤儿两位姑娘吓到了。一看到屋内两人的情况，不免傻了眼。李云琦趴在秦珏身上闭着眼直喊疼，秦珏正咬着李云琦的手不放。这两人可未曾见过这场面，却又觉着这氛围莫名尴尬的很，还是玉儿机灵，手绢捂嘴，掩饰道“秦爷还是松口的好，这李公子醉的厉害，再咬下去，他怕是得一直叫下去。若被他人听去了，说出去可不好听。”

秦珏自然明白，方才他是气的极了，一时恼了，才做出如此行径，现在被两人撞见了，便觉得眼下这情景着实诡异的很。他松开嘴，李云琦也不叫了，头又抵在他背上死命磨蹭。

秦珏背着人，努力做出一个严肃的神色道“两位姑娘请回吧，我这就离开。”

两人讪讪笑道“秦爷走好。”

此时天已近黑，青楼内陆续也来了些客人，秦珏大踏步的往前走，努力忽视停留在他们身上的数道目光。秦珏咬着牙，将人背出青楼，只觉得今日面子里子全丢在这青楼里了，此时他不免后悔今日午间打发秦涛先回了秦宅。

李云琦趴在秦珏身上，意识有点模糊，磨蹭了一会他衣裳，嘟囔道“秦珏？”

秦珏一愣，努力把他两只腿搂紧，答道“是。”

李云琦双手死命搂着他脖子，咬牙道“我勒死你。”

秦珏被他勒的死紧，手中无力，脖子后仰，便想松开李云琦的两只腿。他这一松开，李云琦必将摔到地上。他忍住松手的冲动，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道“松手……松……手……快松手。我……快吸……不上……气了。”

李云琦听他说的艰难，心情大好，松开口，双手摸到他脸上，死命一掐道“掐死你。”

秦珏怒道“李云琦，你发什么疯？”

李云琦酒壮人胆，声音也不免大了起来，他双手又搂住秦珏。秦珏身子一颤，又怕这疯子勒死他，便停住不动。索性借着夜色掩饰，加之行人稀少，他这狼狈样才没被人看去。

李云琦确实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嘿嘿，我知道。你每次对着我笑的时候，嘴角扯的都有点狰狞，你自己没看到，还以为笑的多好看呢。你今天笑的就很好看，对我笑的时候就不是。你讨厌我就直说，和我装什么装。哼，你讨厌我，我还不喜欢你呢？你个伪君子。”

秦珏苦笑不得，只因自己笑的假，就被这醉鬼说成伪君子。好家伙，这人活了十八年，是不是只记得别人的坏，却从不记好。自己这般对待一个陌生人，将身无分文的他接回家，好生安顿，又给了他银两出去撒欢，到头来就换了这人一句讨厌，一句伪君子。这人实在是太缺心眼。

虽说秦珏初始确实怀着目的接近李云琦，但这半月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少年，可未曾有过半点歹念。若让这人知晓他曾想让袁子涵接手李云琦这个烫手山芋，这人还不和他撕破脸，这个小没良心的。

李云琦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一时说秦珏伪君子，一时说秦珏小气，苛待他，只让他喝清粥白菜。他这嘟囔个没完，秦珏气的脸色发青，手一松，就把这人摔倒了地上。李云琦哎呦一声捂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秦珏冷言旁观看着不动。李云琦揉了半天，觉得不疼了，试图站起来。他试了半天，依旧软在地上，抬头看到秦珏，朝他伸手道“快拉我起来，我自个起不来。”

秦珏哼了一声，暗道活该，没理他。

李云琦看这人没帮自己的意思，又努力试了几次，最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秦珏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人一步一歪的往前走，身子晃得厉害，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能飘到天上去。一头黑发仍散着，被风吹的乱飞，在黑夜里犹如鬼魅，吓人的很。

李云琦回头朝他露齿一笑，秦珏看他原本被酒染红的脸庞血色已褪，只剩下病态的苍白，不觉心惊。他想着上前一步，却见那人笑道“还不回去么？”

秦珏倒是一愣，心口怦怦直跳，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将要发生。他问道“去哪？”

李云琦转身往前走，忽的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他这吐的太凶，秦珏脚下一快，已经到了他眼前。

他此时也抬不起头来看秦珏是何表情了，只顾着大吐特吐。秦珏不住拍着他后背道“不急，慢慢吐，我在这陪你。”

李云琦像疯子般散着发在路边吐个不停，待他吐完，整个人都虚脱了，只能无力的靠着秦珏。

秦珏拿着衣袖给他擦嘴，又整了整他黑发。李云琦抓住他手摇头，语不成句，舌头打着结道“不能弄脏……你……衣服。”

秦珏拿开他手，继续给他擦嘴，“没事。”

李云琦实在无力，只能任由他动作。秦珏擦完问道“想去哪？”

李云琦道“回去。”

秦珏又道“回哪去？”

