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子羞涩,眼睛黑黑大大的,脸颊上两团高原红。
“朋友,你好吗”果真如元霄所言,他们汉语不好,但是很好客。
来之前白问霖跟元霄学了几句蒙语,他很有语言天赋,还在市区买了哈达,准备用于拜年。白问霖用蒙语说“塔赛奴。”意思是你好。
吃了一顿规格很高的晚宴,元霄吃撑了,因为太冷了,喝了不少的奶酒。
他出去喂羊,白问霖很快也跟着出来了。他们牧民有一些还住蒙古包,不过元霄他们家不是这样,房子是用水泥和砖瓦修的新房,也有棚车房,甚至还有政府供暖,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牧民生活不太一样。
呼伦贝尔是高寒地区,冬天羊群都在室内饲养,味道很大。
白问霖走到他旁边,不过没有碰羊,问道“你家里人叫你的时候,叫的什么”
“恩和。”元霄喝出一口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冒出白烟。他的手指正被小羊蹭着,微微笑着道“这是我的蒙古名字,只有他们才会叫。”
“恩和。”白问霖重复了一边,望向门的背后、一望无垠的冰雪草原。他又问“你们刚才提到了我,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家里只收拾了一间房,问我们能不能一起住,我就说可以。”
白问霖从身后抱住他“我也觉得可以。”
“我们睡一张床习惯了,不过你那时候还小,现在大了。”长大了,元霄面对白问霖是有压力的,他变化太大了,不过似乎对自己仍然很温和。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他把下巴搁在元霄肩膀上。
“怎么不喜欢”旁边的羊群咩咩叫唤,像是在附和。
白问霖心里有一腔压抑已久的爱意想要倾诉,可是现下的环境,却怎么也不合适。
元霄觉得羊棚味道大,而且奶牛就在旁边,都养在一起的,所以哪怕是冬天,气味也很不好闻,便说“我们回去吧,屋里暖和点。”
白问霖感觉进了羊棚一趟,身上就有了味道,便洗了个澡、再换上睡衣,元霄亦是如此。入夜,躺在温暖的被窝,一盏台灯微亮,白问霖张开了手臂,问他“你要不要抱着我睡”
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了他,元霄原本没这个想法,却也忍不住靠近他,大概是在这样零下三四十度的冬季里,两个人凑一起,有种别样的温暖吧。
他一靠近,白问霖就伸手将他拉过来,卷入宽阔的怀抱中,并且用腿夹着元霄的两条腿,把他整个人都桎梏住了。
元霄虽说习惯了,却仍然有些不自在贴得实在太近了。他在白问霖沐浴后的皮肤上嗅了嗅“诶怎么没有雪茄的味道了”他记得白问霖的很多衣服上,都有那股似有若无的味道,元霄问过,白问霖说是特意熏染的。
“你喜欢那个味道吗”
元霄想了想说“还可以,有点像香草。”其实白问霖身上的雪茄气味并不强烈,淡淡的,元霄闻习惯后反而很喜欢,觉得是一种迷人的男人味。
“你想尝试一下吗我带了的,在雪茄盒里。”
元霄有一点想试试,但很犹豫“这个会不会上瘾”
“会,你还小,不能抽。”
元霄“”
他瞪大眼睛“那你还让我试试”
白问霖垂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目光很深“如果你想试试味道,我可以喂你。”
第23章 《G弦上的咏叹调》
元霄一下想象出白问霖点燃一只雪茄, 指间夹着喂到他嘴边, 只一口就收了回去, 剩下的白问霖全抽掉。
“我上次搜到新闻, 说雪茄烟所含的氨气,是香烟含量的二十倍, 镉则是香烟的五至十倍。富含致癌物, 很容易得胰脏癌。”
白问霖“”
元霄继续说“而且二手雪茄烟的危害比二手烟更大。”所以他看见杂志上介绍, 说阿尔伯特罗伊斯抽大量的雪茄后, 便在死前叮嘱白问霖, 让他不要碰这个。
“你没有听我的话。”元霄在朦胧的灯光里看着他。
“我以后会少抽的。”白问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危害可是他对雪茄上瘾, 就好像那些有烟瘾、酒瘾的人一样,心里知道不好,可是戒不掉。
如果他对某件事上瘾,是很难忘却掉的。
元霄望进他的蓝眼睛里“真的会少抽”
“会的。”
“不骗我”
“不骗你, 睡觉吧,别说话了, 再说话我就”他顿了顿, 手掌移到元霄的后脑勺上、扣住, 不受控制地低声道,“再说话我就亲你了。”
元霄以为自己听岔了,没想到白问霖会这样说,脸一下就红了。但他喝了奶酒, 脸原本就红,也瞧不出什么来。元霄觉得这样抱着很不合适, 想推又推不开,圆眼睛黑白分明地睁大,显得无辜。
