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昨晚上,元霄送给白问霖的,但白问霖说要留着明天再吃。
看见元霄醒了,他就停下来了,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旁边。
元霄还没睡醒,瞧了他一会儿,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阿尔。
阿尔把问霖的苹果吃了。
元霄坐起身来。
阿尔没有动,只是那么坐着、望着他,日光照着他的深邃侧脸,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光年,落在自己身上。
元霄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天的阿尔……看起来怎么不太一样?
元霄没细想,因为以前阿尔也经常这样,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的,他一直理解为精神分裂的缘故。
掀开被子,元霄弯腰去找拖鞋,却忽然听见阿尔有些哑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他一下顿住。
第16章 《云雀》
上一段人生的末尾, 元霄不仅双目失明,而且身体越来越差。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活不久了,跟阿尔说过一句话:“如果哥哥哪天不见了, 就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在天上, 你抬头看见星星, 就能看见我。”
阿尔天真, 也不会说话, 元霄看不见了,自然也就看不见他的神情和动作。
元霄只能感觉到阿尔抱他抱他得很紧, 猜他或许在表达:“我想跟你一起走。”的意思。
“不行, 不能带你一起,太远了。”
元霄记得他对阿尔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一下。”因为那天罗伊斯家来人了, 要接走白问霖。
然后,阿尔就沉睡了,醒来的那个是白问霖——直到元霄死去,都没能再一次见到他。所以死前, 元霄一直惦念着这件事,认为自己后事还没交代清楚。
听见他说话,元霄非常诧异地抬起头,手都哆嗦了下。终于在床底找到了拖鞋, 提起阿尔的拖鞋朝他走了过去:“怎么不穿鞋?”
元霄把鞋放在地毯上, 低头看着靠在沙发上的阿尔,急切地问:“崽崽, 会说话了?”
阿尔抬头望着他,眼睛慢慢地眨了下。
看他的反应,元霄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略一弯腰,和他的眼睛对视:“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阿尔只是用他湛蓝的深眸执着地看着他,白问霖也经常这么看着他,可两个人格的目光却是不同的。元霄能分出他们的区别,感觉到阿尔身上笼罩着一种阳光也化不开的深刻悲伤,可那神情却带着很浅的喜悦,心里想到阿尔刚才忽然冒出的那句话。
“你回来了。”
上辈子,对阿尔说了那句“等我一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元霄望进他的眼睛里,心想他是不是在怪自己。
他有些心疼,可阿尔不说话,也不能揣摩他想什么。元霄叹口气,伸手拉开了窗帘,面向科莫湖的这扇窗如同完美比例的画框,将科莫湖清澈的粼粼波光呈至眼前。
元霄看见外面纷飞的细雪,渐渐消失在湖面上,忽地想到音乐会的事。
今天白问霖就得回维也纳继续排练了,现在阿尔忽然醒了……元霄不知道这个人格会维持多久,按照以往的经验,最多也就一天。他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出去看雪吗?”元霄朝他伸出手。
阿尔歪了下头,随即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放在了他的手心,眼睛望着他,那种“小猫咪”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很深切的痛楚,蓝色眼眸是湿润的。
元霄这下是真的意识到,这个阿尔,和前些天出现过的那个,有区别。如今这个,和记忆里的那个几乎一样,除了变得成熟的脸庞,时光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干净的气质,清澄的蓝色眼睛,和往日少年时如出一辙,甚至给元霄一种他才十八岁的错觉。
元霄顺着他的下巴,抚摸到他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下,低声说:“对不起,不该让你等那么久的。”
阿尔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像是在听他的心跳。
看着他的发顶,元霄又说了句:“阿尔,对不起。”
他知道虽然阿尔不会说话,可并不代表他智力低下,只能说他是白问霖的另一面,是白问霖应激——反应过度后造成的人格。元霄后来跟医生交流过,认为阿尔是白问霖逃避现实的人格,所以才会用凶狠的外表来封闭自己,可凶恶背后,是纯净的心灵,他很脆弱。
阿尔沉默地紧紧搂着他,闭着眼睛,乖如孩童。
元霄看见窗外优美的科莫湖上,安静地划过一只白色小船。
在花园的葡萄架下吃过早饭,元霄带着阿尔出去看雪。雪下得小,没能堆积起来,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科莫湖的风光——这是号称全欧洲最美的湖泊。
沿着湖边的长廊散步,几只天鹅在湖面上漂泊,能够看见湖泊对岸彩色的贝拉角,背后一米远紧跟着一位罗伊斯家族的保镖,走着走着,保镖忽然上前来:“先生,前面是贝克汉姆先生的别墅,不能再往前了,可以走这边爬上山。”
元霄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露出一个角的白色别墅。
“……贝克汉姆真的住这里啊?”
