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对于在过去留下了遗憾的某段关系或是某个人执念特别深,再往后的生命中,就很可能从另一段新的关系或者人身上寻找满足。
尤其是当两者的特质有着重合的时候,这种现象就更容易发生。
比如说,他和秦风那张相似的脸,就是一个很典型的重合特质。
其实在下属给他答复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听完关于苏断和秦风那一段往事的详细过程,但那些钻入他耳朵中的细碎词语,已经足以证明当时年仅十六岁的苏断是多么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一个人。
他能感觉到苏断对他肯定是有感情的,只是那份感情究竟是因为他才生出来的,还是从另一个人身上移植过来的,他没有可以探寻的依据。
脑海里意见相左的小人打着架,将他的大脑打成了一锅浆糊,秦知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脑海中划过各种乱糟糟、甚至还会自我矛盾的想法。
在这些无法理清的混乱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个念头,他不可能放开自己的小少爷。
叼回窝里,就是他的了,他不会再让苏断离开的。
秦知握在苏断肩头的那只手微微发颤。
三年前秦风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将他逼的走投无路,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地将他母亲的生命拿捏在手中,他为了凑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的手术费,不惜抛下所学和尊严去当一个下人,最后还是拿自己刚出生的一段爱情做交换,才换来了足够的手术费。
三年后他们身份调转,秦风已经变成了一条谁都能踩一脚的落水狗,只敢远远的躲着他在国外过着拮据的生活,却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抢走自己的东西。
在将秦风赶出秦氏的时候,秦知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从此以后秦风再也不能任意欺压抢夺他亲近的人,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还是生活在秦风的阴影下,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秦知咬了咬牙,牙根酸涩的让他喉头泛苦。
……
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到自己下巴上,还沉浸在治愈值足足上涨了足足三点悲伤中的苏断愣了一下,轻轻打了一个嗝,终于回过神来,眨眨眼去看秦知。
秦知在哭。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眉眼垂的很低,濡湿的眼泪顺着眼睫落下,很慢地滴落到苏断脸颊和脖子上。
苏断从没有见过他流眼泪,在他的印象里,秦知不开心的时候,只会很深的皱着眉头,偶尔叹一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秦知这样,苏断的脑子开始卡壳,他想伸手去帮秦知擦眼泪,结果身体是被人压制着的,胸膛与胸膛间微小的缝隙根本不足以让他把胳膊抬上来,更何况他才刚动了一下,秦知将他压的更紧了,于是胳膊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
“秦、秦知,”苏断带着残存的哭音叫他,边叫还边打嗝:“嗝——呜,知知……”
秦知闻言身体猛然僵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微微抬了抬,不过苏断还没看清楚他眼中的情绪,秦知就把头埋进了他肩窝中,浑身肌肉崩的像冷硬的石块一般笼罩在他身上,让人动弹不得。
苏断茫然又心慌的看着天花板。
秦知嘴巴里有酒味,刚刚接吻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都被熏得有点晕乎乎的了,所以下意识的觉得秦知是在外面喝了酒,被酒精刺激的控制不好自己,回来才会凶的像是要吃掉他一样,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
听说喝醉了的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毕竟人是一种全年发情的动物,秦知已经憋了那么久,喝醉后忍不住他也勉强可以理解的,虽然治愈值涨了让他很伤心,可这件事原本也不是秦知的错。
其实到后来他已经没有在哭了,只是打起嗝来止不住,才显得凄惨了些。
直到看见秦知也哭,苏断才终于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懵逼的被秦知压着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感觉到脖颈中的湿意越来越明显,才慌忙去问系统:“秦知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哭啊?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吗?”
系统说:“请稍等,系统正在进行相关检测。”
系统问:“检测完毕,已经找到疑似原因,宿主要看相关回放吗?”
苏断说:“要的,要看的,谢谢。”
系统拉出一片光屏,把中午秦知在酒店中听到两个富二代之间八卦的经过在苏断面前播放了一遍。
苏断安静地看完,小声对系统说:“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他和秦知之间的事,和秦风没有关系。说真的,除了原身记忆中的那些影像,他在现实中连秦风一面都没有见过呢,对他所有的印象就是“一个欺负秦知的坏人”。
系统说:“请宿主记得要符合自己的人设,绝对不可以透露自己是任务者的事情哦。”
苏断轻声说:“我知道的。但是我可以说不喜欢秦风吗?”
