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情——泪眼孤魂

故意说出的恶毒语言，似乎无法得到回应。因为此刻，就在此刻，羽千玄早已因为虚弱和惊吓，眼神迷离起来……

“嗯……珏秦……”最后一声轻柔的呼唤，让珏秦没由来的一震。可就在他不由自主的抚上那脸颊之时，那身后的木门却被用力推开，让他不得不转身看向身后的哑奴……

“将他绑好，明日黄昏，我会亲自来接他，所以，这期间一定要将他给我收拾干净，免得污了我哥和谦然的眼睛，也，也算是给他一个体面……”

人之将死，给其体面，这是常理。可便是这常理，对珏秦而言真的是那样吗？他真的是想给他体面，还是因为看到如今的羽千玄而心疼呢？

心中的不解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就在第二日清晨，珏秦便和众弟子一起开始准备尾七的祭奠，并以此为契机，派出了第二拨弟子前去相助各派“寻找”羽千玄的下落，而这让他忙得忘记了很多……

灵堂的祭奠的一切，珏秦都选用了本镇最好的。可要说祭奠时最好的祭品便是那羽千玄，只不过这祭品却只能珏秦一个人奉上……

黄昏如约而至，珏秦也是如此。所以，就在羽千玄被换上那湖水一般浅蓝的衣裳之后，那小屋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门被推开，但羽千玄却没有给出任何过激的反应，而是颇为乖巧的站在原地，看着窗外那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独自低语……

他在说什么，珏秦其实并未听的很清楚。不过，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要将他带到百米以外的灵堂，他要用他的心头血祭奠亡魂……

随意束在脑后的发丝自然的垂下，此刻那一片红霞映在羽千玄的身上竟有一种让人晃神的美感，只是这美却是一种凄美，让人不忍直视的凄美……

“时间到了，走……”珏秦的心绪并未因为羽千玄那一瞬的俊美而被扰乱，相反的，越是看着羽千玄那俊美的模样，珏秦就越觉得烦躁。而这，也让他有些迫切的想要离开这小屋……

“哦……”低低的回了一句，羽千玄痴痴一笑，却什么反抗也没有，由着珏秦拉起自己手腕处的麻绳将自己带向灵堂，如同牵线木偶一般……

一路上，哑奴面色凝重，但却不敢上前。因为此刻，他们知道，谁也不能怜惜这人，谁也不能……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带着浓郁的香烛味道，让羽千玄不禁微微一愣，却又痴痴一笑……

“珏傲，谦然，你们，好久不见呢……”好久不见？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傻？他……

“跪下！”心中一惊，珏秦也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所以，还不等羽千玄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麻绳一紧，直接将羽千玄甩向了他面前的蒲团……

双膝因为珏秦的力道“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带着重重的痛感。这，让羽千玄忍不住皱起眉头，可怜兮兮的看向了珏秦……

“疼……珏秦……”有些孩童一般撒娇的声音，很是温柔。而便是这声音却让珏秦不由得怒火中烧，反手便是一巴掌落在羽千玄的脸上……

俯身扼住羽千玄的颈部，珏秦愤怒但却满脸邪魅的看着眼前的人儿，看着羽千玄那氤氲雾气的眼眸，故意的，冰冷的低语道：“今日，是我哥和谦然他们的尾七，而今日便是我取出你的心头血，祭奠他们的日子……”

“是不是很害怕，你说，我会不会直接杀了你呢，嗯？”用力的将羽千玄的下巴抬起，逼迫他盯着自己。可便是这残忍的动作，却让珏秦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撼人心魄的眼神……

他在想什么，他没有畏惧，也没有再傻笑，而是静静的看着自己，他，他果然是装疯卖傻吗？

心中因为羽千玄的眼神而感到迟疑，而就在他迟疑的同时，那羽千玄却眼神一变，温柔的低语道：“珏秦，不疼，珏秦不要心疼了，好吗？”

自己的心疼，他竟然还在在意自己的心？惊愕和感动瞬间袭上心头，似是击溃了珏秦的外壳一般，让他惊讶不已，也让他不由得退后几步……

珏秦后退，可就在他退到牌位前方之时，那余谦然的牌位却正好落在了他的肩上，让他不由得转首看去……

是谦然，他，他在提醒自己不要感动，不要心软吗？那自己该怎么做，自己该将剑刺向羽千玄的心脏吗？

一侧早已准备的剑被珏秦顺手举起，指向了羽千玄的心脏。可下不了手，自己竟然在真的可以杀了他的时候，在真的可以取出那心头血的时候，临阵退缩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让珏秦不由得一愣，手也开始颤抖起来……“我是怎么了，我……”