保镖点头:“每年春天会来。”
元霄吸了口气,保镖又指了下对岸说:“对面那栋是拿破仑的梅拉齐别墅。”
阿尔一直很安静,元霄有时候跟他说话,他就点头或者摇头,从不作声,非常乖的模样。到了下午时分,两人正划着小船游湖,阿尔像是倦了,靠在元霄的肩头睡着了,那重量就像只停飞的小鸟,呼吸打在元霄的脖子上。
不多时,醒来的就成了白问霖。
白问霖看见自己人在湖上,下巴枕着元霄的肩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元霄一下看出这个是问霖,让船夫把船靠岸:“今天得回维也纳了,明天你还得排练。”
白问霖脸上笼罩着很深的阴霾:“你见过他了?”
元霄“嗯”了声,有些困惑:“问霖,为什么你和你的副人格相处的不好?”阿尔似乎出现的次数非常少,近半年的时间来,元霄就见过他两次——如果让他知道,其中有一次还是假的、是白问霖假扮的,怕是会三观碎裂。
白问霖冷笑了声:“他妄想抢走我的东西。”
“你是说……你们俩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白问霖看了他一眼:“也可以这么说。”他看元霄的模样,就知道他还是傻傻的、不知自己曾假扮阿尔的事。是多迟钝才会发现不了?还是说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阿尔?
元霄有些无解,他感觉阿尔并没有那样的企图,可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对此没有发言权,他看白问霖表情很臭,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下,两人就要收拾收拾准备回维也纳了。
不过白问霖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只是回到房间,他一眼就看见自己昨晚放在床头的苹果消失不见了,只剩一张孤零零的卡片,上面是元霄写给他的——拜伦的诗。
“若我会见到你,时隔经年。我如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把卡片拿起来,他死死盯着这句诗,仿佛要将纸烧个窟窿。
元霄看见他的模样,大感不妙,小心翼翼道:“你不高兴了吗?我昨天买了很多个,我再给你拿一个苹果?”
“不用了,”深吸口气,白问霖看着元霄,意有所指地说,“反正也是进了我的胃,谁也抢不走。”
第17章 《夜莺》
当夜, 就回了维也纳。
庄园的房间里没有监控,其他地方的监控白问霖都调来看了,他看见视频里, 自己的副人格像只跟着主人的小狗, 默默地抓着元霄的衣角跟着他走, 元霄发现了, 便回过头去, 把手伸给他。
据庄园里打扫的佣人所说, 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白问霖气得胸闷。
这两个人的相处,似乎并没有因为时光的变迁而发生变化。元霄依然是那么地宠爱阿尔, 和他亲昵, 他们之间的那种毫无隔阂的氛围,跳出了屏幕来。
快进看完了, 白问霖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不明白,为什么元霄对待阿尔一如往昔,可对待他,却有那么厚的一层隔阂。
又是几天的排练, 一月一号早上起来,元霄一下发现了白问霖的不对劲。
因为他这两天没有和白问霖睡在一张床上,元霄始终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所以元霄睡在楼上, 白问霖睡楼下。至于现在这个忽然出现在他床上的男人, 对方睁着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自己,和他睡在一张枕头上。
元霄盯着他看了几秒“崽崽”
阿尔配合地贴过去抱他。
元霄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麻烦大了”他根本没想过, 阿尔居然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忽然醒来
“不是几个月醒一次的吗怎么忽然这么频繁了。”元霄慌了神,现在是凌晨六点,他们八点要赶到音乐厅,上午十一点就会观众入场。
这么几个小时时间,如果一直是阿尔这个人格怎么办
元霄毫无头绪,赶紧把床上的阿尔弄起来,给他拿衣服。一打开衣帽间更是茫然,全是看起来几乎差不多的西装,有黑色、鼠灰色、藏蓝色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一起,如同一整个定制西装店。
