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纳闷:“奶奶,昨儿不是已经整理好了吗?”杂草杂物都清除了呀,还整理什么?
苏婆婆道:“你芸姨怀着身子,多有不便,她们家又没个完好院子,要是有什么歹人,那多危险。我想着,你去帮着给建个篱笆墙吧?”
山岚恍然,心里直道婆婆心思真是细腻,连忙答应说好。
苏婆婆则带着阿芸所需的东西,起身去了院子后面的小木屋。
阿芸正在那费劲地烧火做饭,见苏婆婆来,忙站起身子,却因为身子笨重而趔趄一下,苏婆婆心里一慌,忙小步子跑过去,嚷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哎,都快要当娘
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躁啊。”她扶着阿芸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心有余悸。
阿芸面色也是一白,颤着音道:“是,是阿芸太不懂事了。婆婆来这儿,是……”她扬起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苏婆婆。
苏婆婆这才想起自己这是来干嘛的,忙从小篮子里拿出些东西,阿芸望着那些针线布匹棉花,想起昨日里婆婆说的话,以及她老人家和山岚对自己的热心帮助,心里一
热,眼眶微微泛红。苏婆婆见状,心里一急,忙道:“哎呀,你看你这傻孩子,哭什么呀,是身子不舒服吗?快跟婆婆说说,要不我去请林大夫过来?”
阿芸见她急着去喊人,忙道:“没事儿婆婆,我就是心里开心,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对阿芸这么好了。”
苏婆婆又仔细瞧了她一会儿,见她就只是眼眶微红,没有其他什么症状,这才放下心来,她道:“阿芸哪,婆婆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婆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苏婆婆道:“阿芸哪,婆婆看你说话谈吐不像是咱们这小家小户的女子,怀着身子来到咱这偏僻的苏家村居住,原因你不想说婆婆不会勉强,就是婆婆觉着吧,你这样
一个年轻女子怀着身子,独身住在这没墙没院儿的地方,婆婆多少觉得有些不放心。”
阿芸垂着头,没有言语。
“婆婆就想着,要不,在孩子落地前,你要不就先跟着婆婆住?老婆子年纪虽大,也没什么钱财,但好歹会点儿做饭的手艺,家里也能住开,好歹能照顾你们娘儿俩的
吃食,你也不必这样辛苦,啊,你觉得呢?”
阿芸望着空荡荡的室内,抚了抚腹中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婆婆已经待她这么好了,她不能再让她老人家担心。
下午天凉快些的时候,山岚在苏婆婆的指示下,把芸姨屋里的那张竹床给搬了过来,先是在院子里用井水冲洗一遍,尔后又放在阳光正好处晒干,洒了些驱虫驱蚊粉,
这才搬进卧室,放在苏婆婆床旁边,这样一来,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有些逼仄。
苏婆婆笑道:“这样好,这样一来,小溪那小家伙儿怎么着也不会掉床摔着了。”
阿芸望着婆婆怀中的小娃儿,眼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她喜道:“婆婆,这孩子好生俊俏啊。”
苏婆婆眼神有些得意,像个孩子,“那是,这是我家小溪哟,小溪,快点学会说话啊,这是芸姨,芸姨肚子里有一个小娃娃哟,你们马上就可以见面啦。”
阿芸望着那眉眼好看的小娃,又低头望着自己鼓起的肚子,神情有些复杂。苏婆婆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里也大概能猜到这大概和孩子的爹有关,她安抚道:“阿芸,父
母的过错,不该牵怪到孩子身上。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孩子。”
阿芸望着婆婆温和的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是呀,无论侯爷再怎么不是,孩子都是无辜的。她抚着肚子,低喃,早些出来吧。
出来陪陪我呀。
这边,林荆楚拿着药箱想去苏婆婆家看看那奶娃的情况时,路过院子后时,见到一个男子正光着膀子,只着一件宽脚裤,蹲在木屋前修篱笆,他心下疑惑,这木屋何时
有了人住?他望着那男子精瘦却显得有力的后背,咳了咳,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儿,敢问,这儿可是来了新人家?”
