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头是牢里的管事,见此只是眉头微皱,将郝凌掣安排在了一个宽敞干净又见光的牢房,欲将长安单独关押。
“我跟他一个牢房。”郝凌掣冷冷地对郑头说道。
郑头被他冰冷的语调吓得打了一个寒颤,抖了抖却没有说话。
郝凌掣又冷声警告,“你最好不要动他!”
郑头心里存了的小心思立马未见光便猝死,只得缩头缩脑地应道,“是。”
他在天牢呆得久,颇有些亡命之徒的架势,但在郝凌掣的血煞之气面前,顿时萎缩了。
虽然郝凌掣没有一点阶下囚的自觉,但是郑头还是坚信即使现在被这么多的侍卫架着,郝凌掣依然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小命,遂听话地把长安和郝凌掣分在了一个牢房里。
天牢里住的多是死囚,头发蓬乱,衣服肮脏,呆在黑漆漆的牢里暗无天日,有的趴着,有的躺着,有的在大骂喊冤,喊累了,也就不动弹了。
顺着灯火幽暗的通道一直往里走了很久,才到了郑头给郝凌掣安排的牢房。
侍卫狱卒给郝凌掣和长安分别上来锁又检查一番之后才离开。
牢房里只剩下两人,长安突然低声说,“郝凌掣,谢谢你。”
郝凌掣拖着脚镣和手铐走到他面前,说,“我不接受你的谢意。”
长安垂着头不看他,问,“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郝凌掣把地上的稻草铺开。
锁链足够长,虽然逃不出,却可以自由活动。
过了半天,长安才转头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郝凌掣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要你的情。”
长安听完只是低笑一声。
这一声笑得意味不明。
夜间的天牢十分阴寒,尤其是在冬天。地上冰冷的稻草根本不足以御寒。没多久长安便冷得发抖。
郝凌掣靠在墙角打坐,低声道,“过来。”
却久久不见长安过来,郝凌掣无奈又有些气愤,走到他身边,把他拉进怀里,斥道,“又固执又弱小的笨蛋。”
长安弱弱地回了一句,“你才是笨蛋。”
“我就是笨蛋。”
郝凌掣内力深厚,并不觉得寒冷。长安窝在他怀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良久,郝凌掣才低叹一声,抱紧了长安,说,“我如果不是笨蛋,又怎么会喜欢上了你这个笨蛋。想我郝凌掣十四岁便上战场杀敌,征战多年,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哪里做过这么婆婆妈妈的事,便是遇上了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低头亲吻长安的头发,说,“我喜欢你,叶长安,你便是我的劫数。”
“竹本无心,奈何节外生枝。”长安低声道。
郝凌掣拉着他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幽幽地问,“你的心可是坚冰做成的?”
长安没有回答,郝凌掣又说,“我没有喜欢过谁,冷血的一生,遇上你,便认定了你。只是别人求而不得的,我的真心,却要被人践踏,化成了这漫天的泥雪,碎在了千千万万人脚下。长安,他们都说我冷清,却不知你的心更冷。”
听着郝凌掣充满深情的剖白,长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捏紧,浑身钝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郝凌掣,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长安低声说。
“好。”不要勉强的感情,郝凌掣也不逼他。
两人相拥而眠,第一次平和相对。
第二天一大早,管家忠叔便来探监,看到长安还有些吃惊。
忠叔与郝凌掣主仆情深,从小看着郝凌掣长大,心里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在看见栓在郝凌掣身上沉重的铁链时,顿时痛心疾首,老泪纵横。
“老奴该死,让少主受苦了。”忠叔捋起袖子,抹了下眼泪才继续说道,“老奴已经着手救少主了,郝副将已经进宫求情,雨霁去联系二公子了。少主怎么如此糊涂,闹闯皇宫乃皇族大忌!少主军功累累,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数不胜数,焉知皇上不会趁机给少主定罪,少主此次可真是糊涂……”
长安在一旁听着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没有避开长安,忠叔看着他的眼光似有杀意,却被郝凌掣制止。
“长安是我的人,不是外人。”郝凌掣说,“此事我自由主张,你们只需在府中静候即可,切勿轻举妄动。”
忠叔虽然相信郝凌掣,但是人在天牢,纵使有万千运筹也无法实施,“少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请少主想想老将军,想想二公子,想想府中那么多等着将军回去的人……恕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笑面虎,自古君威难测,保不准皇上这次来真的,少主切勿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如果少主不方便,老奴可以代劳,召集将军旧部,他们对少主忠心耿耿,知少主有难,一定会尽力营救。若是事发,一切后果就由老奴一人承担。”
郝凌掣摆手,“这些我都明白,但是召集旧部这事无论如何也行不得,谋反这个罪名郝家担不起,父亲大人已老,我不想他担忧。忠叔你放心,皇上不会杀我。你只需回去安心等待,切忌轻举妄动。我既然敢闯皇宫,自然就已经想到结果,你们不要担心。”