他的反应落入白问霖的眼中,半晌,白问霖先闭眼了。
呼伦贝尔的冬天太冷了,如若没有供暖,是很难熬过去的,所以在冬季,蒙古人都喜欢“猫冬”,天寒地冻,不宜大动,所以他们像猫睡觉那样,蜷着忍过整个冬日。
早上,元霄用慢火煮了一锅滚烫的羊奶,又帮着家人准备了许多“白食”,有奶豆腐和奶皮子。白问霖从没吃过,吃了几块豆腐,接着看向元霄手里端着的口杯。
羊奶烫嘴,元霄小口小口地喝,见白问霖看,就说“你想试试这个吗有点膻,想喝我去拿杯子。”
白问霖看了一眼他嘴角的奶渍,又看了眼正在看电视的小孩子,道“没必要再倒一杯,你的给我试试,我喝一口。”
元霄就把杯子给他了,白问霖就着他喝过的口抿了一下,果真有股膻味,但回味是淡淡的甘甜,他心想这就是元霄身上味道的来源,可远不如元霄吸引他,他盯着元霄的嘴唇,认为他嘴里的味道,肯定要更甜。
“不喜欢”
“还不错。”白问霖把杯子还给他,余光瞥见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孩子跑到旁边那个房间去了,就飞快地伸手,以拇指在元霄柔软的嘴唇上轻轻抹了下。
元霄眼睛睁大。
“奶渍。”白问霖说。
“哦。”元霄垂下了头,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白问霖的钢琴搬下车,放在客厅里,元霄老家修的房子,有时候会接待游客,一楼有两百平,客厅很大,钢琴也不占空间。堂弟堂妹忍不住去碰一碰,元霄的婶婶就教训他们“不许碰叔叔的东西,要碰坏了”
白问霖说没关系,他让元霄帮自己转述成蒙语“他们喜欢钢琴,我可以教他们。”
元霄翻译给婶婶听,补充了句“他是很厉害的钢琴家。”
婶婶说“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了”
元霄便侧头看了眼白问霖,白问霖已然开始教小朋友弹琴了,他看起来平易近人。随后元霄告诉白问霖“我婶婶想把孩子送出去读书,她很有主见,对了,她还是个陶艺师,家里的陶器都是她做的,那边就是她做陶艺的房间。”
不是什么专业的陶艺师,不过制作的陶器会带去海拉尔的市场上卖,卖得很好。
下午,婶婶叫元霄的名字,元霄进了她的陶艺室,婶婶说“恩和,帮我个忙,我想在那几个奶茶碗胚体上面绘制一圈音符。”
元霄也没问,就应了。婶婶说“你画完,烧好了带回家去做个纪念。”
元霄这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让自己画音符,笑了笑,“嗯”了声“谢谢婶婶。”
“我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你走的时候,屋子里的陶器随便挑点带回家,还有你朋友,随便拿。”
“一个就够了。”元霄说。
“一个我也不好意思送,你喜欢哪个,看哪个漂亮,就挑。”她指着旁边架子上大大小小的壶、花瓶和杯子。
她制的陶各式各样,什么造型都有,但都很漂亮,因为不好看的失败品,全都已经丢掉了。
元霄捏着一支毛笔,蘸了釉药小心翼翼地涂砸坯体上,他画音符很熟了,很快画完了,问她“你看这样行吗”
“行,烧完了你带回家,打开那个陶窖的盖子,放进去,对对,放在那里,等会儿我手上这个捏成形,一起烧。”
元霄没去洗手,也没出去,就站在旁边看她制陶,转轮带着白色的高岭土在她手心里旋转,元霄感觉很有意思,婶婶说“制陶和你们做音乐,其实是一个道理。”
元霄前几日回家,整日地写曲,他作了不少成品出来,不过都是和工作不相干的,但他能感觉到灵感。
泥水从指缝渗出,她看了眼元霄说道“你们和音乐对话,我和陶器对话。温柔对待,耐心细致,放松,不要太过紧张,像对待情人一样就能做出好陶。”
元霄似懂非懂,婶婶说“你想试试看吗”
“可以吗”
“当然了,我正要去休息,你来。”她说着就一拍、把手里隐约成形的陶罐捋至底部,从头开始。
她站起来,把凳子让给元霄“这个简单,你刚刚看了两分钟,应该学会了。”
元霄点头“好像会了,我试试。”他坐下,小心地伸出双手,轻轻合拢,拥抱住转轮上的黏土。
黏土在手心温柔旋转,像温暖的皮肤,感觉非常奇妙,元霄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人鬼情未了,那时他就对制作陶器有了一点好奇,没想到是这样的感觉。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轻和的钢琴声,婶婶听了几秒,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元霄竖起听觉灵敏的右耳“巴赫,g弦之歌。”