那人身影一顿,继而站起身子,林荆楚心里一惊,这人的身影怎生这么熟悉。却见那人转过身来,笑嘻嘻地望着他,朗声道:“林大夫,你好呀。”
林荆楚嘴角一抽,淡淡道:“是你啊。”
宋山岚道:“是我,怎么,林大夫以为是谁?”
林荆楚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儿?这是谁家院子?”
宋山岚凑进林荆楚,恶作剧般的甩了甩身上的汗,像只大狗一样,见到那人清秀的眉微皱,心里满是满足得意,哎呀,为啥他就这么喜欢这样欺负他呢?
“这是芸姨的院子,她刚搬来这儿。喏,现在在苏奶奶家呢,你带着药箱这是要去哪儿?”
林荆楚抖了抖衣襟,仿佛在抖掉宋山岚刚才的汗水一样,他淡淡道:“我去苏婆婆家有点儿事。”
却没想到宋山岚惊喜道:“你是去看小溪的嘛?”
林荆楚眼神微闪,不动神色道:“小溪?”
”对呀,小溪,那个长的比你还好看的小家伙儿。”宋山岚喜不自禁道。林荆楚脸色变了变,一甩衣袖,径直去了前面的院子,宋山岚却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何
不妥,仍然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嚷着,”哎,你走慢点儿啊,等等我。”
第4章:叫祁越
因为苏婆婆顾虑到阿芸身子不方便,她也就暂时先住进了苏婆婆家。宋山岚这家伙在婆婆家蹭够了饭,费了好几天功夫,才把那小木屋给重新翻了样儿。
打扫整理,翻新屋顶,换掉窗子上的纱窗,又给小院子修了圈儿篱笆,虽不是特别高,但好在苏家村风气还不错,村民大都比较淳朴。虽不可避免的有些宵小之徒,却
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宋山岚脑中闪过几个人影,把最后一块木板埋好,手下使劲儿稳了稳,赶明儿再从家里带条小狗儿来,让芸姨先养着。
唔,他动作顿了顿,好像听人说怀有身孕的人是不能养狗的?
他愣了愣,随即一笑,那就等他养大再带来好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几天,他总是腻歪在苏婆婆这儿,白日里爬起来就往溪边跑,到大晚上才摸黑回去。因现在还不是农忙时节,所以家里人见他这样,倒也没怎么苛责,当然也因为宋
老三夫妻俩在忙着更为重要的事——给宋家老大娶妻。
宋家老大宋义和今年十八,身材高大,模样周正,性子沉稳,是田里干活的能手,对家人村里人也孝顺和气,在苏家村的名声很好,不少芳龄姑娘都对他青眼有加,只
是碍于矜持,只在平日里见着他时眉眼滴溜溜地瞟他,两腮发红,即使这样,也不兴得女孩子家家的跑到男方家提亲吧?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成亲这事儿本来就该男子主动,这不,宋老三见自己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家里边儿也有了些富余,于是就把给大儿子娶亲这个事儿提上日程。和宋老三比邻的是苏家村
有名的媒婆儿,罗升家的婆娘。宋老三家的就央着她给宋义和说亲。罗升家的素来对宋义和很是喜欢,一听着话,脸上尽是笑意:“哟,这不好说嘛,义和这么好,还
怕说不着好姑娘?行行行,义和他娘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铁定给义和说个俊俏媳妇儿。”
宋老三家的也笑:“他婶儿,其实姑娘俊不俊倒是其次,主要是性子好,性子好怎么着都成。”
罗升家的道:“哎,义和他娘,你这还真和寻常婆婆不一样哪,谁家找媳妇儿不希望找个又漂亮又贤惠的,你对人相貌一点儿都不挑哪?”