忠叔看郝凌掣如此肯定,心中的巨石稍微放下。
“老奴斗胆一问,少主为何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举。”忠叔看着郝凌掣长大,怎会不知郝凌掣的为人,心知郝凌掣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却干出闯皇宫这等冲动的事,真是平地一声惊雷,忠叔想不通。
郝凌掣看了一眼长安,眼神柔和地说,“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理智来衡量,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两个意外,总会为了某些人奋不顾身,明知是错的,却还要去做。”
他笑了笑,“说了你也懂。”
忠叔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从未看见自家少主笑得那么柔和过,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拿了些食物看着郝凌掣和长安两人吃下,又嘱咐二人要保重才匆匆离开。
这天,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天。
忠叔走了没多久,郝老实便风风火火地来了。
人还没有进来就大声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北离跟我们打起来了。”郝老实一下子放大的音量震得长安有瞬间的耳鸣。尾随而至的还有一群太监劳役,本来就狭窄的空间骤然减小,长安不舒服地往墙壁方向靠了靠。
郝凌掣听言微微皱眉。郝老实继续说道,“刚才我进宫求情,皇上正在气头上。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情,离族在苍鹿与我军开战,我军节节败退,战况实在不容乐观。离族退出大陆多年,一直不问世事,如今突然传来苍鹿守将杨喆的求救书,北离入侵,边关私自开战,延迟军情不报,开战已经半月有余,军报却隔了这么久才传上来,皇上大发雷霆,苍鹿一旦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若不是现在情况危急,皇上早就诛了他九族。现在皇上命将军你戴罪立功,赶赴北荒伐离族。”
郝老实说完这一通,叹了口气,又道,“明日就出发。”
跟来传话的小太监找到说话的缝隙,赶紧把圣旨传了,“靖国将军郝凌掣接旨。”
郝凌掣换了个姿势,撩起衣摆,跪在干草上,小太监才扯着清脆的声音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罪将郝凌掣戴罪立功,平北荒离族之乱,只许胜,不许败!明日动身。钦此。”
“将军接旨吧。”郝凌掣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站起来,小太监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出狱吧。”郑头儿适时出来道,言毕又转朝小太监说,“公公先请回,余下的事就交给小的。”
小太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浑身压抑的牢房,
正欲离开,只听得郝凌掣冷冷地问,“叶长安呢?”
小太监顿时冒了一声冷汗,战战兢兢地说,“皇上没有吩咐,奴才也不敢做主。”
郝凌掣皱眉思索半天,才对宣旨的人挥了挥手,小太监迅速带着一大群队伍撤走了。
牢房一下子只剩下长安、郝凌掣、郝老实、郑头和两个守门的小兵。
郑头看着面若冰霜的郝凌掣,讪笑着喊道,“将军?”
郝凌掣看了郑头一眼,郑头顿时打了个小小的寒颤,笑容僵在脸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请将军移驾将军府吧。”
“你们先出去。长安留下。”郝凌掣命令道。
其他人人纷纷识趣地离开。
郝凌掣突然抱着长安狠狠地吻了半天才放开他,低声说,“等我。”
“不要吃牢里的饭菜。”郝凌掣揉了揉他的头发,沉声说,“我会派暗卫保护你,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等我半天。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好。”长安也小心地回抱郝凌掣。
郝凌掣又紧紧地抱着他,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
18.生死
长安呆呆地蹲在牢里,想很多的人,叶任达,顾云笑,吕蹇,莫非,郝老实,季君阳……
想郝凌掣,还有他的情。
这个时候,有太多混乱的事情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没有捕捉到一个很关键的信息——那个即将燃起战火的地方,馨兰国的北部的离族,便是他的故乡。
正是这一点点疏忽,导致了他和郝凌掣后来的阴差阳错,是长安心里一直难解的情结。
晚上的时候,郝凌掣来看望他,带着温热暖人的粥,一口一口地喂他。
郝凌掣抱着他,亲吻着他,什么都没有说,长安却明白了,郝凌掣暂时不能把他救出去了。
长安什么都没有说,便靠在郝凌掣怀里,两人都一夜未眠。
“等我,等我得胜归来。”郝凌掣临走前一遍又一遍地说。
“我走后,暗卫会来劫狱。”郝凌掣说,“我已经安排好精兵,等你出狱便将你送到军中。”
郝凌掣进宫和季君阳大吵了一架,坦言叶长安是他的人,季君阳却坚决不肯放长安出狱。
他十分生气地说,“郝凌掣,你若要我放叶长安出狱,你便打个胜仗回来!然后再来求我!我就放他出来!”
