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找到人再说吧”
墨家家主拐着拐杖,弓着背看着杜金峰
杜家一直想着出一个将军,取名杜书绝,只是书绝,不是人绝啊,虽说战场凶险,还不是能回来墨家的机关如此厉害,上边的毒却不是墨家的,而是蜀中唐门之毒啊
众人跟随着血迹,来到山崖门前,却不得进,里边机关重重,还有阵法,已有人进去出不来,崖前迷雾萦绕,未曾散去
晃晃又是一日过去
响午,秋风送来凉意,落叶随风,聚了又散,桂花落了几朵,幽香缕缕
墨向晚捡了桂花,正在准备做桂花酿,又在桃树下挖出前年埋下的桂花酿
刚刚打开酒盖,喝了一口,酒香悠然,散发尤甚
被香气引来的杜书绝已站在他面前:“你喝的是什么那么香,给我也来一些”
说着便抢了过来:“这酒绵甜,好喝的很”
墨向晚笑着道:“那是,若是烧热了喝,甚是好”
此间二人已温起酒,不过这一坛酒大抵上都是被杜书绝抢着喝光
墨向晚看着他,嘴不由得吧唧下,吞着口水,反正还有好几坛,不能让这家伙知道,抢了床,还来抢酒喝
杜书绝斜视着他:“你年纪小,不能多喝,都给我”
整个酒坛都拦在怀中,这酒不醉人,喝了还舒服,躺在椅子上,合眼歇息
墨向晚无奈的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不走”
杜书绝与他较劲
墨向晚坐在地上,就在杜书绝边:“你床也抢了,酒也喝了,我的东西你都抢了,没东西啦”
忽而,杜书绝睁开眼,被酒气晕红的双颊,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冰冷,难得温声说道:“我给你的玉佩,比这些都值”
那个东西是拥有整个江南杜家的标记,殊不知,杜家的儿媳也可代为掌管杜家,而他作为杜家的继承人,又是并肩侯,自是常年边关镇守,他的娘子当然要掌管整个杜家上下,只是有那么简单吗?
想着杜书绝有些害怕,墨向晚能行吗又担忧的问唐向晚:“可读过女戒?”
谁知墨向晚不理会他道:“我读那东西作何,自古才子读女戒?”
杜书绝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般遵守那些破规矩的女子,来日自是有能力掌管整个杜家,他的语气又恢复以往:“你还有什么好东西?”
暮色又是苍苍,南雁正在高空飞翔,只有墨向晚压着一口气:“你是强盗吗?”
杜书绝脸上稍稍缓了下,露出一丝暖意:“你有什么好计较的,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他向来不会说好听的话,那些素来都是别人说与他听,而不是他说与别人听
如此一来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桂花含笑开,人立在树下,酒坛已空
“话可不能这般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杜书绝站起来,拍着他的头,扶着他发丝:“我们不是亲兄弟,所不用算我有你便有”
墨向晚愣了一下,似乎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不过倒是有片刻温暖,只是他不知,往后他为了这一片刻的暖意,放弃多少东西
那种温暖是如此的让人留恋,恍如秋日的桂花,随风而来,弥化周身
墨向晚一直看着杜书绝,杜书绝也不曾回避他的目光
“你这样说,真是非常怪哉”
他询问着,因为想不通,一个人不会没有由来的对你如此
杜书绝双手负后,老神在在地说:“不能说吗?”
二人一阵沉默,桂花紧落
“带我出去吧,等过几年再来看你”
此间他已走到桃花树下,如果是春日,那桃花定然是灼灼开放,可惜是秋天,只有凉风吹起来,树枝摇晃,脚下的青草叶染上暮色,西方的天际,露出繁星点点
二人肩并肩走着,不知何时,墨向晚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笑着说道:“我还有一样好东西,就是这一把折扇”
话刚说话,手中的折扇已被杜书绝抢了过去
“你……”
气结……
本是露出难有的笑容,看到扇面上的诗句,脸凝固住
那是一首宋之问的诗句:“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墨向晚本是要将扇子抢过来,奈何杜书绝身形如同野豹般快速的移动,已至他身后
只见杜书绝的脸上露出凝重:“下次别写这种诗句的扇面,成真了怎么办?”
