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锦棉坚决不从:“恶意卖萌可耻!”他俩超龄儿童结伴来玩耍,混在一堆小朋友和小姑娘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戴个这么引人注目的头饰等下还怎么撒欢。
一进园区,阮锦棉就拉着陆崇奔向飞跃太空山、反斗奇兵“跳伞”、大野矿山飞车等项目去了。当年他因为身体原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这回终于可以自己体验一次。
这里面阮锦棉最喜欢的是过山车类项目,跟其它游乐场的过山车比起来迪士尼内的坡度会缓和许多,速度也不太快,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脖子快要断掉脑袋随时要飞出去。他玩了一趟还意犹未尽,又跑去重新排了一次队。
陆崇就:“嗯,这个摇摇车还可以┌( _ゝ` )┐”
四处溜达找冷饮车时遇到了一只超级黏人的黛丝小姐,“她”对陆崇格外热情,一直挽着他的手臂不让走。陆崇难得有这样哭笑不得略显窘迫的时候,阮锦棉闷声乐了半天,替他和黛丝小姐拍了一百八十张合照才终于被放行。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花车巡游,阮锦棉乐呵呵地跟在队伍末尾,被一位小花仙打扮的漂亮妹子牵着转了几圈。陆崇这边倒是没人邀请,可能是因为他不笑的时候眉眼带着冷意,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不像是能high得起来的样子吧。
两人装模作样地互相吃点不痛不痒的小醋。
“小姑娘的手挺好摸吧。”陆崇阴阳怪气。
阮锦棉冷哼回去:“唐老鸭的女朋友都快摘了头套找你要电话号码了!”
哎,有什么意思呢。
当夜幕降临,漫天烟花燃起,你俩不还是要忘情地拥吻在一起,闪瞎无辜路人的狗眼╮(╯﹏╰)╭
之后的几天阴雨连绵,陆崇和阮锦棉除了去老店吃早茶,便只专门去了趟太平山,其余时间都在酒店里消磨度过。
到太平山不为俯瞰全港夜景,只是因为阮锦棉对那里的山顶缆车念念不忘。
当天并非节假日,也不是适合登高望远的好天气,所以上山的人并不是很多。陆崇他们只等了十分钟不到就进了小小的暗红色车厢,在最后一排坐定。
两旁杂乱而繁茂的树木徐徐后退,偶有细细雨丝撒入窗内。缆车攀升的倾斜角足足有四十五度,所有人都向后倾倒,仰靠在了椅背上。
阮锦棉记得他第一次坐的时候还莫名其妙有点兴奋,特别傻乎乎地小声问陆崇:“坐过山车的感觉是不是跟这个差不多?只是更快一些?还挺好玩的呀。”现在想想真是傻透了,但当时陆崇很给他面子,摸摸他的脑袋肯定道:“确实差不多。”
然后又陪着他来来回回地坐了三趟,才算是过足了瘾。
雨滴扑进来打到阮锦棉的脑门,他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转过头一看,陆崇正温柔地注视着他,显然也是想起了往事。
阮锦棉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用指腹轻轻抚摸他凸起的骨节,抬头冲他浅浅一笑:“等回去了,用积分跟七七它们换来健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蹦极,去跳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崇凑近他耳边,右手架在前面的椅背上,制造出一个狭小的隐蔽的空间,快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庞。
“一定可以的,我的阮阮会健健康康,无病又长寿。”
第57章 旧梦9
旅行归来以后,陆崇和阮锦棉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继续做两点一线甜蜜同居的普通男大学生。
“我都怀疑系统是在玩心理战了,让我们在这里过完一辈子,等出去了就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真实世界还是任务世界……细思恐极Σ( ° △°|||)︴”阮锦棉神神叨叨。
陆崇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按下他的脑袋狠狠撸了一把头毛:“这礼拜都看了八遍《盗梦空间》了,今天不准再刷了,只能看《宠物小精灵》。赶紧把牛奶喝完,再磨蹭就要迟到了。”
“唉哟。”阮锦棉抬起头来,觉得最近颈椎不太好一定是陆崇的锅。他咕噜咕噜地喝光了奶,把杯子放到厨房水槽里泡上水,大步走到玄关,一边穿鞋一边表示:“那我晚上要看胖丁和皮皮互扇巴掌那集,要看十遍!”
