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广德三年,鞑靼犯边。
堂堂一国之君,被胡虏撵着抛弃国都,从北方逃到南方,又从南方逃回北方,最后虽然保住了命,却落了个妻死子亡的下场,简直是奇耻大辱!
为此,广德帝忍辱负重,终于在二十年彻底击败了鞑靼。
——这也是广德帝当政二十多年来,唯一的功绩。
广德三年的事件过后,扬顾皇室在百姓心中威严扫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广德帝正式上手治理朝政。
为了增加百姓对新建王朝的信心,博一个仁政爱民的美名,广德帝不得不一再削减赋税,一开始效果的确是不错,可财帛动人心,渐渐的,底下的人就不老实了,就连皇子也掺和了进去。
广德十八年,为了对付大皇子,二皇子费尽心思弄出来了一个科举舞弊案。案发之后,大皇子被圈禁,十几个涉案官员被推出午门斩首,他们的家眷多达二三百人,或被流放或被充入教坊司为妓。
事后,心有不甘的大皇子勾结鞑靼残余势力,暗杀预备归京的赵以敬。
大皇子被废之后,为了防止朝堂上二皇子一家独大,广德帝不得不扶持七皇子与其分庭抗礼。
然后就在广德二十二年,青州大旱,七皇子为了把二皇子拉下马,竟不惜劫走赈灾银两,导致青州流民暴乱,饿殍满地。
可广德帝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为了民心,为了皇家的威严,他不仅要把这些事情压下来,还要命人帮他们把小尾巴清理干净。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失败的。
难道广德帝就没想过要改变现状吗?
他怎么可能没想过。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耗羡一事干系到满朝官员的利益,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之前的十几年他忙着对付鞑靼,总想着攘内必先安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对官员贪腐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好不容易打完了鞑靼,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因着精力不济,实在是折腾不起来了。
如今听到孟则知谈及此事,他忍不住的问道:“你认为此事何解?”
“一,明定耗羡额数,且耗羡归公,由朝廷统一分配给各府各县调度使用。二,高薪养廉。三,明罚敕法。”孟则知的话铿锵有力。
“耗羡归公,高薪养廉……”
相当于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广德帝喃喃自语,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越琢磨两眼越亮,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的光芒又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他这具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要是孟则知能做到这些——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抬头,而后神情一滞。
正如同陶安所想的那样,他的确不想孟则知掺和进夺嫡之争里。
旁人或许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朝堂上已经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的天下,便是他有这个想法,也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给孟则知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既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孟则知做一个不争不抢的闲王,凭他六元及第的身份,相信他的继任者会很愿意养着孟则知这个吉祥物。
可此刻的孟则知表现的实在是太过耀眼,他不由又想起二十一年殿试时,孟则知提出的南北榜建议……
这一瞬间,他动摇了。
他一脸复杂,叹声说道:“你先下去吧,让朕好好想想。”
“是,儿臣告退。”
等到孟则知一走,陶安也退了出去,他招来心腹,道:“去,和刘大人他们说,联名奏请五殿下入朝观政的事情先放一放?6" 炮灰为王[快穿]0 ">首页 28 页, !?br /> “是。”
说完,陶安开眉展眼。
他这个外甥比他想象中的要优秀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耗羡归公,高薪养廉是清雍正年间通过定火耗以增加各级地方官薪给的重要措施。
上一章中肯评论
不可修也:感觉他俩一见面就哔——
#不是,没有,别瞎说,人家根本就没上床。#
第72章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
九月初这天,偷偷摸摸的从冷宫溜达了一圈回来, 送走了十几只厉鬼的孟则知心情大好, 忍不住的多喝了几杯小酒, 然后醉醺醺地睡了过去。
再然后孟则知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面团,被人上下其手, 这儿摸摸那儿揉揉,弄胀了又给咬软了,过程缓慢而绵长, 端的是舒服。
等到舒服过了, 他悠悠醒转过来, 已经是天亮时分。
听见动静,宫女们鱼贯而入, 两人负责掀开床帐, 一人奉上漱口用的茶汤。
