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自有大秦皇帝苻坚为其举倾国之兵,而后败得一塌糊涂,又有谢玄为其颠覆伦理忠义,冉帝有此作为,全凭一张脸蛋,一双美腿吧!”
台下越说越不像话,高虎狂吼数声,竟无法制止。
这时,只听“啊”的几声惨叫,然后是乒乓的几声乱响,那多话的几人立刻失声,捂着鼻子,指缝不断有血流出。
沈逸看了看自己的手,许久没练,生疏了,本来是想打嘴的,结果打到了鼻子。
那几个人看着掉在案上的坚果,恍然大悟,指着沈逸道:“晋国皇帝,你——你——你什么意思?”
裴冉这才把目光移向沈逸,隔着空气,他们遥遥对视,沈逸满是期许,紧张的不知是哭,是笑,更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而裴冉望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更不曾有丝毫的温度,像是看待陌生人一般带着一种疏离。
而后又快速移开了。
沈逸的心湖终是搅乱了,或者说从一开就不曾平静,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单独与其诉说。
可是裴冉给他的态度——
好像掉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找不到一丝光亮。
完了么?真的完了么?即使他为他做任何事来弥补?
裴冉面色平静,好似根本没有因为刚才的动乱而有丝毫的不快,并吩咐宫人给了那几人上了伤药。
而后,裴冉把权柄交到了侍郎中锦华的手里。
锦华上前两步,扬起洪亮而收放有度的声音道:“我们皇上请众位来这里,自然不是只为喝酒取乐,那所谓的惊天实力便藏在那里。”
锦华食指一指:“此为千里镜,可看千里。”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仙台边上立着一个支架,上面架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有那么神奇?”
“真的假的。”
台下又议论了起来。
“我说蜀国皇帝,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惊天实力?”
“看千里,难道千里之外有什么东西?”
锦华道:“各位看看便知。”
一个小国的使臣率先按捺不住,来到这巨大的千里镜前,照着一旁宫人的指示,调好角度,透过千里镜向外看去。
这一看,着实一惊,连连后退几步:“这,这是……”
锦华解释道:“这是你们的那个小诸侯国,我们少将军只带了八百人布阵在你们的要塞,请君入瓮,只要进阵,便是插翅难飞。”
裴冉含笑道:“不知贵大使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那使臣忙去又看了一眼,只见自家军队好像着了魔,自相残杀,行为乖张,不知遇到了什么。
“他们,他们怎么会这样?”
其它国家的使臣一听,忙去看,而后个个惊诧不已,稍有见识的一位将军惊道:“这是五行八卦阵。”
裴冉赞道:“将军好见识,那么将军可知这天下人都在争夺的奇书【孙膑兵法第十二卷】便是一本五行八卦阵的阵谱么?”
此言一出,连原先镇定的姚苌,拓跋珪等人都为之一震。
姚苌道:“那么说,那天书果然落到了你们的手里?”
裴冉笑道:“不仅如此,我还破解了这天书上的所有内容,你们在千里镜里看到的只是天书中威力最小的一个阵法。”
裴冉说罢,下来亲自调整角度:“你们再看这里。”
姚苌率先抢去观看:“只见天空风云变幻,电闪雷鸣,千军万马竟被区区数百人围困,溃不成军,其诡异,让人心悸。”
姚苌坎坎后退几步,面如死灰:“怎么会?怎么会?这世上真有如此厉害之阵法?”
拓跋珪也抢来去看:“这阵法如此厉害,怪不得天下人竞得之,只是不明孙膑此人如此厉害,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众人争先看之,大骇,纷论不休。
突然一人高声道:“假的,一定是假的,这所谓的千里镜一定有蹊跷。”
“对对,虽然眼见为实,可是这相隔千里,谁知其中是否被动过手脚。”
“这千里镜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或者这里面呈现出的都是假象。”
“蜀国皇帝,如果你真的破解了这天书,不妨现在展示一下给我们看,也好叫我们心服口服。”
面对各种质疑,裴冉早有预料,与锦华递去一个眼神。
锦华收到旨意,板正身子,对大家礼貌性的一笑:“各位请安静,请听我说。”
众人均把目光投向锦华。
锦华道:“诸位的质疑的确很有道理,所以,我们皇上将会在这里,亲自向大家展示一下此天书上阵法的威力。”
话落,只见裴冉手一抬,在身前优雅的打了一个几个手势,象在画一道符,凌乱却让人感到其中蕴藏的威力,然后,裴冉手中突然出现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到,就在几个手势打完之后,铜镜向天一晃,天上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在蜀山山巅上有一股力量与铜镜遥相辉映。
裴冉的手势还在继续,众人却已看不清他的脸,好像罩在了水雾中,而头顶,本来华丽的殿顶被乌云占据,死气沉沉的压了下来,随后把他们全部浸在这黑雾之中,浓而不散,好像下一刻就会让他们窒息。
众人慌乱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那未知的恐惧让他们四处奔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这本来几十米的大殿好像是一个迷宫,走来走去都会让他们回到原地。
