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孤夺眼底闪过一抹懊悔,他当然知道那伤的始作俑者是谁。可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学不来低头道歉,只能硬着嗓:“你别动,我去。”
说着,他单脚在榕树干上借力,腾身跃至半空,将小玄风抓在手里。旋即转体卸力,双脚稳稳落地。尘埃被他的气劲震荡四下飞扬,朦胧沙影中,男人别扭地将玄风捧在手心,递给秦飞舟。
秦飞舟抬眼,没有错过男人眼底暗藏的欲言又止。他接过玄风顺毛,却垂首避开他的目光。玄风鹦鹉一受到惊吓,头顶上的鸟冠便会竖起,秦飞舟为它温柔理顺尾羽,等他抬起头,眼中温情迅速凝结为万载寒冰:“多谢将军。”
抱着玄风,秦飞舟拖着叫嚣着疼痛的躯体,转身将邵正雄的鬼哭狼嚎、将士们的面面相觑,还有游孤夺迫人视线一并抛在身后。他缓缓走向帷帐,背影细瘦嶙峋,叫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呵护。
“等等!”游孤夺跟上前,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飞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将军还有什么话想说?”
“你……”游孤夺吞咽唾沫,“你的伤好些了吗?”
“不劳将军挂心。”
游孤夺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无比难看。他本想拦下秦飞舟,手刚伸出去又无力垂落。眼前的少年已经受了伤,他要是掌控不好力气又伤了他怎么办?
他只得压下满心郁燥:“你还要我如何?我已经替你报了仇,你还要我杀了他不成?邵正雄是我出生日死的兄弟,若我杀了他,必将动摇军心……”
“将军错了。”秦飞舟转过身,一双泛着水意的眼眸似有复杂情绪涌动,“将军可还记得这一切究竟因何而起?若非将军那日当众说的那些话,邵正雄怎么会将我当做人尽可夫的妓子,又怎么会当着众将士和温老的面轻薄我?将军不自省,却将过错推给他人,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游孤夺倒吸一口凉气,他猛地拔剑,剑锋直指秦飞舟咽喉。那剑尖还流淌着邵正雄的鲜血,此刻正顺着秦飞舟的脖颈蜿蜒而下。
他紧紧握住剑柄,骨节暴突:“我不会错,没有人敢说我做错!秦飞舟,你是第一个。”
“将军想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游孤夺指尖微微颤抖,除了他之外没人发现这一点。只要他往前一寸,这个让他惊怒交加,乱他心神的少年便会从此烟消云散!一切都可以拨回正轨,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也不曾改变!
秦飞舟突然笑了,明眸皓齿的少年,在充斥着血腥和嘈杂的帐篷前展露笑颜。他的缕缕乌发被风吹起,这风似乎也眷恋他,轻柔地为他撩开额发。
他抬起手握住锋锐剑刃,殷红血色漫上少年白皙指节,那润泽肌肤霎时染上血色,犹如一张宣纸落上点点红墨,刹那绽出血花。秦飞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缓缓将利剑移至心口。
“既如此,将军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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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让将军怀了我的孩子
游孤夺眼睁睁看着少年手中淌出鲜血,血液汇集于肘部,最终承受不住重力尽数跌落。很快,地上出现一滩血渍,血滴撞击水渍发出清越响声。
那声音不绝于耳,让他心烦意乱的同时也心惊胆战,尽管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你不要命了?听话,放手!”
