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隋心中浮上欣喜,沉稳地看向林星夜:“师兄有何事指教?”
林星夜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不知是该恨陈江多嘴,还是恨宁隋又冤枉他。
他不想同宁隋在这些小事上多牵扯,反正宁隋所想也不过是歪曲了他的意思,并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不过……自己居然被宿敌误认为对他有意,若非林星夜修养不错,现在就会忍不住给宁隋一剑。
他捏紧剑柄,简洁道:“我找你无事。”
他说话时冷冰冰的,万分眼高于顶,宁隋更觉得他可爱,控制不住自己想亲近他的心思,主动不着痕迹地朝林星夜挪了一步。
“师兄,陈师兄,唐师姐,杜师兄。”宁隋见过诸位师兄,他也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但是他比普通阵修好得多的地方就是,他自小因为家世缘故,漂泊无依,独自打拼间对人情世故还算应对得大方。
陈江他们也纷纷回礼,只有林星夜只淡淡地看了宁隋一眼,并未出声回礼。
宁隋被看得心中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摸清楚了,师兄最爱用这种骄矜的眸光看他。
宁隋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总是一派稳重。他再情不自禁地向林星夜靠近一点,仿佛多闻到师兄身上的冷香,他就能越心情平和。
“师兄,我们如何出发?”宁隋借故问道,心里则在想
林星夜也没想到宁隋的胆子现在如此大。他连宁隋的想法都听得一清二楚,难道还发现不了宁隋的小动作?
林星夜冷着脸,立刻就想退开一步,和宁隋拉远距离,却又难堪地想到为何他要退?
他迟早要同宁隋兵戎相见,要是现在连这点轻佻的话都受不了,还谈何对宁隋的复仇?
林星夜忍着心里发毛,唇色浅淡,冷着脸倔强地站在原地,真像是没有发现宁隋的举动,暗地里却早将碧空剑握得死紧。
陈江这时道:“我们还是快些去流霞村,宗门准备了代步的飞云马,不爱乘马的可自己飞行。”
林星夜不好骑马,闻言正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离开宁隋,碧空剑射出,平稳地飘在空中。
他踩上去,碧空剑流星般疾射而出,只剩下背影白衣猎猎,墨发飞扬。
宁隋也自有飞行法阵,唐悦则将白绫往空中一张,踩在轻飘飘的白绫上,带上杜三江一同飞远。
落到最后,只有陈江不愿踩钩,骑着宗门的飞云马跟上他们的步伐。
流霞村其实离归元宗很远,林星夜倒是不怕疲惫,队伍中的符修杜三江却没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到了晚上便摆摆手,说要休息。
一行人只能落于林中,暂时休憩。
林星夜重新将碧空剑挂于腰间,寻了处干净的地方站着。唐悦他们则安营扎寨,打算在此地露宿。
陈江拍了拍地上的毯子,笑着招呼他:“林师弟,你为何不坐?这里宽敞得很。”
林星夜看了眼灰扑扑的毯子,尽量用了最好的语气,声音低低的:“我喜欢站着。陈师兄不必管我。”
陈江倒觉得他这爱好古怪得很,但毕竟美人的性子总是特立独行的,尤其是高岭之花般的冷美人,脾气更难以捉摸。
陈江也没多劝林星夜,师兄弟各自从乾坤袋里拿出干粮果腹。
林星夜也不吃干粮,只冷漠地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没成想他身后总有个人在喊:“师兄、师兄。”
林星夜辨认出是宁隋的声音,颇为不悦地睁开眼,拿上碧空剑传音入密:“宁隋,你又想做什么?”
他现在没想去找宁隋的麻烦,宁隋反而来找他不痛快?
林星夜眼神一暗,他同宁隋仇比海深,不叫宁隋名字,难道还虚与委蛇地叫师弟?宁隋这般想他,实在过分。
“师兄,你往后面走。”
林星夜随手解开剑鞘,也当真听了宁隋的话,他被宁隋梗得心里不痛快,便干脆想着再打宁隋一顿。
林星夜走过去,刚看到宁隋的背影,便要提剑。
宁隋却转身,手中捧着一株碧绿的含羞草,极正经道:“师兄,你看这草如何?是否能达到你的预期?”
原来宁隋是去找含羞草去了,说实话,林星夜本就是要拿含羞草折辱宁隋,他见宁隋还傻呆呆的不懂,这段时间以来被宁隋折磨的心终于愉悦了一些。
他当着宁隋的面收了剑,去接含羞草:“难为你有心,你在哪里找到的草?”
