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徐悯言的温暖突如其来地降临,把秦函川笼罩得无处可逃。他最初质疑过,警惕过,惶恐过,然而如今的他已经渐渐接受并习惯。正在他忘神沉醉之际,飞来一场横灾夺走了这一切。
现在徐悯言看上去那么安静,就连秦函川的杀意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他仍然苍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躺着。秦函川的手颤抖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他太害怕了,害怕着失去……
所有人都会离他远去,包括师兄。既然如此,不如……就将师兄的时间停止在最爱他的这一刻。
为了他而死去的徐悯言,是何等的美,何等的圣洁,何等的无可取代。徐悯言将一直活在他跳跃的心脏里,再也不会注视着其他人,因为徐悯言已经将生命奉献给了他,而他,也会用尽余生一直一直,敬爱着徐悯言。这是凝固的爱,静止的爱,它将永永远远、新鲜如同开得正烈的芳花,不会枯败,不会衰亡,直到时间的尽头。
多么完美。
秦函川颤抖着微笑了,齿关都在战栗,不知道是在兴奋还是恐惧。直到今天,他才看清,原来他也是爱着师兄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经受这一切,为什么中毒躺在床上的人不是他,这样他就不用承受这样煎熬的选择,不用在杀死至爱的负罪中度过余生。
最后的最后,秦函川还是移开了手,他怜惜地抚摸了一下徐悯言的脸颊,眼见徐悯言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忽然心尖都在疼。
不,我不能杀死师兄。
如果师兄死在这里,他将永远不会知道我爱他。
思虑及此,秦函川目光温暖起来,柔和得像春天乍融的湖水,在日光下又漾起了粼粼涟漪。他将热毛巾拧干,叠得整齐,轻手放在徐悯言的额头上,看见徐悯言稍见舒缓的脸色,心里生出了万顷柔情。
你会好起来的。
然后继续爱我。
第20章 解药
斜阳昏黄的烟雨石板路上,微风细细地将水珠飘洒。洛惜颜一行人加快行程,在半路上截住了苏清之和霏音:“苏道友,霏音小妹,请留步!”
苏清之回头,见是他们几人,浅浅一施礼,眉间清素,也不说话。
刘楷庭上前一抱拳:“花魇长老和董公子切磋时,所抛毒粉误伤了灵犀门人,可否请这位清尘道友借壶丘阖水做解药引子?”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乾坤囊,说,“这是灵犀门内一点小心意,内含宝器十二件,若这位贤弟不嫌弃,请务必收下。”
苏清之微微颔首,沉吟半晌。确实如洛惜颜所说,现在他和霏音不会被逐出师门了,但却是因为花魇父子间闹出了这样的矛盾,才忽略了他们二人。若说他心中对此没有半分惭愧,反倒是枉受仙门多年教诲。他细细打量了一下洛惜颜,见这少女面容灵秀,大概不像是存心诓害的模样,便犹豫起来。
霏音扯扯他的衣袖,细声说:“苏哥哥,丘阖泉离我的房间近,我可以去取水,长老们不会发现的。这是一条人命,我们能救为什么不救?”
乔嫣儿激动了,应和道:“这位小妹妹说得真不错,救人要紧,人命关天!我们徐师兄和清尘门可没有半分仇怨,若是他死了,岂不是太冤枉?”
苏清之听几人说得有理,也不好推拒。再者而言,就算花魇父子闹出这等笑话,也是他们二人自己处理家事不当,怨不得别人,若是以此为由拒绝帮助灵犀门,也没有说服力。他便答应下来:“好吧,苏某可以一试。不知几位什么时候要?”
洛惜颜率先出声:“三天之内,可以吗?”
苏清之同意了:“好,各位,再会。”
刘楷庭正色:“很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苏贤弟和霏音姑娘完成此事,从此便是我灵犀门的恩人,有任何困难,只管知会一声。”
几人商议完毕,就此道别。待苏清之和霏音走远了,乔嫣儿不解地问出了刚才的疑惑:“惜颜师妹,莫仙姑不是说五天吗,你刚才怎么说三天?”
洛惜颜道:“乔师姐,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如此艰难,自然盼着能早一日得到解药,早一日好。”
刘楷庭看了洛惜颜一眼,没多说什么,只说:“好了好了,事情办得这么顺利,我们也早些回去看望老徐。”末了,又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秦函川这小子靠不靠谱,照顾老徐有没有出差错。”
乔嫣儿咯咯笑了:“那可不用担心,我们秦师弟对大师兄可好了,别的不说,每天帮着洗衣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师兄虐待小辈呢。”
旁边洛惜颜听见,忽而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却没有叫人发现,只是露出了有些奇异的微笑。
三人回到灵犀门,向众位长老禀报了商谈结果,破化铁青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他端起茶碗,骂道:“悯言这个不孝徒,一点都不省心,我马上要闭关了,又出了这种事。他要是醒了,我第一个没收他的长老符令!”
