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明白道理,道理却不能体谅他。
他想和沈桐产生感情,他越来越笃定,想和沈桐产生除却继父对继子的照顾和容忍之外的感情,风吹不散雨打不散,就算将来关系没了、离开老苏家了也仍然会扎根于沈桐心里的那种感情。
他没有给那种感情命名,他自己尚且一知半解。
“沈桐,”苏烈说,“你……那个……”
沈桐:“说啊,怎么了?”
苏烈脸上烧得慌,他认为是被孔明灯的火烤太久了。其实并没什么想说的,但是喊都喊了,要是什么都不说也奇怪,万一沈桐误会了怎么办?于是他说:“就是,我想问……你、你、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
“……”沈桐揉了揉他的发顶,“谢谢关心啊,还可以,这段时间的白细胞数量差不多达到正常水平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苏烈:“哦。”
沈桐:“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烈:“嗯……那个沈槐已经出来了吧,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沈桐:“出来了,没敢再找我的麻烦,倒是在医院里碰到过一次。说来奇怪,他脸上好像又多了几道青紫,该不会在看守所还能被人打吧,公职人员不至于啊。”
苏烈装不知道,说不可能吧,拘留所里哪有乱打人的,大概就是沈槐肤质特殊或者营养不良,之前的旧伤没康复。沈桐假装相信,从旁边探头过去研究他的表情,结果吓了苏烈一跳——干嘛呀,人家真的正在很专注地放灯呢。
灯放完了,一群人顺着天上灯飞的方向和角度才找到两人,许麓州更是指着他爸爸刚给他买了没几天的名表提醒时间太晚,得了苏烈好大一个鄙视。
回程经过一个乡镇,某户人家竟然燃起了大火,沈桐当即第六感爆发,说那大火搞不好和他们的孔明灯有关,还坚持要周明翰代他开车送大家回去,自己则拖着苏烈跑去打听情况。苏烈不断地安慰他,说没有那么巧的事,孔明灯都是飞上天才会熄灭,等掉下来的时候都凉透了。可沈桐仍然担心,只一遍又一遍地说再也不放孔明灯了。
终于赶到现场,消防车已经在作业,不少人都跑来看大火,被警察驱赶在圈外。
“警察都来了,说明起火原因是非自然的。”沈桐愈发焦虑,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
苏烈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想这么多,万一真是咱们的孔明灯引起的,责任我来承担。”
沈桐怎么可能叫他来承担责任,但听了他的话还是觉得温暖,仿佛脊背有了依靠一般。沈桐浅浅一笑:“小孩子,净喜欢说傻话。”
苏烈默默念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
沈桐凑了过去,拦着一个旁观的人问怎么回事。这人很热心,说着火的这家是个澡堂子,还是只供男士洗浴桑拿的那种,大火可能是有洗澡的老爷们儿乱扔烟头导致的,目前还没有发现人员死亡,受伤的都已经送去医院了。
沈桐又向另一个人再次确认了这是一个澡堂子,非正规桑拿房,本镇男人的销金窟,外地打工妹赚银子的天堂。但得到的猜测是煤气管道爆炸导致起火,又或者是哪个有妇之夫在里头玩的时候被老婆提煤气罐报复了,反正就是听到过“轰隆”一阵巨响。
周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沈桐还打算去问别人时就被苏烈拦住了,因为一群裹着浴巾的老爷们儿都排排站那儿接受警察问话呢,还有几个女的穿着暴露,实在有伤风化。
第42章 旖旎的念头
苏烈扳着他的肩膀转了个方向,自己则走去找了个警察询问,回来的时候说:“警察说是内部起火,目前起火原因还不确定,叫我们不要随便议论。”
沈桐:“你怎么问出来的?”
苏烈:“我说旁边一栋是我家,多少他得给我讲一点儿。”
沈桐终于踏实了,苏烈轻声笑:“我都告诉你了,肯定不是咱们的孔明灯引发的火灾,就是孔明再世也点不着他们的澡堂子。”
沈桐表示赞同,回头朝那些光膀子的老爷们儿看了一眼,被苏烈蒙住了眼睛。苏烈不高兴地说:“看什么呀,别看!”
沈桐后知后觉地拨开他的手,跟着一起往回走:“苏烈,他们都没穿衣服。”
苏烈:“嗯,没穿衣服,所以叫你不要看。”
沈桐:“这个……在澡堂子里洗澡的时候不都得光着互相看么。”
苏烈的脸色微微一变:“你去澡堂子里洗过澡?”
沈桐满是“你这不废话么”的表情:“当然,冬天的时候经常去。”
苏烈:“……”痛心疾首,愤慨非常。
苏烈还记得不久之前沈桐刚进老苏家大门的时候,早上在厕所里看见他光着上半身都羞得捂脸后退,误打误撞在他面前脱衣服那次就更别提了,整个人都红得像大姑娘进洞房似的,怎么背地里可以随便看别人,也可以被别人随便看的吗?
一口气突然就堵在气管里了,下不去上不来,卡了根玫瑰花刺似的拉嗓子!苏烈这种不讲道理的戴绿帽感异常强烈,关键还不是一顶,好多顶!更可气的是绿他的那些人也很无辜,沈桐这小王八蛋还敢理直气壮地说“当然”,难道全世界就只有他苏烈一个人感情细腻如斯吗?
正待好好气一会儿,沈桐又发问了:“你去蒸过桑拿吗?”
苏烈:“没有,那种地方乱七八糟的,没什么好玩的。”
沈桐:“我也没蒸过,但我看他们都挺喜欢。”
苏烈:“谁们都喜欢?”
