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啥?”
“你们俩三年前就结婚了啊。”
“这里男人跟男人也可以结婚吗?”
“有什么地方是男人跟男人不可以结婚的吗?”
“……”白阳彻底崩溃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岳青州眉头紧蹙,过了好一会,他才看着白阳问道:“你死了?”
“我……”白阳赶忙摆了摆手,“我不是……”
他越解释越乱,先前见鬼时的恐惧顿时一扫而散。
该怎么向一个鬼解释自己并不是鬼呢?难道这鬼都感受不出来,自己并不是同类吗?
王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尴尬,他取下身后的背包,自顾自地说着:“这都好久没见了,肯定会有点生疏。我先给你们烧点纸,你们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
说着,他就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香蜡纸烛,娴熟地摆起了阵来。
这是白阳这辈子见过最奇葩的画面。
他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看王社给自己烧纸。
“你们之前那么恩爱,现在去世了,居然都不记得对方了。”王社边说着,边点起三支火烛,插在了墓碑前面,“真是孽缘啊孽缘。”
白阳和岳青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似乎都不想发表评论。
说实话,白阳也觉得奇怪。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了,怎么这鬼也一脸懵逼呢?
好歹结过婚了,怎么就这反应?就是送外卖的小哥,都能比他热情百倍啊。
王社还在边上烧着纸。
他边烧边念叨,白阳在一旁听着,对这两人的故事也知道了个大概。
听起来,他们是在“白阳”大一的时候认识的。岳青州比他大一级,两人算是校友。
他们俩一见钟情,相识一个月就谈起了恋爱,毕业后更是直接就结了婚。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半年前,王社接到医院电话时,才知道出了事。
他们去山中度假时遇到雷雨,山路崎岖,车辆打滑冲出围栏,两人不幸跌落山崖。
“白阳”运气不错,他除了左脚骨折以外并无大碍,但“岳青州”却因头部遭受重击,当场身亡了。
最后,警方判定这只是一起寻常的道路交通事故,其余赔偿事宜将与保险公司协商。
事情似乎很简单,只是报告里还提到一件事。
救援队到达现场时,发现“白阳”手里握着把刃长一掌的刀,但“白阳”却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说他没见过那刀,更不知道那是谁的东西。
反正现场也没人有刀伤,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之后半年,“白阳”经常记不起事情来。他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夜里总会惊恐地从梦中醒来,却不提究竟梦到了什么。
王社带他去了医院,医生却说他只是神经衰弱而已。
之后倒是相安无事,只是最近白阳又开始做起了噩梦,直到昨天晚上,他趁着王社不在,独自出了门,然后再也没回来。
听到现在,白阳是彻底明白了,除了这张脸和这个名字,那个“白阳”跟他是一点也不像。
不过这故事听起来不太对劲,他想再问问,这时王社又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哭了起来。
白阳赶忙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告诉他要节哀顺变。
算了,不对劲就不对劲吧。他可不想再掺和这破事了。
白阳现在只希望能马上坐车回到那家内衣店,找借口帮自己“女朋友”再拿一次手机。等他顺利回到那个房间后,就立马辞职。
不过等一下,他先前拿手机的时候,店员说他那个“女朋友”姓什么来着……
白阳正想着,一下又看到了身旁的岳青州。
巧合,应该只是巧合。
白阳安慰着自己。这时,正好那人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一碰,白阳又吓得浑身一抖。
看他表情惊恐,岳青州唇语般说道:“我不是鬼。”
白阳没有多想,直接应了句:“我也不是。”
“我知道。”
“你知道?”白阳扬起了眉毛。
还没等那人回答,王社突然站起身来。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要不你就别走了吧。”
“啊?”白阳一下没反应过来。
“留在家里,我也好看着你。”
“啊?这样不好吧……”白阳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吞吞吐吐地推辞着。
王社低声抽泣着,白阳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衣袖上蹭着鼻涕。
后来,倒是那个岳青州开了口:“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不!”王社边说着,边抓紧了白阳的胳膊。这劲儿使得,哪怕真是鬼也不一定受得了。
