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落安然 上——漓谋某

而齐征本就是朝廷正四品官员，这样的宴席自然也被宴请在内，有相应的礼服。

这边两人继续客套，而另一边几套女装分别送到几个女主子手里，各人的表情却是各色不一。

一家之主常年在外，即使是在府里，对那些官场上的宴会是能拒的都拒了，不能拒的也仅是去打个照面，更别说是带着内眷一起去了。

大夫人在早些年就不怎么出席贵族间的宴席了，这次专门送来礼服，就想到很久没有进宫看看那两个表姑了。人年纪大了，就愈发念想这些了，离得近的就这两人了，其余的要么魂归安乐了，要么远去别地了。少女时这两个表姑待自己还是挺好的。

拿着艳丽的礼服，彤姨兴奋的脸都有些红了，保养得很好的皮肤，四十多了还像是三十出头，精致的妆容配上这身礼服，更艳丽夺目了，有种再现当年琼都四大名女支之姿。

她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找那细微的瑕疵，笑得一脸艳色。

齐瑶换好衣服后就急切的去找她娘，冲进门一转就看见这么这么一美妇临镜图，睁大眼睛，啧啧的称赞道：“娘，你真漂亮！父侯肯定会移不开眼的。”

彤姨闻言，娇叱一声：“小妮子，嘴真甜！”脸上却是笑得更得意了。这么多年来，她每天都在悉心保养，在男人回府时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男人并没有因为这而在自己这里过多停留，对她们每个人都是那般不冷不热的，对大夫人时倒是多了一分亲厚，可她却不会嫉妒。因为那不是因为爱，只是愧疚！

她从十七岁第一眼看见男人时就知道这人是她想要的，利用男人的责任心，用药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献上，并成功的接下珠胎，然后入住侯府，仅次于先自己半年进门的原配心莲郡主，一切都那么顺利。可是，在得到地位富贵之后，看着男人将另外的两个女人带回来，她却是想得到更多，想得到男人的心。

二十五年过去了，她也就死心了，那个男人没有心。可是她不甘心！既然得不到那人的心，也要得到他最后的关心与宠爱吧……可是她仍然失败了，那个男人的关心与宠爱几乎全都给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

一想到这些，彤姨美艳的脸上就有些扭曲，眼里浓深的嫉妒与不甘将一身的雍华之气消弥殆尽，活脱脱一个身着华衣的善妒妇人。竭力转移压下自己的嫉妒，瞧见镜中自己依旧美丽的身影，心里好过了一丁点。她还有资本继续争下去不是？！

齐瑶走到彤姨身边，帮她理了理后面的衣服，也顺便将自己发育得很好的身影映进镜中。

两个美人，一大一小，都艳丽非常，眼里的神色也差不多，六七分相似的鹅蛋脸，让人一看就了然。

“芸儿，要不娘就不去了吧，你跟着大夫人她们去参加就好了！”

柳姨捧着淡绿色的华服，柔美的脸上满是犹豫与忐忑，皇家宴席，自己只在很久很久之前参加过一次，也是因为男人的庆功宴，那么多贵人在场，吓得她一直紧跟在大夫人和英娘后面，回来后被彤姨嘲弄说丢齐北侯的脸。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之后有什么宴会，她就委婉的拒绝了，她在府里的地位本来就低，别人请她也只是客气为之，去不去倒也没什么。

齐芸看了一眼面前唯唯诺诺的妇人，将自己眼里的一丝忿然深深埋起，可是眼里的不甘却怎么也没法消散。是的，她厌烦这样胆小懦弱的母亲，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个作为她母亲的女人争取过什么，受了别人白眼，嘲弄或讥笑，只是一味的退让、哭泣、求饶，怎么也想不到她是那个男人的女人！明明有一张惹人怜爱的脸与一副细柳扶风的柔弱身子，最容易引动男人的保护欲，偏偏不知道利用！

她受够了这样的低人一等、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了，以前因为这个女人的拒绝与胆小，自己就很少接触外面的圈子，这次说什么也不容错过了，自己从十三岁开始苦学各种礼仪，四年后的今天正好可以去试试了，十七岁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不想自己沦落成家族利益的附属品，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娘保护不了她！

