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疯狂的挣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彻整个地牢,叶蔑析嫌弃的掸了掸袖口,“你就当个看客吧,看看你那两位公子的技巧哪个更好些”顺口吩咐,“准备好房间,让人把他带过去,找个医术好点的郎中,以防孟大人撑不住昏过去,接下来的几天,不许他出现任何不清醒,如果让本王知道,他的头脑有片刻模糊,本王就扒了你们的皮!”
立在一旁的小厮吓得冷汗直流,哆哆嗦嗦的应了声是。
“那么,孟大人就好好欣赏欣赏由你孟家两位公子陪命上演的活春宫吧,本王就不打扰孟大人的雅兴了”叶蔑析邪恶的笑起来,转身向地牢外走去。身后传来阵阵铁链疯狂摩擦的声音。
从地牢里出来,明亮的阳光猛得窜进叶蔑析的眼里,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叶蔑析仰头,闭着眼睛,眼角滑下一滴眼泪。忽然就难过到了极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扔在地上狠狠的跺两脚,叶蔑析紧紧的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低声咆哮,眼泪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自己心里的疼痛,叶蔑析无措的跪在地上,手指紧紧的扣着地上的泥土,逐渐握紧,仿佛那手心里攥碎的并不是泥土,而是自己的心脏。
“小幕,我对不起你……”叶蔑析低声哽咽,拿额头猛碰着地面,“小幕,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不间歇的猛碰,似乎只有将自己磕死过去,内心所有的疼痛才会消失。
常思远远的站在叶蔑析身后,不敢动,听着叶蔑析一声一声痛苦的低吼,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何时见过叶蔑析这般模样,仿佛挣扎不出希望的溺水之人,比其更甚……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叶蔑析虽痛不堪言,但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声响,伏在地上粗粗喘了几口气,缓缓抬起头,正见常思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叶蔑析努力平息了一下心境,撑着地面要站起来,常思知礼的上前扶了一把叶蔑析,赶紧道,“当归让我来寻王爷,白公子醒了”
“哦”叶蔑析应了一声,眼里忧色浓如幽潭,拍拍手上的泥土,推开常思的手,认真问,“常思,你看看我这样没事吧”说时,扯着唇角笑了笑。
常思不忍再看下去,微微侧头躲着叶蔑析的目光,上前将叶蔑析皱巴的前襟仔细捋平,退开几步,极认真道,“这样就好了,王爷快去吧”
叶蔑析点了点头,不放心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看着指上沾着的泥土,微微颦眉,“算了,我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再去吧,小幕心那么细”话音未落,抬腿就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瞪住常思,冷冷问,“对了常思,你方才可看见了什么?”
常思跪在地上,扣头严肃回禀,“回王爷的话,奴才忘了”
“真是好奴才”叶蔑析轻笑,拾步而去。
常思伏在地上,肩膀不住的颤动,半日抬头,已是满面泪痕……
远远便看见当归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来回乱转,叶蔑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怎么,当归,你不在房里伺候主子,在外头做什么?”当归一把拉住叶蔑析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激动,“王爷,您去哪里了?主子醒了,没有瞧见您,就把我赶了出来,您快进去瞧瞧吧”叶蔑析还没来得及点头,烧了心的当归粗鲁的一把将叶蔑析推进了院里。
叶蔑析也来不及计较当归的无礼,小跑着到了房门前,努力平了平自己的气息,轻轻推开了门。
房里温暖的气息混合着药香与辟寒香扑面而来,叶蔑析阖上门,轻步走到床边,便看见白幕裹着被子缩在床尾,目光呆滞的将头抵在膝头,一动也不动。
“小幕”叶蔑析轻轻唤他,坐在床沿向白幕伸出了手,“怎么在那个地方,快过来”白幕望着叶蔑析,空洞的眸里迟缓得聚起一点色彩,缓缓伸手,却忽然一滞,又慢慢缩了回去。
叶蔑析落下手,朝白幕身边靠了靠,“怎么了,连我都不喜欢了?”白幕微微摇头,偏头看着床头。叶蔑析脱了鞋,慢慢挪到白幕身边,伸着手臂将白幕揽在怀里,无声的叹息,“别摇头,你说句话吧”白幕却不动了。叶蔑析不知如何才好,只将白幕又紧了紧,白幕忽然有点抗拒的推叶蔑析的胸膛,声音沙哑中带着无力,“别抱我”
“怎么了?”叶蔑析仔细的将被子朝白幕身上裹了裹,托着他移到床头,靠着床栏将他稳稳得抱在怀里,白幕还是抗拒的推叶蔑析的胸膛,人本来就虚弱,手上也用不上半点力气,白幕也只是重复那三个字,“别抱我”
“嗯”叶蔑析虽轻声应了下来,只把白幕拢得更紧,伸手摸着白幕的脸,笑着问,“你看你,瘦得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话?”白幕反应了半天,慢慢皱起眉,明显是忘了,靠着叶蔑析的胸膛,想得很吃力,半晌,咬着唇泄气道,“好像,好像忘了”语气里明显带着疑问,思虑着许是叶蔑析故意哄他。
“你忘了,你答应我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的,你还说要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让我双手圈起来都抱不过你呢”叶蔑析温和的低头吻了吻白幕的额头,看着白幕明显露出迟钝的目光,缓缓问,“你还记得吗?”
