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的朋友同僚不少,偶尔办差晚了就会带人回府蹭饭,对于下人众多的国公府来说,原本就是多加一双筷子的事,但盛冕和陆茉自觉亏欠了这个孩子,巴不得能够多帮他做点什么,连带着对白亦陵的朋友都格外殷勤。
眼熟的几个小伙子都见过了,不知道这回来的是谁。
反正也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夫妻两人来到前厅,正好见到两个年轻人肩并肩地走进来,一个穿着暗红色官服,另一个则是一身玄色暗金纹的长衫,都是气质出众,相貌俊美,站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
盛冕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到了另外那个黑衣人的脸上,一下子站了起来:“陛下?”
在这番赫赫之行当中,他和陆茉跟陆屿打了一番交道,觉得对方性格不错,对白亦陵也是真的好,心中其实已经认可了他,就是要明确表态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些开不了口。
原本他们想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儿子会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还能热热闹闹地住着,就算是分了家也不必太担忧,生活平顺,再无波折。现在的情况,却和想象当中完全不一样了。
白亦陵不但找了个男人,男人现在还是皇上!
要让镇国公府的人做到高高兴兴毫无芥蒂地跟陆屿说,我家孩子就交给你,实在是有点难为人,尤其是陆屿继位之后,就更加犹豫。
所谓君心难测,盛冕不知道这件事会给陆屿和白亦陵之间的感情带来怎样的变化,近几日也常常在思量此事,什么可能的结果都琢磨到了,只是没想到陆屿会亲自前来。
他来干什么?
他走过去要行礼,陆屿已经迎上来,冲着盛冕和陆茉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姑父姑母。今天跟阿陵忙一件公事,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晚了,我就跟着来府上蹭一顿饭吃,不知道可有叨扰?”
白亦陵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爹,娘,我们都饿了,晚饭也差不多了吧?”
盛冕明白过来,陆屿这趟并不是以皇上的身份来的。虽然他们都能认得出来,但一国之君亲临臣子府第和普通的走亲戚蹭饭意义相差太大,大家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盛冕微笑着冲陆屿微微倾身,算作不动声色地行了礼,回答儿子的话:“全家就等你回来开饭了。有客人来,也能更热闹一些,不打扰。”
他冲妻子说道:“叫孩子们出来吃饭。”
盛冕的意思是先给其他的儿女们提个醒,别一会见到陆屿太过惊讶,毕竟阖府下人还都不知道这位俊俏讨喜的年轻人就是刚刚继位的陛下,陆茉点了点头离开。
过了不久,盛家的人都出来了,大人们满腹狐疑,心思百转,猜测陆屿过来的目的,孩子们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
盛源和盛迎兄妹听说是小叔的好朋友来了,都很是兴奋,一前一后地先跑进了大厅里,将后面的大人甩了老远。
盛冕道:“源儿,迎儿,不许胡闹,快过来见过表叔叔。”
两个孩子虽然活泼,但教养极好,听了祖父的话都乖乖冲着陆屿行了礼。盛迎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陆屿,甜甜地说:“表叔长得真好看。”
盛源比花痴的妹妹稍微强了一点,没有盯着盛源的脸瞧个不停,而是指着他的腰间说道:“这只小狐狸,和小叔养的那只好像!”
别的大家公子腰上挂的都是玉佩,陆屿的玉佩送给了白亦陵,倒是一直将他送的那只迷你小狐狸给挂在腰带上着到处走,盛冕顺着盛源的目光看了一眼,不由失笑,一猜就是儿子送的。
盛源这么一说,盛迎也想起来了,嘀嘀咕咕地说:“小叔养的那只小狐狸好几天没回家啦,不会是迷路了吧。”
白亦陵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道:“小狐狸回家找娘亲去了,过几天就回来跟你玩。”
盛迎惊讶:“小狐狸还有娘?那小叔是小狐狸的爹爹吗?”
不等白亦陵答话,她又从胸前系着的一个小兜兜里面拿出一朵绢花,又举起来给白亦陵看:“奶娘上次出府买回来的,迎迎一朵,小狐狸一朵,等它回来我还要给他戴,小叔帮我按住它!”
白亦陵:“……”这个便宜爹他还真的不太愿意当。
陆屿:“……”小狐狸不想回来了。
正在这时,他觉得衣服一动,低头看去,却是盛源自来熟地蹭到他身边。盛冕道:“源儿。”
盛源道:“祖父,我想看看那只狐狸。”
他又问陆屿:“表叔,我能摸一下吗?”
