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景略,非要我改变一下行事作风,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才要谈情说爱不是有些太晚了么?”
来时半个时辰的山路,回去时竟走了两个多时辰,半途,我坚持换了马。
我们在城中找了间不错的客栈,刚落脚一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看见姚苌已经带人返了回来,其中一个男子正怀抱着一个女人,尽管那位女子的脸被头发遮住大半,但我还是认得出来,这女子正是阁主姐姐。
“阁主姐姐,”我冲过去,就见阁主姐姐一身狼狈,发丝凌乱,眼睛紧闭,好像伤得很重,我姓唤回他的神智,可是唤了几声都毫无反应。
王猛立刻安排人给她疗伤,我被拒在了外面。
“为何去了如此之久?”
姚苌单膝一跪:“回禀主上,我们到时,那人已然离去,柳云娘伤重倒地倒也清醒,本应及时赶回,奈何这柳云娘以命要挟,非要回凤鸣阁看看,这才耽误了时候。”
我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由然而生:“那凤鸣阁没出什么事吧?”
“凤鸣阁阁里除了柳云娘,全部遇害。”
“全部?”我突然一阵眩晕,只觉得天地都塌了下来,全部人,那可是四十多条人命啊!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们濒临死亡前的恐惧,被残忍杀害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昨夜还和我说说笑笑,今天恐怕连梦还没醒,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被人杀了吧!
还有柳嫣姐姐,她才刚找到自己的幸福,就这么——
我抓住王猛的手,乞求道:“王大哥,帮我救活阁主姐姐,一定救活她。”
王猛温柔的拍拍我的手:“一定。”
“带我去凤鸣阁看看,总要有人给他们收尸。”
“不行,”文玉斩钉截铁的说:“很快便会有官差去收拾这一切,你去不合适。”
“这个你说不算,”我转身便走。
后背一麻,我随即失去意识。
我站在凤鸣阁的大堂,大堂里空旷着不见一个人,突然,我听见无数的脚步声,四面八方,伴随着骨头脆裂的声音。
无数人如行尸走肉般向我包围过来,死气沉沉的向我伸出一双双血淋淋的手,他们拼命的撕扯着我,无数只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绝望的,愤怒的,挥发着死亡的气息,他们的口中不断的呢喃:“救救我,救救我……我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的精神几乎被撕裂,拼命的摇头,拼命躲闪,可还是一步步被拖进深渊,我挥舞着双手拼命针扎,越陷越深……
“冉弟,冉弟。”
“冉弟,你怎么了快醒醒。”
耳边谁在呼唤?
围住的手突然都不见了,眼前的大堂突然温馨明亮起来,然而身体却晃得厉害,我觉得我的胃液似乎要被晃出来了,我一把抓住那个罪魁祸首,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竟是王猛。
“冉弟,你可醒了,刚才没看见你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还以为你中邪了。”
我吐出一口气,原来是做噩梦了。
“阁主姐姐怎么样了?”
“醒了好一会儿了,她要见你。”
我一进屋,就见阁主姐姐虚弱的倚坐在床上,他的脸色白的吓人,双眼盲目的望着窗外,那种憔悴和沧桑,哪还有她平时的半分模样?
“阁主姐姐?阁主姐姐……”
我连唤三声,阁主姐姐这才醒过神来:“裴冉,你来了。”
那声音明显的有气无力,我心里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
“是谁干的。”
阁主姐姐惨淡的笑了:“除了他,还会有谁?”
桓冲——
我的心里瞬间喷发出一股热流,那热流里流淌的全是仇恨,对一个人深深地恨,即使对要害我的流氓,一心置我于死地的大哥,都不曾如此的恨,我生平第一次在脑海里闪出了杀人的念头。
但这悲剧的发生,好像竟是我引起的,如果不是因为我,阁主姐姐便不会得罪桓冲,也就不会——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我终于失声痛哭。
头上,一双手覆了上去,轻轻摩擦:“何必自责?即使没有你,凤鸣阁的下场早晚也会这样,害死他们的人其实是我。”
“十五年前……”
接下来,阁主姐姐讲述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第30章:心灵的启发与感悟
十五年前,代国贺兰部族长的女儿贺兰云舞姿卓越,艳冠天下,达官贵人无不争先纳之,然贺兰云一直未有动心之人。
或许一切冥冥自有定数,他们的相遇充满了浪漫的元素,充斥着所有女子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他英雄救美于强盗手中,她倾心荡漾在他的一句:“姑娘,你还好吧!”