这草身无灵性,却品相绝佳,因为没灵性,也不会选择缠在他手指上。
林星夜拿手微微碰了碰含羞草,还冷着脸弹了一下,含羞草顿时蜷缩起来。他心中也终于畅快,就像是欺负了宁隋的草跟欺负宁隋本人一样。
宁隋不想去看林星夜洁白的手指,他喉咙有些发紧,
正准备弹第二下的林星夜:……
他只觉这草都要被自己弹秃了,不知宁隋从哪里看出来的他爱护弱小。
他一个龙族,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林星夜也不会去解释,甚至他心中隐隐有一个计划:
宁隋要在心里乱想他爱护弱小,总用可恨的心声骚扰他,那他何不反其道而行,宁隋喜欢什么,他就往反方向去做。
林星夜思及此,矜持地收了手。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多谢,便拿着含羞草回去。
天光微亮,一夜很快过去。
宁隋几乎一夜都在修阵,天亮时才回到扎寨地方。
他一眼便看到高高在上的师兄有些不甚熟稔地待在唐悦的小石锅面前,冰凉的目光盯着石锅,一手握着碧空剑,风姿潇然。
宁隋上前:“师兄,你这是?”
林星夜等了宁隋好一会儿,闻言抬眸看了宁隋一眼,准备下手去捞锅里的东西。
他动作实在太生涩,像是冷冰冰地要练剑,而不像是下厨。
宁隋连着想了好几句、,在林星夜差点绷不住脾气时,主动伸手替他将锅里的东西捞起来。
“师兄煮的是什么?”
林星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面无表情,微微启唇,蒸腾的热气染红了些许淡色的唇瓣:“含羞草。”
宁隋不是认为他爱护含羞草?他便将这草给煮了,看宁隋还能如何自欺欺人。
宁隋果然一愣,眼里划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林星夜正高冷着脸,心中暗自得意间——
第18章
林星夜握汤匙的手渐渐僵硬。
他的手本就极为修长细白,常年执剑也未有薄茧,骨节分明、力量俨然。此刻手指捏着汤匙不动,容色如媲漫天灿烂晚霞,唇色淡如远山,面色岿然不动,极静极寒。
林星夜并非没听到宁隋的话,相反,他是听得太过清楚,才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的确是极为看重宁隋,看重得恨不能亲手剖开宁隋胸膛,以报多次羞辱之仇。
可,宁隋那般轻浮的语气,说的看重明显不是他心里那个看重!
林星夜冷着脸,不叫自己露出屈辱及犹豫之色。
他看向手中汤匙,青绿的草叶漂浮在汤水中间,看着也并不太难吃。林星夜犹豫的是,他究竟还要不要吃这个含羞草。
他若是吃了,宁隋就会胡乱想他,认为他对他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想法……
他若是不吃的话,林星夜自幼养成了贵公子的脾性,他从没有过拿起一样事物,因为嫌弃难吃就把它放下的。
况且,他此时要是放下了这汤匙,岂不证明他连宁隋一句浑话都受不住?林星夜自认他是宁隋一生最大的对手,绝不可能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林星夜稳了稳心神,冷冰冰的样子像没听到宁隋无礼的想法,将汤匙递到自己唇边。
他喝汤的动作优雅矜贵,和修真界许多修士风卷残云的速度比起来算得上很慢,温热的汤汁细细地滑入口中,漂亮饱满的喉结上下一动,禁欲感满满,牵动着宁隋的心神。
宁隋这时候觉得心里的悸动又来了,呼吸不稳地错不开眼,他看见师兄浅色的唇上沾了些汤水,湿润微亮,就像是在替冷淡的主人说:任君采撷。
宁隋觉得自己这般的想法太疯魔,强行压抑了心中一时喷发出来的强烈炽热感情,却还是浇不灭那团余火。
想要什么?林星夜险些想要质问宁隋,他捏稳碧空剑,面色如雪,生生将恼怒的情绪给压下去。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惹了宁隋,让宁隋不同他用阵法比斗,反而多方在心里乱想他。他一个剑修,能让仇敌铭记的,居然不是剑术,而是毫无用处的脸……
这只能说明,他的剑术在宁隋眼中比不过他的脸,当真是奇耻大辱……
林星夜如梗在喉,仍未放弃要吃掉汤匙中的含羞草。
他也被激起了脾性,倒真想听听宁隋适才未竟之语,究竟是想要什么?之前污蔑他对他有意,现在又想如何折磨他不成?