如若二人诗句中所言断了联系,这不是他想要的
墨向晚以为杜书绝说的是他的名字,解释道:“只是巧合我写扇面的时候,可是不知你是谁啊,为何如此认真”
桃树下,桂花香悠远,杜书绝摇着折扇:“我的名字与这诗句中的意思是全然不一样的,那时祖父希望成为一个武将,才会如此取名”
不过真如他所说吗?
他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看墨向晚:“不过,这把扇子以后就是我的了”
墨向晚着急万分,一边上前抢着,一边说道:“什么是你的,上面有我的印章!!”
杜书绝仔细一瞧,果真有个印,将扇子一合:“那还不简单,你再写一面不就行了,恰好一对!”
墨向晚想了想,好像也对:“好吧,送你了,反正你也给我玉佩,就……就当是还你礼”心里却想,还你的礼,真的很多
暮色正浓,墨向晚看着杜书绝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他第二日来第一次见到的
又见杜书绝的手,抚摸着他的发丝,语气冷然:“把头发挽起来该多好,我不喜欢你这样”
墨向晚随口答道:“可是我喜欢,走啦,我带你出去”
见杜书绝不曾动,又道:“你不会是反悔了吧,我真的养不起你啦”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双颊伴着红晕,竟是有些可爱墨向晚的手正拉着他,桂花空中缓缓落下,幽香弥漫
手指稍用力,骨节泛白,脸上冷淡,稍有调戏之意:“若是反悔了呢?”
墨向晚用力拉扯着他:“反悔不得!”
行走一段路,只见几个人穿着青色衣袍的人躺在地上,仔细查看,应该是杜家的护卫入了墨向晚的阵法之地,有的是机关暗器,他的机关没有毒,不过有迷药,可以使人在阵法中迷路,又能迷晕别人,走不出去那么只有饿死
这一路上来,走的离阵法中心最近便有一个人躺在地上,那人中了暗器,无毒却能伤人墨向晚看着这张脸,有些像他二兄长,又将人扶起来
杜书绝想来搭把手,却被墨向晚拒绝:“你自己都受伤了,别拖累我,我可带不动那么多人”
话音刚落,二人已处在阵法远些,看到七横八竖躺着一群人,右臂衣袖上绣着江南杜家的图案,一个张牙舞爪的麒麟,这些人便是杜家的家丁
杜书绝没想到,原来墨向晚说的是实话,他能走进来全然是运气,亦或是这阵法与兵法中的阵,也有所关联,他随着知觉而行这些机关厉害的很,远处多处射台架着□□,只要触碰到机关,立即被击中,上面的迷药入侵身体,便会晕厥过去
他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然早已死在阵中
墨向晚见杜书绝看他:“你瞧我作甚,等带你们出去,我再领人来将你的人带出去”
谁知杜书绝来一句:“也是你的人”
对墨向晚来说,杜书绝之言除了莫名其妙之外还是莫名其妙
“不管是谁的人,不要死在我这儿,我这桃树,不需要人做肥料,桂花树更是不要!”
说着中衣袖中取出细针,扎入他们背着那个人的人中穴位
顷刻间便转醒
杜书绝看着墨向晚能将此人弄醒:“你何不将其他人也弄醒”
“他没中暗器,只是昏迷,其他是中了暗器,只能抬着走!”