盛迎也连忙凑到另一边,渴望地扒住陆屿的一条大腿。
小孩子这种生物十分麻烦,陆屿本来不大喜欢,但是现在低头一看,盛源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皮肤奶白奶白的,模样竟然隐约能看出来跟白亦陵几分相似。
他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笑着左右摸了摸这对兄妹的脑袋,让他们玩狐狸。
盛源小心翼翼地用手背碰了一下陆屿挂着的狐狸,好像在检查它是真是假,过了片刻之后松了口气,郑重地跟盛迎说道:“不是活的。”
盛迎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拍拍胸口,松口气。
陆屿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荷包,分别递给他俩,盛源得了一袋金弹珠,盛迎那里装的则是一枚宝石珠花簪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两个孩子惊呆了,盛源犹犹豫豫地想要又不敢,盛迎则雀跃地喊起来:“谢谢表叔!”
陆屿弯着眼睛,将小姑娘抱起来,盛迎兴奋地踢腿,这一幕正好被进门的盛铎一家看见了,盛铎吓了一跳,连忙道:“迎儿,下来!”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皇上,小丫头倒是在他怀里扑腾的高兴。
陆屿弯下腰,小心地将盛迎放下,笑冲着盛铎拱手:“大哥别拘束孩子,我瞧着源儿和迎儿都很可爱,愿意跟他们玩。”
盛铎虽然已经在刚刚听母亲说了皇上过来的事情,但现在看陆屿冲着自己的这声“大哥”叫的自然而然,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又觉得做到这份上实在难得了,又觉得他有所图谋才会这样献殷勤。
盛铎不着痕迹地冲陆屿躬了躬身,冲着儿女说道:“跟表叔道谢了没有?”
两人立刻同时奶声奶气地高喊“谢谢表叔”,白亦陵笑了起来。陆屿看看他,又看看孩子,觉得自己简直已经像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了,心情大好,笑吟吟地说:“不用谢,不用谢。”
盛冕和陆茉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无奈,陆屿这个人本身就又会耍赖,又懂讨好人,现在人家还成了皇上,就连他们两个当初都架不住陆屿的各种攻势,两个小屁孩又怎么会有招架之力?
算了算了,认了吧。
孩子开心就好。
唉……
晚饭摆好之后,坐在桌前的一家人心情复杂。
平常盛家的吃饭时间,白亦陵都是主要被关照的对象,一顿饭下来几乎用不着自己动筷子,什么菜只要被他稍微多看一眼,就会有人帮着夹到面前的盘子里,连盛源盛迎都没有这个待遇,结果今天,这种照顾的乐趣也被陆屿给抢走了。
陆茉的筷子上夹着两块冬瓜,刚要往儿子的盘子中送,就看见陆屿已经自然而然地给白亦陵夹了这道菜,白亦陵还笑了笑。
陆茉默默地把冬瓜片丢进了丈夫碗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以前哪个府里的侯夫人经常背后骂儿媳妇的话——“那个小狐狸精,进了门之后我家二郎连娘都不认了!”
以前觉得刻薄,还劝过来着,现在……
陆茉看了看陆屿,觉得这位有也点小狐狸精的意思。
白亦陵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父母兄弟哀怨的视线,除此之外,他还比大家多注意到了陆屿夹菜时微微颤抖的双手,吃了半碗饭之后将碗一放,就说饱了,让其他人继续吃着,把陆屿扯到了他的房间里面。
关上门,两人对视一眼,陆屿后背贴着门,一下子就滑坐在地上了。
白亦陵:“……”
“你家人真可怕。”陆屿哭丧着脸说,“都明里暗里盯着我看,我也不知道怎样他们才会更高兴一点,吓死了。”
白亦陵看他苦着一张脸,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将陆屿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则搬了张椅子跟陆屿面对面地坐下,笑着说:“我可听说在赫赫的时候,你对付我爹娘游刃有余,怎么今天我还在旁边坐着,都能吓成这样?”
陆屿道:“我不过是比较能装而已!每次见他们之前都要找人陪着我演习很多遍,见完之后自己回去又要检讨很多遍,可辛苦了!”
白亦陵“噗嗤”一声笑,非但不同情,反而没良心的建议道:“你看我家人都在惦记小狐狸,说明他们喜欢可爱一点的。你不妨朝着这个方向多努力。”
陆屿眼波一动,脑袋上忽地冒出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这样?”
耳朵上的绒毛轻轻晃动着,十分可爱,白亦陵忍不住过去伸手去揉:“对,就是这种感觉……商量个事好吗?你下回能不能把尾巴一起变出来,给我来个全套的?”
