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君上觉得,他为什么忽然有了夺权的心思?”
蓝珏皱起眉头,看着褚襄。
于是褚襄说:“东唐国主如今已经年迈,没有前来此次春宴,彻底成为唐国之主,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不正是大好时机?”
蓝珏:“你认为是东唐许诺了他们好处?”
褚襄:“西唐贫瘠,拿在手里,当个辛苦国主,远不如拿一大笔钱逍遥自在。”
“所以你认为,东唐许诺了重金给王叔,让他帮忙?”
“也有可能是利用。”褚襄说,“既然西唐本身并无实实在在的大利,那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左将军,一个享清福的王叔,在筹谋这件事。”
除了有特殊执念,或者……像蓝珏这样忧国忧民的君主,不会有什么贪图富贵的人会想要西唐的。
杨丰道:“国主,我们是否立刻回去营救少主?”
“……”褚襄忍不住想骂人,但幸亏,忍住了,他努力做出不紧不慢的姿态,说,“你有多少人手?你只记得少主危险,这次危机针对的可不是少主。你家少主千方百计送出手书,提醒你路上可能有埋伏,你准备直接一头扎回去送死?”
褚襄在心里默默翻白眼,文职!文职就不能老老实实搞后勤吗!
“西唐国有多少可用兵马,您是清楚的。”他说。
“但我不在,王叔也不可能调动军队。”
“不需要军队。”褚襄回答,“您身边有多少人?”
蓝珏平静地回答:“明面只带了杨丰侍奉左右,随行暗哨有十个。”
“就算您身手高超,在被埋伏的情况下,有一百个普通士兵也足以对付您了吧?”褚襄说,“所以您现在绝对不能回西唐,您在明处,我们不知道埋伏具体在哪,甚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方式,况且,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在都城就有所行动呢。”
蓝珏道:“那,你说我们怎么解决?”
“我们解决源头。君上,唐国分裂太久了,是时候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蓝珏:我已经被撩动了!
褚襄:什么时候?我干了什么???
褚河星:来自兄控妹妹的debuff,启动!!!
第10章
杨丰在一边憋红了脸,蓝珏瞪了他一眼,看那个没出息的样子,直接就把人踹出了门。
褚襄言笑晏晏,似乎眉目含情,正在诉说什么温情之事,他说:“这就当做,我献给君上以表诚意的见面礼,可好?”
他回身望向褚襄,眼神深处像是藏着暴烈的熔岩,但他依旧声音徐缓道:“你要怎么拿回来?”
“君上不在国内,对于东唐国主而言是个机会,对于我们而言,未必就是祸事。”
福祸相依,危机与机遇并存,国主不在国内,不能掌控国内根本,但相比而言,他也能在外面做很多事。西唐国主就算再被上都贵族瞧不起,到底也是正经册封的藩王,并非无权无势的底层百姓。
蓝珏道:“具体如何?”
“两种方法,如果能让长公主甚至圣上亲口将国土归还——这样,我们还可以继续保持低调,养精蓄锐,但我们都能想到,那太难了。东唐国国主如果不犯错,没有理由削掉,东唐国主景荣翰是圣上的心腹,甚至这一次称病不来,也没有被苛责,所以这可行性不是很高;”
蓝珏点头,道:“那第二条?”
榻上的公子露出柔和的笑容,口中却说:“第二条就简单多了,杀了东唐国主就行了。”
杀,他在说这个字的时候,冷冽而平静,连蓝珏都被他身上腾起的寒意震慑,可除此之外,他提及此事的时候,却没有半点血腥的气息,仿佛那只是一种普通的手段。
“西唐与东唐本就是一个国家,等东唐国主死了,就算圣上想册立新国主,也没有我们西唐直接接手来得快,到时候木已成舟,中央对藩国根本没有太强的约束力,我们就算一时暴露野心,但现在暴露野心的国家这么多,多我们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褚襄缓缓说道,“左不过,在这里人命也并不金贵,鱼肉乡里的权贵,也能轻而易举变成鱼肉。”
“或者——”
褚襄思考着具体的行动方案,脑子里就算没有了链接AI的芯片,依然运转飞快,只是蓝珏忽然伸手制止了他。
“不急于一时。”蓝珏忽然说,“先换药。”
褚襄一愣:“嗯?”
那两根手指点在他的脖子上,比起当晚点在这里的刀尖,软了不知多少倍。
一直听得昏昏欲睡的褚河星第一个跳起来:“对啊哥哥,你咋弄到的,像是刀子插的,你又遇到刺客啦?”