二人争辩中,忽视了一人,墨文语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十一二,穿着女性衣裳,衣裳宽大,垂下有些凌乱的黑发,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另外一个大些,看那模样该有十五左右,不过看起比这个年纪小的还要沉稳几分,目光内敛
那个年纪轻些许的,眉目偏俊,一双大大的眼珠十分灵动,另外一个也不差,身形挺拔,眉宇间透的是英气,只是这袍子……
墨向晚回头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墨文语抓着后脑勺:“我在寻人,看着血迹应该是进来了,可是这阵法着实厉害,我也解不开”
他可是墨家年轻一辈中最为优秀的认,未进来之前,可是信心满满,自信十足
如今却这样,可如何面见家主与其他人
墨向晚看着杜书绝:“你要找的是他吧,杜书绝一起走吧”
“可是我不知该往哪里走”
杜书绝仍是年少,有些炫耀之意:“她能出去,跟着走,我的人”
墨向晚已是习惯,不过还是笑着争辩几句:“我几时是你的人了?还要你现在摇着的扇子可是我的,你要记得“
“我记得,不会忘”
墨文语看着和气的争辩中,那两人的身影快要消失,于是脚步加快跟上
这阵法是墨家机关,又含蕴着什么东西,难道墨家还有他墨文语不知道的东西的吗?
等他回神过来之时,三人已到山崖山门口,山门口立着一个石牌,写着:“此处不得入,有进无回”
没有落款,也没有多余的字眼
杜金峰已是两日未眠,神情憔悴
忽而看着三人从山门出来,十分激动,双目焕发神采,疾步上前:“我儿啊,你上哪儿了啊?”
杜书绝来到父亲身前,双膝跪地:“让父亲担忧,孩儿不孝”
“地上多凉啊,快快起来”
说着便要带着杜书绝离去
杜书绝驻足,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多了一丝留恋:“父亲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慢步走到墨向晚身旁,抱着他:“等我几年,我便来接你,一定要等我”
墨向晚彻底愣住,眼神放空,双手僵直,眼神呆滞
等杜书绝被众人拥着离去,他还久久不能回神:“喂,你把话说清楚!”
哪里还会有杜书绝的身影,指着几个墨家子弟说道;“算了,你们几个和我进去带人吧”
暮色茫茫,火把燃起,奏出一首哀怨曲,那些个墨家子弟回身看了远处的一人,那人稍有点头示意,他们才跟随着墨向晚往阵法中走去,墨文语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也归入阵法的墨家子弟中,他很想了解这阵法
抬出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脚步也未曾踏出过这片山门,他自己给山崖取名为:不归崖
不归去秋风过耳,不留痕,人已路过,即过客
墨家似乎已经忘记他的存在,不过有没有记得又有何意义呢
慢悠悠的转身进入阵法中,他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小弟!!”
他知道那是他大兄长的声音一直如同父亲一般照顾他的兄长,他这些年应该过得很好吧,至少不会比他差
当他正准备回去过着五年来一样的日子之时,听到这个声音他还是有些激动,带着几分忧伤驻足,眼眶微微一红,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墨向晚的脑海中浮现着:“你叫墨向晚哦,小弟”
“你为什么不是我的父亲”
“因为你我小弟,母亲的孩子啊”
“兄长,我何时才能见到父亲”
“等父亲心情好点,再带你去见到”
他很久,久到墨家的桂花树开了又落,也未曾见到,如今不见也罢
墨向晚转身,面对这下面一群人,二兄长,三兄长都在,还有那些个未见过的墨家人,就是没有他的父亲,他挤出一个笑,伸手作揖:“兄长安好”
他看着兄长步入中年,有些苍老的脸,看着他伸出双手,墨向晚徒生伤感,儿时,大兄长也如同今日这般对他伸出双手
墨孤城眼中泛出泪花,这小弟就仿佛他的孩子一般,将他带大,教他读书识字,那书简依然是放在房中
然而小弟生性及其有主见,又早熟,半点都做不得他的主
他慢慢上前,墨向晚疾步上去扶着他墨孤城又看着他衣裳:“这是母亲的衣物?”