他的手指在两只耳朵上面揉来揉去,陆屿只觉得心里仿佛也在有一只小手不断抓挠。两人也已经分开不少日子了,他回来之后事务繁多,也没能好好聚聚。之前还能勉强压抑,独处时心中的小火苗却是越烧越旺。
此时白亦陵站在他的面前,陆屿一抬手就能抱住对方的腰,于是他一个没忍住,也真的这样做了。
白亦陵“哎”了一声,被陆屿抱着腰一个转身放在床上,陆屿撑在白亦陵身上半压着他,笑着说:“你要看尾巴也行,那我得先脱裤子。”
白亦陵躺在床上仰头看他,表情不慌不忙,这里是镇国公府,他还真不信对方有这个胆子。干脆一挑眉,将手放在了陆屿的腰带上,笑吟吟地作势要拽:“来啊,要不要脱,我帮你。”
陆屿警告道:“喂喂喂,你这样我受不了,没准真的会把持不住啊!”
白亦陵坏心眼地说:“你要是不怕我家人突然进来,我没意见。毕竟也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陆屿倒吸一口凉气,作势要俯下身去狠狠地亲他,白亦陵偏开头直躲,两人正笑闹间,白亦陵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盛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弟?”
按理说他们那边还要再吃上一阵,却没想到结束的这样快。白亦陵和陆屿都疏忽了,见了面一时高兴,却忘了想想,皇上这么一来府上,表现的还活像个上门女婿似的,盛家的人哪还有心思好好吃饭呢?大概唯一胃口大开的就是两个孩子了。
两人玩过了头,都吓了一大跳,陆屿连忙从白亦陵身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抻好,白亦陵也跟着下床,迅速抹平自己刚才在榻上躺出来的印子,同时道:“哎,三哥,我在。”
盛季推开门进来,因为身边没有下人,也就直接说道:“陛下,小弟,爹娘想……”
陆屿已经束好了差点被白亦陵给解开的腰带,自认为自己形象颇佳,无可担忧,于是带着标准而又优秀的笑容看向盛季。
白亦陵:“……啊……”完了……
盛季也看着陆屿,然后他那张常年缺乏表情的厌世脸僵住了,慢慢张大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睛望着陆屿的头顶,身形定在原地,如同一座木讷的雕塑。
狐、狐、狐狸的耳、耳朵?
被他推开的门依旧半敞着,外面的小风吹进来,拂动陆屿耳朵上的绒毛,好生凉爽。
陆屿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同样傻眼了。他被盛季张着嘴死气沉沉地看着,心里有点瘆得慌更有点慌,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要把耳朵变回去。
他慌慌张张收回耳朵,白亦陵也反应过来,大步过去一把将盛季拽进房间里:“三哥,你听我说,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盛季依然没说出话来,颤抖着抬起一只手,向着身后指去。
声音戛然而止,盛季身后不远处的廊下,还站着盛冕、陆茉、盛铎、盛知……他们想跟陆屿说说话,但对方贵为九五之尊,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地将他叫过去,所以全家人一同来请,盛季就是个负责敲门的。
一滴冷汗顺着白亦陵的额角滑落下来,陆屿干笑着打招呼:“哎呦,来了这么多人。大家好啊哈哈哈哈哈。”
镇国公府全家上下:“……”
是在做梦么?
盛冕的书房当中,陆屿耷拉着脑袋坐在尊位上,模样很沮丧,白亦陵被家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实交代了大部分情况:
“……就是这样,所以他父亲是人,母亲是狐仙。”
盛冕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给皇上顺过毛的手,他看看自己的妻子,陆茉眼睛发直。
周围没人说话。
如果说这仅仅是陆屿一个人的私事,他们不该刨根问底。但是牵扯到白亦陵,这就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接受了他找了男人过日子,结果这个男人还不是人啊!!!
这能过到一块吗?过日子的时候,会不会没事就变个狐狸,半夜里跑到鸡窝偷鸡,狐狸精什么的,听说喜欢出去勾搭人……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里,大家心中闪过很多很多……
白亦陵奇迹般地读懂了家人的心声:“他其实本质上还是人,狐仙也是人的形态居多,和普通的狐狸完全不是一回事。”
陆屿连忙说道:“是啊是啊。”
白亦陵:“……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只不过比别人能多变个狐狸而已……技、技多不压身嘛。”
陆屿:“对啊对啊。”
盛家人:“……”
白亦陵说了半天也没人接茬,有点气恼地提高了声音:“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你们天天摸他,不是也很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