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妄之在一旁压根就没动筷子,冷声道,“幼稚。”
余笙:“傻孩子,这是溜鱼片,没有刺的,为……我在做之前,就已经把刺都去掉过了,放心吃吧。”
然后又想到,爱要不偏不倚,于是很快给温久也夹了一大块子吃的,给殷妄之也夹了些鬼能吃的。
殷妄之刚想继续出口嘲讽,就被堵住了嘴,脸色有点僵硬,瞥过头去不说话了。
见他和温久都不怎么说话,一个只喝酒,一个只吃东西,余笙便轻了轻喉咙,找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他们一起干杯,至于展笑天,倒是因为还有伤,被勒令不能喝太多。
余笙想了想,什么都没得喝也挺可怜的,便站起身来,去厨房找果汁豆浆一类的东西,若是找不到就直接用积分兑换。
离开房间,房门关闭的一瞬间,一个结界猛然张开,隔绝了一切声音,三个人影拍桌的拍桌,拔刀的拔刀,质问的质问,一阵鸡飞狗跳。
余笙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中途折返,推开房门。
三个徒儿乖巧坐在桌边,坐姿端正后背笔直,齐刷刷朝着门口的余笙望来。
余笙:“那个裂开的酒壶呢?我拿去顺手扔了吧。”
温久微笑着指指墙角。
余笙过去伸手一碰,哗啦一声,酒壶突然彻底碎裂,变成一地碎瓷片。
余笙:……
“咦?怎么突然坏得这么彻底?”
殷妄之冷笑一声,“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我……”
温久抢话,“不小心引起外散,给冻坏了,然后……”
展笑天一脸无辜,“然后我想给恢复一下,就用火烤了一下,解冻。”
一冷一热,的确容易把不太结实的东西直接彻底弄坏。
余笙:“……哦。”
然后将随便以术法清理干净,重新出门。
顺便又趁着拿饮料的功夫,从识海里翻开小说,将一些如何让徒弟打开心扉的技巧,通过相关剧情温习了一遍。
一起吃饭,有了。
一起喝酒,有了。
给徒弟送礼物,好像也……一开始就有过吧。
在徒弟噩梦/心魔发作时安慰?
嗯,这个靠谱,可行性最大,而且还没试过!
毕竟直到现在,余笙还没摸清楚他们三个的矛盾根源,借着酒劲儿,再和他们聊聊心里话,若是没聊好不小心谁和谁起了冲突,或者打厉害了、出危险状况了,那也是他的机会!
就这么定了,今天要给展笑天灌醉是不太可能的了,温久的问题又不大,可以先从鬼王殷妄之那边入手,毕竟他脾气最具攻击性。
再看看,剩下还有什么情节比较能治愈徒弟的心——
一起取暖,嗯,外界的艰苦环境让人内心柔软,更容易感性,很有道理。
一起过夜?也不错,黑夜让人更容易暴露内心的秘密。
一起泡温泉,互相擦背?哇,这个好像亲子互动啊……也挺好的,就是想不好是曝光身份之前还是之后比较好。
再往后好像就是难度比较大的了,比如师徒中一个中毒,其它的帮忙解毒,一个被陷害、众人声讨,另一个鼎力相护什么的,不太适合刻意去制造这样的机会,余笙便没再细看下去。
做好之后的计划,余笙便合上书,不再看了,用积分换了豆浆,就往回走。
系统忽然冒了出来,语气怪异地问了一句:……宿主怎么不继续看后面了?
余笙:不着急,后面大概的发展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啦,都是套路,而且结局在扉页就写了是大团圆结局,肯定没错的。
系统:哦,你知道就好。
这一次的系统来得突然,恢复忙碌得也很突然,余笙来不及追问怎么回事,就已经回了屋,推开门一看,三人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着,桌上的酒菜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一口都没动过。
被这样的三个好徒弟眼巴巴看着,余笙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会一直维持这个坐着的姿势,一口饭菜都没动,就等我回来吧?”
这也太尊师重道……了吧,好乖。
虽然自己还没表明身份。
殷妄之没说话,展笑天只尬笑两声,温久开口圆场,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了,“您是前辈,自然没有我们不等您的道理。”
余笙坐回去,给展笑天单独倒了一杯热豆浆,然后一愣。
余笙:“诶?温公子,你的袖子怎么破了一块?”
温久:“兔子咬的。”
余笙:“哦……展公子,你的头发丝怎么落在地上一缕?”
展笑天:“……”
温久:“他和兔子开玩笑,不小心扯掉的。”
余笙点头:“那……殷……鬼王,酒杯怎么也裂了?诶等等,酒壶又碎了一个?”