褚襄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蓝珏,含糊道:“算是。”
这下,褚河星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她咬牙道:“不长眼的王八羔子,等下次给我遇见,我撤烂他肚子里的黑肠子,绕着他脖子打个十个八个结结——”
看着蓝珏在褚河星背后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脖子,褚襄差点笑出来。
不过,演技过人的舰长及时绷住脸,拍了褚河星一巴掌:“不准说脏话。”
“哦……”小姑娘红着脸挠挠头,“我跟人骂架骂惯了,以后……以后不会啦……”
蓝珏坐在一边,看着褚河星给褚襄换药,问道:“你今年多大?”
褚河星回答:“我十四!”
“你和我儿子一样大。”蓝珏点点头,“你们会成为朋友的。”
这时,褚襄插话道:“舍妹怎能和少主……呃……”
蓝珏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气压瞬间变得很低。
褚河星没看出什么来,兴致勃勃地说:“好啊,到时候我肯定让着他,不和他打架!”
对着女孩,蓝珏继续笑道:“你到不一定打得过他。那小子是在草原上放马长大的,他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部落训马女奴,后来丈夫死了,就冒丈夫的名去打仗赚饷银养活儿子,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她,那小子的武艺就是和他母亲学的。”
“哇,真厉害——”
褚襄默默扶额——他这妹妹怎么有暴力倾向?将来别变成韩逸那种战斗疯子才好啊。
“算了,我来吧。”蓝珏看着褚襄被包成三角粽子的脖子,直接从褚河星那里夺过绷带。
褚襄急忙起身:“这怎么能劳烦君上,我——”
“闭嘴。”蓝珏更加冷硬地说,“不要乱动。”
“……是。”
他打开褚河星弄得一团糟的绷带,重新换了新的,并且仔细给褚襄抹好药膏,如今这片土地虽然比不得28世纪,但和褚襄在那个世界时学过的历史还是不一样的,比如,这个时代的医疗还算先进,那种药膏据说提纯了某些奇怪的、甚至有点奇幻的植物汁液,抹上之后褚襄觉得很舒服。
他甚至微微眯起眼睛,仰着下巴,蓝珏莫名觉得自己在逗弄……一只白猫,只是脑子里再次浮现出这人拉着他喊美人的场景。完美的礼仪,蓝珏想,可是完美的礼仪表皮下面,从第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个人根本没有他表现得那样敬畏权势。
莫名有些烦躁,蓝珏不喜欢这个虚伪而风度翩翩的公子。
忍不住手上力气大了些,褚襄轻哼了一声,不太知道为什么蓝珏忽然生了气。
蓝珏咳了一声,说:“幸好伤口并未感染,再上两天药,就可以痊愈了。”
他又吩咐了门外的杨丰,按时请大夫来复查。
思虑片刻,褚襄说:“君上,这些天也应该小心刺客才是,东唐国主可能也会买杀手来暗杀,如今世道乱,帝都刺客横行,不可忽视。”
“嗯。”蓝珏点头。
……
锦洲,西唐国都城,栎城。
当年的唐国被一分为二,土地肥沃,地势平坦的那一部分被划分为东唐,如今,也是大陆南方一片鱼米之乡,运河穿过城镇,沿途灯火辉煌,锦绣一片;而西唐与东唐国以一江为隔,国内山峦起伏,地势崎岖,间或有繁茂丛林,并且和西部草原接壤,时常受到草原部落的袭击。
栎城位于林地地带,城内林荫茂密,民间又称林荫城。
西唐国定都时间不过十余年,国主今年方才二十四岁,从国家到君主都是如此年轻,根基根本不牢固。再加上,国主的儿子蓝念只是个养子。
少年站在大殿正前方的椅子上,袍子掖在自己的裤带里,手握两柄短刀,与一众守卫对峙,他呲着牙,露出洁白的犬齿,嘴角还真的沾着血迹,不过不是他的,一个侍卫正在不远处捂着脖子,丝丝吸气,指缝里全是血,而少年就活像草原上吃羊羔长大的小狼崽子。
大殿中央一个年逾四十的贵族摸了摸胡须,对身旁人说:“见笑见笑,这野孩子是我那侄子娶的老女人带来的,根本不是我们蓝家的种。”
他身旁一人做文士打扮,摇着折扇说道:“蓝家在出事之前也曾经是名门世家,如今虽然不比当初,但至少,根基还在啊,像这种野性不驯的样子,想来也不是蓝家的人,西唐国主竟然立他为储君,也实在胡闹了。”
“是啊,当初他才十四岁,取了个比他大十二岁的女人,女人还有个只小他十岁的儿子,你说这不是乱来嘛!幸亏没多久那女人死了。”
蓝念站在桌子上,冷笑的模样与他父亲如出一辙,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听上去声音嘶哑,就像野兽正在低吼:“蓝景,你真是傻,东唐国主杀了我们父子,真会让你当西唐国主?还会给你一大堆钱?你脑子进水,这都信?”
