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眨了眨眼,像是在说这不废话么。但他没想到男人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记得他这个样貌平平无奇的人。
见郑凌没回话,陆铖有些不悦,蹙着眉,觉得自己跟一个捡破烂的有什么好说的,顿觉兴味索然,刚想摆手让郑凌走开,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这里烦躁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想与人说说话。
陆铖终是对着郑凌说道:“过来。”
郑凌犹豫了几秒,这才挪动脚步,两人的距离缩短至两米,他没敢靠他太近,因为男人身上的烟味太重。
见到郑凌这种行为,陆铖不耐烦地催促道:“再过来点。”
郑凌又挪动了些。
陆铖没好脾气地说:“你属乌龟的啊”
郑凌停了下来,没理会他,转而把袋子放在地上,只是手没有松开。
陆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喂,捡破烂的。”
郑凌很想回他,怎么,需要我把你捡了吗。但他也只是想想,他知道,惹怒这个人是没好下场的。
郑凌低着头,轻轻应了声:“嗯”
陆铖打眼看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嘲讽:“上次见你也没这么沉默寡言啊。”
郑凌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他只是个捡破烂的,不是陪聊。
这时陆铖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准备点上,想了想,又递了一根给郑凌。
看着伸过来的手,郑凌也没犹豫,右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接过烟,然后夹在耳朵上。
陆铖侧眸,问道:“没火?”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想着把手中把玩着的打火机递过去。
郑凌摇摇头,实说道:“不会抽烟。”
“呵”陆铖笑了,声音有点大,但笑得很好听。然后他说:“你不抽烟,接过去干嘛,留着看啊。”
郑凌顿了一秒,说道:“不要白不要。”
话落,郑凌听见陆铖又笑了。
笑了会儿,陆铖评价了一句:“市侩”,接着抬起手中的烟抽了一口,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嘴里又说道:“也对,上次你不就是一个饮料瓶都巴着从我要。”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听后郑凌更不想同他说话了。
于是两人之间唯有沉默。
好半晌,陆铖说:“是不是我不给你钱,你就不主动跟我说话?”
听到钱,郑凌的眼睛瞬间一亮,而陆铖刚巧转过头看他,这一瞬间被看得正着。
郑凌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也看向他,眼里带着不言而喻。
陆铖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够这么直白地毫不遮掩地表达自己对金钱的渴求。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比是真小人与伪君子,哪个更让人反感。真小人,你会对这种人有所防备,而伪君子,你却是防不胜防。
而对于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
于是陆铖扔掉烟头,大方地从裤兜里掏出皮夹,从里抽出五百元,正准备递给郑凌,再嘲讽几句。却见到郑凌往他跟前走近了一步,两人贴得很近,此时郑凌正低着头,用脚踩灭刚才陆铖扔掉的还在燃的烟头。
看到这一幕,陆铖拿钱的手有几秒的犹豫。
郑凌眼角瞥见那钱,便抬起头,厚脸皮地主动开口问道:“你拿这钱准备给我?”
听后,陆铖忙把钱塞进口袋里,冷哼一声:“想得美。”
郑凌撇撇嘴,又往旁边挪了点,与陆铖拉开距离。刚才两人近在咫尺,郑凌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比对方矮半个头。
陆铖见此,忍不住抱臂问他:“怎么,就算我不给你钱,也不用这么急着走吧。”
“不然呢?”本来郑凌没打算这么快就走的,听到他这么说,他便顺势拎起袋子,说:“我可不像你,我还有工作要忙。”
“工作?”陆铖笑着指着他拎着的袋子,说:“捡破烂?”
“不然呢?”郑凌白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就走。
走了十几米,那人终是在后面喊道:“钱还想不想要了?”
郑凌回头,加大声音回道:“你给,我就要。”
第23章
陆铖了然一笑,对着郑凌招手:“过来。”
郑凌偏头想了两秒后,又走了回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陆铖换了个姿势,抱着双臂惬意地靠着墙,嘴角一直带笑,待人走近,又接着嘲讽:“你不是有工作要忙吗,咋不去了。”
对于这人的明知故问,郑凌选择保持沉默。
陆铖上上下下扫视郑凌一遍,然后看着那个装饮料瓶的袋子,问道:“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郑凌走到他身旁转过身,靠着墙低着头,在阴影里看向有阳光的地面,面无表情地回道:“一斤一块钱,一百斤就是一百块,一千斤就是一千块,一万斤就是一万块,十万斤就是十万块……”
郑凌话未说完就被陆铖打断了:“停停停,我知道了。”
闻言,郑凌闭上嘴,眉目里带着微不可见的得意。
陆铖盯着郑凌瞧了瞧,说:“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这么啰嗦,这点帐我会算,不用你一个一个说,搞了半天一斤才一块钱,我以为有多稀罕呢。”
这东西是便宜,但聚少成多。
接着他又问道:“你一天能捡多少?”