宇虚长老惊诧:“什么,你都已经把符令交给他了?”
破化还是一脸臭屁:“怎么,不行?我的符令爱给谁给谁。”
玉麟长老道:“我看悯言小友确实温勤懂事,破化若要闭关,他自然是当得起的。”
风轩幽幽道:“长老符令权迫威重,我看悯言小友命里福泽分薄,他年纪轻轻,也许会为它所克,还是晚些好。”
几人胡乱闲扯一通,结伴又去看望徐悯言,见秦函川果然守在徐悯言床边,神情静默、寸步不离,不禁赞许点头,又放心了几分,才离开了。
方才如果他们不是只站在窗外观望,而是走进房门的话,会发现秦函川的眼睛里,正静静盘旋着一双可怖的图样。
他正无神地睁着漆黑的双目,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徐悯言的被角,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如果徐悯言此时醒着,就会发现,他最不希望发生在秦函川身上的事,真的发生了。
煞魁。
原作里曾经将董奔活活烧成灰的煞魁。
秦函川不知道煞魁是什么。
然而现在煞魁正放肆地在他的意识海里狂笑不止,无力的感觉席卷了他整个身体,被迫和煞魁丑陋的面容对视。“哈哈哈哈小子,你的仇恨让我重生!”煞魁激烈地扭动着它形状诡异的身体,扯着自己的脸颊尖叫道,“让我支配你的身体!不论你恨的人是谁,都会在我的力量下惨死,想想是不是很快乐?不要想太多,人生苦短,为所欲为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秦函川死死咬住牙关,他是恨花魇父子没错,恨他们误伤了徐悯言。但如果此时接受了煞魁,首先波及死亡的一定是身边的徐悯言:“不,我拒绝。”
煞魁见说服不成,转而化身为一个魅惑妖娆的女子,媚笑着说:“小子,不要掩盖你的心,只有极端黑暗的心灵才能养活我,我就是你灵魂的产物,我能洞悉你心底的每一个恶念。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清高?在这世上,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享受绝对的快乐,拒绝了我,就等于拒绝了快乐的源泉!”
秦函川忍着剧烈的头痛:“……不,我拒绝。”
煞魁冷笑一声,再次转变身形,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徐悯言的模样,温柔地笑着,缓缓向他走来,眼神里竟带了些凄楚,手指抚摸上的脸颊:“函川,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不是……最爱我的吗。”
秦函川愣住了。
紧接着,他盛怒无比,暴烈地掀出一股庞大的真气:“滚,给我滚!不准玷污他!”
煞魁咯咯笑着,身形扭曲成一团烟雾,飘远了,临近消失前扔给秦函川一句话:“小弟弟,什么时候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哦,传唤一声就好,你不会后悔的。”
秦函川愤怒得双目通红,他终于从煞魁制造出的意识海幻境中得以脱身,然而余怒未消,他对于刚才煞魁的戏弄仍然咬牙切齿。他深深地呼吸着,试图平静下来,看一眼身边熟睡着的徐悯言,他闭上眼,镇定两秒,起身去打热水,准备换热毛巾。
还好,还好他坚持住了。
他都不明白,刚刚他坐在徐悯言床边,照顾得好好的,脑海里只不过生出了一瞬间想杀了花魇父子的念头,煞魁竟然就趁虚而入地出现了。
他的恨意,真的有那么深重吗。还是说,他的灵魂其实早已彻底沦落得黑暗无边了,只是他本人没有发现而已?