秦飞舟歪了歪头,浸润无限风华的双眸安静地注视他。他没有动,游孤夺也不敢轻举妄动,刀锋已然没入秦飞舟的指头肉里,若他此时抽刀,怕是会将他的手指齐根斩断!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立,无声僵持。良久,久到连游孤夺那样意志坚定的人,都感觉这把陪他征战多年的宝剑变得异常沉重,秦飞舟才勾起一抹浅笑,慢动作般把手指从刀尖上挪开。
游孤夺瞳孔微缩,他看到少年咬肌紧绷,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便猜到对方此时处境。他的手指定然疼痛到麻木,以至于只是个简单张开手掌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无比吃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这只血淋淋的手揣在怀里抚摸,他想质问少年怎么忍心苛待这只漂亮柔嫩的手掌。
所有的想象,都因少年一声冰冷至极的:“如你所愿。”而终究未能付诸实践。
少年吃力地掀开帷帐走了进去,游孤夺紧抿薄唇,重重帷帐阻隔他的视线,将形单影只的秦飞舟吞没。他久久伫立于帐前,手中宝剑无声垂落,剑锋砸入地面淌出一汪红泉。
四周寂静无声,将士们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就连邵正雄也因疼痛昏了过去。唯独温老迈着蹒跚的脚步在游孤夺身前站定,轻叹一声:“游将军杀伐果断,怎么在这件事上拖泥带水?您既然对飞舟无意,就不要再来打扰他。还有你的这些兵,若无伤病就安分些,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们知晓知晓我的手段。”
游孤夺颔首:“回去以后,我定严加管教。秦飞舟他……他的伤,还请温老费心。”
他转过身,声音里裹挟无尽冷意:“无病无伤来温老这里捣乱者,罚军棍二十!若有再犯,惩罚加倍,以儆效尤!邵正雄剥夺千夫长之位,他与普通士兵一样,不享受任何特殊待遇!”就不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谁听。
【愧疚心疼使目标任务质壁分离,虐渣值上升百分十,目前百分之三十五。】
【宿主,请爱惜身体,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就算我及时为你封闭了痛感,你身上的伤也没那么快痊愈。等痛感重新开启,我看你受不受得住!】
“嘤嘤嘤,还是统统心疼我!唉,可惜统统你没有实体,不然的话咱们搭伙过日子多好!”
【靠,你想的美!就算我有实体我也不跟你过,你这个满脑子男人的死gay!】
秦飞舟听罢竟也没有反驳,只喃喃道:“我发现我错了。”
系统仿佛看见了黎明前的曙光,难道说秦飞舟终于意识到完成任务的重要性,不再一心只想钓凯子了吗?
“有的人身材很好,心肠却很坏,真是白瞎了那一身的腱子肉。”秦飞舟怅然若失,“你看那个邵正雄,上来就动手动脚,他要是稍微照正常的流程来,我也不会觉得那么恶心。唉,所以说男朋友真难找啊,我还是做个散发着清香的单身狗吧。”
【所以说被邵正雄调戏的时候,其实你还是爽的吧?】
“哎呀统统,别那么直接嘛!”秦飞舟还想和系统聊点别的,忽然有亮光从帷帐缝隙透进来。
他站起身:“师父。”
温老微微颔首,示意秦飞舟坐下。他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瓷瓶,拿着它走到秦飞舟身前:“为师给你上药,手给我看看。”
秦飞舟乖乖坐下,把血肉模糊的手心摊开给温老看。
“唉,是为师不好,没摸清楚邵正雄的人品。”温老叹息着将止血药粉洒在秦飞舟手上,“忍一忍,等血止住了,我再给你包扎。”
“嗯。”
秦飞舟任由温老施为,在温老小心细致的照料下,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知道温老已经尽力,邵正雄身为千夫长,军职只比游孤夺低两级。加之温老平日只在这方寸之地中活动,所听所闻全是来自于士兵们,对邵正雄的人品认知不足不足为奇。
他在心里偷偷对系统说:“可惜温老年纪大了,不然师徒恋也是可以接受嘛!”
【滚!】
*
游孤夺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梦到秦飞舟,他甚至梦见自己一剑刺穿秦飞舟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将他梦里的世界染成鲜红一片。惊醒后再难入睡,干脆就在塌上坐一整晚,或者去演武场练剑,直到精疲力竭汗流浃背,他便可以将那些奇怪的思想抛诸脑后,不去深究也不予理会。
只是这饮鸩止渴一般的行为,终究治标不治本。他很想去看一眼少年,至少确认他的伤势是否好转,可每每走到温老营帐不远处又停下脚步。少年太脆弱了,每一次见到他不是伤痕累累,便是血流成河。游孤夺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又让少年对他的恶感加深。
他从未这般体谅过旁人的情绪,唯独这一次。
没等他将一切理顺,军营却到访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在下丽白涛,见过游将军。”女子微微拱手,言谈之间英气勃发,“久闻游将军器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游孤夺大马金刀坐在上首,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丽将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本将时间宝贵,丽将军若是再说这些客套话,就别怪我翻脸送客。”
他这番话说得着实不客气,偏生他有翻脸的资本。游国在诸国之中实力最强,游孤夺手中掌控的兵力不容小觑,如非必要,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得罪游孤夺。
丽白涛脸色未变,早在来前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游孤夺只要没有真正翻脸,一切就留有商量的余地:“游将军,我听闻您手中有一位名叫秦飞舟的男子,可有此事?”