郝凌掣也十分恼怒,却隐隐觉得不安,才想到要暗卫来劫狱。
季君阳早就对叶长安动了杀心,在郝凌掣率大军离开后不久,便派出自己的影卫赶赴天牢,欲做出劫狱的样子趁乱杀了叶长安。
郝凌掣的暗卫奉命保护长安,两方人马意外相撞,激战之下不分你我,都是黑色的夜行衣,混战不堪。
莫非打定主意要带长安离开将军府,时刻观察府中动静的他在得知郝凌掣意出征的消息时,便主动去找长安,却遍寻不得,一番查探得知长安被季君阳当作雪羽国的细作打入天牢。
莫非对着昏庸的皇帝吐了一口唾沫,便决定趁此良机将长安救走了却顾云笑的一番嘱托。
如果长安是在天牢失踪,便是皇帝的责任了。
莫非此前出入雪羽过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他胆大心细,武功高强,便决定闯一番天牢救出长安。
影卫和暗卫打得火热,消灭了绝大部分的狱卒。莫非平时都是穿一身黑衣,两方人马皆以为他是对方的人,反倒让他得了空子,趁乱带走了长安。
郝凌掣大军朝馨兰北部边陲苍鹿城进发。
任务失败的影卫回到宫中,向季君阳回报。
季君阳阴阴地冷着脸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将影卫处死。
郝凌掣半路接到暗卫来报,长安在天牢,有神秘黑衣人劫狱。长安生死不明。郝凌掣平静地把信笺捏成了碎片。
当晚,季君阳回到寝宫,却在地上捡到一张纸条,写着,“你真是个昏庸愚蠢的大笨蛋。——神秘黑衣人。”
季君阳恨得咬牙切齿,影卫统统被他怒惩了一番。
“神秘黑衣人?难道竟是救走叶长安的那个混蛋!”季君阳低骂了一声,“看朕不抓住你!”
能单挑皇帝影卫和将军暗卫两方人马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卷一·完——
卷二:兜兜转转的爱
19.战端
兰羽大陆的战火不知怎么的,星星之火,却渐渐有了燎原之势。
两个月前,叱咤兰羽大陆的馨兰国大将军郝凌掣突然对离族发动了猛烈地进攻。一向高深莫测的离族在冷面战神手上吃了不少暗亏。伤亡渐渐增多。
郝军的突然发难,仔细琢磨起来其实颇为蹊跷。
这事吧,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总归一句话,红颜多祸水。
苍鹿是兰羽大陆北方一个不大不小的城池,不贫不富,挨着极北荒芜的白草原。
白草原春冬都被积雪覆盖,白茫茫的,美得不可思议,同样环境也恶劣得不可思议。每年春分的时候,雪必定融化,雪水自东向西逆流,在极西出的大峡谷形成美丽的瀑布。
而且这峡谷生得极为奇特,堪堪把大陆撕裂开一样。明明是一大片草原,却突然到西部某处戛然而止,成了迷雾蒙蒙的万丈深渊。
白草,一来是因为草本就是叶尖白色,叶根和叶片为绿色,其次,春冬两季都被冰雪覆盖,当地人也就称之为白草。
唯有夏季,是白草最美丽最有生命力的季节,秋季冬风一来,草一夜即枯。
白草原往北的地方,是终年积雪的森林和高山。也不知道雪是哪年下的,也没人深究,据说那里居住着大陆神秘的种族,也是被嫌弃的种族。
离族擅长用药,毒药解药都有,外人一不小心中了毒自己还不知晓。而且他们精于奇门遁甲,偌大的森林,是个天然的保护阵。没人自讨没趣去惹他们。还有人说,他们族里悠美的琴声可以驾驭万物,总之说得很邪乎。
杨喆本是个中规中矩的将领,现在四十来岁,年轻时也没得罪过谁,偏偏被派来守护苍鹿。然则正是因为他这样不激进也不颓殆的性格,使得先皇一眼相中他来到苍鹿这个看起来很中庸的城池。
杨喆有个二十来岁的儿子叫杨治,长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仗着自己爹爹是城中最大的执行官一直横行霸道,杨喆虽然看不惯他的恶性,但是山高皇帝远的,如果不是做得过了,杨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他以为自己的儿子顶多也就吃喝嫖赌罢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三个月前,杨治躺在城中一家小客栈里,早已经气绝身亡。只有一根独苗的杨喆气得咬牙切齿,迅速封城查找凶手。
三日后凶手自己送上门来,是三个长得极其美丽的年轻人,两男一女。三人肤色都很白,五官十分精致,小巧玲珑,让人恍惚产生一种一碰就碎的错觉,而且乍一看,实在很难分辨出他们的性别。最要命的是三人都穿的是白色的衣服,衣袂飘飘,在白天定是惊为天人,但若是大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里,那就与鬼魅无异了。
杨喆半夜睡得正浓,忽然被一股恶臭熏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床头一张惨白的脸对着自己笑得邪魅。江泊然正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筒对着杨喆吹气,旁边宁淮渊冷眼旁观,宁静笑嘻嘻的揪着衣角盯着着杨喆观察他的反应。
杨喆虽是老将,受过的惊吓不在少数,但多年没有上战场,半夜三更来这么一出,实在不经吓,顿时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府中人听见老爷的惨叫,纷纷爬起来,无奈怎么也进不去老爷的院子,就在外围干着急。
宁静转头朝宁淮渊笑道,“哥哥,你快过来看,他好傻。”
宁淮渊不为所动的站着,宁静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你快看看嘛。多好玩。”
宁淮渊嗯了一声,皱皱眉说道,“泊然,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