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秭霖拿起茶盏,喝一口充满果香的红茶,“我听不懂,只知道没钱。”
红茶色泽明亮,茶叶来自斯里兰卡,再加上法国出产的樱桃、草莓、覆盆子和红醋栗熏制而成。这一款水果茶施秭霖很喜欢,每次来这家餐厅必定会点。
张兆挑起眉头,移走了对方的茶盏。
“答不答应?”
店里放着一首轻缓的歌曲,略带有一点欢快的旋律。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这话时的熟稔的撒娇。
“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这是实话。
现在公司和帮派分别交给了小辈,施秭霖一时拿不出两千多万。
☆、小狼狗,殉情不?(五)
张兆松了松领带,身子靠向椅背,“我知道你那有一笔款项,修缮寺庙的。”
施秭霖拒绝道:“那是善款,要用来积德行善。”
“后来那间庙不是爆出了丑闻,迟迟没有动工,搁置下来了?”
施秭霖还是道:“那也可以资助其他——”
“又不是全要,我只要两千万。”张兆打断道,比了个手势,笑得勾人,“只是那么一点点。”
他单是懒懒靠在那儿,都像是一尊上帝精心雕琢的雕像。举手投足都动人心魄,引得邻桌的女士频频侧目。
有两位女生推推搡搡着过来,其中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孩想把藏在身后的同伴拽出来,同伴却执意把脸埋在她背后。
那女孩子恨铁不成钢的跺脚,然后朝张兆笑了笑,道:“先生,你未来的女友想让我帮她要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张兆微笑着婉拒。
他在上流社会浸淫了两年,沾染了富家子弟赛车豪赌的“高雅”爱好,待人接物也有了很大的提高,褪去张狂,以彬彬有礼伪装本性。
“啊?”
面对她们望向施秭霖时的震惊眼神,张兆胸腔震动笑得开怀,“刚才我们还在讨论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送走两位来搭讪的女士,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施秭霖心头滴血,“钱该用在刀刃上。”
“钱留着不花便宜别人?”
“养娃啊!”施秭霖恨铁不成钢,“你和阿羿想要好好过下去,养个娃最好!”
“再说吧。”张兆垂下眼睑,显然不想再谈这件事情。
等到方世尧和施羿双双回到座位,他们还没说出个所以然。
张兆催促,“给个准信。”
“你们在说什么?”晏羿面色狐疑。
施秭霖道:“自己出钱。”
“晚上我给你做奶油蛋糕。”
“豆腐的?”
张兆又是笑得不停,“我就当你答应了。”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方世尧也插进来。
施秭霖肉疼道:“最近阿兆帮派打理得不错,打算送他一份大礼。”
“这个月的账本还没给你过目。”张兆道。
施秭霖摆摆手,“回家再看。”
6
张兆给那只老虎取名“威武”,亲自替它喂食训练,还斥巨资开辟了一个游乐园供大猫玩耍,俨然心头宝。
那辆超跑到手后,张兆特意把施秭霖拐上副驾驶座,让老人家感受了一把速度与激情。
施秭霖下车时脚都是抖的,拿起拐杖就照着张兆打。
意外还是发生了。
当时老人家正抬头赏着一株花树,不料那头老虎会偷跑出来,扑倒他之后张口就咬。
老虎戴着嘴套,一时无法,赢得喘息之机的施秭霖赶紧爬开,可没想到那头野兽会聪明到自己撞开嘴套,最后咬上他的小腿不肯放。
警卫队很快冲上来制服野兽,最先赶到的施璧在看到父亲血肉模糊的腿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的掉,哭得撕心裂肺。
虽然施璧爱和施秭霖怄气,但其实心中最爱的就是她的父亲。
这一次张兆养的宠物算是彻底惹怒了施璧。
施秭霖恢复意识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女儿正在和张兆吵。
连施羿也带着愠怒道:“平常我们都要出门,到时家里只剩爸和父亲,再出现这种事该怎么办!”
张兆问:“那威武该怎么办?”
“安乐死,扔进动物园,总之不能留在家里!”
张兆久久不说话,“我不舍得。”
施羿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气,“父亲都伤成这样,你还在关心那只畜生?”
到现在张兆没关心过半句父亲的伤势,亏老人家平日最偏爱他!简直是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到极点!