继而,他们看见对面有人拿剑劈来,本能的抵挡开来,片刻工夫,大殿里便打成了一片。
拓拔珪曾经见识过裴冉几根木头石头设成的阵,知道其中厉害,可没想到,这区区的几个手势外加一个小铜镜,竟比那日厉害了不知千倍万倍,知道自己无法破解,干脆找个柱子,贴着柱子坐下,以防被人误伤。
沈逸和苻坚则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位,在一片混沌中,各自心思。
姚苌则不信邪,在里面横冲直撞,在不知何时出现的障碍物撞得头昏眼花,时不时的还会被人攻击。
处于阵外的人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见,大殿中央的黑雾,犹如一只巨大的倒扣着的碗,把所有人笼罩其中,而那些人走到黑雾边缘都会自动返回去,对站在外面的近在咫尺的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发觉,就像他们在不同的时空,根本不会相遇。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巨碗的边缘,杀死里面的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所为当局者迷,站在外围的人会发现,与裴冉铜镜遥相辉映的还有大殿里事先布置好的八位铜镜,由八人所持,在裴冉的指挥下变换着角度。
见时候差不多了,裴冉撤去阵法,大殿中间的巨大黑雾突然散尽,殿中,一片清明,好似刚才的一切均是一场梦境。
再看那些人,发丝散乱,衣衫不整,还有人眼圈乌青,脸颊红肿,简直是狼狈不堪。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好像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
唯独沈逸和苻坚,两人依旧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异样,好像两个局外人一般。
裴冉鼓掌:“苻天王和孝武帝果然不同凡响,此阵竟对二位未有丝毫影响。”
众人惊醒,这才恍然发现,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状态,再看自己狼狈模样,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洞,忙撤去坐回原位。
大殿里,再无人口出狂言或对裴冉有半分亵渎。
这时,裴冉含笑而语:“诸位,如今,觉得这阵法如何啊!裴冉可有资格一统这华夏万里河山?”
第160章:血洒仙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头。
倒是苻坚先发话了,他懒懒的站起,抱拳颔首:“苻坚,自为放弃复国之任,甘愿一生追随冉帝,鞍前马后,单凭冉帝差遣。”
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缎包着的如拳头大小的东西,双手递上。
高虎双手接过,送到裴冉面前。
裴冉打开,一个黄玉雕刻成的玉玺赫然呈现在眼前。
“这是……”
姚苌一见,眼睛顷刻瞪圆,在心里呼叫道:“传国玉玺?”
未免别人骂他背信弃义,谋权篡位,姚苌一直想得到这传国玉玺,也好正式顶替这苻坚的皇位,没想到,这传国玉玺竟这样被献给了裴冉。
“为表诚意,我把传国玉玺奉上,冉儿可放心了?”
裴冉有片刻的惊讶,能让苻坚妥协已是不易,如今却对他俯首称臣,还亲手奉上玉玺,虽然这东西对他并没有什么用处,可却是苻坚复国的必需之物。
这种奉献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压住心里点点涟漪,朗声道:“今日有幸能得苻天王相助,实乃裴冉之幸,百姓之大幸也,待天下大成之日,孤便封你为开国侯,执掌一方,为百姓造福,爱卿觉得可好?”
苻坚弯着双眼,笑道:“谢皇上龙恩。”随即对裴冉抛了个媚眼。
裴冉一愣,没想到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竟然做出如此举动,心里暗骂,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内伤道:“那慕容冲那边,也全靠爱卿了。”
苻坚道:“皇上放心。”
裴冉笑笑:“那爱卿可以下去休息了。”
苻坚退下,临走时不忘瞥了沈逸一眼。
这时,姚苌跳出来道:“裴冉,如果我不愿归顺呢?你是否要杀了我?”
裴冉冷着脸:“不会,如果你要离开,孤也不会阻拦,但是,待我蜀军攻入该国之际,便是你姚苌身死之时,孤亦绝不会给你第二次生的机会,姚苌,你可要想好了。”
姚苌抱拳,恨恨的说:“但愿冉帝言而有信,放我回故土,那姚苌告辞了。”
姚苌说罢大跨步向外走去。
其他使臣一看,立刻骚动起来。
“那我们……”
“你们也可以走了,记得把本皇今日的意思传达给你们的主子就是。”
“是,是……”
众使臣如临大赦,恭拜之后匆忙离去。
仙台之上,大殿之中,一下子空档了起来,坐席上,只剩下拓拔珪和沈逸两位帝王。
裴冉略过沈逸,把眼神投向拓拔珪:“不知北魏皇帝有何打算?”
拓拔珪抿着唇,一双杏眼不知计较着什么,闻言,转而化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还有那清脆爽朗的声音:“冉哥哥,别人或许难以让我心服,即使赔上性命也是无用。但若是你,我愿携我北魏将士子民投奔于你,只望,只望冉哥哥不要怪罪之前小云的恶作剧,还有,希望冉哥哥能够履行当初对我的承诺,亲自带我去我母亲坟前走一遭,或许,我娘也会很想见见你吧!”
