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说灵魂转世的事。
“……原来你在说这个。”
“不然,少帝觉得在下说什么呢?”焕金公子拿出手上的羽扇,话题转向了别处,“少帝看见前面那棵树了吗?”
简随顺着他扇子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一株古木,根茎绞盘,庞大的树冠似要直入云端。
“这株叫做盘古水生树,当年魔神肆虐,江河枯竭,唯有一株盘古水生树还在源源不断输送水流,供养了这方土地的生灵。”
焕金公子讲起过往历史,倒有一点智者的风采了。
简随想起李夜雨说明皇当年封印魔神的时候,所采用的办法之残忍吓疯了拢簪夫人,于是便问道:“你知道当年有关封印魔神的秘闻吗?”
“唔……比如天命石和天命九子?”
简随问道:“天命石是什么?”
“就是打造魔神剑的原料呀,据说魔神剑出,一剑荡九州,一剑平天地,一剑震八荒,一剑从此忘。”
“这……”简随微微皱眉,“怎么最后一句,和其他三句的涵义不在一个层面呢?前三句好理解,是说魔神剑很强,最后一句是指用了魔神剑的人,最后会失忆的意思?”
“魔神被封印了,魔神剑也不知所踪了,与那场大战相关的人们都相继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传说和故事。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故事也就只是故事,少帝呀,在下要提醒你一件事。”焕金公子将头凑过来,一脸高深莫测。
“什么事?”
“要警惕讲故事的人,他很有可能别有用心。”
简随好笑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嗯……”焕金公子居然没有否认这句话,而是就着漫天星河的璀璨星光躺了下去,两手垫在头下,轻轻打着节拍,然后似要闭眼睡觉了。
“……才吃完饭就睡觉吗?你讲故事不要讲一半啊,天命九子又是什么?”简随实在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伸出手去推他,结果只能抓到他衣氅上的绒毛。
“唉,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焕金公子闭眼说道。
“……”
简随:“你……写小说吗?”
“怎么?少帝也觉得在下才华出众,应该著书立传?”焕金公子睁开眼睛看向简随,眉眼弯弯,似笑非笑。
“不,”简随摇摇头,“你要是写小说也敢这么卡章节的话,一定会被读者套上麻袋打一顿的。”
第47章
脸皮厚的人大多是对别人的异见充耳不闻, 但如果一个人能把他人的异见当作称赞,把嘲讽看作鼓励, 这样的人就已经超越了脸皮浅厚的概念, 实实在在是一个已臻新境的奇人。
焕金公子就是这样的奇人, 他能在言语把简随气到半死后,还一脸好奇地问出:“少帝什么时候能对在下笑一下呢?”
“等你瞑目的那天。”
“这么说少帝要此生陪伴在下, 直至生老病死的那日咯?”焕金公子狭长的眼睛睁大,受宠若惊道, “少帝突然发下了这样生死相许的誓言,在下实在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发展会不会太快了……”
没说完, 焕金公子的嘴就被吃的东西塞住了。
昨夜是焕金公子熬的鱼汤,今早简随坚持自己烤鱼,自然是因为有来有往不相欠。
他实在很害怕, 倘若自己真欠了这焕金公子什么, 对方的嘴里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收拾完毕, 简随自己探路,坚决抵制路痴智者对他的洗脑。
“诶, 少帝,你走的这个方向可能不太对哦。”
“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分开走。”
“那可不行。”焕金公子一脸严肃, “在下担心少帝迷路,一定要随时看顾好少帝。”
“呵。”
到底是谁看顾谁啊?