“混账东西,我是你叔公,你父亲没教过你礼仪?”
蓝念高声说道:“礼仪是跟人讲的,我父亲说了,对付禽兽用刀就行!”
东唐来的文士啧了一声,身为王叔的蓝景顿时觉得脸面挂不住。
“来人!”蓝景大怒,“左右,给我拿下他!”
侍卫应声上前。
“我看谁敢!”蓝念纵声高喊,“我是西唐国少主,国主蓝珏唯一的儿子,你们谁敢动我,国主归来,灭你满门!”
士兵一时之间僵立在原地——王叔蓝景毕竟只是王叔,国主不在国中,蓝景打着清理门户的名义调动私兵包围少主府邸,要“帮国主处理不干净的血脉”,可谁知道国主是不是会忍下这口气呢?而直到内情的心腹也并不轻松——蓝珏的勇武之名在国内谁人不知,王叔的私兵,真的能拦得住那位国主吗?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蓝念再次大喝:“你们动一个试试!”
蓝景是调不动唐国军队的,他能调动的都是自己的私兵,虽有几百,但毕竟不是正规军,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蓝念虚张声势,居然还成功吓退了士兵。
“我来!”他抢过刀,要想冲过去,蓝念对他挥舞匕首,蓝念身边两个小跟班也呲着牙,一副你敢上来我就咬死你的凶恶模样。
“主子,要不……”蓝景的随从急忙拉住蓝景,说道,“万一国主回来……”
“废物!”蓝景大怒,但左右近卫面露胆怯,连他也受到了影响,无计可施,只能恶狠狠地说:“你们给我看住这三个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对付褚襄那边的妹妹buff,蓝珏掏出自己的儿子当辅助。
蓝念PK褚河星,第一回合,蓝念被囚禁,褚河星正在当电灯泡,褚河星win!
蓝珏:要儿子有什么用(╯‵□′)╯︵┻━┻
蓝念:信不信我立刻叛变阵营!你个二婚的!
……
第11章
大门轰地一声锁上,大有任由三个少年自生自灭的架势。
半晌,蓝念从桌上爬下来,他身边那两个玩伴更是瘫坐在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可怎么办啊,少主。”
蓝念镇定道:“崔巍、百里鸿,别担心,父王会回来。”
“可我们万一饿死了……”崔巍担忧地说。
百里鸿撸起胳膊:“少主,我比崔巍胖,实在不行您吃我!”
“去你妈的。”蓝念瞬间破功,大骂,“我他妈是野蛮人吗?打死你个死鱼姥姥!”
百里鸿不甘示弱:“那他妈也比饿死好啊!”
蓝念哼了一声,嘴角得意地弯了起来,他溜到一个大花瓶旁边,哐啷一声砸碎,稀里哗啦从里面掉出了一大堆干肉和酒壶,他站在肉山前,插着腰,得意洋洋地说:“看!你们没饿过,根本不知道攒点吃的。”
“哇,少主你又来,你是真不怕国主揍你?”
“揍呗,他又没少揍我。再说,我这要不是未雨绸缪,我们不就真的饿到吃百里鸿了!”蓝念满不在乎,抓起一把肉干丢过来,“真不知道他那德行能在都城找个什么老婆回来。”
“找个大家闺秀,好好管管你这满嘴脏话!”
“屁,说得好像你不说脏话!再说了,大家闺秀能看上我爹?他也会说脏话的,不然你以为我跟谁学的。”蓝念瞪着眼睛,“我觉得,他肯定再找回来一个杀胚,我跟你们赌一个月零花钱。”
“为什么我觉得少主你已经赢了……”
……
天衍都城的夜晚总是热闹的,因为春宴还未结束,只是,今夜格外的“热闹”。
“杀人啦,杀人啦——”
一声尖锐的惨叫响起,缇衣铁卫不会因为夜深人静就声势小些,他们挎着钢刀飞驰而过,哒哒马蹄声震得整个都城都为之惊动。廷尉张峰玉被发现七窍流血,惨死在了自己的书房,他夫人那一声凄惨的嚎叫,几乎吵醒半个都城。
涉及刺客与民间义党的案子都会被交给圣上的亲随铁卫,他们一身暗红的衣袍,本身看上去就极为不详,像某种干涸的血色,给这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增加了一丝寒冷。
铁卫出动,这绝对不是个小案子,张峰玉是廷尉,他的女儿中有一个在皇帝的后宫之中,所以又沾着皇亲的边儿,整个街区实行了颇为严格的宵禁,铁卫的卫长白靖安带队抵达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