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大海听他说话这样不着调,立时冷哼一声,严厉道: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你老子的吓?”
管清闲一脸平静地说:“以后娘再生一个,娃娃肯定会被您的冷脸吓着……”
他这一番话,差点没让管大海和林氏的眼球脱出眶来。
林氏瞠口结舌说不出话,半晌,还是管大海捶着桌子气急败坏地说:
“你这混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都快四十了,再生一个,传出去还不叫别家笑掉大牙……”
管清闲抹了把眼眶,凄然一笑:
“迟早的事儿。”
万一他最后真的如原文那般被斩首示众,管大海和林氏还是再生个孩子养老的好。
想想他能在这个世界多活两天,也算是赚了,好歹死前能见一回富丽堂皇的宫殿呢。
想到这,管清闲不再迟疑,整整衣裳,肃容对管大海道:
“走,进宫去!”
——
身为一个现代人,即便管清闲没多少时间看电视,也从寥寥几眼瞥见过的古装剧中知道了皇宫的大概模样。
但不得不说,身在其中和隔着一层屏幕欣赏的感觉大有不同。
进宫门后一路走来,他跟在管大海身后,趁着长长的御道四周无人,他左右瞄了几眼,光从那高高宫墙遮挡后透出的层楼叠榭,碧瓦朱甍,便可想见宫墙内的富丽堂皇。
可惜这跟他马上就没什么关系了,他进这皇宫大内,纯粹是来送个人头。
想着,管清闲不由叹了口气,突然手臂被拽住拉至一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耳旁传来管大海的低声提醒:
“发什么愣,快低头!”
关键时刻,管清闲再次展示了自己干啥啥不行的潜力——他迷茫地抬头,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
“啊?”
“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瞬间停了下来。
同一时刻,管清闲也看清了停在眼前的队伍的模样。
停在御道中央的是一支十数人的小队,个个身披铠甲,手提银枪,整齐地排为两列。而这支队伍的头领此刻正缓缓转头,一双鹰隼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望着管清闲的方向。
被这么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管清闲顿觉不妙,他余光一瞥,只见管大海退到墙根处,头低得恨不得碰到脚底板。与之相比,昂着头不畏不避的管清闲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巡逻小队的头领见状眉头一皱,摘下头盔抱在怀里,径直朝管清闲走来,铠甲和衣物摩擦中发出沉重的声响,如同在管清闲的心脏上霍霍磨刀。
现在低头……是不是已经晚了?
心里这样想着,管清闲反而淡定了。
反正,他的脑袋有小皇子等着摘,其他人若是想找麻烦……排个队吧?
就这样,管清闲一副挑衅者的样子昂头看着对方来到身前,甚至还突发奇想,分外从容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
乔榭在宫里当了三年的禁军统领,还从没见过哪个人敢这么猖狂。他打眼一扫对方身上的衣物,便知这人并非达官显贵,反而是宫里的粗使宫人。
新来的?不像。
即便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寻常百姓也绝不敢在此地放肆。
出身不是豪门显赫,也并非平头百姓,想必上头有人,且来头不小。仗着身后人的势力就敢和禁军对着干,看来这人有点儿本事,还很有胆识。
乔榭的目光定格在管清闲白嫩斯文的脸上,默默分析一通。
虽然一个关键点都没猜对,但双方奇异地达成了和谐的局面——谁都不出声,大眼瞪小眼。
垂头等了半晌都没听见禁军远去的声音,管大海纳闷许久,终于憋不住用余光瞥了眼,登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个胆战心惊,他忙弓着腰插进乔榭和管清闲之间,缩着脖子大呼:
“误会,误会!乔大统领,这是我们御膳房新招进来的厨子,第一天进宫,不懂规矩!无意冲撞,无意冲撞……”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就往乔榭怀里塞。
乔榭低头看见熟人,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口中还假客气地说着:
“原来是御膳房的人,怪不得……哎呀,老管你这是干什么?你也知道我平日不收宫人任何东西的,何必这样……”
管清闲本来被管大海拦在身后,听见这话往前一探头,便瞧见管大海送礼的行为,根正苗红地活了二十多年,他当即有些难以接受,听见对方的话,心中一松,见管大海坚持着要将银子塞给对方,管清闲立刻出手硬插在二人之间。
管清闲:“您这是干什么呢,人家都说了不用这样!”