温久:“那是因为……”
“不为什么。”殷妄之瞥去一眼,让温久闭了嘴,而后直直看向余笙,“就是我故意弄碎的。”
余笙小小的‘啊’了一声,而后点点头,“喝高了吗?没事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别在意。”
殷妄之似乎是忍耐够了,直接将酒杯丢在桌上,任其直接裂成两半,“我没喝高。”
余笙点头又点头,心道喝高了的人都这么说。
温久蹙眉:“殷鬼王,你冷静一点。”
殷妄之直接起身,吃也不吃了,“你们爱装傻装瞎、玩什么过家家,就自己玩去吧,恕不奉陪!”
余笙一惊,而后猛地松了口气——还以为会被怒极掀桌呢。
紧接着,拔出拂尘一甩,软滑细长的白丝缠在鬼王腰上,坚固如金石,将人生生拽住,语调神情中的迟钝与玩笑褪去,多了几分认真,连同淡淡的威压倾泻,“别急,陪我多喝几杯再走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头可断、血可流,高人人设不能丢!
第16章 酒后吐真言?
殷妄之的下一步迟迟没有落下,他低头看到腰间阻拦自己的白丝,眼神中露出几分惊奇之色。
很显然,他没想到余笙会动手,这个几日以来始终看上去迟钝、好骗,甚至有点傻的玉央子,竟然也会有态度认真强硬的时候。
更何况,是为了这种幼稚玩笑一般的酒席,谁又会为了玩笑一样的闹剧认真动手?
若非他早就通过梦境确认过身份,他几乎要认不出眼前之人就是当年的老者了,在亲眼瞧见玉央子面对自己时的紧张、戒备之后,也曾经生出过是否认错了人的疑惑。
物是人非,他回到旧处,却难以像另外两人那样,从眼前的一切寻回当初的影子,急躁感随着时间发酵,又在离谱的酒席上爆发。
殷妄之感觉到了这股力道,是他不动几分真格的,就无法挣脱的程度。
气氛一度僵持,温久眉头紧皱,与旁边的展笑天一样,随时准备动手,像是错以为玉央子的这一举动也是玩笑,生怕他鬼王恼羞成怒,大动干戈。
仿佛他才是那个恶人,下一刻就会以下犯上,而他们两个乖徒儿,即将挺身而出,护在如那张脸一般弱小天真的师尊身前。
殷妄之没有再往前走,抬起的一步缓缓收回,转过身来,看向余笙,不怒反笑,“你要我继续喝酒?”
他没有动手,也没有反击、威胁、或是怒骂出声,先是一声轻笑,而后听到余笙也带着轻飘飘的笑意,意有所指地说道,“吃饱喝足了,才好有精力在别处发泄不是?”
然后轻笑化作了爽快地哈哈大笑,愣是没带着任何嘲讽、敌意,当真开怀。
在另外两人或是惊讶或是不解的目光中,余笙收回拂尘,仿佛刚才只是弄洒了一杯酒般,重新坐下。
少年的脸庞上不留破绽,尽是与方才无异的简单情绪,只剩下因为美食美酒而露出的赞叹,因为有人陪着一同吃喝的满足欣慰,仿佛眼前就只剩下这两件简单的事。
言笑之间,全无做过惊人之事的痕迹,也从未有过讶异神色。
殷妄之也回来坐下了,险些失控的心魔重新恢复稳定,在温久直愣愣盯着他,几乎要怀疑他被夺舍之时,才不耐烦地回瞪了一眼。
一杯接着一杯,杯杯都敬酒给玉央子前辈,直到散了桌,视线都没再从人身上离开过。
他是鬼王,说白了,去掉这个‘王’的身份,不过是个厉害些的鬼魂。
一个与其它鬼又不相同,永远都不会散去一切,回归灵界,等待转生的鬼。
同样的,也没有前世。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是鬼,不像其他鬼那样,还有‘生前’的经历、记忆。
殷妄之觉得,这就是他从来无法喝醉的原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都只是因为对面坐着一个人,他的恩人、师尊、前辈,以及他的欲念。
可余笙是人。是人,就总有醉的时候。
酒桌散了,余笙喝得高兴起来了,笑嘻嘻地拉拢徒弟们继续相亲相爱,请求温久帮忙扶着展笑天回屋休息。
展笑天明确而坚定的拒绝,走了一条直线连带前空翻以证明自己,才顺利逃脱,温久面色冷淡,似乎也懒得真去帮忙,便坚持要收拾桌子洗碗,忙碌了起来。
毕竟是灵体,表面上维持人形只有两条手臂,实际上余笙一转身,便能变形出八条,做事比谁都快。
余笙看起来就像是真喝多了,脚步虚浮,眼睛里也有点朦胧,顺着圆滚滚的肚子出门,果然又瞧见殷妄之守在门外,摆了个最好看的姿势,用最好看的角度侧脸看人。
便打了个招呼,走到跟前。
他今天是真的高兴,借着酒,借着胡闹一通,总算发现自己的徒儿虽然看起来不一样了,长大了,其实一点没变。
性子该别扭的还是别扭,该内敛多思的还是那么多思不断。
以前他不敢管,也不能管,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恨不得完成任务之后,直接讲自己的痕迹从主角们的生命里彻底抹去,画一个比太阳还圆的句号。
如今系统说了,一切早已脱缰,再糟糕,也不会比眼前更糟了。
他可以管了,可以干涉,可以插手,甚至可以彻彻底底地参与进去,往坏了说,脚破罐破摔,往好了说,那就是破而后立!