郑凌低着头,像是没听见一般,默默不语。
“问你话呢。”陆铖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他一下。
郑凌身子晃了一下,抬手稳住耳朵上夹着的香烟后瞥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商业机密,无可奉告。”他才不傻呢,要是让这人知道自己一天才捡那么点,那他以后出手的钱一定没那么大方了。
听到这话,陆铖笑了,一脸的鄙夷道:“就这破烂玩意儿还商业机密呢。”
郑凌气定神闲地靠着墙,不理会他。
闲来无事,陆铖从口袋里又掏出根烟,眼角瞥到郑凌往旁边挪了挪,犹豫了几秒,他把烟狠狠地塞进烟盒里,妥协道:“怕了你了,不就是抽根烟嘛,至于这样么,你还是不是男人。”
郑凌静等了十几秒,见他是真的没打算再抽了,他这才又往他边上靠了点。他没想到这个有钱人居然会顾虑他的感受。
没有烟抽,陆铖烦躁地蹙着眉,瞥见旁边一脸悠哉游哉的人,烦躁更甚,思量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跟我来。”说着便抬脚走进阳光里。
郑凌也没问他这是要干嘛,他拎着袋子就跟了过去。
没走多远,陆铖掏出车钥匙,对着停在路边的一辆宝马按了一下。
陆铖坐进驾驶位,打开窗,对着还傻站在车旁的郑凌说道:“进来。”
郑凌抬起手中的袋子,表示这个东西往哪放。
陆铖又从车里走下来,拎过郑凌手中的袋子,打开后备箱,一把扔了进去,再啪地一声关上。扭过头看到郑凌还站在车旁,便催促道:“快点,你也不嫌热”说完,再次坐进驾驶位。
见此,郑凌拉开后车门,还没坐稳,便听见坐在驾驶位上的某人问他:“我有这么可怕吗?”
郑凌抬起头,近距离地看到男人正一脸不悦地回头盯着他。郑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摇摇头。
陆铖像是把所有的耐性都用完了一样,沉声说道:“坐前面。”
郑凌依言又坐到副驾驶。
当郑凌准备系上安全带的时候,陆铖已经踩动油门发动了。
路上,见车速丝毫不减,郑凌拿下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过了片晌,终是忍不住扭头对着目视前方的人问道:“去哪。”
“把你卖了。”陆铖想也没想地回道。
郑凌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转动香烟,问:“卖的钱都归我?”
陆铖瞥了眼郑凌的侧脸,嗤笑道:“怕是还要倒贴才能把你卖掉。”
郑凌扭头看向陆铖,而此刻的陆铖已经转过头盯着前方道路,他便也转过头看向窗外。虽然这人长得很帅,但是比起跟这人说话,他觉得这些不会说话的高楼要更加吸引人。
直到下了车,两人一路上也没再说过话。
出了停车场,陆铖走得很快,郑凌没心思乱看,只能紧跟在这人身后,坐电梯到达三楼,进入一家咖啡厅,陆铖这才放慢脚步,朝靠窗的空位走去。
郑凌犹豫了几秒,坐到陆铖的对面。布艺单人沙发软软的,还有一个靠枕,刚坐下去,郑凌就舍不得起来了。
这时陆铖已经对着一旁的服务员点了些喝的。
待服务员走后,陆铖看也没看郑凌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径自玩了起来。
郑凌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双眼悄悄地打探这个装潢考究的咖啡厅。
这个时间段厅里并没有几桌人,大家也都星星点点地坐着。即使是白天,厅内的光线也很暗,只这一小片靠窗的地方光线比较亮。舒缓的钢琴声充盈着整个大厅,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祥和。
这般看着,郑凌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和鞋子。这些都像是在告诉他,他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对面的陆铖依旧玩着手机,待咖啡送来,他这才抬起头。
服务员把另一杯咖啡端到郑凌跟前,郑凌诧异地点头道谢。
盯着香浓的咖啡看了半晌,郑凌抬眸瞧了瞧对面兀自低头玩手机的某人,他终是按捺不住,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但很快他又放下了。他没想到这咖啡居然会这么苦,嘴里残留的味道一直持续很久也未消散。
在郑凌端起咖啡的那一刻起,陆铖就放下了手机,抬眼看去,欣赏着对面人的五官挤在一起,嘴角是止不住地上扬。
郑凌皱眉,把咖啡往旁边挪了挪。像是离得远了,他就感受不到那种苦味似的。
拘谨地坐了好半晌,郑凌终是轻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陆铖仍旧低头玩手机,好半晌才眼皮也未抬一下地说道:“急什么,还早。”
郑凌觉得这纯属在浪费时间,但他又不能先走,打车费不说,他的袋子还在这人的车里。
又枯坐了大半个小时,男人终于收起手机,起身。
郑凌忙站起来跟上。
陆铖回头问他:“你也上厕所?”