迟疑的举着宝剑，可看着珏秦那惊愕的模样，羽千玄却似明白了什么一般，将那剑握住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唦”的一声略过耳边，伴着那喷薄而出的血红，落在了珏秦那白色的素衣之上，落在了珏秦的心中……

第六十三章：若轩

莫涯的剑法果然不俗，但若是单打独斗，凭他如今这幅身子，恐怕是以卵击石之举……

身体虚弱无法对抗，可固执如莫涯却还是执意要和珏秦打斗，而他这么做，右护法知道，不过是为了宫主，他在期望宫主能像往常一般出手护他，可他，他哪里知道，宫主当初为了不让他想不开，为了护他肚腹中的孩子，早已毒发身亡多时……

莫涯对自身的伤害越来越多，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所以，为了护着莫涯，也为了留下那孩子，羽若轩就算明知莫涯是故意而为，明知他在对自己下毒，却还是选择了舍弃自己，留住那孩子……

羽若轩为莫涯输送的真气确实护住了他和孩子，可莫涯呢，却一点也不知道，那人对自己的付出，还在执着仇恨，还在责怪他不让自己报仇，这，也是让右护法极为生气的地方……

“够了！莫涯，宫主已经死了，他不会来护着你了！！”情绪因为莫涯的任性一瞬间爆发出来，可右护法却忘了，眼前的珏秦早已失去了理智……

寒风中，莫涯愣了片刻，可便是这片刻，却让珏秦钻到了空子，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冰刀刺向了莫涯……

冰刀刺来，可却并未刺在莫涯的身上，因为此刻，就在莫涯愣神的瞬间，那右护法已先他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为他接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右护法的血喷薄而出，溅在了莫涯的身上和脸上，让他为之一震，却挪不动半点步子，但却并未阻止珏秦，相反的，还让他变得更加疯狂和嗜血……

羽若轩死了，被自己杀死了。他，他再也不能护着自己，再也不能纵容自己，再也不能对自己说，他是爱自己的了？

心好痛呀，这一刻心真的好痛呀。可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耳边是右护法虚弱的催促，是在催促自己赶紧逃走吗？可自己还能走吗？羽若轩死了，自己还能走到哪里去呢？

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或许这一刻，莫涯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羽若轩并非无情，自己对他或许早已深爱……

“若轩……”失神的呢喃着，那一刻，莫涯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一般，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之上。而他这一坐，也让他避开了珏秦那致命的一击，让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他总是抚摸自己的发丝，对自己极尽宠溺。想着他，总是为了讨好自己而做着一些他不愿做的事情，想着他，想着他对自己的隐瞒……

“若轩，哈，哈哈，羽若轩，你到底为什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山谷，也惊醒了附近的人们，而这些人之中也包括了失去理智的珏秦……

“莫涯？”不解的看着莫涯，此刻那冰刀就停在莫涯的胸前，不曾前进半步。这，让莫涯有些意外，却也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珏秦？对了，你杀了羽千玄了吗？就像我一样，你杀了他了吗？”痴痴的笑了起来，这一刻莫涯竟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让人又恨又觉得可怜……

什么意思？！他怎么这么问，他难道……一瞬间，不解，惊愕伴着寒意袭上心头，让珏秦不知该如何是好。可看着如此这般的珏秦，莫涯却觉得很是可笑，因为此刻，他看着珏秦就仿若看到了自己一般……

自己很傻，不是吗？可原来这世上，也有和自己一样的傻瓜，那个人就是珏秦，就是眼前要杀自己的人……

“知道吗？那孩子会去取出莫天玉，是因为你，是因为你哟，因为，因为你想要更高的武学，因为你对武学的追求，因为他想满足你，让你开心……”

“闭嘴！！”愤怒的吼叫瞬间将珏秦的心中的伤一点一点的剥开，让他在听到莫涯说出的真实之后，心痛不已，无法呼吸。也让他瞬间想起了自己对羽千玄做的一切，还有羽千玄最后对自己说的那一句……

“你想要的，我就给，你珏秦想要的，我就给吗？”羽千玄，你，你为什么不说，你怎么那么傻，你……

羽千玄不说，是为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吗？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他说，若是当时真的说了，自己会相信他会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都是自己的错吗？

愤怒夹杂着悔恨瞬间袭来，让珏秦再次失去理智，也让他的未曾散去的功力暴走于全身。功力不受控制，所以，就在众人赶到之时，就在他再次陷入疯狂之时，珏秦便开始了他的杀戮……

乾坤门，傲天观，云崖雪域，雷公帮，包括自己的弟子，只要是挡在他面前的都被他给杀了，但却除了莫涯，因为他，他躲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该活着……

“若轩，你看，我答应过你，会留下孩子，我做到了哟，所以，你等我，等我将孩子带到人世，我就去找你……”