白幕正经的又皱起眉,思索了半日,忽然一摸额头,小声嘟囔,“哎呀,我好像忘了”反驳似的,又怔怔的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没有好好养……”却忽然缄了口。
第八十八章:温柔
白幕推开叶蔑析,慢慢从他怀里爬出来,往被里钻去,背对着叶蔑析悄悄缩了缩身子。“怎么了?”叶蔑析也钻进被里,将下巴抵在白幕的肩膀上,轻声耳语,“怎么又不高兴了?”白幕用手推叶蔑析的脸,心思恍惚的敷衍,“没,没有”
“如果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会认真听的”叶蔑析捉住覆在面上的手,轻轻一握,放在唇上允吸,低声蛊惑的问,“你难道忘了吗?我是你男人,我有义务替你分担所有的不幸”
白幕仿佛没有听见,只专注的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叶蔑析将他握的太紧,抽了半天,也没有挣脱叶蔑析的手,叶蔑析不打算松手,而白幕似乎着了魔一样,一味的将手臂往回抽。
白幕平时就很少说话,如今更是寡言少语,连一句多余的拒绝都没有。叶蔑析心痛,也只能强忍着,不住的讨好白幕,他知道白幕心里所有的痛苦,对他的抗拒也许就是来自孟远给他的恐惧。但白幕始终清清淡淡,没有抱怨,没有哭泣,连他想什么都猜不到,就像映在水面的残月,明明是那么真实,可伸手一够,便碎成了幻影。
叶蔑析最终还是放了手,白幕蜷起身子,微不可察得从叶蔑析怀里挪了出来,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处,一动都不动。
不能睡,也不能太靠近叶蔑析。白幕这样想,只要能感觉到叶蔑析还在身边就够了。他的要求似乎并不高,但对叶蔑析却如同在心脏里插了根针,不是死一样的痛,而是轻轻缓缓,痛的很温柔,却难以忍受。
“小幕,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徐苌楚有没有为难你?”叶蔑析没话找话,一心想提起白幕的兴致来。
白幕不动,亦不应。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除了缭绕的烟雾,还有窗外细碎的风声,只余一声无奈含伤的叹息……
当归来敲门时,白幕睁着眼睛睡了过去,叶蔑析惊诧不已,当归见惯不惯的扫了叶蔑析一眼,小声道,“王爷不用这么惊讶,这是王爷走后,主子新添的毛病”
叶蔑析蓦然想起,以往的每个夜晚,白幕都会坐在床头,点一盏细烛,捧一本书册子,静静的等他回来,不管他是不是住在白幕的房里,他都会风雨无阻的夜夜来,陪白幕说会儿话,夜色稍深的时候,就会哄他睡觉。也许白幕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晚,虽是日日重复,但仍是不觉疲惫,可叶蔑析说出去就出去了,根本不曾料到对白幕来说是多大的煎熬。
依稀还记得,那日走时,白幕站在院门,靠着门框痴痴的笑语,“你走了,我以后该睡不着了”那时,叶蔑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未料到,白幕当真会睡不着啊。