林星夜心中,他和宁隋结下的梁子太多,二人是宿敌的观念根深蒂固。即使宁隋多次在心里瞎想他,林星夜也觉得宁隋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说不定还是拿他当作取乐的玩物。
龙族之中,豢养玩物的现象屡见不鲜。便是林星夜的父亲,也在不夜城中豢养了七八十位姬妾娇郎,没名分的入幕之宾更是数不胜数。
林星夜抬眸,眸光如冷星淬雪,直直地望进宁隋眼中。
宁隋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自己一时唐突,极快地别过头。
林星夜眼中冰凉,心中想道:懦夫,虚伪。刚才什么不敬的都想了,现在才别开脸,又有什么用。
宁隋要真是懂礼,根本就不该在心底那般乱想他。
林星夜气不过,借宁隋胆敢别开脸的动作,呵斥道:“放肆。”
他这话并不算乱说,修真界规矩森严,师弟照例是必须尊重师兄的。唯有宁隋,才能前世欺辱他不说,半句4" 肖想本座的都得死0 ">首页6 页, 师兄都不叫他。今世还罔顾尊卑伦常,在心底胡乱编排他。
宁隋也自知自己失礼,但他并不想做出更无礼的举动,听闻师兄呵斥,甘愿领罚:“师兄,是我失礼,愿领师兄责罚。”
林星夜倒当真想罚他,但宁隋明面上只犯了一个小错,便是罚也该去归元宗的善恶堂,不该他越俎代庖。
林星夜忍下脑海里转过的多种惩罚宁隋的法子,准备下次等他寻个足够责罚宁隋的理由时,再亲自动手。
他此时根本不想再见宁隋,将汤匙放到石锅里,扔了个净化术便自行离开。
宁隋有心想问他去哪儿,但想也知道这位师兄不会回答他,只能作罢。
他们二人一个沉迷修阵,几乎没睡。一个不好在野外餐风露宿,也一夜没睡,因此即使他们谈了好一番话,陈江他们也还在休息。
林星夜孤身执剑,就着清晨的微风走入山林深处。
他眉宇间一派冷色,雪衣在长风间微动,即使只有他一人,山林间也没有妖兽敢寸动。
等到了一处无人也无妖兽的、林星夜真正觉得安全清净的地方,他眉间的雪色才一动,稍微皱眉,以手扶住旁边大树,微微弯腰,青丝遮掩住脸颊。
龙族并不食草,林星夜用那含羞草,根本比嚼蜡还难吃,更重要的是,他的胃根本没法消化没经过特殊处理的草食。
尤其他吃了含羞草,不止没达到本来的目的,还被宁隋新一轮污蔑。
第19章
日头初上,清晨明亮的阳光斑驳地照耀在树叶中间,将残余的水分慢慢烤干。
陈江他们已经醒了,收拾好着装便要准备出发往流霞村。
陈江环顾四周,沉默寡言的宁师弟正在打坐,娇俏的唐师妹拿着自己的白绫把玩,杜师弟待在一旁看厚厚的符修典籍。
一行人中,唯独不见了冷若冰霜、光彩照人的林师弟。
陈江再看地面,只有他们昨夜搭的帐篷,没有多余的住宿之物。他心下思忖,难道昨夜林师弟当真站了一夜,没睡觉?
他清清嗓子:“诸位可知林师弟去了哪儿?”
宁隋睁开眼:“师兄去了林深处,应是有事。”
宁隋是个谨慎的人,昨夜宿在林中,便在林内布置了阵法,虽然没有攻击作用,但能起探测之效。他的阵法没传来师兄的剑气,便说明师兄没碰到危险。
陈江点头,他虽然年纪比这几位师弟师妹稍长,但也不能束缚他们的行动。只是,这几位师弟妹,一个过于冷艳,一个娇娇俏俏有些胆小,一个惯常沉默,一个只知道背书,竟是一点都不合群。
陈江为了让大家都熟悉起来,故意起了个话头:“林师弟现在不在,我们可以说些话了。”
宁隋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见地一动,再没法静心打坐,一腔心思全往他们的谈话听去。
唐悦疑惑歪头:“说什么?”
陈江促狭一笑:“林师弟那日上台比试过后,宗内有多少人爱他,便有多少人恨他。你们在的峰没出现这种情况吗?”
唐悦缴着白绫:“我只知道好些人喜欢他,师尊虽告诫我们色相皮囊皆是白骨,是修道路上的业障,但还是有好多人看不破业障……”
她说着红了脸,小声道:“所以,我不敢多看他。但哪有人会恨他?”
杜三江也关上书:“浣花峰的徐师兄和杨师妹,二人本是情投意合的道侣,只待成婴后举办仪式。因那位林师兄下台时惊鸿一瞥,瞥到了徐师兄,徐师兄便情根深种,回头就抛弃了杨师妹。”
宁隋听得心中沉重,将一腔心法忘了个干净,只觉那些人虽是同门,但也有些碍眼。
其余人半点没发现他的异样。唐悦道:“怎么能这样?那位徐师兄竟然是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林师兄呢?他是何等态度?”
杜三江掩唇:“那徐师兄摸去了林师兄住处,想要述个衷肠。天高夜黑的,连人都没见着,就被剑气击飞了出去。想来林师兄也厌恶这等小人。之后,那徐师兄连着去了几次,无一例外都是这种下场。徐师兄此时便想回头去找杨师妹,杨师妹怎么肯?现在他便深恨林师兄绝情,不肯给他机会。像他这样的人,宗内还有许多,个个不知道是恨得林师兄去死,还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