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传奇之三千局 下——飞檐走壁的奇迹

作者:飞檐走壁的奇迹  录入:01-14

乐子期没法反驳,因为女童说的句句是实。况且,他并不善于跟人吵架。

女童仍然不肯放过他:“你知不知道你叫公子多难过,他……”

乐子期终于抬眼,长长一揖:“是子期的不是。”

他本意是阻女童继续说,因为她一头扎进来时,并没有看到正躺在床里侧的亟初禾,所以口无遮拦的发泄。可女童正在气头上,根本刹不住,倒豆子似的,继续数落:“听说你坠崖,公子都要急死了,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也不愿你就此死了……”她到底是小孩子,说着说着,自己先哭起来,“公子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他耗了多少心神去想法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

乐子期心中大恸,弯下腰来抱住女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以安抚,好一会才叫女童安静下来。女童虽小,性子却犟,容不得别人看到她软弱,猛一回头想偷偷擦掉脸上的泪,不期然撞见好整以暇的一双桃花眼。吓的差点坐在地上:“你!你是谁!?”

床上的人依旧躺着,没有起身的意思:“我是个病人,”他指指自己上过药的腿,“在这躺了很久了。”

女童眨眨眼,决定不信:“你在偷听!”

亟初禾笑着纠正他:“我在光明正大的听。”

女童立即拽住乐子期的袖子:“快,用瞳术,叫他记不得……”

乐子期哭笑不得:“这人顽劣,瞳术不管用。”

女童想了想,低声问:“难道只有杀了他?”

亟初禾听见,微微展颜:“别人杀我我可不干,我只甘心死在你身边那人手上。”

乐子期身子一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对完全没听懂他话音的女童劝道:“放心,他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女童脑袋摇的像波浪鼓:“你这人最好心,不知道最喜欢骗人的就是人了,尤其是……”她圆嘟嘟的手指头一指,“尤其是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亟初禾放声大笑:“你这小丫头可爱,我喜欢。”

女童小眉头皱的更紧:“见一个爱一个,你这叫……”她还不会用见异思迁这个词,便又去摇乐子期的袖子,“这样的人,你凭什么信得过?”

乐子期除了笑还是笑:“信任,不一定需要理由。”

亟初禾听了,脸上都要放出光来。

女童却一口咬定,他被这么好看的人给迷惑了,挽着袖子,居然想自己动手:“我虽然力气小,但是菜刀还能拿得动。”

乐子期只有把她拦住:“你放心,这人应过我,他说话算数的。”

女童奇怪:“他说过什么,叫小哥哥这样踏实?”

乐子期笑而不语,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了昆仑崖底,黑暗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那人却执意要歃血立誓,不对天、不对地,只凭心。他说:“初禾于你,绝不相问。”

他的确一直是这样做的,再多困惑,都从未追究过半句。雷厉风行,说到做到。铁骨铮铮,深情厚谊。他的话叫乐子期当时就忘了一切,慨然应诺:“子期于你,绝不欺瞒。”

他懂他,所以放心不问;他信他,所以敞开真相。只是,外人未必能了解,他们之间种种。何况,仅仅六七岁的小姑娘。乐子期一时有些为难,他接触孩子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该怎么说服她。

亟初禾却叫乐子期把琴拿来。

小丫头警惕顿生:“你要干嘛?”

亟初禾笑道:“我既然都要被你灭口了,难道不该临终弹上一曲,聊表遗念?”

小丫头想想,觉得有理,便朝乐子期点头,许他把琴放到亟初禾手边。

谁知那人手一扬,便是一串妙音,漾开春水波澜,催着草长莺飞:

“人言灼灼花,我说青青莲。

花开芬芳乱,不及莲心端。

一朵烟波上,出泥而不染。

苦心无需知,留却香人间。”

曲中青莲,似随着丽音袅袅,盛开眼前。听在乐子期耳中,又多了一重感动——高山流水,知音可贵。他果然是最懂自己的。

冷不防,袖子被人扯动,扭头对上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唱的那人是谁?”

乐子期刚要答,亟初禾那边忽然换了曲目,这回不是他自己的杜撰了: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

千万和春住。”

他眉梢一挑,几分调侃:“小丫头,你觉得我歌中是哪一个?”

小女孩看看他,又仰头看看乐子期,然后很肯定的指着后者道:“是小哥哥!”

乐子期依旧笑着,不置可否。

小女孩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会,终于决定先行离开。待走出两步又回头来‘威胁’亟初禾:“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不饶你!”

亟初禾饶有兴致的问:“姑娘打算怎么个不饶法?”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忽然指着乐子期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再不让你见小哥哥。”

乐子期被她的天真逗的呵呵直笑,亟初禾却绷起了脸。他虽然还不清楚小女孩的身份,但是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于是他很认真的回答,赌誓一样:“我绝不会说出去,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小女孩这才放心的离开,丢下一本厚厚的棋谱,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三千局》。

不过乐子期并没心思看,他只向床榻上的人问:“你这又是何苦来的?”