宋老三家的笑道:“嗨,相貌不还就是一层皮囊嘛,咱庄稼人的,要那么精细干嘛?年轻人成亲在一起,不就是一起过日子的嘛,柴米油盐,光漂亮有什么用?”
罗升家的忙“哎哎”两声,心里记挂着这事儿,不再言说。
苏婆婆因无儿无女,平日里又不怎么外出,除却人情礼节,也没什么可开销的地方,几十年织布种地养鸭鹅所挣的钱积攒下来倒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她用这些钱置办了
些新的物什,除却给小溪准备的小床以及一些婴孩衣服外,她还让山岚把洗浴的小房间给翻新一番,看阿芸的样子,这孩子估计快要落地了呀,她一个老婆子怎么将就
都成,可不能让孩子跟着遭罪。
因为家里新多了两个人,确切说是三个人,苏婆婆觉得异常热闹,有人陪着吃饭聊天儿,这才觉得以前一个人的生活有多寂寞。
苏婆婆每餐都会做样式很多的饭菜给阿芸吃,食材虽不名贵,却很是费心思。阿芸望着那些注重营养的菜式,心里又感激又觉得过意不去,她强笑道:“婆婆,您不必
这么顾忌我,您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就好了,您这样,我们娘俩儿可怎么……”
苏婆婆笑着给她夹菜,声音里满是欢喜:“哎呀,客气什么呀,老婆子是心疼你肚子里的那小娃娃呀,”她笑眯眯地瞧着阿芸圆鼓鼓的肚子,似是在跟那小娃儿说话一
样,“赶紧吃饱点儿,爬出你娘的肚子,给婆婆瞧瞧什么样儿呀。”
阿芸听见这话,不禁“扑哧”一乐,道:“婆婆,大夫说的日子还没到呢。”
苏婆婆正色,孩童般认真道:“大夫说的话只能是参考嘛,说不定婆婆我给弄点儿好吃的,这小娃娃就出来了呢?”
阿芸笑,正欲起身给苏婆婆续饭,忽然腹中一痛,她低低叫了一声,手“嘭”地拍在了桌子上。苏婆婆见状,心里一慌,忙上前搀扶着她,紧张问:“阿芸?怎么?难
道要生了吗?”
阿芸低低的喘气,艰难道:“婆婆……好、好像是……”
苏婆婆眼前一昏,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小心翼翼把阿芸扶躺在床上,然后自己小步子冲了出去,冲到院子里就冲篱笆那边大喊:“春生他娘!快来救命啊!春生他
娘!”
赵四家的在院子里听到苏婆婆急切的叫喊,慌的赶到她家,问:“婆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婆婆着急道:“阿芸、阿芸要生了!你帮我叫林大夫来!”
赵四家的一愣:“阿芸?喊林大夫么?”他是男的呀。
苏婆婆一愣神,反应过来:“春生是谁接生的?”
赵四家的道:“河边的李婶子。”
“那就劳驾你去喊她过来,我在这照顾阿芸。”苏婆婆急道,声音都有些哑了。
赵四家的应了声“哎”,也赶忙去了。
苏婆婆手脚直颤,进屋里去看阿芸,只见她满头是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心中一慌,忙握住她的手道:“坚持住,孩子,放松,别紧张啊,接生婆马上就来了,别
紧张……”
正焦灼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婆婆,我是荆楚,我来看小溪了。”
来人正是林大夫,林荆楚。
自那日,林荆楚见过那小溪后,他每隔两三天就会来婆婆家看看他,顾及到天阉的孩子比较难以存活,所以他也就倾注了更多的关心。
宋山岚也总往这儿跑,一来是为了看软嫩软嫩的小娃娃,二来嘛,是因为可能在这遇见林大夫啊,他总不好意思没病没灾的老跑去找人家大夫吧?不过,这些心思都是
他心底的小秘密,要是被人知道他心里总是会惦记着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比他大了十多岁的男人,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一定,会被人看不起吧。
苏婆婆在后来很是感慨,小溪这孩子虽被亲生父母所弃,却被这么多人挂在心上,也不失为是因祸得福。
苏婆婆听见林大夫的声音,心神一定,忙小脚跑出屋,见林荆楚一身蓝衫,面容温和的立在院中,她急道:“林大夫啊,阿芸要生了,还央您救命啊!”