所以，她要自己去抓住机会，自己把握机遇。

“娘，这可是皇家宴席，皇上都派人送礼服来了，咱们要是不去不是抗旨吗？而且啊，这是皇上特意为父侯准备的庆功宴，咱们就更应该去了！”

柳姨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听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看了看面前比自己高上半头的柔美少女，这个女儿从小就懂事有主见，如今都长大了，出去见见也好，将来找个好婆家。

柳姨温柔的笑着点点头，伸手拉住少女的手，“芸儿，你今年十七了吧，娘对不起你，让你从小没少受气，如今，你也长大了，出去看看，若是瞧见中意的，就跟娘说，娘去找你父侯，到时风风光光的出府过日子！啊！”

齐芸本想抽出的手，听着面前女人的话后，心里顿时一揪，眼睛也酸涩起来。别开了眼。这个柔弱的女人的性子再怎么软也是自己的娘啊，是真心爱着自己的啊！

伸手抱住女人，齐芸声音有些哽咽：“娘，芸儿错了。”

“芸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有什么错的！乖，不哭！”

柳姨的一声“乖”，让齐芸扑哧一声笑了，“我没哭！”感觉多年的抑郁消散了不少，知道她娘说的跟自己说的不在一块儿，但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侍女将送来的礼服放在一旁，坐在梳妆台边前的英娘看着铜镜里成熟了的面容，昔日的英眉如今也成柳叶了，眉间的英气也几乎不见了，反而透着一丝忧愁。她从当初决定要男人带她回府，甘心成为男人的妾侍时，军营与沙场就与自己绝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军营里英姿飒爽的美娇娥了，她只是个爱上了“神”的女子，只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且是弃了一个、失去一个、仅剩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一直都不明白，怎么当初不得已选择弃掉的儿子会长成如今最得男人真传的出色青年，而自己当初选择的两个孩子，一个入军营鲜少联系，一个不顾一切的爱上不该爱的人，然后生死不明。

这些是不是上天在怪她当年一不该故意用身体去挡那只不太可能会伤到男人的箭，二不该在几年后看见自己的儿子在危险中、而自己有可能救得了时没能伸手？！

她真的错了吗？！当时她只是不想舍弃再看见男人的机会，不想丢下那对还小的儿女！

——这样的选择，到底还是自私了。

往事回首，却是各人心酸。

30.夜宴

冬日，天总是黑的比较早，酉时一过就暮色四合。琼都繁华，灯火万家，依稀的喧嚣声传达出黑夜割不断的热闹。远远的钟声，与微寒的夜风相融，传到更远的地方。

从踏出轿子的那一刻，齐北侯的心就不自觉的沉闷起来，这样的宴会实在不是他愿参加的，可很多回都没能推拒掉。

平坦宽阔的广场连着九条汉白玉雕龙桥，中间大两边各四座稍小。雄伟壮丽的宫殿参差坐落，奢华、壮观而大气，又带有别具匠心的艺术美感。正对着的金龙殿更是威严壮丽，朱红琉璃瓦，彩绘雕梁，一边一角都在散发庄严尊贵。

文华殿位于皇宫靠西侧的位置，多用于这类宴席。

一路迎接的侍从都挑着灯，恭敬的排在道路两旁，直接通向文华殿，远远一望就像是一条发光的玉带，蜿蜒。陆陆续续的官员及其家眷一身正装的走着，遇到同僚就集在一起低声叙一叙半日不见的“思念”之意。

“哎呀，徐大人，这就是令郎吗？真是一表人才啊！哈哈！”

“杨大人客气，这真是犬子，但哪及得上令公子的才华横溢！”

“客气，客气，哈哈！”

“……”

男人目不斜视的注视前方，高大健硕的身材，冷冷的却是添上了岁月痕迹的俊朗的脸，浑身不自觉散发着冷硬的气场。

这一身冷漠孤傲的气势，使得一路想上前客套的众人不自主的与男人隔开距离。

“侯爷，侯爷，等等我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齐北侯微微顿了顿身，心里一叹，这“中间派”又找上来！朝堂里文官中自己熟识的就只有这么几人了，还是等等他吧，自己久不在朝，听听他的话是没错的。

