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梅代忠贞高雅,冰枝嫩绿,疏影清雅,花色美秀,幽香宜人花期独早,此话还真是不虚
苍茫乾坤,飘扬绒绒的洁白雪絮迎合着鲜红春梅,天地朦朦胧胧,雪白和艳红交相辉映,将这腊梅林装点得犹如天宫美境,不忍打扰
赏梅,阅梅,读梅,有美如梅,
那是一个被雪覆盖的茅草小亭,简单的小桌上放置一个温酒暖炉,淡淡酒香,混着着周围素梅的清香,典雅清心
有男子独坐案前,月白的绒衣,眉目清灵秀雅却带着几分透彻心凉的冷意,胜却雪上之梅,他手执酒勺缓缓地搅动热酒,煮酒暖炉的热气驱散茅草亭的冷寒
忽然风动梅花,残败的几片落英飘落在雪地上,随即一道黑影“唰”地跪在那茅草小亭前抱拳道:“安大人,公孙启与公孙戎之事已经办妥”
“可惜”平静无风的声音从那男子口中飘然而出,却把那跪着的黑衣人吓出一身冷汗
“安大人恕罪,属下......”
“可惜,让他们死得太舒服了”那男子冷笑一声,优雅地往酒杯中舀了一勺热酒,修长白皙的手端起酒杯细细品闻,酒香浮动
“敢问安大人,接下来该如何?”
男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修长的手指拈着酒杯玩弄,他淡淡地说道:“去监视着公孙煜即可”
“遵命”
话音落黑衣人便消失不见,几片如血腊梅飘散半空,悄悄地落在那男子衣袖上,飞花惜美人男子震袖一挥,强大的真气流动将茅草亭四周的素心腊梅全部摧毁,腊梅摧折跌落白雪,像是滚烫的鲜血侵入雪地
“公孙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阴狠的声音似乎来自十八层地狱,恨意像是粘稠的毒汁,沾染血液,融进惨白的雪絮
他清晰地记得,十八年前的隆冬,白雪覆盖整座卞陵,断头台上血流成河,就像这素心腊梅,折虐入地
梅香清影,青梅煮酒,一杯离情,一杯相忘
连珩呆呆地望着那茅草小亭内独坐煮酒的身影,整整两年,燃尽心底所有的思念,那个陪着他长大的身影,记忆中不算强健,有些清瘦,即便是寒冬腊月身着绒衣也不觉臃肿,依旧那样令他眷恋
他悄悄迈步走向那个茅草小亭,踏着一路的梅香酒韵,在白雪上留下一路脚印
“师父”连珩从后将那男子抱到怀里拥着,感觉到那身体的温度他心中狂喜,更用力地拥抱着生怕对方逃脱自己的怀抱,口中不停地喃喃着孩子气的话语,“师父,我好想你就回来了”
“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那男子挣扎着踉踉跄跄地退出连珩的怀抱,颇为窘迫地看着面前这名翩翩俊朗的英俊少年,他脸上布满了疑惑之色,唇边却不失那一抹温和友善笑容
“你......”连珩瞪大眼睛呆愣地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大大张开能塞得下一个鸡蛋,就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动也不动,怎么背影会那么像,可是这张脸分明不是他的师父!