施秭霖适时的咳了两声,沙哑道:“把它关进笼子,继续养吧。”
“父亲!”施璧和施羿异口同声。
方世尧扶他坐起身,抱枕塞在他的身后,喂他喝水。
施秭霖把水喝完,又一次疲倦的合上眼,“你们也累了,快回去休息。”
“那老虎……”张兆问。
施秭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留着。”
到最后他以静养为理由,连方世尧都赶出了门。
门外,施羿背靠着廊柱,遥望院中彩霞般的绚烂花树。
“爸,我想离婚。”他轻声的说。
方世尧道:“我在你们刚交往时就警告过你,你们不合适。”
“就是不合适,才有致命的吸引力啊。”施羿在笑,眼里却蓄了一层水光,他摘下眼镜,略显狼狈的将泪擦掉,“是我自不量力,以为可以感动一个人爱上我……现在我坚持不下去了。”
“这有什么,我可是陪你父亲耗了三十年呢。”方世尧自言自语。
“他太冷血,我真的寒心。”
方世尧见儿子紧皱的眉头,叹一口气。
施羿把呜咽堵在喉咙中,“张兆越来越陌生,到底是我识人不清?还是他变了?”
等他平复了些,方世尧才道:“一部分是本性,一部分是你父亲惯的。”
“父亲?”施羿听不明白。
方世尧面无表情,“是你父亲有意惯着,他还这样为所欲为。”
施羿还是不懂。
方世尧又一次沉沉叹了口气,“跟爸来。”
他带着施羿来到一间储物室,木门吱呀一声,晃动光影里沉浮的尘埃。
屋内有一个镜子发黄的梳妆台,其中有一个抽屉落了锁。方世尧蹲下身,拿出一串钥匙一一试过去。
施羿拿起桌上一张旧报纸读了起来,上面的日期和内容无一不透露着它的年代久远。
咯哒一声,锁开了,施羿好奇地望过去。
抽屉里面安静躺着大小不一的纸飞机,还有一册泛黄的相簿。
方世尧示意施羿翻开。
那是……“张兆”和“他”的合影。
不,他虽然和照片里的人长相肖似,眉眼间的风流却不能相提并论。
晏羿眼睛越瞪越大,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
那是他父亲年轻的时候。
光阴定格在施秭霖风华正茂的那一年,他如调画布上那幅恣意挥洒的暖色油彩,充满着张扬的灵性。
站在他身旁的“张兆”拧着眉头,薄唇紧抿,神色有些不愿。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冷到骨子里,低着头,如同盯紧所有物一样看着施秭霖。
“这是……”
施羿往后翻了几页,全是“张兆”,绝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冷的、乖戾的、不可一世的,让人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只有一两张,他在笑,靠在墙上望向镜头外的人,笑得无奈,又有着莫名的缱绻。
施羿脑中猛地浮现出父亲一次次纵容张兆的画面,他不敢继续往太深想,求证似的望着方世尧,“爸……这……不可能,太荒唐了!”
方世尧小心地把相簿放回原处,上锁,带上门。
“爸……你把知道的全告诉我吧。”施羿失魂落魄道。
方世尧冰凉的笑,“我又知道些什么?我只知道有一个故人从小和你父亲一起长大,他得病死了,你父亲的心也死了。”
“那张兆……他和张兆是什么关系?”
方世尧沉默了片刻,“他们不是血缘亲属……连我都要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投胎转世。”
“今天刚好是他的祭日。”
……
罪犯233号表示很无奈,他已经在这个游戏世界滞留了六十几年,任务还没有完成。
系统能量严重不足,近几年都处在休眠模式。今天它突然冒出来,提醒宿主半年后就是最后期限,届时这具身子会“寿终正寝”,而他必须在死之前完成任务。
“还不是你们的错!”罪犯233,也就是施秭霖生气道。
一开始系统告诉他攻略对象是彰兆。他从娃娃抓起,从小和彰兆培养感情。本来任务进行得开开心心,结果攻略对象却一言不合自己挂了!
总之,攻略对象因为bug得病去世后,他开始漫长等待系统口中的人物刷新,一等就是三十年。
任务难度一下子从B跳到SSS。
一个牙齿掉光的糟老头要让一个小他三十岁的帅小伙为他殉情?妈的脑残泡沫剧都不好意思这么演!
“我可以毒死他吗?”
罪犯233号听了直皱眉,“闭嘴吧,你是不是要报废了?”