亟初禾一脸郑重:“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书里写写也就罢了,真落到自己头上,痛也要痛死了。我可不想被活活痛死。”

乐子期终于说不出话来,一双眼,黑白分明,凝视着那说话的人,一瞬不瞬。

亟初禾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神来一笔,问:“这小丫头是不是那日初容道长‘偶然’遇到的?”

“是。”

“这么肯定?”

乐子期道:“道长是便装而来。”

亟初禾恍悟道:“所以一般人是不可能看穿她的身份,”但他很快又陷入另一个谜题,“那小丫头又是从何得知?”

乐子期不答反问:“亟兄信不信世上有人能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中间晓前后五千年。事无巨细,全在他预料之中?”

亟初禾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点头:“信。”

乐子期玩笑道:“你知不知道,最容易骗人的就是人了?”他拿方才小丫头的童言无忌来试探。

亟初禾却正襟危坐,答的郑重其事:“你说的我全信,”他认真的看着乐子期,把后者看得赧然,别过头去。

亟初禾止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对我施展了释心术?不然我怎会……”

乐子期知道他要说什么,旋即笑道:“真几分,假几分,你若不知我,就白叫了亟初禾。”

听者抚掌大笑,开怀拨琴,琴声悠悠,如春暖花开。

他二人并不知晓,在去往锁匠铺的路上,步云鹰已将昆仑山上财如命一席话,尽数告知顾回蓝:“我私下问过初容道长,我问她什么人可以容颜永驻?”

顾回蓝惑道:“步掌门遇到过这样的人?”

步云鹰道:“自我认识师弟七八年来,他的样子从未改变,实在不能不叫我担忧。”

顾回蓝问:“那道长怎么回答?”

步云鹰叹息:“她大约认为我在说笑,所以只答了我一个字。”

“什么?”

“鬼!”

——第七卷·千般·完——

第八卷:山雨欲来

第一章:魂兮归兮

顾回蓝沉默了,这个字宛若昆仑山堆积在心头未消的积雪,冷的彻骨。他从来无畏鬼神,他知道有样东西远比鬼神恐怖,那便是真相,假如财如命说的统统是真相,亟初禾和乐子期将来势必反目成仇。

朋友之间最怕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这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得不要与他背道而驰,甚至挥戈相向。就像忽然醒在地狱永无乡,一片虚无中赫然发现,方才经过的美仑美奂的极乐天,真的就只是经过而已。

物极必反,爱极生恨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唯独容不得人们慢慢转圜。流年可以在很久很久之后,把一切磨成灰烬,却无法在命运急转直下时改变分毫。知己和仇人合二为一的时候,该怎么抉择?!顾回蓝扪心自问,倘若有朝一日他和释然也由友变敌,割袍断义,或者干脆拔刀相向,自己一定会是先疯的那个。

同样道理,如果这种恶果发生在亟初禾乐子期身上,他二人又能承受几何?

顾回蓝胸口一窒,几乎不敢想下去,他忽然有种不愿继续探究答案的冲动,尽管理智告诫他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前功尽弃,释然就在不远处等,一万个理由在催促,他仍然举步维艰,不愿向前。身边,步云鹰同他一样面色难看,迈不开步子。

然而,他们忘记了,命运的车辙从来不会因为谁的止步而放缓。遥遥的,锁匠铺青黑色的大门徐徐洞开,两个小丫鬟怯生生的往旁边一站,恭恭敬敬的,把正准备打退堂鼓的二人请进后院。刚站定,便有一位老者和蔼可亲的迎出来:“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快请进屋上座。”

顾回蓝正要回礼,眼角却窥见步云鹰脸色倏变,肩膀微微颤抖,还未来及问,就见他猛地一把扯掉下巴上伪装用的长须,冲上前去,拳头如猛虎下山,却在老者的注视下,硬生生刹在距离他鼻梁之上不足半寸的位置。老者眼睛都不眨,始终凝视着他。很快,步云鹰就不止是拳头打不下去,他目眦尽裂,全身僵硬,手脚半点动弹不得,甚至连真气也一并凝住,唯剩嘴巴尚且能说话:“是你!居然是你!”

老者笑眯眯:“不错,正是老夫。”

步云鹰恨到咬牙切齿:“你居然诈死!”