“请坐”男子并不介意连珩的失礼,温润儒雅地邀请着连珩坐下,自己拂袍坐下,动作优雅地为连珩舀了一杯热酒
“失礼了.......在下连珩,幸会”连珩坐下摸摸脑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当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死心地偷偷瞄了瞄那男子,确凿不是他的师父,念此他眼神不禁黯淡下来,莫不是自己两年不见师父,居然连师父也认错了
“百叶山庄,公子连珩”男子微笑着说道,“在下安玄素,字宸,幸会”
“你便是朝廷中书令安玄素?”连珩再次惊讶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天下人称赞的大宰相竟然是这样一名清雅年轻的男子
“中书令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在下并无官职在身”安玄素淡笑道
“一个月前中书令引咎辞职,百姓都疑惑不解”连珩接话道,眼前这个宰相虽然只有二十五六,但在百姓中已经是盛名远播,曾经手揽三省六部,创新制,颁新法,平外乱,辅佐先帝,历下赫赫功劳
“有过便罚,毋庸置疑”安玄素毫不在意地笑道
话音刚落,远处“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急促,像是十万火急之事,不一会儿,雪碎飞扬,一个马队停在茅草小亭前,领队的一个禁卫军匆匆忙忙地下马,手执一卷黄色的布帛
“皇后懿旨,恢复安玄素中书令一职,彻查大王爷公孙启谋反一案”禁卫军头领简明扼要地说完便恭恭敬敬地将懿旨交到安玄素手里,连连道,“安大人请上马车火速回宫处理此案”
“好,有劳”安玄素眼神坚定,他看向连珩匆匆道,“连公子,有缘再会”
“好”连珩点点头,灿烂的笑容像是沐浴冬阳那般完美
安玄素有礼地颔首作揖便上马车,帘幔放下,掩去他眼中寒冷刺骨的笑意,那是复仇嗜血的兴奋,他定要公孙家所有人,血债血偿
马车队绝尘而去,踩碎了一路的素梅白雪
车队离开没一会儿,莫乔之便和伏陌以驾着马车来到连珩身边
“少爷,我们继续赶路罢”莫乔之说道
连珩眨眨眼点头,潇洒地跳到马车上说道:“嗯哼!进城!”
“不回百叶山庄吗?”莫乔之疑惑地问道,按照他家少爷的个性应该是急不可耐地要回山庄见先生
“小陌先回山庄打点,我和莫叔先进城,我倒想看看公孙启谋反一案如何处置”连珩撅嘴吩咐罢便放下车幔
“是,少爷”伏陌以颔首说着便飞身离开,剩下莫乔之驾着马车,循着之前那马车队的车辙朝城门驶去
素心腊梅红透了这个白雪素裹的世间
冥冥之中缘分的牵扯,不知会被牵去何处,只知不忘初心,不忘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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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大殿早已汇聚了神色复杂的文武百官,如群蚁排衙,密密麻麻地站了一群
李尽沙拂起轿帘,看着外面踏雪入殿的群臣皇亲,视线略过望向远处大殿上的垂帘,仿佛能看见帘后无尽的秘密
“停轿”
随着踩在地上雪花的嘎吱声响,忽有一声从身后传来,若北音含混低沉,沉而有力,绵里藏针,令人听了都不由得停下手中事:
“李提督,早”
李尽沙只见男人手执紫檀木扇,腕挂佛珠,一袭紫袍绣龙,年近不惑的脸还能揣测出当年的俊朗之风其面容让人感睿智敏利,额上却有阴戾精明的味道,正是先帝公孙戎之六弟,六王爷公孙景
“早,”李尽沙道,“陛下驾崩,景王爷倒是精神”
这话要是在大华初始时说出来,定是要判以大罪斩首,但如今朝廷黑暗如此,相互开这种玩笑又何妨?
只见公孙景不怒反笑:“天命难测,此事是大哥一手酿成,你我又怎料得到?倒是李提督昨夜应是受了惊吓,让本王甚是担心”
“景王爷说笑,”李尽沙笑道,“若真如这般,我怕今日是来不了了”
两人一道入了殿,公孙景便向皇亲席那头去
李尽沙则顺着石道走上殿,路过文臣之席,恰看见那官复原职的安玄素身穿朱紫绫罗一品官员朝服,上饰凤池图案,腰束金玉带钩,配十三銙,依旧如往日那般温和有礼地与文武百官寒暄
李尽沙见了他,自如从前那般,忠臣之于佞幸,可想而知
“哟,原来是安大人复职回来了,”李尽沙挑眉,顺带瞟了一眼对方后面看着自己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难怪我说今早这么那么肃静”
“陛下驾崩未久,还请李提督注意言辞审慎”安玄素微微凝眉颇为不悦
“我如何不审慎了?”
安玄素看着他板起脸来,手执白玉笏板,如同教育顽劣刁民般义正言辞:“古语有云,朝堂之地,上承天子,下喻百官,天子者兴万物,百官忠之,为万民福祉,汝怎可调侃嬉闹?”
“何为调侃嬉戏”
安玄素紧皱眉,不禁抬起手指着他道:“你方进勤政殿,便对在下出言嘲讽,何不是调侃嬉闹?”