郑凌没想到他只是去上厕所,但都起来了,他也想活动活动,便点点头:“嗯”
放完水,洗了手后,郑凌又跟着陆铖回到座位。
没多久,陆铖接到一通电话,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挂断电话后,忙起身付钱。
郑凌急急地跟着。
见男人坐进车里,郑凌走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门,刚一坐进去,就见男人说:“你自己打车回去,我有事。”
郑凌愣在座位上。
陆铖皱眉,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六百元塞到郑凌手中,命令道:“下车。”
郑凌低着头攥着钱下了车,直到车开走,他也没再看一眼。
第24章
在金凤凰愤愤不平的时候,郑凌默然地走了出去,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这件事对郑凌来说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或者,他从未在意过。
金凤凰气不过,但他骂的话陆铖又听不见,所以只好改变对象,开始数落郑凌的怂。
郑凌笑着回道:“我觉得我一点也不怂啊,他不是给了我钱嘛,挺好的啊。”
金凤凰伸出一只翅膀,指着郑凌,蔑视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瞧瞧你现在,完全就是掉钱眼儿里去了。”
郑凌撇撇嘴,嘟哝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金凤凰飞到郑凌跟前,狠狠地丢了一句“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就转身飞了出去,看样子像是需要点时间来消消气。
郑凌揉了揉鼻头,趴到床上懒得动弹。
金凤凰气他怒其不争,但他又能怎么办,在他急需用钱的时候,他可不会跟钱过不去。再说那人也就只是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其实也没有怎么着他。而且他跟那人只见了两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算不上很熟,自己干嘛要一个人在这里瞎怄气啊,纯粹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嘛,他可不会闲着给自己的生活再加点料。
这般安抚自己,郑凌这才觉得心里畅快多了。
很快郑凌就没再想这件事了。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去关注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过,打从那日之后,金凤凰就变相地虐待郑凌,搜肠刮肚地寻来各种考题让郑凌解答,若是没解出来就不准睡觉,下午也不准去捡破烂。
这样郑凌便过上了高三学生的生活。
金凤凰犹觉不解恨,又找了根树枝拿着,站在一旁督促,一旦发现郑凌有偷懒的迹象,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上一鞭。
它觉得它以前对郑凌真是太好了,好到让他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高强压的日子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郑凌逐渐地适应了,很多难题看一眼就能准确地找到突破口,做起题目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最后,他反而嚷着让金凤凰再多出些难题,他手痒。
每到这个时候,金凤凰就悔不当初。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郑凌这样的一朵奇葩啊。
咱还能不能好好地愉快地交流了。
郑凌没给金凤凰多长时间顾影自怜,手里正握着一根更加细长的树枝,凌空抽了两下,笑得一脸的阴险:“小金,快点乖乖地把题交出来。”
金凤凰“啊”的一声又一次咻地飞走了。
留下郑凌一个人在屋子里摇头叹息:“没题可做的日子真寂寞。”
在金凤凰缴械投降的时候,郑凌下午又开始干起了老本行——捡破烂。
又一天,郑凌拎着袋子,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学校门口。每当看着那些学生们,他的思绪就会回到上一个世界,想起曾经的同桌耿晨鑫和班主任,还有坐在后排的校草余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