白阳掰着那人的手指,告诉他一定要冷静。可王社也听不进去,哭得跟孩子似的。白阳没办法,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嗯?”王社哭着问道。
白阳表情柔和地看着他:“人死之后不是会投胎吗?我们总有再见的那一天。”
“也许到时候我只是个不及你膝盖的小孩,”白阳听到那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时候你记得认出我就好。”
说完,他就挣脱开王社的拥抱,作势就要往下走,谁知王社却一下拉住了他衣袖。
“你等等。”
说着就往他兜里塞起了钱纸来,说是让他带点回去,以备不时之用。
白阳说着不用不用,但瞬间功夫,兜里还是给塞得满满当当了。
白阳一脸无奈,却又不好解释。只得拍了拍口袋,说是自己该上路了。
他朝那个岳青州使了个眼色,然后就三步当做五步似的,飞速逃离了王社的视线,等到确定那人再也看不到他们的时候,他才舒了口气。
“你就是在房间门口念经的那个人吧?” 身后那人突然问道。
白阳不记得自己念过什么经,但一下反应了过来:“门里那个人就是你?”
“嗯。”
“所以说,你跟他是一伙的?”
“他?”
“那个杨老板。”
“我是跟他一起工作。”
“工作?”
岳青州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我弄了只千纸鹤,然后门就开了,再然后我就进来了。”
“门开了?”
这人有点厉害啊……他的重点居然不是千纸鹤。
见他皱着眉,白阳又问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会有另外一个我和另外一个你?这些都是幻觉吗?”
“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岳青州看着他,“所有不可能发生的事,都一定会发生。”
“但是……”白阳话没说完,却一下愣住了。
白阳觉得喉头有点干涩,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惊恐地转过了身去。
他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白阳试图沿着石阶往下走,但却觉得脚下沉重,每走一步都无比困难。
那人好像在他身后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突然,他脚下一滑,硬是从几十阶石梯上生生翻滚了下去。
白阳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都只回荡着一句话——
没想到,他活了二十五年,竟然栽在了一台打印机上。
第6章 第 6 章
白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书房。
他靠在椅子上,脑袋生疼。
书桌上的电脑还是打开状态,旁边依旧放着那台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打印机。
一切正常,除了打印机上多出来的那只白色的千纸鹤。
看到它,白阳不禁一个激灵,打挺坐了起来。
他想起了跟王社的电话,发生了车祸的街道,还有那座写着他名字的墓碑……
他还想起了他从石梯上摔下来之前,那人跟他说的话……
“所有不可能发生的事,都一定会发生。”
跟那张纸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看来那个叫岳青州的男人就是那台打印机精幻化而成的了。
想到这儿,白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明白一台打印机是怎么吸取日月精华修炼成妖精的,但这套逻辑完美得无懈可击。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些,然后蹑手蹑脚地站起身,试图离那机器稍远一些,可他刚有动作,它就突然吱吱运作了起来。
白阳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在地上。
仍同上次一样,在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一张白纸出现在了出纸口。
他盯了十秒有余,才颤巍巍地拿了起来。
上面写着五个字:#我不是妖怪。
亲娘唉,这都能读心术了,还不是妖怪?
#我的名字叫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耶芙娜,是目前最先进的人工智能之一。
“什么?”白阳看傻了。
#简而言之,我是一个机器人。
“谁家机器人长这样?”
#因为制造者来不及调整,所以才把我做成了打印机的样子。
“再来不及也不该是台打印机吧?”
那机器意外地没有回复白阳的吐槽,似乎连它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没错。
不过这下可就更玄乎了。
如果这真是一个机器人,那之前那个长得特好看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那些奇怪的房间和门就算了,里面那些车祸、墓地又是怎么回事?