管大海和乔榭二人本是心照不宣,没想到管清闲横插一手,二人猝不及防间银子便被管清闲给抢走。
乔榭伸出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管大海登时气了个仰倒,翻着白眼,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管清闲:
“你……你是要气死我啊!”
管清闲不明所以。
乔榭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收回到身侧,故作轻松道:
“算了算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管清闲,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同时内心十分阴暗地想——等弄清楚这人的身份,一定要弄死他丫的!
管清闲看着那小头领善意的笑容,不由微笑着向对方点头示意。
看见他这副神色,乔榭却只觉被气得想吐血,他猛地转身快步回到队伍前,银枪一端,一声令下,整个队伍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迈开步子朝御道另一头走去,气势如虹。
管大海硬扳着管清闲的头,愣是等到巡逻的禁军穿过宫门才放手。后者疼得龇牙咧嘴,一感到头上的压力骤减,立时揉着头顶冲管大海嘟囔起来:
“爹,你刚那干什么呢?让人家多尴尬!”
管大海觉得自己的灵台都要被汹涌的怒气给掀起来了,他指着管清闲的脑袋,满脸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银子呢?拿出来,你给我拿出来!”
“不拿!”管清闲心知御道上不能喧哗,登时胆儿肥起来,捂着怀里低声道,“我要是拿出去,您又要把银子塞给人家,还不如我揣着呢!”
管大海这回是真觉得头昏脑胀,他气急低吼道:
“那叫打点!我的傻儿子!”
结果管清闲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就算要打点,那也得人家愿意接受吧?”
“你哪只眼看见他不愿意了!”
管清闲闻言两眼一瞪:“人家表明了不愿意好吗!”
管大海:“……”
“怎么样,无言以对了吧?”管清闲见他捂着心脏一副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忍。
本来在自己面前行贿失败已经丢了大面子了,他还这样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想到这,管清闲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推着管大海继续往前,边走边道:
“好了好了,就当时我错了吧,咱们赶紧去御膳房吧,不是说今日要当值?”
“敷衍,认错的态度太敷衍了!”
管大海还想再训斥儿子两句,抬头一看天色大亮,只好先放下这件事,拉着管清闲在御道上快步走了起来。
二人来到御膳房时,管清闲还以为走错了地儿——
除了阵阵菜香外,整座院落雕梁绣柱,异常恢弘,说是后宫娘娘们住的院子他都信!
等进了门,看见外表宏伟大气的宫殿里一个个裹着围裙的大厨操刀忙碌,管清闲这才确信他爹带他来的是御膳房。
父子俩刚一出现在门口,立时有人上前来传话。
哪个宫的贵人想吃什么菜,另一个宫传了信儿有什么忌口……林林总总,不胜其烦。
管大海一进厨房,便像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站在锅灶前锅铲如飞,时不时还透过灶火的间隙同其他厨子吩咐些什么。
管清闲几次想上前去,都被来往忙碌的宫人推挤开。
站在原地看了半晌,管清闲索性转身自己找起能干的活儿来。
切菜?宫人们比他麻利。
颠锅?所有的灶前都站了位大厨。
摆盘?信不过自己的审美且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儿。
悠悠转转一圈下来,管清闲走到厨房后方,却见两个太监正往一个巨大的木盆里倒水,盆中放满了各色碗筷。
刷碗?他有经验啊!
管清闲抄起袖子就要上前帮忙,却见小太监忽地出手拿出一张碗碟,手一抖甩去碟上水珠,另一手举着抹布麻溜儿一抹,再放下时碟子已洁净如新,整个过程双手平稳,迅疾如雷,
管清闲:“……”
对不起,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榭:(虚伪的笑容)停下,你们交过路的收藏了吗?