老者竟没有否认:“老夫还没赢你七巧殿,当然要活得好好的。”

步云鹰怒火中烧:“我早该料到的,锁匠铺不是出自我七巧殿之手,却有师父的手艺在,普天之下,除了你,还能有谁办到。坑蒙拐骗,或者模仿一二成,只要你想,你总能弄到我师父的东西。”

老者应道:“唯有如此才能引你们上钩。”

“为什么?”这回问的是顾回蓝。他最关心的是早前那个莫名出现在锁匠铺里的,本属于释然的平安符。

老者淡淡回他一瞥,接着看向步云鹰,似乎后者才是他的目标:“妙算老东西也真沉得住气,到现在还不现身。难道真舍得牺牲他的宝贝徒弟?”

顾回蓝听得一愣,原来这人的目的是造锁匠铺引出妙算老人吴一漏,他……心思转瞬,电光火石,一个名字闪过脑海,大惊之下,脱口而出道:“你是心想事成如意张,张老前辈?”

老者这才正眼瞧他,和蔼笑容掩不住眸中轻世傲物:“顾回蓝?好,还不算太笨。”

“张老前辈可曾在铺子里见过什么人?”顾回蓝顾不得细想老者的夸奖是真心还是调侃,赶紧问释然的事。

“铺子里生意兴隆,人来人往不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吗?”老者忽然拂袖,在步云鹰眼前摆过,后者才解了定身法似的,颓然倒地,喘息甫定。

顾回蓝扶起他,续问:“我是说……两年内,”他犹豫片刻,终是觉得机会不容错过,“老前辈可曾见过江南皇甫家的人?”

老者颇有兴味的看看他,又看看步云鹰,不知想到什么,大方点头道:“当然见过。”

不啻春鼓,喜从天降!

顾回蓝的心差点就要跃出喉咙去,声音也跟着颤抖:“晚辈斗胆……请前辈告知此人的下落。”

老者偏又小气起来,算计道:“有得必有失,你拿什么消息来换?”他的问题抛向顾回蓝,眼睛却望着步云鹰,意思再明显不过。

步云鹰更生气了,堂堂男儿汉怎能轻易就范?尤其这人还是师父的宿敌。但鉴于方才瞳术厉害,他不便现在发作,只好别过头去,看向旁处。

顾回蓝见状,道了声得罪,说出了妙算老人仙逝的事。他太渴求得到释然的消息。

这回轮到老者大惊失色:“他,他竟真的死了?”

这句话问的古怪,顾回蓝和步云鹰对视一眼,二人有了同样的疑问:“张老前辈早已知晓?”

如意张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浑然不理:“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定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诓骗老夫!”

步云鹰愤然:“我七巧殿虽称不上名门大派,但也不屑于做东诳西骗的龌龊事,你不要信口雌黄!”

如意张看看他,神情古怪:“那设计杀他之人呢?”

“清理门户,葬身昆仑。”

“哈哈哈哈哈!!!”如意张忽然仰天狂笑,笑声令人万分惊悚,“果然是毛头小子,编谎都不会编圆,以为死无对证就能哄骗我?当老夫这许多年是白活了吗?”他袖子一甩,眼中狠戾骤现,“实——在——该——罚!”

顾回蓝只觉手上一沉,步云鹰又瘫坐回地上,面色惨白,身子僵硬,一动不能动。自己则被如意张钳住了另一条胳膊。

如意张脸色铁青:“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受瞳术控制?”

顾回蓝像条鱼似的,轻轻一滑,就溜出对方的禁锢:“还望张老前辈不吝赐教。”他就是死,也要问到释然的消息!

如意张冷冷的笑:“纵然你无惧瞳术,也不表示老夫处于劣势……”他话未竟,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冰凉光亮,余下的话被迫强咽回去,不过,如意张依然镇定,“顾回蓝,你真是好样的,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还敢威胁老夫?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顾回蓝口头说不敢,手中剑却逼得更紧。

如意张依旧不慌不忙:“老夫如果死在顾大侠手上,老夫的徒弟是一定会为老夫报仇的。”他不是乐子期,初次相逢,并不知道顾回蓝的剑是从不为杀人而出鞘。

顾回蓝目光如炬:“即便乐子期不为老前辈报仇,相信老前辈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我。但这些都是后话,前辈现在操心是不是早了点?”

如意张鄙视的斜他一眼:“能让老夫妥协的人,还未出生呢,”说着,忽又笑起,“妙算老东西都做不到,你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顾回蓝完全不为所动,他的眼睛里深邃如海,反反复复关切、追问的只有释然的下落,如意张的羞辱、谩骂、蔑视、激将种种种种,放到他身上,就像石头打在棉花里,没有任何效用。

至此,如意张方才明白,他之所以无惧瞳术,并非因为瞳术失灵,而是因为他太执着。过分的执着像坚固的城墙,将他的心完全禁锢和保护起来,除非利用他所关注的消息去叩门,否则绝难打开他的心锁。如意张冷笑,心锁十九重又怎样,那并不代表自己对他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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