脚步放慢，身后的一大家子自然也跟着放慢了。

彤姨刻意站在最外围，狠狠地享受了一把沿路人或着迷或嫉妒的目光，心情大好，一脸的得意与炫耀。齐瑶与齐芸跟在四人后面，齐瑶估计受她母亲的影响受的深了，相似的面孔，相似的神情举止，虽然漂亮，但实在是过于浮夸，相较之，她身旁柔美文静的齐芸就好多了。

张丞相一阵快步赶到齐北侯身侧，一抖一抖的山羊须及急促的呼吸，让男人摇了摇头，真是个文官啊，跑这点路就大喘上了，唉，果然是文官啊。

张丞相不是没瞧见男人细微的动作，他已经习惯了，这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嘛，他偶尔也会锻炼锻炼的！

“这次西北的战役胜得好快啊，一月不到就完胜，又有什么神来之策么？”

张丞相看了看不远处的灯火辉煌的宫殿，直接切入，他不是不相信这人的能力，只是凭着自己对铙族铁骑的大概了解，隐隐觉得这场战争不应该这么轻易就取胜。

男人微微一滞，看来这次真的是不对劲呢，连这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那北疆……看来，得尽快赶回去！

齐北侯抬手指指已经近了的宫殿，淡淡的开口：“到了。”

张丞相的捋了捋胡须，叹息一声。算了，既然不想多说，就不问吧，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思量。

金碧辉煌的大殿最上方端坐、嘴角含笑的男人看到今晚的主角进场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两位爱卿，入座！”

两人躬身谢礼，各自去各自的位置坐好，一左一右。

昭帝淡淡的扫过男人身后跟着的亲眷，深沉而温和的眼里流转着别人不知的思索。半晌，拍拍手，在清脆的声音中，舞姬缓缓上场，乐声也随之而起。宫女们身姿袅娜，端着酒菜，悉心细致的摆放在各人面前的矮几上。

悠扬的乐声，婀娜的舞姿，柔和的灯光，一片和乐。

几位皇子皇女坐在昭帝左下方，俊男美女成堆，吸引了下面大多数少男少女的痴恋的目光，众位大人及夫人也不断的朝上面瞟去，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外表，哪个不想攀上？

秦怀珏略略的勾着嘴角，墨色浓深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情佻，不着痕迹的扫过齐北侯府的人，情况在自己意料之中。一口饮尽手中的酒，那随性邪魅的动作，让下面偷偷注视着的不好女子们瞬时羞红了脸，心儿砰砰跳。

秦芳菲将头稍微偏了偏，让自己看不见那个随时随地坑人的男人，目光悄悄的瞄向下面齐北侯身后的亲眷圈里，果然没有那个少年！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这样的聚会她并没有参加多少，以前不知道侯府里有个那样美好的少年，这段时间查了一下，得到的消息也不多，看来是被特意保护起来了。

看见下面端坐的、高大得彷如高山般的男人，秦芳菲心里微微一松，消息上说的不多，消息才得了一点便被截住了，仅得知他是齐北侯及齐小将军最宠爱的却也病弱的九公子。

那么，他们应该能护得了吧？！

秦怀瑾优雅的浅酌，俊美的脸庞上的一丝浅笑，优雅而迷人，华贵而略带疏离，那双敛入了月光般的幽深的眸子朝这边随意的一瞟，看得人不自主的痴迷。

齐芸在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时，心突然乱了节拍，慌忙敛住神色，柔美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两抹淡红，伸手摸了摸心，那里的跳动让她呼吸都窒了窒，鼓起勇气再次抬眼，那人已经放下了酒杯，削薄的唇微微上弯，那抹笑怎么看怎么优雅，但却不带一丝感情！