他正想着,那打印机精又运转了起来:#你刚才去的地方,是一个平行空间。
“啥?”白阳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瞪得更大了。
#平行空间指的是因选择产生分歧,而形成的另外一个时空。
“我知道什么是平行空间……但这都平行了,还能进去遛弯儿?”
#理论上来说,平行空间之间互无交集,但有时候通过一些偶然事件,仍然可以观测到其他时空的存在。
“偶然事件?”
#比如找到某个节点。
“什么节点?”
#节点作为中转地存在,是暂时容纳能量的地方。
白阳愣了愣,一下反应了过来,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你是说这间书房?”
#我指的是这一整栋楼。
“……”这设定越来越玄乎了。
虽然之前进入那个房间后的所见所闻还历历在目,但是要他相信什么平行空间的理论,还不如要他相信真是这台打印机修炼成精了。
白阳好一会没说话,喉咙仍然干得要命。
他稍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正放在桌上。他想起在他进入那个房间之前,正跟王社打着电话,也不知道那愣头青有没有发现事态不对,帮他打电话报警。
他往一旁看去,发现桌上还多了一叠纸质的文件。白阳记得进房间之前没看到过这东西,不知道这是谁拿出来的。
他拿起那叠文件,才发现这就是那个杨老板提到过的“出入登记表”。
首行分别写着A-H八个字母,首列则写着年份日期。
白阳注意到,那些日期并不是连续的日子,有的时间只间隔了几天,有的却相隔了五六个月。
表格里对应时间和房号下,写着人名和出入情况。那些名字白阳都没听过,唯独最下面的那个岳青州他认识。
表格显示,他是3月22号进入的C号房间,就是白阳来的那天。
白阳又翻了翻下面的文件,发现一堆出入记录里还混了张类似档案的东西。
上面贴了张一寸照片,他仔细一看,竟然又是那个岳青州。
其实说是档案,但上面记录的内容却并不太多。
名字岳青州,性别男,然后就没了。
白阳拿着那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几次,还透着光抖了几抖,但仍旧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算个什么档案啊。
这年头,就算订个外卖也得留个手机号啊。
白阳心里吐槽了几句,又盯着那照片看了起来。
他还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这打印机精的化身,更不清楚他跟埋地里的那个“岳青州”是什么关系。
那人说他跟那个杨老板一样,都是在这里工作。但是这神奇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他都还完全不明白。
而且最让他奇怪的是,这怎么就找上他了呢?
#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经过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里,你是这个工作最合适的人选。
“数据分析?”白阳没听明白。
#我会通过收集到的数据经过各层筛选,从而找出最适合在这里工作的人。
白阳越听越懵了:“我怎么就最合适了?看个大门而已,不是谁都能看的吗?”
#面试的时候已经跟你确认过了。无父无母,孤家寡人,连狗也养不起,这么穷又这么惨,不是正合适吗?
“……”这就有点过分了。
白阳瞅着那东西,突然产生了一种要跟它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又看了看手上的小卡片,突然脑门一阵生疼。
想着,白阳便赶忙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虽然那妖怪说得有条有理,但他始终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说不定他刚才只是打盹睡着了,做了个梦而已。
但是打印机精却继续运转着。
#那不是假的。梦境也不是假的。你梦到的所有事情,都曾在某个地方发生过。
“什么意思?”
#因为梦境是平行空间传递信息的途径之一。
“……”白阳觉得头更疼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脑门,谁知却摸到了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
虽然他最后的记忆确实是从石阶上跌落了下来,但是……
白阳脸色一变,那打印机精却问他:#现在相信了吗?
白阳怔怔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这东西说的话。虽然这种说法太过荒谬,但除了幻觉,他又找不到其他解释。
而且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另一个“白阳”才出了意外?那个叫岳青州的人又怎么会那么巧地跟“白阳”埋一个地方,还让他这个真白阳给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