叶蔑析脸色慢慢一点一点变得纠结难看,当归也只当看不见,主子的汤药饭食送到了,调头就走。
所谓的保护就是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到煎熬吗?叶蔑析苦笑,稍稍一动,白幕立刻醒了,伸手一把抓住叶蔑析的袖子,眼色朦胧的问,“你又要去哪里?”叶蔑析没有想到白幕反应这么大,愣了一瞬,安慰的摸白幕的头,“中午了,吃点东西吧”
白幕迟缓的哦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却将眉头皱得紧紧的。叶蔑析也能猜出个大概,恐怕又和那碗汤药置上了气,想了想,坐起身,伸手端过粥来,一手推了推白幕,柔声哄他,“起来吧,起来吃点粥”
良久,静寂之下白幕终于开了口,“小幕睡着了,不要打扰他”语气里明显携着丝抱怨与任性。叶蔑析忍不住嗤笑,“那说话的又是谁?”一手抚着白幕的脸,一边温柔的哄,“起来吧,先吃点粥,要不然粥该凉了”
以往每次喝药前,不管白幕乐不乐意,都会被逼着喝下一碗粥,只是怕这成碗成碗的汤药喝久了了伤了脾胃,而此刻,白幕也很肯定的认为,如果自己乖乖的喝下了粥,那么那碗该死的汤药无论如何都会被逼着灌下去,如果自己不喝粥,叶蔑析没有理由会逼他喝药的,如此,白幕连粥都不想喝,尽管他也觉得胃里有那么一点点空,但他还是决定忍了。天知道,他是多么多么讨厌喝药。
叶蔑析看着身体越缩越紧的白幕顿时觉得束手无策了,骂不得,更打不得,软得不行,硬得更不行,他该拿白幕怎么办?忍不住叹了口气,叶蔑析将粥放在床头几上,将白幕从被里挖了出来,用被子齐着下巴连手臂齐齐裹住,温柔的圈在了怀里。
白幕开始挣扎起来,气呼呼的鼓着眼睛瞪叶蔑析,只是那眼波毫无杀伤力,看起来就像一只闹脾气的小猫。
“别动,再动就把你扔出去”叶蔑析附在白幕耳边温柔的威胁,端过粥,用汤匙调了调粥,勺了一匙递到白幕唇边,“乖,张嘴”白幕气鼓鼓的别开头,连句话都懒得说。
“脾气真大”叶蔑析也不生气,含了口粥,低头对上了白幕的唇,唇齿纠缠间,轻松翘开白幕的牙齿,将粥渡了进去,叶蔑析舔了下白幕的唇角,抬头看白幕的反应。白幕眼色瞬时朦胧得不成样子,呆呆傻傻的愣了半天,舔了舔唇角,傻傻的咂了咂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叶蔑析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头又吻了吻白幕的嘴唇,低声叹气,“原来小幕喜欢这样吃粥啊,害我那般担心”白幕抬头,看着叶蔑析带笑轻柔的眉眼愣了好一会儿,底气不足的磨着嘴唇反驳,“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话里竟带起一丝委屈。
“对,小幕没有,是我不好,居然欺负了小幕呢,小幕要不要惩罚一下我呢”叶蔑析揉了揉白幕的头发,像哄小孩一样哄着白幕。白幕撇了撇嘴,“不要”回答的居然那么干脆,他还记得叶蔑析原来就是花花肠子啊。
“要不要出去看看?”叶蔑析将白幕朝怀里拥了拥,低头吻白幕的头发,“你把粥吃了,我就抱你出去到水榭坐会儿,好不好?”