秦函川紧抿着唇,轻轻替徐悯言擦去面颊上的冷汗,看着徐悯言被□□折磨时痛苦的模样,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心想要杀了花魇父子。但是——
不是现在。现在绝不是恰当的时机。
其一,救治徐悯言的药引尚未到手,如果花魇父子现在死掉,清尘门势必大乱,未必会分神理会灵犀门索要丘阖水的请求。
其二,他自身实力还远远不能单独暗杀花魇父子。董奔不足为惧,但花魇长老是一座之长,此时贸然行动,实在不智。虽然可以借助煞魁的力量,但目前看来,煞魁似乎在伺机反噬他,在完全驯服煞魁之前,他不会随便利用这种不知根底的东西。
至于其三……
秦函川陡然弯起了嘴角,俊美脸庞上的笑容此时竟然格外恐怖。他缓缓挑起徐悯言的一丝乌发,缠绕在指尖,温柔地想着:
他们就这样死了,多没新鲜感。
应该让他们先回去,安安稳稳养好伤,处理好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事,风波过去,新生活开始,一切准备翻篇之际——他突然出现,有如鬼魅降临:
才能榨取出最新鲜、最温热的恐惧。
秦函川不知道,煞魁仍旧潜伏在他灵魂深处。它忽然瞥见了他方才的这一丝想法,不由暗自惊诧:
这小子……太有意思了。令人激动,果真是天赐的好苗子,当初选他作为寄居体简直太明智了。
看来,他们还能再次相会。煞魁心满意足地想着,陷入了暂时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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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苏清之如约送来丘阖水,他一身风尘仆仆,脸色有些憔悴。洛惜颜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多说话,只是简单地交水便走:“望徐道友早日康复,告辞。”
莫仙姑早已备好了其他所需药材,就等着这一壶丘阖水,她熟练煎制好一碗汤色漆黑的药,端到徐悯言房里,霎时间屋子里飘满了刺鼻的苦味。
秦函川接手了:“莫仙姑,我来吧。”说着,稳稳端着药碗,舀了一勺,送到徐悯言唇边。
也许是抗拒着这种苦味,徐悯言齿关紧闭,完全不喝。
“师兄,听话,喝药。”秦函川说。
徐悯言闭着眼睛,没听见。
秦函川叹气一声:“师兄,得罪了。”说完,把药含进自己嘴里,贴上了徐悯言的唇。
旁边的莫仙姑:
……好端端的眼睛怎么突然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标题很耿直了
我要去期末了,最近不能常来修文什么的,请大家多多包涵……存稿箱发啥它就是啥吧(你
你们会想我吗?(走开没人想你
第21章 守在师兄床边
秦函川也不急,一口一口地喂,竟然一滴药水都没浪费,全温温默默地用唇舌给送到了徐悯言嘴里。徐悯言喝完了药,苦得本能地皱眉,秦函川见状,又喂了一颗冰糖到徐悯言口中,转身问:“莫仙姑,我师兄还有多久能醒?”
莫仙姑状似高深莫测地背对着他,声音有些惆怅:
“明日巳时。”
秦函川:“多谢莫仙姑。”
莫仙姑叹着气垂下脸,微微拽起麻织裙摆离开地面,转身走了。
翌日,徐悯言悠悠转醒,睁开眼皮,秦函川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竟是守了一夜。他一瞧,只见秦函川眼底两抹青黑,心疼极了,轻轻推醒秦函川:“函川、函川,你到床上睡吧,我没事了,别守着了。”
秦函川听见他的声音,闷了一阵,晕晕乎乎醒了:“师兄,你现在怎么样?”
徐悯言看他脸上被袖子压出的红痕甚是可爱,不由笑了,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好了,你快去休息,我让书歌来照顾我。”
秦函川不答应,还给徐悯言端来了早饭:“莫仙姑说,吃点蔚芙果炖的粥好。”
徐悯言拿着勺子,手里还是没什么力气,勉强舀了一勺尝尝,笑道:“不错,甜丝丝的,你也吃点吧,吃了早点睡去。”
秦函川说:“我看着你吃,你吃完了,我就去睡。”
徐悯言只好全部吃了,把空荡荡的碗底亮给他看:“好啦,吃完了。”
秦函川微微一笑,收起碗勺走了。
徐悯言舒服地叹口气,躺回了枕头,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天知道能再看见他家小师弟的感觉有多好,本来他都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他卷了卷被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刚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忽然系统的声音又一次炸响:“警告宿主,警告宿主,你的杀主率已经跌至33%,红牌警告,红牌警告。”
徐悯言炸了:“你每次一开口都吵得我脑仁疼,下次声音柔和点行吗?”
系统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反问道:“你的任务是杀死变态男主,为什么要救男主?”
徐悯言听完,裹着被子,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呢。
再怎么说,秦函川是男主,他顶着不死的主角光环,又不缺自己傻兮兮地救。
他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况,那时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太多思考,直接就去救了。那完全不是拎清了所有利害关系后的理性决策,而是一种本能。
毕竟养了这么久,他早已把秦函川当做了自己的骨血亲人,保护亲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然而这话万万不能如实告诉系统,徐悯言只能选择一言不发。
系统见他半天不回答,抛下一句:“还是那句话,请宿主好自为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