林荆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红,道:“婆婆,这……这不合礼数吧……”
苏婆婆一把拉着他衣襟,往屋里拽,道:“救人如救火啊,还考虑什么礼不礼的!”
林荆楚面色通红,不知所措地被拉进了屋子。
一进屋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林荆楚眉头紧皱,见床上那女子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竟是快要到极限了。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对苏婆婆说:“
婆婆,您去准备热水和棉布,我来接生。”
苏婆婆忙应着,到外面厨房烧水去了,边添柴边低声呢喃“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母子平安啊母子平安”之类的话。
而屋里则传来林荆楚低沉温和的声音,“吸气,对,放松……”
……
一阵兵荒马乱,等赵四家的带着李婶子气喘吁吁赶过来时,就见苏婆婆站在门前,手背抹着眼泪儿,赵四家的心里一惊,难道……
她忙凑近些,却听到屋里有微弱的女子轻叫声,隐约还有男子的声音,她惊疑不定地望着苏婆婆,苏婆婆眼眶通红,没有言语。赵四家的望了望屋里,见到一个蓝衫男
子的背影,心中纳闷儿,那人好生熟悉。
忽然,屋里一片沉寂,苏婆婆愣了一下,眼泪“啪嗒”地掉了下来,她哀哀地低声哭着,却听到屋里又传来一声女子的哀嚎,继而是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冲破屋顶
。
苏婆婆忙来到床边,也不及看那孩子一眼,眼泪啪嗒地握着阿芸的手,见她闭了眼,心里难过至极,趴在她身上哭了起来。
林荆楚见状,意识到苏婆婆是误会了,忙道:“婆婆,您放心,这位夫人没事,只是脱力睡了过去而已。”
苏婆婆一愣,抬头望着他,道:“真的?噢——吓死老婆子了……”她老人家被这样大悲大喜折腾的有些乏了,坐在床边望着阿芸苍白的脸,又望了望旁边那皱巴巴红
彤彤的小家伙儿,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荆楚给婴儿处理好之后,就悄悄退了出来,在门口撞见赵四家的婆娘,见她一脸吃惊的望着自己,脸皮不禁一热,勉强笑了笑,去井边打水净手去了。
当宋山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急匆匆从家里拎了些新鲜鸡蛋和红糖直奔苏婆婆家,一进院子,就见到廊子旁边的小厨房边蹲着一个身影,清瘦的脊背
在火光和暮色的掩映下,愈发瘦削,蓝衫衣袂乖顺地垂在身侧。
宋山岚轻声唤:“林大夫?”握住竹篮的手指微微用力。
火光边那人下意识回头,狭长的黑眸撞进一双黑眉大眼中,林荆楚掩下心中的惊讶,面色淡淡道:“是你啊,怎么来这了?”
宋山岚强压下心里的欢喜,转了转眼珠,嘀咕道:“你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呢?”他径自走到林荆楚身边,把鸡蛋放下,这会儿倒也不着急进去看芸姨怎么
着了,看林荆楚这样子,估计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林荆楚望着那人的动作,见他越靠越近,不禁眉头微皱,他挑眉道:“不热?”这小子是怎么了最近,每次见到自己都跟见了亲爹似的,恨不得直接贴在自己身上,难
道在家里被宋大哥嫌弃了?
宋山岚笑嘻嘻:“不热,你冷么?”
林荆楚:“……不冷。”
宋山岚依然笑嘻嘻,帮着往火里添柴,林荆楚也没说话,两人望着旺盛的柴火,火光映照下的脸,都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