罪犯233号狠狠拍了一下脑袋瓜,问,“好点了没?”
系统:……
“我想知道张兆的好感度。”一般而言,好感度达到顶峰才愿意追随另一人结束生命。
罪犯233号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自己掏心窝的对他,都使上苦肉计了还只比陌生人好那么点!
没错,那只老虎突然发疯冲上来咬人,是他自己搞得鬼。
“我看我们各退一步,我让方世尧陪我殉情如何?”罪犯233号诚恳的建议,“张兆和施羿好好的,咱没事坏人姻缘干嘛呢?”
罪犯233“哦”了一声,“老子他/妈的不干了。”
系统提醒:
“呵。”
“你赶紧关机吧。”没过多久,罪犯233号就催道。他真怕系统一个不慎把电用完,到时别连退离游戏的能量都没有,那才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他听到提醒赶紧大声的痛吟了一声。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接着张兆推门进来。
“老头儿,怎么了?”他伸出手想把侧身蜷缩成一团的施秭霖翻过来。
施秭霖还在闭着眼,嘴里不断念叨着:
“张……兆……”
张兆一愣,那只手就被施秭霖紧紧攥住。
“你在说什么?”他靠得更近,附耳贴近施秭霖。
“张……兆……阿……兆……”
邵殷一边虚弱的叫魂,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自己是不是中了奇奇怪怪的病毒?不然怎么说话也开始和破系统一样?!
☆、小狼狗,殉情不?(六)
7
施秭霖从混沌的昏睡中醒来,床头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兆正在打游戏,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耐的道:“醒了赶紧松开。”
刚才他听见卧室传来叫喊声以为老头儿出了意外,进来一看原来是梦魇。他伸手想叫醒老人,结果反而被人紧攥住不肯放。
施秭霖怔忪地放开张兆的手臂。
他的耳边回荡着庭院聒噪的蝉鸣,和梦中那阵蝉声与欢笑声重叠在一起,竟让他恍悟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彰兆……”连身旁的人也一模一样。
张兆神色古怪地打量着他,“你做了什么梦?一起在叫我名字。”还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彰兆……”施秭霖又哭又笑,“你还是一样,可我已经老了……”
“他吃甜的爱卷舌头。”
“他的左耳有颗红痣。”
“他也叫彰兆。”
可那又如何?他年少依旧,而自己行将枯朽。
施秭霖视力模糊,但还是费力地睁开,努力将张兆一点一点烙印进心里,连最细微的表情也不肯错过。
张兆被盯得极不舒服,“你犯老人痴呆了?”
施秭霖依旧沉浸在悲痛里,无声的哭。
如果将各个年龄段的哭相进行排名,老年人哭的样子无疑最引人反感。
面颊干瘪凹陷,布满斑驳的褐斑,老泪纵横时,脸上的皱纹跟着皱起一道道的沟。
过于悲恸而又缺少美感。
“彰兆……”他泣不成声。
里面潜藏的情愫太过直白,张兆几乎立马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既感到恶心,又止不住的好奇。
什么时候起老头儿对自己抱着这样的龌龊心思?他哪来的胆子?!
张兆扯下施秭霖骨瘦如柴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砰!”
张兆的脚步顿了顿,还是选择回头看一眼,就看见施秭霖跌在地上,手还伸向他的方向。
在年轻时,施秭霖因为病菌感染失明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他焦躁易怒,只有彰兆能够安然无恙的在他身边。
而时隔多年,老天再次给他的人生蒙上阴霾。
……
张兆正在和私人医生解释来龙去脉,他当时什么也没干,甚至没有发现老头儿瞎了。
施羿难掩失望,“不用急着撇清,直到现在,父亲也没说过你半句不是。”
张兆皱眉,“是他自己把眼睛哭瞎的,我本来就没错。”
手机的震动打断两人即将爆发的争吵,施羿瞥了眼屏幕,脸色柔和了些,就听见张兆发出一声轻嗤。
“那只是我的朋友。”施羿冷下脸。
张兆无所谓道:“随你。”
“你真是凉薄,张兆。”施羿一字一句道。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最先出轨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
施羿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是,你对我没兴趣,难道我就要陪你憋着?”
“你可以找人解决。”半晌,张兆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要别得病。”
施羿忍住揍人的冲动,“不管父亲失明和你有没有关,你都推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