陆崇:……
他感觉自己头有点疼。
每一个A大的学生都要参加至少一次在森林公园进行的团日活动。——鲁我没说过但所有人都说是我说的那就这样叭迅
大家将自制的环保小册子分发给前来游玩的市民,虚伪地摆拍好做报告需要用的照片,最后拉着“XX团支部”的横幅拍了合照,便一窝蜂地跑去露天烧烤点租工具准备自己动手烤肉吃了。
周末来这儿烧烤的人还挺不少,到处都可以听到炭火燃烧的哔剥声。不时地就有几个炉前升起阵阵黑烟,那一定是手艺不熟练把食物给烤糊了。空气中飘散着孜然粉、胡椒粉和辣椒粉的小颗粒,阮锦棉鼻子痒痒的,连打了两个喷嚏,陆崇也低低咳嗽了几声。
不过也没人在意,年轻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意气飞扬的,大家都抢着烤自己喜欢吃的食材,欢声笑语玩成一片。
·
陆崇的咳嗽自那天复发开始就再没断过,并且一天比一天严重,这几日更是有种连肺都要咳出来的错觉,胸口也有些闷闷的。
“要不再叫阿姨寄点铁皮石斛过来吧,实在是咳得太厉害了。唉,早知道就不去烧烤了。”阮锦棉拍着他的背,不无担心地建议道。
“咳咳,”陆崇想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叶子水的味道就皱起了眉,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就别惊动我妈了。我先去买点止咳糖浆,喝完了要是没好再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一来二去的便又拖延了些时日。
某日下课后他们俩顺道去了趟校医院,校医看过之后只说是顽固咳疾,需要慢慢调养。他给陆崇开的药是一罐长得很像酒坛子的川贝枇杷膏,据说是某某老中医的独门秘方,从不外传,对这种久治不愈的干咳有奇效。
陆崇买了两瓶回家,遵医嘱在晚饭后舀了一勺吞服,黑色黏稠的半固体状药膏质感有点像蜜糖,吃起来居然也是甜甜的。阮锦棉闻了闻觉得挺香,就想舔一舔尝个味儿。
“胡闹,药也是随便吃的么!”陆崇义正言辞地训斥了他一番。
阮锦棉有点郁闷,随即灵机一动,飞扑到陆崇身上,热情地舔吸他的唇舌。
“甜的!”阮锦棉咂咂嘴,“像龙眼蜜的味道!”
陆崇:“我就知道!-_-#”
这药有没有用呢,大概是有那么点的吧……总归是不难喝,咽下时润着嗓子也挺舒服,就一直聊胜于无地服用着。
这一日清晨,陆崇从睡梦中醒来。他刚坐起身就感觉到了一阵胸闷,突然狂风暴雨一般地剧烈咳嗽了起来。他捂住嘴压下自己的声音,但咳嗽时身体的晃动带动着床垫也摇摇晃晃,还是吵醒了仍在熟睡的阮锦棉。
“怎么了怎么了,”阮锦棉猛然惊醒,发现陆崇咳得脸都涨红了,连忙将床头的保温杯拧开递给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突然咳成这样,等下必须得去医院了……”
半晌,陆崇终于缓和了些,他长舒一口气,伸手准备接过保温杯。
却只见阮锦棉煞白着一张脸,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里,是刚才咳出来的一小滩血。
·
“出血量不多,可能是因为炎症引起的毛细血管壁破裂,不用太过担心。但是根据你的其它症状来看,呼吸系统——尤其是肺部,很可能已经发生了感染。先去拍个CT吧,确诊以后再谈治疗方案。”
阮锦棉认真地听着,知道咳血并非代表绝症以后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但是面色仍不太好看。
陆崇谢过了医生,和阮锦棉一同前往影像科。他想要说点什么哄哄阮锦棉,对方却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阮锦棉用另一手拍拍他的手背,冲他扬起一个极温柔的笑脸。
陆崇突然就觉得很安心。
做完CT回到诊室,黄医生已经在从电脑上查看他刚才拍的图像了。
“你们先坐,稍等一会儿。”见到他俩进来,黄医生抬起头草草交待了一句,急冲冲地出了门。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的阮锦棉看到黄医生莫名凝重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又有些紧张。陆崇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不准再自己吓自己了。”然后拿出手机强迫他跟自己玩开心消消乐。
二十分钟后黄医生带着一名护士回来,看到他俩玩手机游戏玩得兴起,不由得愣了愣,笑道:“心态还挺不错。很好,继续保持下去。”
阮锦棉坐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笑笑,陆崇也将手机收了起来。
“患者陆崇,年纪二十一周岁,”黄医生看着病历,嘴上问道:“还是个学生吧?”
