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石火光之间,他想起了章方旭的死状,耳边回想起蒋启扬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还能干什么,斩草除根啊!’。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陈应龙两眼爆出,五官狰狞地挤成一团,他低吼:“蒋启扬,你……你,够狠!”
说完,他又喷出一口血来,紧跟着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像是一只癞蛤蟆似的趴在地上,两眼死死的盯着大门的方向,身体一抽一抽的抖动着,鲜血源源不断的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很快就沾湿了他的衣领。
警察压着秘书破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陈应龙死了。
他的秘书作为污点证人一一指认了他所犯下的罪行。包括插足孟则知和许佳晴之间的感情,指使章方旭构陷孟则知,雇佣水军操控流言,威逼利诱《华国数学学报》主编刘世民撤稿——
他知道的就这么多。
原本是没有给孟则知下毒这一条的,但在上边的暗示下,为了获取最大程度上的减刑,哪怕他并不知道实情,他也毫不愧疚的把这一条加了上去。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哗然。
京城公安局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冻结了他的资产,三天之后,他名下所持有的江州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率先被公开拍卖。因为他的缘故,连带着江州集团也跟着名声扫地,股价一跌再跌,最后原本价值二十多亿的股票只拍出了七亿的价钱。
政府做主,从这七亿元里面拿出了三千万以精神损失费等名目赔给了孟则知,剩下的则是和陈应龙名下的不动产一起收归国有。
这是前身的买命钱。
孟则知拿到这笔钱之后,将它分成了三分,一份一千五百万,打给了许佳晴,她何尝不是受害者;一份五百万,打给了孟母,之前说过的,要帮孟家人买上一栋从地到天的房子,现在不用自己掏钱,正好;剩下的一千万他收了起来,打算以后慢慢拿给孟家人。
与此同时,国家给他的奖励也拨了下来,整整五百万,今年的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孟则知是拿不到了,好在这五百万奖金足以弥补这个遗憾。
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奖金也是五百万,只是这其中四百五十万是科研经费,只有五十万才是真正给获奖者的奖金。
不过该给孟则知的待遇政府是一点也没少给,颁奖礼是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总理致辞,主席颁奖,央视直播,孟则知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算不上宠辱不惊,但好歹是游刃有余。
事后,孟则知接受记者采访。
“沉冤得雪之后,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喜事,不知道孟教授有什么感想?”
“只能说很惊喜吧!”孟则知回道。
“……只有惊喜吗?”
孟则知想了想:“最开始得知主席会亲自为我颁奖的时候,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后来我到了地方,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孟则知一脸和煦:“这地方我以后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一定会弥补今年的遗憾,然后我就不紧张了。”
他说的遗憾是指没拿到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听见这话,众人纷纷报以善意的微笑。
这话对旁人来说可能是大话不惭,对孟则知来说,未来无限可期。
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是华国科技学术界最高奖项,每年授予人数不超过2名。自2000年奖项正式设立到现在,已经有29位科学家获奖,平均年龄超过了80岁。
孟则知今年才36岁,他已经用哥德巴赫猜想,不,是孟氏猜想证明了他的能力,现在对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
再然后,京城大学锦上添花,给孟则知发了三百万奖金,只是这一回,场面相当来说小了不少,也就是在微博上直播,顺便请了二十多家媒体到场。
然后孟则知转手就用这八百万还了银行的贷款和利息。
星期四这天上午,孟则知接到了许佳晴打来的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南门大街拐角处的复古咖啡馆里,熟悉的两个人,相顾无言。
直到温热的咖啡被搅拌的彻底没了热气,许佳晴放下手中的小勺,终于张开了嘴,说出口的却是:“你瘦了。”
孟则知这才抬头看她,眼前的许佳晴头发枯松,面上黯淡无光,比之四个月前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也不知是受气氛的影响还是其他,孟则知缓声说道:“你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好。”
说着,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概是杯子给摔碎了。
被他这么一弄,孟则知稍稍缓过神来。
许佳晴却不为所动,她苦笑一声:“能好才怪了。”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红了眼眶:“我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会是这样,我、我对不住你……”
怪她当年太意气用事,竟然引狼入室;更怪她识人不明,害人害己……
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还那么小……
她一把抓住孟则知的手,眼泪刷刷的掉了下来,哽咽着说道:“你、你能原谅我吗?”
孟则知哪能不明白她的想法。
无非是发现了事情真相,后悔了。
这并没有什么好介怀的,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许佳晴何尝又不是可怜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错处不在你我,怪只怪陈应龙心狠手辣,不过现在他已经遭了报应了。”孟则知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
许佳晴神情一滞,她怔怔的看着孟则知:“你、你——”
孟则知淡淡说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今年才三十五岁,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许佳晴慢慢的收回了手,冷静了下来。
所以,孟则知这是真的不要她了。
这么想着,她心底竟然也没有多少伤感。
与其说她还爱着孟则知,倒不如说是因为愧疚,所以想要弥补。
孟则知最后说道:“就这样吧,如果你又有了喜欢的人,不妨告诉我,作为朋友,我一定捧场。”
许佳晴默默的收回了眼泪,良久的沉默。
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做朋友也挺好。
她说:“好。”
说完,许佳晴伸手从手边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来擦了擦眼绝,自觉已经没必要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她说:“抱歉,麻烦你专门跑这一趟,我家里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好。”孟则知点了点头。
对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剧情里,前身死后没几年,陈应龙对许佳晴的感情就淡了下来,加上人上了年纪,总免不了考虑起后事来。他起了生个孩子继承他的家业的心思,偏偏许佳晴年纪大了,怀不上孩子。
后来在有心人的挑唆下,陈应龙干脆学着蒋启扬在外边养了好几个小情人。许佳晴四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没有等来丈夫,而是等来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
许佳晴气急攻心,当场就昏死了过去。不过半年,她因重度抑郁症,自杀身亡。
一个月后,新妇抱着孩子住进了她家。
现在陈应龙死了,有孟则知打给她的那一千五百万,加上结婚的时候,陈应龙过户给她的房产和公司股份,保她这辈子丰衣足食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也算是对得住她了。
这么想着,孟则知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向隔壁:“行了,别躲了,出来吧。”
好一会儿,祝正卿磨磨蹭蹭的从隔壁走出来,
他抿着嘴,浑身上下都透着我就是单纯路过的气息。
孟则知唇角微弯,伸手把人拉进怀里,顿了顿,道:“不是说在家多陪老爷子几天吗?”