系统说:“宿主可以说现在不喜欢了,原身做的事无法改变,强行否认可能会导致人设崩塌,但好在人是一种善变的动物,所以宿主后来变心也非常正常。”
苏断叹了口气:“好吧。”
感觉自己的胳膊麻了,苏断忍不住乱动起来,他的胳膊还被挤在两人之间,动也动不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不舒服。
秦知感觉他似乎想挣扎,又警惕地把他压的紧了点,苏断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巨石压住的乌龟,小龟壳马上就要被压碎了。
快要喘不过气的苏断:“……嗝。”连打嗝也打的不顺畅,竟然慢慢地自己停了下来。
“知知,胳膊疼。”苏断小声说。
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的秦知这才有了一点儿反应,他伸手将苏断的胳膊从自己身下捞出来,帮他揉着僵硬的脉络。
又麻又酸的感觉随着按揉的动作扩散开来,苏断难受的哼唧了两声。
秦知的眼睫还湿着,一缕缕的黏在一起往下垂,黑瞳中沉淀着苏断看不懂的情绪,脸仍是没什么表情的绷着。
苏断仰着头去看秦知的眼睛,秦知沉滞的目光和他交错,又很快移开。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秦知很早之前喜欢过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一定也会很难过的,苏断设想了一下那种情况,就觉得脑袋上的叶子都要炸开了,想打人。
苏断看了一会儿,用另一只没有麻掉的手去碰秦知的眼睫,指尖很快染上湿意,秦知被他弄得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低声对他说了一句:“抱歉。”
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粗粝沙哑,像是受伤后连伤口都无法舔舐的巨兽。
秦知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一下下沉默地帮苏断揉着胳膊,将他原本麻乎乎的胳膊揉的泛起了热意。
苏断立刻小声说:“我原谅你了。”
他将手从秦知眼睫上移开,掌心覆盖在秦知犹带湿意的脸颊上,只是他的手比秦知小很多,秦知的脸也比他的要大,当然不能像秦知那样轻易地就能盖住他半边脸颊。
苏断张开细瘦的五指,努力让自己掌心盖到的面积多一点儿。
脸颊被带着一丝凉意的掌心盖住,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在做了过分的事之后还会获得主动被触碰的待遇,秦知的动作停住了,漆黑的眼珠转动,定定地看着身下的少年。
苏断想了一下,说:“你不开心。”
没有等秦知回答,他就接着问:“在外面被欺负了吗?”
思绪仍有些空茫,过了好一会儿,秦知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另一只胳膊已经被揉的恢复了正常知觉,苏断趁着秦知不动的空当把它抽出来,把另一只手也按在秦知脸上,把秦知的整张脸都捧住了。他声音虽然小,但却很有气势的说:“是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呃,我去让哥哥帮你欺负回来。”
秦知看着他,很轻微地摇摇头,说:“不用,我已经欺负回去了。”
他的少年不仅没有生他的气,还很快地反过来安慰他,秦知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
看着苏断脸上残存着的刚刚被他欺负出来的泪痕和眼中微闪的星光,秦知心底忽然不受控制地蔓延出一股恐慌。
混杂着酒精作用的冲动褪去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就算苏断骗了他,把他当成秦风的替身、一个感情的容器,但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他,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的小少爷给过他的,都是他人生中很少得到过的温暖和宽容。
是他先做错了事,违背了两个人的约定,强迫式地碰了苏断——
意识到这点后,秦知慌忙伸出一直没动的那只手,握住了苏断覆盖在他脸颊上的手背,将它用力地捂在自己脸上,才觉得有了一点儿将人握在手中的真实感。
苏断的手其实被他捏的有点疼,不过问题不是很大,他看着秦知的眼睛,虽然读不很懂其中乱糟糟缠绕在一起的情绪,但总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
秦知现在看起来好难过啊,如果他这个时候把手抽出来,秦知说不定会接着哭,苏断想,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几千年的茯苓精,在这种时候应该表现得有担当一点。
在身体基本上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费力地把脑袋从枕头上仰起来,唇瓣啾了一下秦知的唇角,一头栽回来之后认真地说:“亲亲你,不要难过啦。”
除了这种安慰方式之外,苏断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了。
秦知将手又握的紧了点,喉结颤动,颤声说:“好,不难过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正在苏断琢磨着要不要再努力仰起脑袋去亲一下秦知的时候,秦知忽然开了口。
“少爷。”秦知叫出了一个苏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他顿了十几秒,等到苏断都开始用眼神催促他的时候,才声音很轻的问:“您喜欢我吗?”
