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泊然这才罢休,收回小竹管细心地擦拭干净,才对杨喆幽幽地道,“你儿子是我们杀的。”
杨喆已经吓傻了,吐字也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江泊然扭头,留一个美丽的侧脸给杨喆,把玩着手中竹管笑道,“不想干什么,就是告诉你你儿子是我们杀的,省得你到处查人影响我的心情。”
杨喆吓得冷汗连连,刚想大声呼救,江泊然就丢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进他才张开的嘴里,杨喆立马捏着脖子猛咳,涨得满脸通红,面色惊惶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你……你们是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宁静趴到杨喆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哥哥,他是不是这里坏了啊。”宁静指指自己的脑袋,“要不我给他治一治。”
江泊然被宁静这么一说,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然后又捧腹大笑。
宁淮渊木着一张脸,眉头微皱,“很好笑吗?”
江泊然趴在他身上,喘了口气,道,“不好笑。”说完又搂着宁淮渊的肩膀笑个不停。
宁静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刚才给你吃的药是江哥哥自己制作的试验品,效果嘛,还不知道,又没人吃过。你何其幸运,成为第一个吃这种药的人。恭喜恭喜。”
杨喆被她气得险些岔气,红着脸一直说不出话来,只是扬起一根手指指着宁静,发出一个单音节,“你……你……”
“我们来这里呢,只是想让你别费心思找凶手了,吵得我睡不好觉,我睡不好觉呢,就想整人。”宁静皱皱眉,“我还好啦,我哥哥睡不好觉就想杀人!”说着说着,宁静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千不该万不该,你那猪头儿子竟然敢把注意打到我江哥哥身上来!当真是色胆包天,哼!没有把他大卸八块已经仁至义尽!”
“你也别想喊人,喊破喉咙也没用。外面已经施了阵法,他们进不来。你也不要再妄想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事,这杨府我们来得了一次,自然也来得了两次,取你性命只消我动动指头。不知道你的脖子硬呢,还是这杯子硬……”宁静说完,捞起桌上的茶杯,轻轻一捏,茶杯化为齑粉。杨喆看得目瞪口呆,这厮是男扮女装吧……
江泊然递了一块手帕给宁静,“擦擦,别把手弄脏了。”又转头对着杨喆说,“废话不多说,你马上下令开城门,并且交出出城的令牌,我自会给你解药,否则……我自己也可以找到,但是你……”
江泊然不说还好,一说杨喆就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袭来。
杨喆说好听点是能屈能伸,说难听点就是窝囊废一个。
三人顺利拿到了令牌,兴高采烈的准备出城。没想到杨喆竟然敢派兵追来。三人才出城门,大批的士兵就蜂拥而至,双拳难敌四手,几人或多或少都负了伤,有些狼狈的打道回府。
杨喆手下有个狗头军师叫做王衡阳,神神叨叨的,整天就研究什么上古神书,风水卦象,奇闻轶事等等。王衡阳是苍鹿的“土着居民”,杨喆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军师了。当年初来乍到不知世事的杨喆怀着一腔报国热情来到苍鹿,多靠的是王衡阳指点,所谓的指点,也差不多是明哲保身的中庸之举,坑害一下贫苦百姓罢了。
杨喆一腔报国热情发泄无门,渐渐在心底发生了化学反应,自动转化成了怨气。二十多年的碌碌无为,杨喆早已愤懑不平,无奈一直找不到契机。
王衡阳在杨喆最狼狈的时候赶来,看到布置精密的阵法不经眼前一亮。杨喆怒不可遏派兵阻击三个白衣人,大批士兵竟然还是让三人逃走了。
王衡阳见状,微眯着眼睛,高深莫测地说道,“大人想报仇吗?”
杨喆平日里虽然对王衡阳信任有加,但是此刻对他卖关子十分恼怒,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他语气恶劣的说,“当然想了,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王衡阳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道,“大人可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杨喆没有说话,心里早就恨得骂娘了,你他妈个破神棍在这个时候给老子卖什么关子!!有屁就给老子快放!等老子解决了这事非把你扔到雪原曝尸荒野去!
心里暗自腹诽了一会,杨喆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平缓地问,“先生有何高见,愿闻其详。”王衡阳仰头微笑,左手捻须,伸出右手食指,杨喆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绕了一圈,他才幽幽地道,“据老朽夜观星相,掐指一算,再结合大人您的描述,根据老朽多年丰富的阅历再加古书记载,偷袭大人的那三个白衣人,最有可能是兰羽大陆最神秘的两大种族之一——离族。”
杨喆忍着性子听王神棍讲了半天,他竟然说是离族!还是只是“可能”!!
杨喆怒极反笑,“不知先生缘何作此推论?”