祝正卿能说自己是看了微博上的评论,急了,然后巴巴的跑了回来了吗?
不能,他可不想让孟则知觉得他是不信任他。
所以他说:“实验室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我回来解决。”
孟则知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我刚出家门的时候,你就跟在我后面了。”
祝正卿红了耳尖,不想和他说话。
孟则知哪能不清楚祝正卿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抱着人,放缓了声音:“该看的你都看了,该听的你也听了,那你现在对我的表现可算满意?”
祝正卿眼前一亮,抬头看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孟则知半眯着眼,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然后就盯上了祝正卿红润的嘴唇,两眼微暗。
对上孟则知毫不掩饰的视线,祝正卿两耳微醺,显然也是有些意动。
他绷紧了脊梁骨,等着孟则知欺身过来,然后……错开他的嘴唇,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祝正卿:“……”
然后就听见孟则知满是无奈的说道:“先欠着吧。”
祝正卿的唇角抿了又抿。
你欠的都能饶地球一圈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报告会开始的日子,校门口挂着的‘热烈祝贺我校教授孟则知先生攻克哥德巴赫猜想’的横幅迎风飘扬,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学家纷纷涌入京城大学。
孟则知到的时候,数学系东亭学术报告厅里已经挤满了人。
虽说京城大学只发出去了两百份邀请函,可到场的人却不下千人,有自费赶来的专家学者,有浑水摸鱼的小报记者,更多的是京城大学数学系的学生。
孟则知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因为昨天晚上刚发了一场低烧。
“如果坚持不住的话,千万不要硬抗知道吗?”休息室里,祝正卿一脸担忧的说道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孟则知安抚道。
正说着,傅院长敲门而进,满面红光:“孟教授,陈市长快讲完话了。”
“好。”孟则知当即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衣冠。
没一会儿,前头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孟则知教授为大家做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报告。”
掌声在孟则知踏上主席台的那一刻最为热烈,他轻车熟路的将讲稿放在左手边,再抬起头的时候,掌声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上千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孟则知,里面有探究,有欣赏,有敬佩……
他说道:“首先感谢诸位不远万里从世界各地赶到京城大学,听我作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报告,我今天身体不太利索,如有失礼之处,万望见谅……”
“本场报告会分两天进行,今天以及明天上午由我主讲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明天下午为提问环节。”
“而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我将从筛法开始讲起……”
报告厅的最右边,十几位同传译员将孟则知的话用不同的语言翻译出来,传送到下首数百位专家学者佩戴的耳机里。
“设r(N)为将偶数N表示为两个素数之和的表示法个数……咳咳……”孟则知拿起演讲台右手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则有:r(N)≈2∏[(p-1)/(p-2)]∏[1-1/(P-1)^2]N/(lnN)^2……咳咳……于是就确定了:N/(lnN)^2≈{(√N)∏[(P-1)/P]}的平方数……咳咳……”
直播间里,弹幕飞快的刷起。
两个小时之后,凑热闹的人陆续离场,因为听不懂,无聊。
剩下的这些才是数论领域的顶尖专家,对筛法,圆法之类的再熟络不过,因为要想听懂孟则知说的东西倒也不难。
“已知:r(N)≤《7.8∏{(p-1)/(p-2)}∏{1-1/{(p-1)^2}}{N/(LnN)^2}……(36)”
“由于N/(LnN)^2=(1/4){(√N)/Ln(√N)}^2~(1/4){π(√N)}^2……”
“综上,即可证明猜想成立。”
两天的报告作下来,孟则知心力交瘁,硬扛着身体参加完庆功宴,回到家就又病倒了。
这一次的病情来势汹汹,孟则知足足在床上躺了四天才终于好转过来,目送专程过来探病的傅院长一行人离开,然后就看见祝正卿拿着两管蔚蓝色的药水走了进来。
孟则知眼前一亮:“东西做出来了?”
祝正卿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就往我身上用吧。”
“这……”祝正卿眉头微皱:“东西是做出来了,可毕竟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
孟则知哪能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他宽慰道:“你放心,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我能不清楚效果吗?”
“可是?”
“再说了,真要按你说的,做完检测再用药。按照人体临床试验标准,四期临床试验少说也要花费一年的时间。我这才发病不到两个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要是再拖一年……”
“那、好吧。”这话可不正好戳中了祝正卿的软肋。
孟则知当即说道:“这药一共是分四个疗程,每个疗程一周,第一周是初步适应期,每天只给我注射0.5毫升的药液就够了,第二周和第三周每周加一毫升药量,第四周酌情用药,等我体内的艾滋病病毒彻底没了,就可以停止用药了。不过,这药的副作用不是一般的大,接下来的日子就辛苦你了。”
祝正卿盯着孟则知裸露在外的手臂,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辛苦一点算什么。”
听见这话,毫不知情的孟则知心头一暖。
正如同孟则知说的那样,这药的副作用不是一般的大,注射药液之后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发起了低烧,然后开始上吐下泻,呼吸困难。
到了第二周,这些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还增加了咳血、胸疼等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