莫涯的话，代表了他对羽若轩的爱。那珏秦呢，他对羽千玄的爱，又该如何表达呢？他还能唤回羽千玄吗？

第六十四章：契约

“那一夜，我杀了很多人，无辜的，该死的，我都杀了，可，我，我的心却没有得到解脱，我……”

所以，我选择了跳崖。这一句，珏秦没有说出口，因为此刻的他不敢，不敢让羽千玄知道，自己其实早已不是人类，自己其实和那“夜”定下过契约……

和“夜”的相遇，是在珏秦跳下悬崖的那一刻，那一刻寒风呼啸，那一刻，他生无可恋，只想快点去到冥府见到羽千玄。

可也就是那一刻，珏秦却见到了“夜”，一个跟自己说，只有自己签下索魂书，才可以见到羽千玄，才可以再次回到羽千玄身边的妖魅男子……

“签下索魂书，才可以见到千玄？可你是谁？”诧异的问着，诧异的看着自己漂浮于半空，那珏秦在接过那索魂书之后，还是狐疑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是谁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夜，不过，这索魂书，是你召唤出来的，所以，你只要签下契约，将灵魂交给我，我便可以帮你见到你的爱人，帮你对他说对不起，如何？”

对不起吗？只是这样，怎么够？自己要说的还有很多呀，自己要告诉他，自己爱他，自己要，想再要一个机会陪在他身边，保护他，疼爱他，生生世世……

珏秦的想法让他迟疑了片刻，也让他问出了一个“夜”在漫长的岁月中从未被问过的问题……

“你爱过吗？你难道认为对于爱人，只是道歉就够了吗？”对于爱人，道歉够不够？这问题，让“夜”瞬间愣在了原地，直到那身边的铃铛响起，他才无奈的叹息道：“那，你想怎样？”

“我要签下契约，但我要的是和千玄的生生世世，我要的是爱他生生世世，你能给我吗？”

能吗？若是自己要吞噬这灵魂，自然是不能的。可自己是不是该给眼前的人一个机会呢，索魂书又会不会给他机会呢？毕竟那忘川的水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索魂书给没给机会，自是不必再言。只不过，那索魂书中的内容，却是值得一提的……

“今，巫情山庄珏秦，与夜修罗定下赌约，以三百年为期，寻找羽千玄之转世。待到相遇，珏秦可讲述他们之间的过往，以此唤回羽千玄的记忆。若，羽千玄恢复记忆，对珏秦说出我原谅你，我爱你，这般话语，那便算珏秦赢，而若是珏秦赢，那夜修罗便不能得到他的灵魂。但若是那羽千玄不曾开口说出以上话语，珏秦的灵魂便归夜修罗处置……”

灵魂归夜修罗处置，其实并不可怕。因为对珏秦而言，可怕的是得不到羽千玄的原谅，是不能好好补偿羽千玄，疼他爱他……

珏秦想要补偿的心，让他签下了那份契约，也让他不人不鬼的在世上飘荡了三百年……

可羽千玄呢，他哪里会知道珏秦和“夜”之间的契约，他只在听完这故事后，感受到心痛，想起了冥府中那两个孩子怨愤的眼神，想起自己曾经因为疯狂而跳下忘川，夜夜悲鸣……

忘川，是呀，忘川，忘却前尘，忘却情爱。那自己是不是该这样放手呢，自己对他到底还有没有感情呢？

有感情，没有感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因为此刻，羽千玄终于知道了，珏秦他，他已堕入魔障……

魔障，魔障便是自己，便是他们前世的种种。所以，为了自己好不容易的放下，也为了他可以早日轮回，羽千玄终于下定了决心……

“世间的恩怨早已过去，恩公，忘了吧……”艰难的说出这般话语，很显然这一刻，羽千玄选择了忘却，选择了放下，但却……

“忘了？”自己怎么忘得了呢？心，因为羽千玄的话语而痛着，可他却不能，不能说出他和“夜”的契约，因为他还不甘心，他还不想消失，不想放弃羽千玄……

珏秦不想放弃，可马车停下的声音却在告诉他，他没有机会了，他唤不回羽千玄了……

马车停下，尽管心中想了许多，但羽千玄还是回到了现实，对珏秦微微一笑：“恩公，我到了……”

笑是笑了，可悲伤的语气不言而喻，可这一刻，羽千玄除了提醒珏秦，自己到了却什么也没说，让人猜不出他到底还爱不爱眼前的人……

“沈欢，若是你，你能原谅这样的人吗？”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呢，这或许是珏秦最后的一点挣扎吧？

可“沈欢”呢，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同于“沈欢”的情绪，而是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都过去了，不是吗？”

都过去了，就这样吗？他还是没有想起自己吗？心因为“沈欢”的淡然而痛，这，让珏秦忍不住伸手扶向了一侧的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