见他这正经样,向来巡海夜叉脸的李尽沙不禁少见地噗一声冷笑出来:“安大人好狠心,我不过关心你,你却反来咬我一口?”
“你心肠歹毒,何来的关心?”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时,两名身着朝服的男子走进,一人相貌平平,衣着紫袍有龙纹,正是先帝之二弟——二王爷公孙煜,在众亲王间实力略属下风,只见他瞧见安玄素,友善地笑了笑寒暄道:“安大人回朝,朝中大小事也有了个能解决的人”
“吾等皆为臣下,煜王爷身为皇亲,自然为首”安玄素微笑道,亲和有礼
“满朝文武何人不知,先帝曾说过事无俱细,若非过问安宸,不可行之”公孙煜摇摇头赞叹道,他倾身凑到安玄素耳畔小声道,“安大人不在这一个月,朝堂乱套了”
“过誉”安玄素谦和地说着
还有一人身形魁梧,眉眼间有英气,却也有淫邪、暴虐和狂妄,此人便是禁军统领、护国大将军程觅,是先帝爱妃程芳之兄,武艺高强却好屠城,性格残暴无比
但见他面带笑意、看似亲和地走到两人中,开口道:“不知安大人说了何,逗得李提督如此开怀”
“程觅将军,还请注意言辞”安玄素依旧严正声明,清眉微蹙
“咳咳,安大人我们走罢,到时辰了”公孙煜笑着打圆场
程觅看看安玄素又瞧瞧李尽沙,用胳膊肘暧昧地推了推后者,凑近低声道:“跟这木头瞎耗什么,还不赶紧去皇后那儿?”
李尽沙也未搭理他,径直走向大殿之上,而程觅眯着眼目送他上了殿台,神情隐晦而邪佞
上朝时辰到,今日要是一来是宣布皇帝公孙戎遭刺身亡,二来是皇后宣读先帝遗诏及后事处理
诚然,在上朝前皇帝之死在文武百官中心照不宣——这宫中的消息向来传得快,何况昨日公孙启闹得震天动地,各路官员都派了探子打听消息,故今早礼部尚书给李尽沙送礼也是先见之明了
皇后南宫绫十六年前入宫,母仪天下,性情温婉稳重,为公孙戎打理后宫多年,实称得上为一名才貌双全的江南女子眼下帘垂殿地,群臣只能看见皇后的身影端坐于之后,听那声音传出:
“昨夜皇亲公孙启谋反,派刺客袭击陛下……然其援兵未及,两厂人马将其剿灭,但陛下已……”
言此声音哽咽,为持仪态,无法继由,群臣只见帘后的身影以帕拭泪,想来平日宁静典雅的皇后如今也不能自持,实在悲从中来于是便纷纷下跪,大声道请皇后娘娘节哀
“本宫已让安玄素复职中书令,掌管朝政,也将处理谋反后事交于其处理,”皇后终于遏制了情绪,继续道:“至于继位一事,陛下早已决定传位于太子恪儿,待这几日筹备后便可登基……”
在皇后凄哀的诉说中,文武百官皇亲贵戚不禁为之动容,有的抹泪有的呜咽甚至嚎啕大哭,表情皆是痛彻心扉,忧国忧民,总之为皇帝驾崩,任何人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朝野哀鸣,似雾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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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落凤停,凤慈宫原是南宫绫方入宫时公孙戎为其建的华殿如今公孙戎离世,此殿清幽,皇后却仍是当年的容貌
素色华衫的女子坐在凤椅上,手执银钗,凝眉未语,额间朱砂一点,似有愁云忽帘外有声,她惊而坐起:“谁?”
紫衣青年从帘外走出,走向前跪安,动作优雅流畅,眉宇不着半点叨扰之意:“参见娘娘”
见到是李尽沙,南宫绫立即舒展了眉眼,倒有几分慈爱怜惜她放下银钗,迎上前扶起他,不自觉地用手拂去那青丝上的飘落的雪花:“好孩子,不是说下朝半时辰后来凤慈宫的吗,怎这会儿就来了?”