李云琦盯着秦珏不语，自个踉跄着往前走，秦珏一看，这正是往秦府去的路。

秦珏心里一颤，又惊又喜，又忐忑又迷茫。他虽不知自己情绪这般波动为何，却已作出行动。秦珏上前一步，走到李云琦身前蹲下，朝后背一指，示意人上来。

李云琦虽头脑不大清醒，却明白这动作的意义。此时，他往这人身上一趴，搂住他道“回去。”

秦珏亦道“回去。”

两人默默无语走在路边，忽的秦珏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云琦脸埋在他背上，死命磨蹭了几下道“这布料我认识，很舒服。”

秦珏又一次哭笑不得，原来是因为这布料，真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大少年，这可是渝州城最好的布料了，正出自他们李家。

李云琦又道“爹爹嫌我败家不要我，其他人知道我被赶出家人也不理我。你虽是伪君子，却会来找我。”

秦珏听他这样说，真是恨不得再将这人摔到地上，让他痛一痛，清醒一点。秦珏觉得明日等他酒醒，有必要和他好好讨论一下伪君子这事。

秦珏将人背到家，让人备了热水给李云琦梳洗。他醉的厉害，也不让下人帮忙，自己囫囵洗了个澡，便嘟囔着躺床上睡去了。

李云琦这般睡下了，可累坏了秦珏。他沾上了一身酒气，仔细梳洗了遍，背着李云琦那醉鬼走了一路，又气又饿，便去厨房弄了些吃食果腹。这一切置办妥当时已是深夜，他这才歇下。

第二日秦珏起的稍晚，早饭也没来得及去吃，便去寻了李云琦。秦珏来时还担心李云琦这次是否如上次那般卧床不起，没想他近来鲜少出去荒唐，这次回来倒是无大碍，只觉得乏的很。

秦珏喊了几声，李云琦只抱着被子假装没听见，兀自睡着。秦珏一气之下，甩袖走人，叮嘱下人早饭不必给他备着了，若他想吃，自己去后厨做。

李云琦听的真切，待他离去，转身朝他呸了一句，又躺着睡下了。

第十二章：情起，心生芥蒂

他这一睡，便是午后。李云琦是被饿醒的，腹中饥饿，只能强撑着身子到了后厨。果不其然，一道现成的吃食都没有，只能亲自动手。

李云琦哪曾做过生火做饭这事，直闹的大花脸差点烧了厨房，这才逼得后厨师傅给他下了碗青菜鸡蛋面。他昨日醉酒，清淡些于他却是有益的很。此时，他倒是不摆大少爷的架子，狼吞虎咽起来。

他这一连吃了两碗，直撑的走不动路。后厨师傅捏着自己的小胡子笑道，“歇着吧，等会再走。”

李云琦着实走不动，只好留在那里看大厨准备晚饭。后厨地方不大，他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厨房外晒太阳，惬意的很。秦涛正给厨房送菜过来，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本想这败家子昨日出去便不再回来，谁知这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秦珏亲自背他回来。

李云琦听到那声轻哼，微眯着眼道“秦管家送菜啊。”

秦涛又想哼几声，却看李云琦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似正等着他这一哼。秦涛暗自呸了一声，这败家子不学好，竟想着怎样挖苦他来着。

他放下东西，淡然的站在一旁，例行公事般的回道“给徐厨送今晚和明早的菜。”

李云琦看调侃不了他，也不失落，只跑去问徐厨道“徐厨，今晚我不用再吃清粥白菜了吧。”

徐厨嘿嘿一笑道“这我可不知道，秦爷还没吩咐，我只能按平日里的样子给你做。”

李云琦一股烟似地溜到徐厨身边道“可以暗地里加餐么？”

徐厨凑到他耳边嘀咕道“晚上再来，我给你开小灶。”

李云琦喜笑颜开，点头道“好。”

这边秦涛猛咳了几声，他讪讪的与徐厨分开，李云琦瞪了他几眼，觉得这人太过死板，不知变通，难相处的很。

秦涛亦想这人何时才能离开，成日里见到实在心烦的很。

李云琦哪不知他的想法，转过头和徐厨闲聊，直夸他手艺好，哄的徐厨一张老脸笑开了话，一个径的说晚上给他加餐。

秦涛盯着他背影，狠狠的瞪了好几眼，恰巧被徐厨看见了，又被老人家瞪了回来。秦涛有点吃惊，倒是没想到这人拉拢人的本事竟厉害的很。

李云琦出自名门商贾之家，对于左右逢源这事自是从小便耳濡目染了的，想要拉拢一个人，便要找他的软肋。袁子涵爱财恋势，自是给他银子，让他作威作福便可。至于徐厨，自是要人夸他手艺，将他做的饭菜全部吃完，便是最好的拉拢方式。至于秦珏，若能帮他打点生意，扩大营生，自是不用多说，这人便会挖空心思讨好你。若说这秦涛，讨好他的方式，便是对秦珏好。这秦涛直把他那老爷当成天，成日里跟在他身后，唯他是命，是个忠心的人。李云琦不是不知道这个到底，奈何他实在对这两主子无甚好感，也就懒得费那心思去拉拢二人。他与秦涛忽看不顺眼，彼此也心知肚明。秦涛看在秦珏的面子上，李云琦寄人篱下，哪能肆意耍那公子的脾气，是以两人面上倒也相安无事，平日耍耍嘴皮子这事倒是做了不少。