他知道这种场合,得穿最正式的礼服,可什么才是最正式的元霄分不清楚,在他眼里,西装大多都一个模样。
“阿尔、阿尔,”元霄慌张地叫他,“你知不知道要穿哪一件”
元霄回头,看见阿尔上身赤`裸着,神态茫然地坐在床上。
看他那副模样,元霄就知道他肯定什么都不懂。元霄没辙,拍了张衣柜的照片发给菲利普“他今天要穿哪件”
菲利普的车几分钟前就停在了门外,他准确地指出“最左边的几套塔士多礼服,岛台上有袖扣和领带扣,这个随意,手表在中间的抽屉里,拉开就是,下面是黑色西装袜和黑皮鞋,最后还需要佩戴白色领结。”
“对了,还有手帕,需要我上来帮忙吗”
元霄抽出一套礼服,也分不清是不是“塔士多礼服”,只能先去找袜子和鞋子,并告诉菲利普“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菲利普上来的时候,楼上的门是打开的,他敲了一下就进去。
床上,元霄正手忙脚乱地给阿尔穿袜子,穿了一只把另一只丢给他“自己穿上,我去给你找衣服。”阿尔就点点头,自己穿袜子。
转头看见菲利普,元霄松了口气“来得正好。”
菲利普看了眼只穿了短裤的7" 第三乐章6" > 上一页9 页, 罗伊斯少爷,又看了眼自己还没收拾好,穿着睡衣,忙得头发凌乱脸颊发红的元霄。
心里了然昨夜发生了什么。
菲利普清楚罗伊斯少爷有一些精神上的问题,知道他的副人格。
这种副人格临到演出前忽然出现的事,他也历经过几次,可谓是不慌不忙,训练有素地找出配套的礼服、饰物。正要上手给罗伊斯少爷穿上,阿尔却粗鲁地把他推开,警惕地瞪着他。
菲利普无奈,对正关着门换衣服的元霄说“肖恩少爷,这里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了”元霄从衣帽间探出一个脑袋。
“罗伊斯少爷闹脾气了,不让我给他穿衣服。”
“好好好,我马上来。”元霄也穿了一身的正式西装。
虽然分不清西装的细微区别,但西装他还是会穿的,元霄先给阿尔穿上衬衫,低头飞快地给他扣上扣子、又给他穿上马甲,最后上外套“裤子自己穿”
阿尔倒是听话,让他自己穿就自己穿,他站起来,一脚踩进裤腿,扣上皮带扣。
元霄踮脚给他整理领结,最后拿起一把梳子,替他梳理微乱的棕鬈发。阿尔湛蓝的眼睛在镜中望着他,那睫毛太长,在专注的时候,会给人颇为深情的感觉。忽地,他抓住了元霄拿着梳子的手。
元霄在镜子里和他对视,阿尔这时拉着他的手指,放到嘴边,低头啄吻了下,旋即在窗外金粉色的日出中对元霄一笑。
第18章 《爱的礼赞》
下楼的时候, 元霄偷偷地问菲利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过几次,临到演出前另一个人格出现。”有两次因此被迫推迟了演出,因为阿尔并不配合。
“我是说, ”元霄道, “像这次这样, 很频繁地出现。”
菲利普说从没有过“罗伊斯少爷的精神很稳定, 另一个人格一般时隔几个月才会偶尔出来一次。”
元霄有点费解, 那这是怎么回事
赶到音乐厅, 时间刚好,只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元霄帮助, 因为白问霖的经纪人正在夏威夷度假, 半个月前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元霄就在旁边, 听见白问霖让经纪人好好度假,不用特意来维也纳。
所以现在白问霖身边,就只有元霄和菲利普是知道他有双重人格的人。这种状况不便对外人道出,好在白问霖本身是高冷人设, 他平日不爱说话,换做阿尔顶包,只要他安分一些,就不会露出马脚、惹人怀疑。
可元霄很清楚, 两个人格的演奏风格, 有很大的区别。
休息室里,他看了眼旁边的阿尔, 问菲利普“这该怎么办”
菲利普找来曲谱,压低声音靠在元霄的耳边道“愿意配合就一切好说,怕的是现在的罗伊斯少爷任性,我”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受到一道凶戾的视线。
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强行拖开了。
菲利普立刻举手投降。
可阿尔却不待见他,绷着脸指着门,叫他出去。
菲利普给元霄递了个眼神后,就出去了,心里却忍不住猜测骆元霄究竟是何方神圣,作为为数不多清楚罗伊斯少爷两个人格性格的人,他深刻地知道这两个人格一个比一个古怪、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