他并不年轻,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她倒在他怀中,心里早已化为一湾春水,只愿此生能相携到老,共饮白头。
可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知道她爱他,所以他利用了她。
他说:“事成以后,我定风光娶你进门。”
他说什么她都是信的,她愿为他付出一切,只要他爱她。
他痛斥司马家的无能,野心勃勃一心想取晋室,为拉拢代国与他合作,她被献给了代献明帝拓跋寔。
他说,待事成之日,便是相逢携手之时。
她一等便是四年,献明帝对她疼爱有加,后宫三千宠于一身,而她的心里只有他。
每月一封书信,除了一些机密的事情,还有她对他的期许。
她等的望眼欲穿,每每问起,他总是敷衍,托拉,甜言蜜语,说尽好话。
她太想他了,终于,她再也无法等待,独自一人偷偷的溜出了代国,尽管,她现在已经怀上了四个月的身孕。
长途漫漫,几番周转,历经了两个月的时间,她终于在荆州,见到了他。
本想象相逢的时候,他看见她会是怎样的一副开心雀跃的神情,可是他却冷冷的斥责,你怎么来了。
她的心都凉了。
他派人把她送回了代国,他依旧允诺总有一天他会把她接过来的,因为他爱她。
她笑,泪水只在心里流淌。他爱她?她其实早就明白,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而已。
两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走了,改名柳云娘,栖身凤鸣阁,跟随游艺天下。
本以为今生再不得相见,然而在一场奢华的宴会中,他看见了她,而她,一舞百鸟朝凤早已红遍大江南北。
他又找到了她,继续哄骗,她知道,无论真相如何,她依旧爱他。
舍不去,忘不掉,只有把自己困在自己编着的虚幻中享受着爱的假象。
她一次次的利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尊严帮他完成一些些事情,等到心已疲惫,那份曾经的爱早已消失殆尽的时候,想退出,却一切都晚了。
凤鸣阁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必须服从,他们约定,只要柳云娘为他一天,他便不可以动凤鸣阁里的每一个人。
然而,没有一个枭雄会愚蠢的留下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一个再也没有太多利用价值的人。
“知道么?”阁主姐姐深深的看着我:“我到最后才明白一个道理,爱情是要有尊严的,无知而懦弱的爱终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悲哀的想,偏要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后才明白这一点?一切都晚了,都完了,无法挽回了。
阁主姐姐的身子软软的滑落下来,我连忙扶起,我坐在床边,阁主姐姐安静的依偎在我的肩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
“你曾经问我,会不会有一件事如梦魇般缠绕着我,让我一生不安,”阁主姐姐湿润了双眼:“我平生最对不住有三人,一是我的父亲,他一定到处找过我,为我伤心难过。二是献明帝,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而我,却负了他。三是我的孩子,当初我就那么残忍的把他抛下,我连一天的母爱都没给过他,现在,我还对不起凤鸣阁的所有人。”
阁主姐姐呜呜的哭了起来,我红着双眼,扶着他,静默的看着遥远的天空,世界那么美,却总是不叫人完美。
阁主姐姐好似又睡了过去,我把她放躺,盖好被子,将要离开,手腕却阁主姐姐轻轻的拉住。
不知何时,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冉儿,帮你姐姐办几件事怎么样?”
“姐姐你说,”我蹲下身,与她平视:“只要冉儿能够办到,冉儿仅当竭尽所能。”
阁主姐姐压低声音:“我有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很重要,你找来后带在身上,或许日后对你有用。那件东西我放在三清道人那里,你去找他,跟他说,贺兰云要你帮她拿寄放在这里的东西。”
阁主姐姐摘下自己的一只耳环,轻轻一拧,里面竟露出了一把细小的钥匙:“那只盒子,只有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你给他看这把钥匙,他便会把盒子交给你。”
我接过钥匙,心里扑通扑通的紧张起来:“阁主姐姐,那盒子里装的什么?”
“别问,如果你与它有缘,自然会知,但这东西或许也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切记收好,也定不要告于他人。”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收好钥匙。
“冉儿,桓冲这人你以后定要小心,切记不要招惹于他,更不要想着帮我们报仇,保命要紧。”
“我知道,我恐怕熬不过今晚,我本死有余辜,可是我实在挂念我的儿子,答应我,如果你遇见他,带他到我的坟上看看我怎样?”
“阁主姐姐,你不会死的,我会求王大哥好好医治你的,你一定会看见你的儿子的。”
阁主姐姐的嘴角拉出一个惨淡的弧度,拿手摸了摸我的头:“他叫拓拔珪,今年或许有十二岁了吧,也不知长的什么样子,要是他长的像你般乖巧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安慰道:“姐姐,你的儿子定是人中龙凤。”
阁主姐姐笑着,双眼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满怀憧憬:“是啊!人中龙凤,我只愿他一生平安。”
阁主姐姐去了,在傍晚时分,她走的时候面容凄楚,眼角可见未干的泪痕,她还有那么多未了的心愿,我知道她一定不愿意就这么死去,可是人生许多事竟是自己无法掌控的,我再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渺小与卑微。
我把她的尸身火化,葬于栖霞山上,那里有大片的枫林,此时正值初秋,火红的枫叶美得叫人心碎,我想,阁主姐姐一定会喜欢这里吧!