简随走在前,认认真真, 仔仔细细,将走过的树用剑划出记号,以免重复绕路。
焕金公子跟着他身后,亦步亦趋,羽扇翩然,仿佛春游一样。
经过昨日看见的那株盘古水生树时,焕金公子突然说道:“说到天命九子,在当时也引起过轩然大波,只是魔神剑失落后,后人就很少提及了。”
……突然开始旁若无人接起昨天的话题。
简随反正不接话。
“少帝,快看。”
焕金公子上前一步,拍了拍简随的肩膀,仿佛变戏法一样,被他拍到的地方突然幻化出无数只羽毛,一时金灿灿的羽毛围绕着简随起舞,将他周身包裹,又似乎要带着他一起,飞向无垠苍穹。
场面十分浪漫瑰丽。
简随的目光顺着眼前的羽毛看去,只见那些羽毛似乎在组织成什么字形一样。
羽毛的另一端,焕金公子满面笑容,眼神柔和,接着说道:“天命九子说的就是能够淬炼成为天命石的九件物品。”
简随被羽毛带着视线越来越高,仰头辨认空中的字形。
空中的字迹,每形成三个,就会变换成下一个字。
他嘴唇轻动:“风雨云……花叶草……金玉石……”
这九件物品倒是很常见,除了有几个象征意义的不明所以外,其他的倒不难得到。
“淬炼这九样物品,就能得到天命石?有人成功了吗?”
“没有呢。”焕金公子笑着摇摇头,“所以,在下先前才说,传说就是传说,故事也是故事,要警惕讲故事的人,因为你不知道这个故事会不会是他人预先设下的陷阱。”
“就比如,关于天命石和天命九子。”焕金公子羽扇一翻,空中的羽毛纷纷坠落,回归他的扇子上,“也许就是因为有人无聊编造出的谎言,想看看会不会有人照做呢。”
“你若做了,指不定他会在你背后大笑你之愚蠢。”
“真的会有人无聊到编造这些吗?”简随挑眉问道。
“会哦,坏人会去做坏事,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他们自己太无聊了。”焕金公子一脸严肃。
简随第一次听到“坏人做坏事,是因为太无聊了”这种言论,感到十分新鲜:“可我觉得坏人会做坏事,最大的原因是他们从来不会自省,总将过错推及到他人身上,通过伤害别人才能成就自己。”
“没错呀,正是因为他们太无聊了,无法通过自身得到满足,所以只能去伤害他人,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然寄托在他人身上,坏人就是这样无聊又可悲的存在啊。”焕金公子摇摇头,十分自傲道,“所以,少帝要相信在下作为一名智者,说出的话就是绝对的真理。”
简随冷声道:“如果你不迷路的话,我大概真的能相信。”
“咳……”
简随的想法没错,被这位智者全然带错的路,在自己的探路辨认下不多时就走回了正道上。
这位智者的能力真的要在他心中打对折了。
幸好三主会盟的时间倒不怎么紧迫,风母被他派遣回师门给青青师兄送信,路上连个能正常沟通的人都没有。
越情岭,过辋川,他们终于抵达了皇都长乐城。
在高峰之下观望,皇都落地面积极大,且四平八稳,道路仿佛是被人用画笔直尺勾勒出的那般横平竖直。
可见,当年建造皇都的明皇一定是一位强迫症患者。
皇都正门上,竖着一面大旗,上书玄色“李”字,迎风招展。
似在宣言明皇李氏,千秋万代。
也许是为了预热三主会盟,在“李”氏旗帜左右两边,各自竖起了花都和天都的旗帜,花都的旗帜自不必说,正是“花”字,可天都这边……居然是一个“简”字!
……说好的低调呢?
这谁给他弄的?
肯定是寒雨大佬吧,这么一来,全神州的人都会知道他简随接任白帝了。
焕金公子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少帝快看,你的那面白色旗帜真是好生气派啊,以皇都的往来人数,不出十日,少帝的名声就能传遍神州了!”