“嗯”白幕乖乖的点头,他脑子还没有坏到想象不出自己如果拒绝的话,叶蔑析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
叶蔑析望着白幕微携薄怒的眸子,缓缓笑了开……
将要入夏的时节,空气带着一丝清凉,天空还是那般蓝,大片大片白云拂开,照落一地斑驳。碧慈池旁的水榭上,叶蔑析一身白袍,抱着裹着狐皮大氅的白幕,迎着风,看波光粼粼的碧慈池上荡漾开来涟漪。
白幕还在苦巴巴的皱着眉,靠着叶蔑析的胸膛一脸不乐的模样,心里还在气刚才被叶蔑析温柔喂下的汤药,药苦的很,叶蔑析的唇也软的很,但还是心情不好,白幕在心底一遍一遍纠结,叶蔑析占他便宜,叶蔑析又占他便宜了。
碧慈池里养很多鱼,李轻饶和朴朔闲得时候,也会强搬着白幕来碧慈池里钓鱼,鱼并不是很大,往往都是李轻饶和朴朔钓鱼,白幕便裹着衣服蹲在鱼篓旁,兴致勃勃的放鱼。许久不来碧慈池旁,这里的水似乎又深沉了几分,白幕低头瞧了一眼水面,又慢慢缩回叶蔑析的怀里。
过去的事越是美好,对如今不堪的白幕来说越是痛苦。往事成伤,大抵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你看,假山那边的牡丹开得多好,要不要过去看看?”叶蔑析望着对面假山旁一簇红艳笑着问。“俗”白幕鼓着腮帮子,不满的哼哼着。叶蔑析又笑,“那你看池沿上的芍药呢?”
“俗”白幕毫不犹豫的回答,过了一会,又慢慢补充,“不看花,你抱着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就好了”白幕贴着叶蔑析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顿时有点乏,许是叶蔑析的怀抱太过安全舒服,白幕顿时觉得倦怠的很,但仍强打着精神,半开着眼睛看叶蔑析衣服上的纹路。
徐苌楚站在穿风堂口静静的望着叶蔑析这处,直到叶蔑析目光远远的朝他望来,轻轻点了点头,徐苌楚这才不紧不慢的朝水榭走去。
“就这么把小幕带出来,不怕闪了风?”徐苌楚将手背到身后,比肩站在叶蔑析身边,压低声音好心道,“他如今可半点凉风都沾不得”
“我知道”叶蔑析回的简单,沉默一会问,“找我什么事?”
“那两位快死了”徐苌楚漠然道。
“哦”叶蔑析挑了挑眉梢,颇痛快的一笑,“那,那位大人怎么样了?”
“当场就疯了”徐苌楚半点怜悯也不带,轻轻笑道,“你可真够狠的,让他老子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落得那种下场,是个人都会疯的”
“呸”叶蔑析轻啐了一口,“没想到他那两儿子这么不中用,还不到一天就不行了,真是废物,让郎中好好给他们看看,死了可就没意思了”眼中染上一丝玩味,得罪他的人,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让他奔去极乐世界呢。
“这样你觉得很痛快?很解恨?不过是,又多了两个白幕罢了”徐苌楚如今少了那份盛气凌人,生人勿近的气势,多了点和蔼可亲的感觉,倒是让人瞧着很顺眼,连话都带着沉稳,瞥了眼叶蔑析,叹气道,“你真是造孽啊”
第八十九章:夜深
“至少是为小幕做了点什么,只想安心而已”叶蔑析沉默了许久,“造孽就造孽吧”
“铜勒来信,他们三天之后就到皓都了”徐苌楚定了会神,“你从回来脸色就不好看,出什么事了?听说,三王爷在东境与苍风国开战了,战因不明,不过,二王爷有意无意提过,主上有可能选择与苍风国和亲”
“开战正合我意,我看那苍风国灭了也无妨”叶蔑析咬了咬牙,顾及怀里的白幕,恨恨的没有发作出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严肃的看着水面,“苌楚”却没了下文,仿佛在害怕什么,嘴唇微微抖了半天,期盼的看着徐苌楚,认真的问,“你说小幕还会好起来的,对吧?”
徐苌楚与叶蔑析对视许久,忽然扭头看着假山那头的繁花,“小幕他有心病,况且,我给他用的药必须是持续按时辰的服药,要求很严格,连点差池都不能出,不过,他似乎不该做的全做了,我也无力回天”末了转头看叶蔑析,悠悠补了一句,“王爷可以让孟家再惨一点,那点程度,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