王衡阳捻须侃侃而谈,“早年我游历江湖渡南江的时候,遇到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艄公。”
杨喆心想,“仙风道骨?恐怕是跟你沆瀣一气的神棍吧。”
“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一本秘籍唤作《灵溪杂谈》,此书记载了很多兰羽大陆初始时候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当中就包括了大陆两大种族流离二族。”
总算说到重点了,先不管真假,杨喆还是竖起耳朵听着。
“人之初,性本恶。我们的祖先更是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是先天决定,但是我们的祖先却将对美的嫉妒和对丑的嫌恶都表现的淋漓尽致。流离族的人原本也是大陆本土居民,但是这两族人数却一直不多。离族的人与生具得的美貌遭到大陆众多平凡人的嫉妒眼红。相反,流族的人天生个子矮小,奇丑无比,也遭人嫌弃。故此两部分人纷纷受到排挤,最终被大陆主宰驱逐在外,一部分被赶到了极北的雪原,最终发展成为如今的离族。另外一部分貌丑的则被赶到了最南边的蘑菇森林,也就是流族。被驱逐的人自称自己是被流放的种族,故称流离二族。但因为两族人少,只能族内联姻,人数不多也就没有找大陆报仇。离族的人擅长阵法,精于弹琴,又飘若惊鸿,简直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然而流族就不同了,若说离族是天帝的宠儿,那流族简直就是上天最厌恶的弃儿!不说长得奇丑,更有甚者天上带毒!流族的人因被嫌弃,性格扭曲,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是,流族的人与离族的人都擅长药理和乐理,只不过一是解毒,一是制毒,一擅琴,一擅笛。若是两族联手,那大陆得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但事实上,流族的人很痛恨离族,因为正是离族的貌美,彰显了他们的丑恶!”
“这些历史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也不知现在两族发展到哪个阶段了,也不知两族会不会卷土而来!”
杨喆听得惊心,心里却信了大半。
王衡阳幽幽地道,“看样子,那三人八九不离十是离族了,也不知他们夜探大人府邸所谓何事?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杨喆在那三人面前出了丑,自然不会把事情经过告诉王衡阳。所以他直接略过三人的目的,询问王衡阳报仇的法子。
“先生如此博学,不知可有什么克制离族的招数?”杨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一改对王衡阳的看法,口头上也尊敬起来。
王衡阳摇摇头道,“据书上记载,流离二族不和,要是有流族的人或许能克制住他们。问题是谁有本事去蘑菇森里找流族,那里毒虫遍布,凶险万分,常人进不得去怕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杨喆腹诽,说了也是白说。
又听王衡阳眯着眼睛道,“苍鹿离雪原很近,离族的人在此出现,那离族的居住地也不会太远。如今城中安定,多年来士兵也无事可干,不如大人派兵定期去雪域背后砍伐森林,若是离族居住在那里,迟早会被逼迫出来,大人可以报丧子之仇。若是无人居住,那也没有什么损失。况且大人来到苍鹿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建树,跟大人一起为官为将的应该境遇比大人好太多吧,大人定是不甘心一直这么碌碌无为,死守在这个偏远冰冷的城池吧。如此,若是拿下离族,定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不仅报了仇,还可以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到时候娇花美眷,大人血气方刚,自然不愁生不出少爷一打来……”
王衡阳这番话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戳到了杨喆的痛处,又激起了杨喆心里的怨气和热血。
杨喆一听完马上愤愤然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而且热血一上涌,脑袋就成了浆糊。
他激动地上前拉住王衡阳的手,钦佩地说道,“先生不愧是先生,见识广博,足智多谋。之前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先生别放在心上,以后讨伐离族的事还需要先生多多指点。”
王衡阳微微笑道,“大人过奖了,为大人效力乃小人的荣幸。只是小的有个请求不是当讲不当讲。”
杨喆大手一挥,“先生但说无妨。”
“他日大人擒到离族贼子的时候,还请大人允许小的与他们交流交流奇门遁甲之事。”
“好说好说,先生果然是好学之人啊。佩服佩服。”
然后,两个人就秉烛夜谈,美酒美人,聊得无比欢快。
一个爱吹嘘的神棍,一个昏庸的守将,决定了讨伐离族的大事,
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竟然真让他们掀起了馨兰国与离族的战端。
20.离族
各种各样模糊的身影来了又走,嘈杂的声音嗡嗡嗡地在耳旁回响,长安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很长时间。
头疼欲裂,全身乏力。挣扎着欲清醒过来,半天过后,全黑的视野中终于闯进来一缕明亮的光线。
长安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又立马闭上眼睛,突如其来明亮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想抬手挡住光线,结果却使不上力气。
不等他纠结完毕,一直肥肥的小手就伸在他眼前,遮住了迎面而来的强光。
“哥哥!你终于醒了!”一个甜甜的女声响起来。
哥哥?长安纳闷。
“这是哪里?”长安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没有声音!自己怎么说不出话了!