苏断眨了眨眼,没有犹豫地说:“喜欢的。”
秦知转了转头,用力亲亲他的掌心,又问:“您爱我吗?”
这次苏断没有立刻回答,爱情似乎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以他现在对人类感情的参悟程度,还理解不了这个词到底代表着什么,当然也就无从说起爱不爱了。
见他一直不回答,秦知的眼神开始变得黯淡起来,苏断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我没有爱过人,我不知道。”
“不过我只喜欢你,唉,也不对,我也喜欢哥哥,但是你们两个是不一样的。”苏断小声说。
秦知眼中的光芒又逐渐亮起来,他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走了很久的人,牢牢握紧了自己失而复得的水囊,“那说好了,除了哥哥之外,只准喜欢我。”
苏断说:“嗯。”
秦知反复地去亲他的掌心、额头、脸颊和唇瓣,像是一只仍旧有些怀疑和不安的野兽,想要在自己的猎物身上留下标记和味道。
亲了一会儿之后,秦知忽然说:“断断,叫我一声。”
“秦知?”
秦知纠正他:“叫知知。”
“……知知。”
“断断。”
……
两个人就这么玩着似乎很无聊的“你叫我一声我叫你一声”的游戏,直到午睡时间都过了半个小时,有些焦虑的管家在外面敲门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苏断才清了清嗓子,回了一句刚醒,过会儿就起床,让他不用管自己。
他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哑意,倒是很好的契合了刚醒这个说法,管家没有怀疑什么,说了一声好的,很快就从房门前离开。
秦知从床上爬起来,仍旧捏着他的手腕,低声说:“去洗个澡吗?你身上出汗了。”
苏断被他捂了这么久,身上已经被他完全捂热了,他看到苏断脖颈上都缀着细细的汗珠。
苏断点点头,问:“你也洗吗?”
秦知说:“等你洗完我再洗。”他现在还没完全冷静下来,有点儿不敢碰苏断。
苏断嗯嗯两声,把手腕从秦知手里抽出来,准备爬下床去洗澡。
不对。
正打算掀被子的时候,苏断把右手挪的离自己近了点儿。
这上面沾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他的花粉?
原本是在秦知手上的,但是秦知握了他的手,就沾到他手上了。
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苏断一下子呆住了,然后从脖颈到脸颊一路蔓延上一股热度,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花粉,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苏断又凑近了抽着鼻子闻闻,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总之是不太好闻的样子。
唉,看起来他的花味道有点怪,不知道变回茯苓时候,开出的花是不是也是这种味道?
秦知看到他的动作,身体也诡异地僵住了,他刚刚怎么忘了这一茬,用那只还没擦干净的手握了苏断那么长时间。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秦知欲盖弥彰地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扣住苏断的手腕,将他从床上半抱下来,一路搂着到了浴室门口,将门给他打开:“快去洗吧。”
苏断呆呆地看他:“可是,我还没有拿浴巾和要换的衣服。”
秦知将他推进浴室中,弯腰亲了亲他泛着热度的脸颊,低声说:“一会儿我递给你,别冻着了,快去洗干净。”
第37章 豪门小少爷×替身仆人
既然秦知都这么说了, 苏断也只好听话地去洗澡。他最后看了看自己的花粉, 怀着有些奇怪的心情把它们冲洗干净。
洗干净之后, 苏断叫了一声,秦知把浴室门打开一条缝,将浴巾和要换的衣服递进来。
苏断没有什么警惕意识, 光着脚就毫无戒心地跑过去拿, 秦知虽然知道为了安全着想自己应该将眼睛移开, 但苏断被水浸染过的肌肤像是黏住了他的视线一样,让他移不开眼,连手上的力道都忘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