一番话,合情合理,至情至义,裴冉无可推拒,但为大局,当即答应。
“那孤今日便封你为当朝左相,留在孤身边做事,如何?”
拓拔珪眼睛立刻放光:“多谢皇上提点,小云爱死了这左相的位置。”
裴冉轻笑:“那还望爱卿速速交上北魏兵符才是。”
拓拔珪一下子愣了几秒,随即又笑了开:“冉哥哥放心,小云既然答应冉哥哥,定不食言。”
“那好,事不宜迟,爱卿快去快回吧!”
对于归顺,现在不过是口头上的信言而已,任何人都可以有反悔的机会或是耍弄心机的可能,但这就是一场赌博,或者说只是一场秀而已,有真心归顺的是最好的,如果没有,今日也是充分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只要有这天书在,统一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只不过,裴冉更希望把伤害减到最轻。
打发走了拓拔珪,大殿里,只剩下沈逸一人。
裴冉这才把目光对准沈逸。
那两鬓的斑白,那深情遥望的目光,心弦不知为何一颤,胸口不知何种滋味。
什么是近在咫尺仿若天涯,裴冉突然觉得,眼前这人,离他已经太过遥远了。
等的便是这一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沈逸站起身,唤道:“冉儿——”
“孝武皇帝。”裴冉冷冷的说,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像处在冰的两侧。
沈逸想走近他,可是却被人拦了下来。
几把长剑抵在胸前,拉远了他们的距离,像一道鸿沟,无法跨越。
他看见裴冉眼中的得意。
“司马曜,你曾说过,我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人,如今呢?司马曜,你可曾想过,你的江山,你的荣耀,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我亲手覆灭,你又该如何掌控我?”
那一双含恨的眼睛啊!
沈逸胸口痛的几乎抽搐,但是,他不是因为裴冉的讽刺,而是痛裴冉的痛,他当初该是如何伤的他,才让那一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如今布满了如此的恨意。
心痛之余,他竟无法理直气壮的说,冉儿,我是沈逸,不是司马曜,我恢复记忆了。
是啊!沈逸本是他的保护伞,如今,却成了他的恨。
见沈逸不说话,裴冉又道:“司马曜,我不会劝你降和,你走吧!等我蜀军攻打进健康的那一刻吧!我会让你匍匐在我脚下,享受一下被人侮辱的滋味。”
“不,”沈逸突然说:“不用等到那一天。”
说罢,他不惧身前的兵器,抵着他们的剑锋,一步一步朝裴冉走了过去。
侍卫们不知他要干什么,又得不到皇上的指示,只得连连后退。
就在沈逸离裴冉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侍卫怕沈逸对皇上不利,剑上发力,一剑刺入了皮肉。
沈逸脚步一顿。
血,瞬间染红了衣服,亦深深地映入了裴冉的眼底。
裴冉心上一颤:“你——”
沈逸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
剑随着他的前进,越刺越深,胸口,已不是绽开的红艳,而是蜿蜒成了流。
在离裴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沈逸终于停了下来,而剑,几乎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侍卫一把拔去了剑,血几乎是喷涌着出来。
裴冉眼前一阵眩晕,被人扶正了身子,才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逸捂住胸口,扑通一下跪在裴冉的脚下:“冉儿,我知道这一剑根本抵不过你脚腕上的伤痛,你若是恨,多来几剑也是可以的,我沈逸,定当全然承受。”
“沈逸?”裴冉突然拔高了声音:“谁让你自称自己是沈逸的?”
沈逸抬头:“冉儿,对不起,对不起……”
裴冉笑:“司马曜,没想到你竟然学会玩花招了,怎么,以前那招不灵了么?你不是只会用你的帝王身份来压我么?如今,却是怎么了?”
口中,突然一口鲜血涌出:“冉儿,告诉我,我该如何补偿,以前的伤害,我该如何抚平你心口上的伤,冉儿,我不想看你痛苦的样子,冉儿,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阳光一样……”
裴冉摆出一副冷酷的嘴脸:“痛苦?我为什么要痛苦?司马曜,不要自以为是好么?”
“冉儿,”沈逸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流尽我的血,可以换来你一生无忧快乐,我也甘愿,只怕,我进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真的想不起来你了。”
“哈哈,笑话,你说这话该不会是想我挽留你?你不要做梦了好么?我告诉你,我裴冉,从不曾爱过一个叫做司马曜的帝王,更不会为了他的死,而心生怜悯。”
沈逸摇头:“冉儿,你知道我是沈逸,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与我相认,为什么还要隐瞒我那么久,你以为你的牺牲是在成全我的荣华尊贵,殊不知,我的世界若是没了你,该怎么活?冉儿,我问你,如果我不恢复记忆,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