长安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子活络起来,微微眯着眼睛慢慢适应强光。
他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很朴素的床上,旁边坐着一个十二三岁胖嘟嘟的小女孩,一脸开心的看着自己。
长安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那女孩立刻明白了,笑道,“哥哥这是躺得久了,嗓子不适应,一下子还发不出声音。我去给哥哥倒杯水,先润润喉。”
女孩起身倒水,长安费力的直起身来,靠坐在床沿,还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子。
他想不出好的词语来形容,很朴素,但又不绝对不是农家,因为女孩的衣服料子很好,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也不像乡野孩子,多了些灵气和贵气。
“哥哥,喝水。”
女孩甜甜地笑着,让长安心情也很好。微微一笑便接过女孩手中的杯子。
喉咙干哑得难受,喝了水稍稍好了点。
“哥哥,哥哥……”女孩软着声音很自来熟地坐到长安身边,用肉嘟嘟的小粗胳膊抱住长安的腰,把头埋在长安怀中轻蹭。“哥哥,你真好。”
长安不能说话,也无法回答她,便伸出手揉了揉女孩黑黑软软的头发。
小女孩一下子高兴得跳起来,开心地说,“哥哥,等着,我去叫爹爹他们过来。”说完就跑出去了。
长安觉得这个小女孩十分的亲切,让人讨厌不起来。
记得昏迷之前,好想是在馨兰国的天牢里面。
一想过去的事情,长安的头就疼得十分厉害。
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而且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为什么会叫自己哥哥?暂时不明白,长安决心先养好嗓子观察一阵再想办法。
躺得久了,要是再不起来走走,估计四肢健全的人也会变成瘫痪。
可是,脚才着地,熟悉的触感竟然有种不踏实的感觉。长安扶着床沿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慢慢才适应过来。
这边,那小女孩已经带了几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步履轻盈,精神矍铄,白花花的长胡子衬着白色衣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同行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妇,长相和柔和,差不多三十五六。
最后面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长相同样很柔和。小女孩就跟在男子旁边,喜滋滋的,一路边走边跳。
除了那么柔和出人的外表之外,长安第一感觉是仙衣飘飘,都是白色长裳。如果只是一个人,或者只是一件衣服,顶多觉得出尘,视觉冲击不会太大。但是这么一群人一起出现,长安都觉得惊为天人,好像他们都是天上谪仙。
“醒了……”老者首先迎上来,紧紧抓住长安的手,长安能感受到老人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
虽然不知道老人是谁,但是长安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相顾无言,没想到骨肉相连的亲人竟然也对面不识,一想到调皮的丫头已经魂归他处,老人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拉着长安坐下,喃喃自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爷爷,哥哥他睡得太久,喉咙还没有适应过来,暂时不能说话。”小女孩笑呵呵地说道。
“云昊。”老人唤了一声,旁边站着的中年男子应声,走到长安身边给了长安一棕色药丸。“含着这个,半柱香后就可以说话了。”男子朝长安笑道,“是云笑的孩子吧,我是你舅舅,这位是你外公。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没人能欺负你,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自从离开的雪羽国那天起,就没有指望过还有亲人。
长安接过药含在嘴里,听了男子的话,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那美妇见长安哭泣,便及时上前,将他揽到怀里,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好孩子,不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一下子,不太宽敞的屋子,悲伤的氛围有些压抑,长安说又说不出来,众人都不知他是喜极而泣,感动,喜悦,心酸,五味杂陈。
“哇……”一个响亮的哭声震得大家微微一愣,胖乎乎的小女孩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你不要哭啦,哥哥……呜呜呜……”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蹭到长安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把长安逗笑了。小女孩一见长安笑了,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泪水和鼻涕都还挂在脸上。
“老爷子,你看看,你们这都干的什么,再高兴也得把话说清楚不是。”青年男子朗声打破尴尬。
男子对着长安笑道,“你好,我是莫泽。莫非的弟弟。两个月前,我哥哥莫非带着重伤不醒的你回到这里,也就是你娘顾云笑的故乡。我哥他自己只是受了一点点小伤,反倒是你,本来体质不强,受了伤之后也就更难治愈。你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到今天才醒来。我哥哥把事情都跟老爷子说清楚了,也把娘写的信带回了族里。当年的事说来话长,不知道你娘跟你说了多少离族的事情,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如果想了解可以问昊哥或者嫂子。”男子指了指那老者继续说道,“老爷子是你娘的爹,也就是你的外公,这位呢,就是你的舅舅顾云昊,这是你舅母。”男子一一介绍。
小胖子跳起来嚷道,“坏莫泽,还有我呢,还没有介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