……白色旗帜放在现代可并没有什么好寓意。
简随闭起眼睛,无视那面威风凛凛的“简”氏大旗:“做人要低调,我们……先别去长乐宫。”
去了长乐宫,就会见到寒雨大佬,谁知道大佬这个“场面人”会不会搞出什么大型迎宾活动,简随有一种预感,寒雨大佬真能弄出什么放烟花迎宾这种浮夸场面。
而且被禁止和小云道长往来的事,他还得想想具体应该怎么解决才好。
落脚在一处客栈里,简随宣布:“我要出门转转。”
焕金公子也立刻宣布:“在下要一起转转。”
简随只好强调:“我要自己转转。”
焕金公子充耳不闻:“在下会顺路转转。”
还好他真的只是“顺路转转”,不一会就消失在了简随的眼前。
简随终于出了口气,他实在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奇人。
和焕金公子一比,风三岁这个绝代狂人还是改名叫绝代单纯好了,焕金公子倒是很合适起一个什么绝代奇人的名号。
简随东瞧西逛,满眼都是繁华盛景,可见皇都在寒雨大佬的治理下非但没有倒闭,还向着越来越好的盛世发展。
直到简随被一个小姑娘狠撞了一下,他先是一愣,发现是一个不足七八岁的小女孩,立刻微笑了起来。
简随蹲下来,扶起小女孩,拍拍她的衣服,柔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那小女孩脸通红,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样子。
简随便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声音细得像蚊子一般:“走散了……我一个人,不敢动……”
简随马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别怕,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城西……大榕树后面。”
“好,我送你回去。”
简随拉起小女孩,给她买了个糖人让她拿着玩,一路将她送回了城西大榕树下。
“就在这里等吗?”简随低头问。
那女孩手握得紧紧的,甚至有汗水流了下来。
“怎么了?”简随眉头一动,霎那间感到背后一道冷风利刃呼啸而来。
简随一把推开小女孩,旋身一转,挡住了来人的攻击,两人皆后退几步。
“你是谁?”
简随冷声问道。
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那少年苍白清瘦,眼底遍布血丝,手持长剑,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仇恨和怨毒。
只是五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神经质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是谁……像你这样精心算计,卖友求荣,成了天都新主的大人物当然不屑于知道了……”
“精心算计,卖友求荣”这八个字和简随真是一点也扯不上关系,倒是能和一个他认识的人完美贴合。
“你……和言新桑有关系吗?”
“闭嘴!你也配提我哥哥?!”言棋听到自家哥哥的名字瞬间暴怒,衡水剑法一十八式连环挥洒而出,誓要为自己的兄长报仇雪恨,手刃仇敌。
言棋这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皆是报仇,他原本对于匿名信所说的还抱着一丝怀疑,可当他来到皇都,听闻三主会盟当真要召开,尤其是城门三主那飘扬的旗帜彻底粉粹了他的理智。
威风凛凛的“简”字就像利刃一般刺穿他的心口,那仿佛是用他哥哥的血肉组成的字。
多日的痛苦,愤怒,无助,悲伤,总算找到了宣泄口,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报复的对象,他的喜怒哀乐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寄托的对象!
不需要查证,不需要辩解,对言棋来说,简随,就是这个可以全然寄托他痛苦愤怒的对象。
可为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念了灵诀,九霄惊雷就阻挡了自己的步伐,让他根本无法近对方的身!
好恨,好恨啊!
九霄雷霆阻挡了言棋复仇的脚步,在雷霆形成的牢笼之外,简随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
“言小弟,你先听我说两句吧。”
第48章
“你哥哥的死因别有隐情, 而我答应过他,为他隐瞒。今日之事, 我不与你计较, 你回去以后, 好好安葬新桑兄,日后发扬衡水剑派, 免叫他心血白费。”
“哈……哈哈……不与我计较……”言棋的肩膀耸动,仿佛遭受着极大的刺激, “是什么让你这般高高在上……你是把我当作三岁的小孩,把我的复仇看作一场闹剧吗?”
“不,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只是你贸然向我复仇,你的兄长又当真愿意你做这样的事吗?”
“你少废话,我只问你一句话, 我的哥哥是不是你杀的, 你只需要告诉我, 是,还是不是?!”言棋将剑举起, 冰冷剑刃直指仇人。
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日,最后捅穿言新桑脖子的,又确确实实是他所刺出的随风剑。
简随微微阖眼:“……是。”
“——去死吧!”
言棋暴怒跳起, 同时简随身后的小女孩发出尖声哀嚎。
“你怎么了!?”简随立刻回头。
那女孩显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两只手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身体,只是几下就抓出血痕, 简随立刻抓住了女孩的双手,抱住她时,发现她面色铁青,显然是中毒的症状,简随立刻将自己的灵力输往小女孩身上,为她保住性命,减缓痛苦。
他拳头紧握,目光冷得像冰封一般:“你恨我,要杀我,何必牵连他人?你的兄长虽是我所杀,但他的死实在是应有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