齐芸的心一颤，眼里的痴迷渐渐化为淡淡的苦涩。

她怎么会想到对这种人动心呢？不只是身份问题！

——那种人可否有情？！

偏过脸，看见那个尽得她母亲真传的少女脸上的红晕，顺着她那痴迷的目光，直直的指向那个一脸邪魅的男人，齐芸暗自嗤笑一声，这种人你也敢动心思？！

不自量力！

彤姨平时没少与那些夫人一起喝茶闲聊什么的，对于各家的情况也有些初步了解，当初没有多想就将长女齐芙远嫁，图得个深明大义的称号，如今这小女儿齐瑶也出落得跟她年轻时有的一比，她要好好的开始选择，选一个衬得上侯府的亲家。

彤姨看着上座的几人，即使她已经这般年纪了，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她此时觉得之前的打算全都是狗屁！她的女儿就应该嫁给上面的其中一人，最好是那两个最出色的人之一！

琼都贵公子怡王，邪魅王爷睿王。

嫁入皇家，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是多么好的姻缘啊！那可是能成为真正的凤凰啊！彤姨忍不住多看几眼，看他们一举一动间流露的尊贵之气，看他们俊美非凡的面容……不由得越看越满意，但又有些纠结，这两人都非常出色啊，到底选谁呢？

她以为只要她挑中了，那人就一定会成为她的女婿！

完全忘了，他们是王爷，在身份上比侯爷还尊贵的亲王！看不看得中她那个只有一张脸可看的女儿？！

不得不说，一个人如果太目中无人，太自诩不凡，是无可救药的。

也许是这对母子的目光太热烈了，秦怀珏突然看了过来，那浓墨色的眼睛里，闪过不知名的光芒，让两人差点将手中的果酒扔了出去。

“娘，娘，睿王爷刚才看我了，看我了！”

齐瑶抑制不住的颤着手去拉彤姨的衣服，她需要人来跟她分享此时激动的心情！彤姨也有些激动了，“瑶儿，瑶儿，镇定点，保持形象！”那样就会更得他的青睐了！

哈哈，想什么来什么！

齐芸不屑的用眼角瞥了一眼身旁已经陷入臆想中的蠢货，自在的的吃着喝着。

秦怀珏毫不在愧疚的又招惹了一个“单蠢”的少女，恣意的喝着小酒，如若不是在这样的地方，身边应该还有一个或两个男女。

大殿中，有人看人，有人看舞，还有人不看其他任何物。

酒菜吃得差不多时，昭帝才又拍了拍手，歌停舞罢，大殿里也恢复了安静。

昭帝扫视了一圈，举起酒杯，朗声道：“众卿家，今晚朕设宴以庆咱们洛国的‘战神’再次凯旋，大胜铙族，还西北一片安宁！朕为西北的百姓感谢齐北侯，先干为敬！”语罢，一饮而尽。

齐北侯站起身，抬头平视上方一脸笑容的帝王，“皇上厚爱，臣愧当！”手起手落，一杯进喉。

群臣一阵叫好，几个身居高位的官员措着优美的词，一脸的不知真假的钦佩也站起身敬酒，一圈下来，男人足足喝了几十杯，可脸上一点醉意都无。

秦怀珏与秦怀瑾自然也敬了酒，同时还不忘细细观察这个连他们都不得不佩服的男人，有点血性的男儿都会佩服这个男人！

他们还如此年轻，听着这人一路的故事长大的。

还有，他们都发现了，那个少年没有半点像这个男人！

敬完酒，昭帝让身旁的人宣读一早就写好的圣旨，庆功宴，立有军功的人自然得嘉奖一番。之后，众人转地御花园，众亲眷们在一起或互相炫耀，或互相夸奖，甚者穿线搭桥；众官员们相互吹捧奉承，看起来倒也和乐，只是有一点他们实在气闷，今晚的主角用明显的气势阻隔了他们的靠近，只与几个较为亲近的人一起说着什么。

上弦月渐入中空时，众人才散场回府。

喧嚣了许久的夜终于回归安静，留下默默收拾狼藉的宫女侍从们，及一地的冷月。

31.做了一个梦

出了宫门，终于从“花草堆”里解脱了的几人，望了望前方走远了的马车或轿子，无奈的对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