孟则知坐起身来, 端过茶碗, 抿了一口浓茶,含了一会儿, 吐进一旁的瓷盅里。
待到起身下床, 又有宫女端着温水过来。
孟则知接过布巾, 浸到铜盆里,然后就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几道若有若无的吻痕。
他眉头一挑。
就在这时,正在整理床铺的宫女从枕头底下搜出来一封信:“殿下——”
“嗯?”孟则知回过头, 看见宫女手里的信件,他加快手中的动作。
不用想也知道这信是昨晚的嫖客留下来的。
洗完脸, 他从宫女手中接过嫖资拆开一看——
河南黄河决堤一事的确是另有隐情。
八月上旬,黄河在郑州下汛十堡处决口,不过两天的时间,缺口就由原本的十余丈扩大到百余丈,河水改道南下灌入贾鲁河。
贾鲁河可称得上是一条千年古河,它的前身就是楚汉相争时的‘鸿沟’,沿岸沃土千里。
当地知府见河水淹没了河道两岸的良田,不听属下劝阻,执意开堤泄洪。
万万没想到,因下游开堤放水,全河得以继流,不过两天的时间,上游原本已经停止扩张、正在抢堵的决口猛然扩大至三百余丈,又恰逢天降大雨,下游原本固若金汤的堤坝因为承受不住洪水的冲击,也开始大规模决口……
此次洪灾,共波及九县八百余村,所有灾民除稍有力者迁徙他乡不计外,无家可归露宿大堤者达七万人,死伤者不计其数。
重点来了——
贾鲁河两岸上万顷良田,有一半是属于楚王府的,楚王是二皇子的封号。而那个下令开堤放水的知府则江夏侯府的女婿,江夏侯府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二皇子的外家。
至于郑州下汛十堡处为何会突然决口,盖因那知府上任四年来,一直挪用十堡处的治河经费加固贾鲁河下游堤坝。
难怪二皇子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派娄书勋南下赈灾。
“天灾,更是人祸。”孟则知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只是不知道广德帝那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
“孽障——”
看着手里的奏章,广德帝浑身战栗不止,额头上青筋直冒,脸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后。
下一刻,他两眼瞪的老大,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万岁——”看见这一幕,陶安呼吸一紧。
广德帝蓦地挡住陶安的手,他粗喘着气,两眼闭上又睁开,眼角处滑下两滴泪来。
“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啊!
一个是二十二年,引发青州流民暴乱的罪魁祸首。
一个为争权夺利,私通朝廷重臣贪污税银,捏造科举舞弊案,如今又出了黄河决堤这样的惨绝人寰的事情。
这天下若是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百姓该怎么活啊!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广德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深吸一口气,说道:“陶安,去把礼部前些日子呈上来的奏折拿过来。”
陶安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显:“是。”
等到陶安把奏折翻找出来,广德帝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一道关于拟定五皇子封号的折子,上好的宣纸上赫然列着秦、晋、蜀、代、宁五个大字。
广德帝毫不犹豫,抓过一旁的御笔在宁字上画了一个圈,而后在空白处批了个准字。
“将折子发还礼部,令赵弘毅速速将辽王府收拾出来充作宁王府。”
赵弘毅是现任工部尚书,而辽王府则是广德帝那没能笑到最后的二哥的府邸。
“是。”陶安呼吸微缓。
……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楚王府书房里,二皇子拿着娄书勋派人送来的密函,一脸苍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河南的灾情竟会严重到这等程度。
“殿下,您别慌。”一旁的二皇子妃勉强维持着镇定:“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说不定,父皇一向宽厚,您忘了,去年,青州流民暴乱,唐王(八皇子)不是照样一点事儿都没有吗?”
“你懂什么?”二皇子一巴掌拍在书桌上,额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你以为当初父皇就不想办了老八吗,还不是担心没了老八,朝堂上剩我一家独大,威胁到他的位置。”
说到这儿,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喃喃说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端本宫里不是还住着一个顾世安吗,没了我,父皇转眼就能把顾世安扶起来。”
他无力指控广德帝的冷血,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完了,就像当初被他整倒的大皇子一样,彻彻底底的完了。
听见这话,二皇子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心乱如麻,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殿下,要不咱们逃吧!”