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头一次养了宠物,全部的心神和感情都倾注进去,然后爹妈说,不行的,你要放生,你不可以养,于是忍痛送走。
几年后,却瞧见那宠物一身狼狈地爬回来了,耷拉着耳朵,淋了雨,一身泥泞,尾巴却摇成了螺旋桨扑过来。
他有了最正当的理由,可以重新接受它了,只有这样才能给它治病,带他洗澡,给他吃喝。
现在,这么可爱的狗狗,他有三个!
还是全天下最牛逼的那种天狗!
这种小心思,几乎要超出苦中作乐的范围,余笙小心藏好了,没让任何人发现,连系统都不能给透露,在最初的惊慌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余笙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估计是这片土地上第一个会因为有人给自己扫墓、炸墓而感到开心的活人了。
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有这样乐观积极心胸宽广地生活态度才能继续活下去这个样子。
殷妄之手里还拿着一杯酒,见余笙一声不吭走了过来,醉汉似的眼睛发直,只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发呆,便向前送了送杯子,用动作试探了一下,以为余笙是还没喝过瘾。
若是不够的话,大不了把自己这杯也给他便是。
殷妄之身为鬼王,架子是有的,气势威严也有,若是常人看到他将自己的酒杯拱手让人,大约会惊掉下巴。
不排除也有那么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思,想看看玉央子惊讶的模样。
毕竟就连刚才他没动手,反而笑着坐回去继续喝酒,都没能让玉央子真的惊讶出来。似乎有关他的一切,到了玉央子这里,都会打个折扣,或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想人紧张的时候紧张,想他惊讶一下的时候,反而淡定从容。
结果余笙脑子一蒙,低头瞧见眼前的酒杯,直接张嘴碰上了杯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二徒儿,今日好大方,好乖。
果然这个酒宴是很好的,有助于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余笙想着想着就很开心,嘴唇边还印着一圈水痕呢,就抬头对着殷妄之笑。
殷妄之愣在原地,手一抖,酒杯就掉地了。
这回是土地,不是石砖地,倒是没碎。
余笙‘哎呀’一声,追着在地面滚动的杯子,往一旁快步走去,结果酒后失了准头,刚要低头去捡,脚尖就踢在上面,直接让酒杯弹飞发射。
放弃了,不捡了,好麻烦。
余笙望着前方摇摇头,摸出拂尘甩着玩,叹息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小小杯子竟然也有如此脾气,唉,还不如不急这一时,等他停下了再慢慢寻回来。”
殷妄之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拉回了神,沉默地望着玉央子的背影。
等到余笙又转身回来,重新摸出个新的酒壶对花慢品,殷妄之瞧见他醉醺醺的模样,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眸子,又觉得仿佛是自己多想,方才那句,不过是调侃酒杯的醉话。
若是他师尊当真聪明,当真在拐弯抹角暗示他什么、能看清真正的局面,又怎会如此心无芥蒂、放松自然地在他眼皮底下喝醉?
又怎会像现在这样,丝毫不担忧、毫无心事般站在他身旁赏花。
可当初的当初,也是他的师尊,明知他的敌意是真、冷酷狠绝是真,也不当回事般救他、帮他,笑着说等他厉害了回来打败自己。
殷妄之心神又是一晃,今日之前有多焦躁,如今就有多冲动难耐,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朝着余笙探去。
“嗯?”余笙偏偏恰在此时回了头,明亮无暇的眼睛看向他,举起手里的酒壶,“鬼王也想再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