“是的。”
黄医生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可惜,叹道:“太年轻了。”又问:“你有亲属在这里吗?通知他们过来一下吧。”
“我,我就是!”阮锦棉连忙站起来,“我是他的弟弟。”
黄医生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最好是父母或其他的长辈。”
“我爸妈在国外,”陆崇淡定扯谎,“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说吧,我自己能负责。”
黄医生将CT底片交给他,指着其中一处说:“图像显示你的肺部有一个十毫米左右的结节,且病灶边缘的短毛刺十分清晰……极有可能是肺癌。”
二人皆是一愣,阮锦棉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他平时连烟都不抽!!”
“吸烟确实是肺癌的高危因素,但并不是癌变的唯一原因。”像这样不愿意相信自己罹患绝症的病患及其家属黄医生见得多了,他平静地解释:“这个年纪的确不是肺癌的高发期,考虑是家族遗传因素,可以询问一下家中是否有长辈曾经患过此类病症。”
他见二人仍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便向护士嘱咐道:“带他们去办住院手续吧,安排一下患者做穿刺活检取样。”
·
当天晚上陆崇便住进了医院,阮锦棉给他陪床,在心中疯狂辱骂了BE系统一万八千次。
“好啦好啦,”陆崇笑着捏捏他的脸,倒是比他还要豁达,“至少知道它在搞什么名堂了,总比一直提心吊胆的好啊。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么?宝贝儿不丧了啊,笑一个。”
阮锦棉龇着牙,特别敷衍特别丑地笑了一下。
“老实说……我还真是没想到。”陆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用力握紧拳头,“我总觉得——包括现在,我也这么觉得,自己明明非常的健康,咳嗽不过是小毛病而已,但我的身体内部,竟然已经破败到了如此程度吗?肺癌,甚至可能是中晚期,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阮锦棉听着他的感慨,忍不住鼻头一酸,脱掉鞋子爬上病床将他搂在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
陆崇回抱住他,闭上眼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的。”
第二天陆崇做完全身体检,确定身体没有凝血功能障碍等异常后,隔日便进行了穿刺手术。
术前陆崇服用了镇咳剂,因为只是局部麻醉,他全程都很清醒地看着老长的一根针扎进自己胸前……就,感觉还挺猎奇的。
阮锦棉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看到他被推了出来连忙上前,不顾护士小姐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紧地握住了陆崇的手。
“会很疼吗?”他小声问道。
陆崇的大拇指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摩挲,浅笑着回答:“打了麻醉啊,不疼的。”
医生叮嘱术后两小时内要严密观察,如果发生了咯血、气胸等并发症必须马上进行后续治疗。阮锦棉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确定他不会有危险了以后才又跑上跑下地给他买粥、打热水、回家取贴身衣物……
陆崇有点心疼他会累着自己,但他什么也没说,并不去劝阻。
他想起了阮锦棉做完心脏手术住院观察的那段日子,自己也是这样,心甘情愿地为他奔波操劳。身体上虽然疲累,心中却很满足。
能在所爱之人承受痛苦时替他分担,哪怕仅仅只是为他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人感到宽慰与幸福。
他的阮阮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他可以在这种时候支撑起自己。
在等待活检报告出来的期间,陆崇所在的双人病房又转来了一位病患。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面容枯槁,形销骨立,看起来情况相当不好。他住进来的第一天几乎都在昏睡,直到傍晚才清醒了片刻。他的家属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过,阮锦棉也刚好出去买晚饭,病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请问一下,”他看到陆崇在按手机,便礼貌地询问,“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
“五点……那,今天是几号呢?”
陆崇顿了顿,回答道:“十四号。”
“十四号啊……”那人闭上双眼,自言自语:“又是新的一天,又多活了一天……”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崇耸耸肩:“谁知道呢,突然就被检查出了肺癌,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是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苦笑,“我被查出肝癌的时候也还不到三十。可笑的是我自己就是个医生,天天从消化内科经过,却从来没有想过去给自己做个检查。”
陆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您现在是……恶化了吗?”
“是啊,癌细胞扩散了。我切除了整个肝脏,两年来不知跑了多少医院,还是没能阻止癌症从中期发展成晚期……可怜我的女儿,她才三岁半,我甚至都没能好好抱她几天。还有我老婆,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男人碎碎念叨着,最终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