墨向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袍,除了鞋子,其他的都是
墨孤城将他的头发高挽起,动作又慢又细,一丝丝头发都没有落下,再用木簪固定:“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这老人啊”
乞求的语气,加上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其余两兄弟墨孤言、墨孤华要上前,看到墨孤城的眼神,止步
他们这个小弟,不想见太多的人
墨向晚握着墨孤城的手:“兄长一点都不老,还很年壮”
墨孤城沉重地说道:“可是父亲老了,他头发已白,你也该去看看他”
风有些大,山崖上的桂花香,不知何时飘了出来,月色下,墨家举着火把,照着墨向晚的脸红彤彤
月儿忽的躲在云后,留下大地漆黑一片
如同此刻正寂寥的夜,只听到火把烧灼之声,以及墨向晚的呼吸声:“父亲……父亲他不想见我,兄长们多多保重”
对着三个兄长作揖,面带微笑,眼睛睁着很大,不让泪意涌现之后泪水流出眼眶,心里却百感交集
三人同时喊着:“小弟!!!”
性子急的三兄长说道:“就算父亲不要你,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可是父亲不要他,他便不算是墨家人,也没有入墨家族谱这十几年来他见过自己的父亲次数,十只手指头都能数清清楚楚
小时候不懂事,可以无忧无虑
听到同龄的孩童说:“你还没入族谱,不能进这个地方,也不能进墨家的藏书阁!”
他每每淘气都会与大兄长闹,后来父亲来见他,两父子看着,皆是不说话,知道日落西山,父亲便念起那首诗句,也是他名字,一十二年,见过三次,每次都如此
父亲表现如此明显,不想承认他的存在,墨家人都知晓,他父亲这一生最爱的便是母亲
如果他的出生是个错误,那么他的存在也是个错误,以前他是这么想的,如今他也是那么想的
这一片山崖,都不在墨家的范围之内,他五年来,全然都是自力更生,未曾用过墨家的东西,自然除了母亲的衣裳
那个是他仅有的,别无其他
山崖与墨家相连,却在墨家的阵法之外,他以前问过墨孤城:“兄长,那边山崖不大,为什么不是我们墨家的”
“因为我们墨家就那么大呀,那块地方不属于我们的,也别跑到哪里去危险”
如此一来便成了他寄身之所,盖上茅屋一个人生活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虽然他的出生是错误的,却仍是活着
而今,他长大了,墨向晚看着三兄长,露出满满的笑意:“至今我仍是一个无族谱之人,又有何身份去墨家”
而兄长墨孤言也说道:“你是我同胞弟弟,哪有人敢说什么,就算是祖父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是他也没反对”
的确,老太爷一直未曾表态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来做,只能看他的儿子罢了转身便要进入山崖范围,一只手却拉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黑夜的风,突然狂乱起来,幸的墨孤城已帮他将头发挽起,不然又吹乱了吧
墨孤城握着他的手:“父亲老了,你该去看看他”
“我不去”
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一十二,怎说都是一个未及冠礼的孩子,任性自然是有的,闹脾气似乎也应该
狂风中的墨孤城,衣袍被吹起,火把也在呐喊着,“滋滋”作响
墨孤城也不着急,看着墨向晚挣脱他的手,一只脚踏入山门之时说道:“父亲中毒了”
那声音很淡,却能钻去他的心,迅速弥漫至全身
墨向晚的脚步顿了一下:“二叔精通岐黄之术,可解的”
墨孤城笑着拉他出来:“二叔再厉害也解不了唐门的毒,已派人去蜀中,不过还是要些时日,父亲怕是撑不过去了,你就当见他最后一面吧,可好?小弟?”
最后一面?
月爬出乌云,桂花香正浓,如同一坛老酒发出的幽香,诱人也熏人
《莫问向晚时》完本[古代架空]—— by:白衣楚楚
作者:白衣楚楚 录入: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