“哦?不知丽将军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秦飞舟是何人,我怎么不知道?”游孤夺脸色沉沉,背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头。
丽白涛秀眉微蹙道:“将军应该知道,丽族和秦族世代交好。秦族被游国灭族一事我不予评价,但秦飞舟有丽族皇室血脉,他对丽族至关重要。将军想要丽族付出什么代价,只管提出来便是。”
点点阴霾在游孤夺眉间沉淀,直到丽白涛说完,已然汇聚成惊涛骇浪。他徒手折断手底下的檀香木扶手,腾身站起:“游家军没有秦飞舟此人,丽将军请回!”
丽白涛眸色渐冷,无声压力在军帐内相互倾轧。双方都是久征沙场的将军,比拼气势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下。被游孤夺杀机锁定,丽白涛脸色微变,心知今日带不走秦飞舟,索性提出告辞:“看来游将军是不肯交出秦飞舟了,也罢,就当我今日不曾来过。”
说完,转身便离开帅帐。
郑庆从帐篷外走进来:“将军,这女人恐怕来者不善。”
游孤夺敛眉沉思,帐篷内跳动的火光依稀照出他阴沉脸色,在暗夜中格外骇人。丽族忌惮游国已久,哪怕秦族被游国灭了,她们都未曾出兵便可见一斑。
这种时候突然提出要接秦飞舟回去,或许秦飞舟身上真的有丽族皇室血脉。
“将军,您怎么想?”郑庆见游孤夺迟迟不下决定,只好壮着胆子问。
“你觉得呢?”他将这个问题又抛给郑庆。
郑庆道:“依属下拙见,既然丽族想要秦飞舟,不如我们坐地起价,用秦飞舟换取更多切实的利益。将军不是一直想攻下牧野吗?我们可以让丽族替我们打头阵,以减少我军不必要的伤亡。”
牧野地处天堑,易守难攻,是图鲁国最重要的战略领地。只要突破了这层防护,攻破图鲁国就跟探囊取物一样简单。游孤夺无数次尝试过攻打牧野,偏生牧野城占尽地利,加之图鲁国举全国兵力守卫牧野,未有一次得偿所愿。
游孤夺和军师商量过,要想拿下牧野,至少需要牺牲牧野城驻军三倍以上的兵力。游孤夺虽然性格残暴,却不会任由自己手下的兵白白送死。若是让丽族打头阵,他便可在保全游家军的前提下攻克牧野。
可是秦飞舟……
游孤夺来回踱步,眼底暗光愈发深远。他不会把秦飞舟送出去,他游孤夺还不至于把自己的人拿去交易。这么想的游将军压根就没意识到,他已经把秦飞舟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你去派人打探丽族近日有何异动,尽快呈报给我。还有,丽白涛来要人的事,你知我知。倘若军中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拿你是问!”游孤夺踹开地上半截檀香木,兀自坐回椅子上饮茶。
郑庆领命退下,待他离开后,游孤夺怔怔盯着手里空杯,突然狠狠将它掷于地上。碎裂瓷片四下飞散,爆发出的气流震了一下烛光,映出他愈发冷峻的脸庞。
秦飞舟是他的,这个人不论生死,都打着他游孤夺的标记。除非他游孤夺不要了,否则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抢走秦飞舟,谁也不行!
*
自打游孤夺砍了邵正雄一条胳膊,温老这边就变得和从前一样清净。听温老说游孤夺前些日子刚剿过一窝匪徒,这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打仗,他算是彻底清闲了。
只是不忙也有不忙的坏处,秦飞舟这几日被温老摁着头读书,从《黄帝内经》学到人体穴位,目前进度停滞在针灸上。温老为了让他掌握针灸,特意从伤兵中选了几位适合针灸治疗,并且伤病较轻的来给他练手。
这可让秦飞舟过足了眼瘾。
正和系统讨论谁的肌肉更好看呢,游孤夺十分不识相地闯了进来,阴着脸坐在一旁,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游孤夺到底是将军,哪怕一言不发坐在那,也不是秦飞舟能怠慢的。温老递给他一个去倒茶的眼神,随即问游孤夺来这里所为何事。
“看病。”游孤夺说着把手放在脉枕上,“我要他给我看。”他手指秦飞舟。
行吧。
秦飞舟认命走过来,分别为温老和游孤夺斟满茶水。在温老悉心照料下,他手腕伤口基本痊愈,手心只剩下淡淡的痂,完全看不出几日前那惨烈的模样。
游孤夺盯着他的手,少年手指修长,除了那几道血痂之外没有丝毫伤疤。哪怕是技艺高深的玉石匠人,也未必能打造出这么一双完美的手。随着他沏茶的动作,隐隐有淡青色血管浮现,宛如蜿蜒卷曲的藤蔓,带着无与伦比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