对于火化的行为,王猛很是不解,总是问我是不是和阁主姐姐有仇,否则怎么都不给留个全尸,文玉也是一副惊讶疑惑的神情。
两个时代,跨越了近两千年的思想和生活理念当然会有质的不同,我依然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对于他们的不解,我报以沉默的态度。
望着凄凉的墓穴,看着碑上的刻着的“贺兰云”三个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背负了许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子然一身的我了,本以为自己只是这个时空的过客,没想到我早已身陷其中,总是妄想有天可以全身而退,却忘记了世事无常,一切岂能尽随人意?
打理好了一切,我们便同行前去三清观。
这三清观据说是建在紫金山之上,与少华寺一左一右并排而立,中间相隔不到百尺,这么近的距离,我上次去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还奇怪道士在佛寺中出现,如今看来倒是平常的很。
怎奈到了山上,一名道士告诉我们:“真是不巧,三清道人带着小道童云游去也。”随后补充:“三清道人平时行踪不定,恐怕小道也联络不上。”
一句话断了我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王大哥,世界上好大夫那么多,我就不信,会没人治得了你的病,三清道人不在,我们找别人去。”
王猛哈哈大笑:“冉弟,看你急的小脸皱的,你王大哥知道你关心我,如今看来,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啊!哈哈!但是冉弟,你王大哥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死,别哭丧着脸,来,给哥笑一个?”
我被弄得啼笑皆非:“王大哥,谁哭丧着脸啦。”
文玉摇着纸扇,冷眼相望:“你们倒是兄友弟恭,倒把我搁在一边。”
我与王猛相视而笑,没想到这文玉公子平时一副天塌下来都和他无关的人说起话来也会带酸味?
既然三清道人不在,我们也不必多做逗留,转而向山下走去,没迈出几步,就听后面那道士唤道:“你们当中可是有一个叫裴冉的公子吧!”
咦?他怎么会问起我?这倒是叫我好奇,我转过身:“我就是。”
那小道士打量了我几下:“我看着也像,三清道人有话叫我转告于你,他说上次一别,话犹未尽,可待时机成熟,其中玄机,定当以一一点明。”
这——“什么意思啊!”
小道士歪了歪脑袋,似在苦思:“三清道人的话向来深奥,小道也捉摸不透。”
王猛疑惑的看着我:“冉弟,你和三清道人认识?”
“不算认识,只是见过,我曾经到少华寺许过愿,承蒙指点几句而已,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我说这些。”而且会料到我会来三清观,难道三清道人真的会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开始期待他口中的时机成熟,相见之日了。
第31章:撕扯不掉的求爱
下山后,文玉与王猛也不着急回去,也不放我走,说要让王猛散散心,没准对病情有好处,这似乎也说得通,只是,我怎么越看越象是文玉想借机出来玩一玩呢?
一玩便是七天,东奔西走,饶是我再年轻,也有些经受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两人都一把年纪了,哪来的那么多精气神,何况其中一名还是个病号。
终于在第八天,我爆发了。
我坐在湖边,双手抱住大树,死也不松手,而且有再逼我我就跳湖的架势,当然,也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
他们一圈十来个人把我围在中间,居高临下。
最后,还是王大哥最好,给我求了个情,文玉这才答应今日哪也不去,只在湖边看柳树。
其实相处久了,我发现文玉也是个很有趣的人,想处也算轻松,如果除掉和苻坚一样的眼神和语调,我想,我会更喜欢他一点(朋友的角度)。
悠扬的箫声响起,我的心为之一荡,好美的箫声。
随之,琴声大作,与箫声相契相合,搭配的天衣无缝,婉转流畅。
我回头看去,只见这箫声竟是出自于王猛,而那琴音,自当出自文玉。
两人一坐一立,眼角含笑,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威武不凡,偶尔的眼神交流道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对彼此的赞赏,我其实开始怀疑,他们之间该是什么样的情谊,假如我说他们之间有奸情,或许也不为过吧!
曲到正浓,高朝迭起之际,王猛突然停止了箫声,猛烈咳嗽起来,琴音也随之停止。
王猛咳了一阵,这才缓过气,自嘲道:“不行了,不行了,看来这箫以后是吹不得了,且日后不能再与文玉合奏,实在遗憾。”
文玉也是不痛快,叹息道:“人生幸得景略相助,又难得成为知音,普天之下,能与我的琴声相契的恐怕只有景略了,如果这箫景略再也不能吹了,那我的琴恐怕也是费了。”
王猛也正经了起来,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突然,他向我走来,一把把箫塞在了我的手中:“冉弟,王大哥知道你通晓音律,就别推辞了,来,和文玉合奏一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