李尽沙垂眸低声答道:“朝野变换,想着该来与娘娘谈谈了”
南宫绫听闻长叹,用袖抹了抹眼泪,低声道:“今日本宫也是拼尽全力才挤出这么些泪来,”而后看了看同样眼圈发红的李尽沙,半是调侃半是嘲讽道:“唉,瞧你也哭的……”
两人寒暄着便上座喝茶,南宫绫端出玲珑剔透的糯米糍,看着眼前的紫衣青年,思绪回往道:“记得你刚来本宫身边时,最爱吃这个”
“承蒙娘娘厚爱,”李尽沙轻咬一口,抬眼问道:“不知娘娘欲怎样处置哪些遗妃?”
南宫绫听闻笑意加深,用指甲敲了敲瓷沿:“你说呢?”
李尽沙挑眉,十几年来的主仆默契在不言中——后宫女流之争,千奇百怪的招数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有些是早已被他两玩过了时,有些则是不屑于用罢了——这些遗留下的棋子,如何废弃,都在于你我
南宫绫笑意盈盈,雍容华贵而典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深如海底的女人心她望着从六岁开始跟在自己身边的李尽沙,如感叹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当初本宫看你是个美人胚子,便捧着你上了去,如今果然不假,也没白费本宫心”
“娘娘才是风华绝代,奴才必会为娘娘效尽犬马之劳”
没有女人在听到赞美之词时不会欣欣然,南宫绫也笑靥如花,举杯低声道:“今个儿吉日,以茶代酒”
瓷声清越,映照斜阳,尽在不言中
当安玄素进来时,李尽沙和皇后南宫绫已端坐在宫中,备谈要是,除了眼角那为皇帝驾崩的浅淡泪痕,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微臣,参见皇后”
还未等安玄素跪下,南宫绫已然将其虚扶起:“玄素莫要拘礼,先帝在位之时最倚重的便是你了,如今.......”谈及此事,南宫绫那美眸闪闪泪光,她用手帕抚了抚泪水继续道,“先帝曾说对本宫说过事无俱细,若非过问安宸,不可行之,可知玄素你在朝中地位,本宫一介女流,恪儿还好有你护着”
“皇后请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幼主登基,助新帝成为一代明君”安玄素坚定地看着南宫绫说道
“先帝送葬、新帝登基,都要辛苦玄素了”南宫绫忧郁带伤地看着安玄素
“微臣,遵旨”
“今日本宫找你们来,还有一事,便是为如今闹得人心不宁的巫蛊之事”
“微臣也有所耳闻,”安玄素忧心忡忡:“这巫蛊凶手不知用了何办法,控制百姓意志,意图动乱我大华江山,若不及时处理,便是我大华隐患,实在令人担心!”
李尽沙瞟了他一眼:“依我看,这东西应源于江湖,约莫是那些绿林者意欲谋反,从武林查起可能比较有线索”
“然,”南宫绫轻蹙柳眉,“本宫从未理朝政,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听李提督的话有些道理,那便从江湖查起罢,拾武林之大事件插手,或许有些效果”
“是”安玄素和李尽沙一齐领命
“都退下罢”
“微臣告退”
“奴才告退”
【刑部】
李尽沙方到刑部门口便见尚书黄涛恭恭敬敬地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弯腰对走出轿的大人物道:“哎呀……李提督怎有闲情来刑部探查?”
“刺杀先帝的那把剑调查得如何”
黄涛立即引他进去:“这事儿李提督真是问对了,微臣问询了些在武林中呆过的人,也实在看不出其到底出自何方呀?”说着便叫人拿出来给他看
李尽沙接过见,只见这把短剑普普通通,还真没甚特别之处,刚欲放回却不小心碰到了笔洗,清水蔓延至台案边沿,浸湿了短剑,他微微凝眉连忙将短剑拿起,却意外地发现被水浸湿后的剑柄底部现出一个细柳叶刻痕.......
“不过是把普通剑,你便物证封存罢”李尽沙说着便丢回桌上,眼中却暗涌波澜
“那好”黄涛眉飞眼笑:“来来来,喝茶”
“不必,先告辞”李尽沙说着要起身
这时忽有奴仆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差点撞到了李尽沙,而后连忙惶恐地跪下来赔不是
《华沫》完本[古代架空]—— by:空虚二爷
作者:空虚二爷 录入: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