“好听。”她说。
元霄忍不住微笑“是很好听。”不管懂不懂得欣赏音乐,所有人都会喜欢这一首。
看婶婶的模样,元霄就知道她喜欢,觉得好听,就算是听懂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婶婶出去做晚饭了。
g弦之歌停了下来。
白问霖?" 第三乐章8" > 上一页11 页, 昧讼旅牛龌毓罚怠澳芙绰稹?br /> 元霄用胳膊擦了下额头的汗,点头“我在做陶,你进来吧。”
这间陶艺室很小,陶窖很热,以至于元霄流了汗。
白问霖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白皙的手,和白色的黏土混为一体。
元霄说“我婶婶想给你送陶器,她说你喜欢哪个,都可以拿回家。”
白问霖笑了笑“她让你帮她做陶吗”
“不是,她让我玩玩,我觉得有意思。她说制作陶器、制作音乐,都是制作一样东西,是相通的,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你婶婶很有智慧。”他说着,慢慢把手放上去,“我也想感受一下。”他把手放在元霄的手上,白问霖手大,一下罩住,随着黏土在拉坯机上旋转,他的十只手指,严丝合缝地插`进了元霄每一根手指的缝隙里“是这样玩的吗”
分明钢琴声已经停了,可那段音乐史上最伟大的旋律,再次回响在元霄耳旁,他忽地感觉一阵电流,从泥土里渗出,不过一息,就布满四肢百骸。
昏暗的小陶艺室里,白问霖注意到,元霄的耳朵尖是绯红的,一滴汗水从他的后颈缓缓滑落。
第24章 《降B大调第二十七钢协》
元霄本来没觉得特别热, 但白问霖的手一上来, 他瞬间就有了那种身处蒸笼一般、浑身软弱无力的感觉。
“你还好吗?”白问霖多看了他绯红的耳尖几眼, 注视着一滴一滴的汗水从他的脸颊、脖颈滑下去,但又空不出手去替他擦,只好微微垂首, 用鼻尖蹭掉他后颈的汗珠。他皮肤好闻的香气刺激着白问霖的神经。
元霄很显然地一僵,感觉他在蹭着自己的脖子,像只猫咪, 一时无所适从:“问霖,你、你……”
“你脖子上在流汗,我帮你擦掉。”
元霄脸一下涨红, 臊得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不用、不用这样, 等下我去洗澡就好了!这里是有点热,要不要把门打开散散热?”他还想说, 自己这么热,是因为白问霖靠得太近了, 整个人都从身后拥抱上来,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人鬼情未了》的电影画面。
掌心是黏土类似皮肤的触感,手背则罩着白问霖的大手, 那手指修长漂亮, 明明元霄和他也曾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这一次……太过暧昧。
白问霖故意低着头,声音落在他的耳边:“我们捏完这个陶再开门吧,好不好?”
元霄不得不点头:“好……”
白问霖调整了姿势, 岔开腿坐在元霄身后,类似于骑着同一辆摩托车的姿势……这种姿势,在元霄上一段人生的最后一年经常出现,因为那时候他失明了,白问霖就这样以拥抱的姿势,抱着他弹琴,这样维持了许久,才让元霄渐渐重拾了对音乐的信心。
但是当初那样的亲密,并不像现在这样,给元霄一种空气太过粘稠以至于喘不过气的感觉。
白问霖慢慢搓着黏土、连带着抚摸元霄的手背:“你想做个什么形状?做杯子还是壶?或者碗?”
元霄真是浑身都不对劲,从手开始,痒得他像挠一挠:“壶还得做个壶口,就做个普通的花瓶吧,焙烧后带回去放在床头。”
当然,做陶器并非他想当然的这么简单,元霄还是第一次接触,没有让黏土塌掉已经是学得很好很快的了。白问霖也是如此,以前从没制作过陶艺,所以他们制作花瓶的过程很慢很慢,在这个耐心而细致的安静过程中,元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隐约捕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灵感。
可是很快,他的灵感就中止——因为坐在他身后的白问霖,貌似……硬了。
戳着自己,挺明显的。
元霄一下就意识到那是什么,瞬间尴尬得无地自容,浑身僵硬,心想还好买了两个飞机杯,一个给白问霖、一个给阿尔。可问题是,离开的时候他刚刚收到货,还没拆呢……
因为紧张,元霄一下把隐约成形的花瓶捏得失去原有的形状,白问霖也没有动了,半晌低声说了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