“逃?”二皇子眼前一亮。
二皇子妃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她急声说道:“对,逃,殿下,咱们先去河南与娄侍郎会和,然后直奔云南。”
娄书勋身边带着不少兵马,而二皇子妃的父亲则是在云南做都指挥使,麾下兵马不下七万。
“云南?”二皇子哪能不明白二皇子妃的意思,他眼中升起一道火热的光芒。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让他就这么束手就擒,他绝不甘心。
他一咬牙:“好,就去云南。”
一刻钟之后,三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从楚王府后院驶出,直奔城外而去。
马车顺顺利利的出了内城,却在即将达到永定门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二皇子急声问道。
“殿、公子,唐王(八皇子)正带着兵士巡查出城的车马。”车夫回道。
“什么?”二皇子面上一白,他顾不上多想,连声说道:“快、快回去。”
然而这话说的已经迟了。
下一刻,便听见有人喊道:“都给我围起来。”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又停下,紧跟着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都到了城门口了,又折回去,莫不是做贼心虚。”
二皇子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隐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这不是老八吗,怎么今天不在顺天府坐堂?”
“啊,原来是二哥呀,二哥今天不也一样没上朝吗?”八皇子笑眯眯的说道:“这不是英国公府跑了个犯上作乱的家奴吗,我猜他一定会往京城外跑,索性就带了人到城门口来碰碰运气。怎么,二哥也要出城?”
到这时,二皇子哪还能不知道八皇子打的什么主意,听八皇子把他比作犯上作乱的家奴,他眼中蓦地迸射出愤怒的火花:“顾世淮,你、你够狠——”
“彼此彼此,”八皇子皮笑肉不笑,喝道:“来啊,送楚王殿下回府。”
“顾世淮,你别高兴的太早,你忘了,端本宫里可还住着一个元后嫡子呢……”
八皇子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
二皇子混迹朝堂十多年,最后还不是被他给搞垮了,他难道还能惧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吗。
更何况,他那位好父皇恐怕也折腾不了几天了。
……
整个九月,天上飘着的云都是红的。
河南贾鲁河畔,四十余名官员人头落地,其余者或被革职、或被流放、或被判处徒刑。
此事过后,整个河南官场为之一空。
二皇子以谋逆罪被圈禁于楚王府中,皇后被废,一干党羽悉数被抄家流放。
十月上旬,宁王府修缮完毕。
孟则知乔迁当日,王府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热闹过后,在左长使(大管家)的带领下,孟则知去了书房。
房门推开,正对上的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顾忌着其他人在场,孟则知躬身见礼,只说道:“夫人。”
萧氏福了福身,笑得格外温和:“殿下。”
孟则知的目光落在书房的一干男男女女身上。
萧氏说道:“我来给殿下介绍,这位是皇商方家的当家人方九成。”
那中年男人当即跪下磕头:“草民方九成,见过宁王殿下。”
“这位是温州府知府家的夫人。”
……
“这位是诚意伯丁维忠。”
“他们都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孟则知没说话,由着萧氏把人都挥退了。
只看她上上下下的把孟则知打量了一遍,而后轻声说道:“这些日子,殿下过得可好。”
孟则知动了动嘴唇:“一切都好。”
萧氏红了眼眶,却依旧笑着说道:“殿下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孟则知一脸动容:“娘亲。”
“别,殿下,”萧氏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以后切莫再唤这两个字了,万岁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毕竟眼下广德帝对孟则知所有的宠爱都是建立在对孝恭钱皇后的愧疚和缅怀上。
孟则知跟着红了眼眶。
“好了,不说这个了。”萧氏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你如今虽贵为皇子,可到底没什么根基,朝堂上的事,我区区一介妇人,能力有限,实在是帮不了你什么。方才那些人,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了,主要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