第5章 壕无人性
直到各宫的膳食传毕,管清闲的存在才重新被人想起。
管大海找到管清闲时,后者正蹲在厨房角落里疯狂地擦洗茶盏,今早刚换上的布衣上溅了好大一滩水,他本人却毫无所察,一手举着抹布,一手迅速捞出盆中刚涮好的器皿,两手一绕,指间抹布一旋,茶盏便干干净净地落在一旁。
小太监严格地作出点评:“太慢了!速度还要再快一点,想象你的指尖抚过茶杯内的每一处,力道要轻柔,姿势要优美……哎,对,就是这个感觉,再快一点!”
“好的,好的!”管清闲忙得满头大汗,丝毫没发现自家老爹正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管大海:“傻小子,你蹲这儿干嘛?”
管清闲正忙着“感受茶杯的律动”,头也不抬便答道:
“干活儿!”
小太监看见管大海神色不对,生怕这新来的受罚,连忙推了他一把,管清闲这才看见站在面前的管大海。
抬头的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两只手依旧十分有规律地一抖一擦——
“咚!”
茶杯稳稳落在一旁,管清闲还顺手盖上了杯盖,可以说十分有效率了。
见状,管大海心情十分复杂。
不可否认,他是想让儿子变勤快一些才带他进宫干活儿,可,他也没让儿子这么勤快啊!宫里还能缺他一个刷碗的?
“起来,给我学切菜去。”
“哎。”管清闲看看东西也洗得差不多了,于是放下抹布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正想跟着管大海到灶台旁,便见对方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怎么了?
管清闲顺着他的目光不解地低头,却见自己两手有节律地抖动着,还重复着方才擦盘子的动作。管清闲“啪”地一声右手拍上左手,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后,两手仍不受影响地颤抖,如同提前进入老年期了一般。
管清闲脸上一窘:“呃……我切菜去。”
“得了吧。”管大海拦住管清闲,看了眼自家儿子,脸上满是沧桑,道,“再把你手指头给切没了。上院里呆着去,别乱跑,什么时候手不抖了再回来。”
“……哦。”
管清闲一边甩手一边往外走,刚来到厨房门前,还未跨过门槛,突地眼前闪现一抹绿色,抬眼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绿袍的太监端着拂尘走上台阶,身后从者甚众。
管清闲看这架势,立时往门旁一闪,那太监眼都不抬,抬步跨过门槛,御膳房内有眼尖的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站上前来。
管大海在御膳房里混了这些年,自然是那第一批上前来的,他显然认识对方,一拱手,便道:
“不知李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管总管客气了,杂家就是来给八皇子跑腿送个东西。”李公公拂尘一扫,看向御膳房众人,公鸭嗓粗糙又尖锐,仿佛在人的耳膜上刮搔,“哪个是郝大强?站出来,让杂家看看。”
话音刚落,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厨子从人群中走出,忐忑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只讷讷叫了声“公公”便张着嘴不知该干什么。
李公公见状哂笑一声,抬抬手,身后立时有小太监上前。
方才管清闲躲避不及,正站在门板旁边,小太监高举着托盘从身旁走过时他不由探头看了一眼,只见托盘上红绸覆盖,看不清上呈何物,只见红绸中央有一原形凸起。
这阵仗颇有些眼熟啊……
管清闲脑中忽有什么场景一闪而过,他正皱着眉头思索,便听李公公尖利的嗓音催命般入耳,十分诡异:
“御膳房郝大强,今呈菜品七彩冻香糕,贵妃甚悦,八皇子言,赏——”
郝大强欢天喜地地跪下,小太监一步一步走去。
霎时间,整个场景在管清闲眼中定格,而他也终于想起为何会有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
这他妈不就是人头落地的前兆吗?!红绸上诡异的凸起肯定是上头赐的毒酒啊大强!
虽说和对方素昧平生,但管清闲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动于衷,他焦急地攥紧拳头,看着郝大强高高兴兴地接了托盘叩头谢恩,只觉得心中有千钧重。
“好了,东西送到了,杂家这就回了。”
李公公瞥了郝大强一眼,在众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出御膳房。
眼见对方一众迈出门槛,管清闲急忙往郝大强的方向走去,刚好郝大强举着托盘站起,胖胖的身形一个站不稳往一旁歪倒,管清闲立刻抓住时机,迅速伸手抓住托盘。
只要毒酒洒了,这桩惨案便无法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