秦涛不愿与他多呆，招呼了徐厨，有点厌恶的瞥了眼兀自和徐厨谈笑的李云琦，这人真是讨人厌的很。

李云琦无视他的目光，继续讨好徐厨，好让他晚间给他做点荤食充饥。

秦涛一走，李云琦留了会，消食的差不多，便起身告辞回了屋。

秦珏回来时，天已擦黑，秦府里的都在等他回来吃饭，李云琦更是饿的厉害，早已偷跑到后厨开了次小灶。徐厨是知道他的，只给做了些清淡的菜式，李云琦也不好多好，好在徐厨手艺好，这饭菜吃起来竟不觉寡淡。

这秦珏一到府内，后厨便开始张罗饭菜。秦府人少，佣人去了偏旁，大堂也是秦珏、李云琦、秦涛三人。李云琦早已吃过一顿，看那菜色依旧清淡，没什么胃口，只握着双筷子无力的戳着碗里的饭，眼睛不断转动，在秦珏脸上流连。

秦涛倒是一直没吃，此时便想着填饱肚子。他一向本分，即使饿的厉害，饭桌上依旧谨慎的很，遵循食不语的原则。李云琦看他吃个饭身子都坐的笔直，着实像个闷葫芦，不觉哼了一声。秦涛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又继续扒饭。秦珏在旁看的真切，这两人还真是不对盘。这家以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倒是没发现，自个已经想到了以后，直把李云琦在此暂住这事给忘了。

李云琦既已哼出了声，索性又哼了一声。秦涛虽本分，却也不是个任人欺负到头上的主，因此抬眼怒瞪了眼李云琦。他到底是个下人，也只瞪了那么一下，便收回了目光。

李云琦没想到这人竟真的会瞪他，脾气不小，看来平日里未曾受到过委屈，不由把目光转向了秦珏，还不是他惯得。他这目带凶光，眼神一转，恰好撞到秦珏带笑的目光。

秦珏平日里一本严肃惯了，有时也会对着李云琦笑，不过他亦明了，若说那是笑，不如说是敷衍与疏离。李云琦感受不到他笑中的情绪，好似只是单纯的笑，不带感情。

那岂不是说他对他毫不在意。

李云琦虽是败家，却因含着金钥匙出生，家世好，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他便觉得胸口气闷难当，此时乍一见他那笑，竟是晃了神。

秦珏生的俊朗，身上有股正气，这一笑褪去平日的伪装，直率明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人，李云琦直愣愣的盯着他瞧，恍惚觉得那笑带着宠溺，竟有种如沐春风，慑魂夺魄之感。他心跳如鼓，一时竟是移不开目光，好似中了蛊般。

秦涛已发现他的异样，心道再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可他又能说什么，这事谁也做不了主。就连他自己，不也身在局中，挣扎不出。

秦珏不愧是商人，察言观色的本事甚是了得，在李云琦发愣时，他便察觉自己方才那笑莫名的很。虽看不到，他亦知道那表情定是傻的很。他不免有些懊恼，近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又堪不破，实在令人发恼。

他敛起笑容，嘴角渐渐抿回，扫了眼李云琦碗内的米饭，笑容又爬上他嘴角，李云琦心口发堵，只觉得这笑碍眼的很。

他淡淡道“云琦，饭菜不合胃口？”

李云琦一听这话，面上一喜，暗道这人真不错的很，这是准备给自己换些菜色。

李云琦脸上的笑容还未全部展开，便让秦珏一句话打散了，他人蔫蔫的，却又为了维持李家大少的风度，紧咬着牙道“小弟多谢大哥关怀，饭菜合胃口的很，我这就吃。”

秦珏很满意，这人果然不能惯着。方才他道“这些饭菜全是按照大夫的叮嘱，专门为你做的。我听说近来你与徐厨很亲近，想来对他之手艺也很满意，那时为何吃不下呢？”

李云琦心里发怄，他这几句话便将自己堵死，他若不吃，便是不识抬举。

李家大少不是吃亏的主，却不得不吃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虽是觉得稀粥青菜算是克扣他了，心里却明了秦珏如此这般也是为他着想。他是不成器，却不是不知好歹。这人虽不知初衷为何，毕竟一直待他不薄。

他又怎可抱怨。

毕竟是秦珏在他孤苦一人时伸手拉他一把，他很感恩。虽说这人不喜他，他亦认为自己不该为此就觉得憋屈。合该秦珏遇到他，说了句试茶，便让人掏心掏肺待他，确实无理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