沈桐:“就我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他们都很认可这种活动,我以为会像蒸包子似的透不过气来,但真那么闷的话岂不是会有很多人晕堂子,所以总觉得好奇。”
苏烈:“难道你想试?”
沈桐:“有点想。”
苏烈瞪大了眼睛,沈桐赶紧解释:“别误会!我不是想试那种不正规的,女孩子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苏烈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强调,“你说你对女孩子不感兴趣?那你对男孩子感兴趣吗?”
“啊?这个问题,我不是那个意思呀,”沈桐尴尬地笑了两声,忽又觉得不该笑,否则有歧视同性恋的嫌疑,于是斟酌之后说,“如果你指的是那方面的兴趣,那我可不清楚,我没谈过恋爱,得有对比才能知道吧。”
苏烈心说没错,得有对比才会知道!他自己也是对比了沈桐之后才发现和蒋兰兰在一起其实没什么意思,也不是非说谁优谁劣……OK,确实有优劣之分,但最主要的还是合不合心,称不称意,那种滋味形容不出来,得体会过才明白。
苏烈大胆地推测,难道他对沈桐的这种才是真正的爱情?!
很有可能!十有八九就是!没错,绝对是!不然他为什么动不动就想沈桐,为什么会替沈桐挡沙袋,为什么要为了沈桐和蒋兰兰翻脸,又为什么一听说沈桐被抓走了就立刻跑去救他?
原来沈桐已经成了他脑海里最旖旎的一个念头。
想通了这一点,苏烈有些拨开云雾见朗月的松快感,变基佬似乎也没什么吓人的,许麓州那小子居然明白得更早些,这上哪说理去。心跳渐次增幅,苏烈喉结滑动,突然挡在沈桐面前:“沈桐,你……你想不想试一下?”
沈桐:“试什么?”
试一下和我谈恋爱呗?
目光灼灼胜过烈火,苏烈想把这几个字传递给他,可就在他意识到自己正琢磨着邀请未来的后爸跟自己谈恋爱的瞬间就怂了,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那不是别人,那该是他老妈的男人啊!
这念头把苏烈吓个半死,他尚存一丝理智,立即改口:“就试试那个,去澡堂子洗桑拿呗,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去,正规的。”
“啊,洗桑拿啊,”沈桐似乎松了口气,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转瞬即逝,他佯装镇定,“可以,等我身上这些伤口都愈合了就可以去。”
两人磨磨蹭蹭走了好久才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家之后都快十二点了。苏毓还没睡,在此之前她的内心也经历过一番挣扎,一是为了沈桐,二是为了她自己。
自打沈桐搬进来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两人还没有同过房,这是不正常的。她一直记得初见沈桐的那天,只不过从外面经过,命运却叫她为一首歌驻足,继而踏进了她从来不屑于踏进的场所,见到了她最想照顾一辈子的人。
苏毓该为自己的颜狗特质感到羞耻,为什么不是最想托付终身,而是照顾一辈子,这个问题她懒得想,反正她有的是钱。再观沈桐,他真的太特别了,一个春风般温和的大学生,在酒吧里弹着吉他唱着民谣,那么明亮,那么耀眼。
不仅如此,当她问沈桐愿不愿意跟自己结婚的时候,沈桐直接就答应了!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没有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也没有自作聪明的欲拒还迎,多么豁达,多么随性,就是一手交钱一手提人的爽快!从里到外都是她的菜!
当然,为了家庭和睦,这些情况是万万不能让她儿子知道的。
苏毓大概是个逃脱了时间法则的人,她从来不会被年龄束缚,看上了沈桐就去追求,不考虑后果。在相处的那段时间,苏毓相信沈桐已经慢慢对她敞开了心扉,也在慢慢接受这份感情,她坚信自己没有选错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里沈桐像是倒着活似的,跟她越来越陌生了。
既然承诺了在一起就要负责任,苏毓觉得她对沈桐有责任。沈桐是那样年轻而美好,但他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希冀,对生活也没有渴望,他平静得像一泓清澈无染却也不会有一丝波澜的死水。年轻人不应该这样,应该像她儿子那样才对,纵然让人看见就想一天打十顿,打在屁股上却必定能听见嚎,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她要让沈桐体验一个完整的婚姻生活,体验真实饱满的家庭幸福。
于是在沈桐又要找借口溜走时,苏毓拦住了他。她躺在床上冲沈桐勾手指,叫他躺到身边来。沈桐犹豫,迟疑,磨蹭,假装膝盖疼……
但最终还是得躺过去。
苏毓说:“小桐,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
沈桐:“我去翻翻万年历!”
“不用!”苏毓冲他笑,“今天是小烈的十八周岁生日,哦,已经过了十二点,是他十八周岁的第二天了,真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这次你把事情办得很好,我很久没看到他这么高兴了,所以今晚就别去挤他了,让他多高兴一会儿,你就睡在我这儿吧。”
沈桐:“可是我刚刚跟他打了招呼说要过去的。”
苏毓:“他肯定睡着了,不信我给他打个电话。”
说着就拿起手机拨了苏烈的号码,苏烈刚“喂”了一声她就挂断了,说:“看吧,没人接,他睡得可沉了,根本察觉不到你去没去。”
沈桐:“……”
这母子俩是一个模子的滑头法。
沈桐也不做老实人了,手机按在掌心下面悄悄滑开对话框,趁苏毓不注意时打出两个字:救命。短消息呲溜一下飞到了苏烈那里,带去了沈桐满满的期望。
这一天又是救人又是打拳又是过生日,苏烈其实蛮累的,正躺在床上作尸瘫状呢,就被这条消息激活了。如在病中惊坐起,苏烈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沈桐竟然向他求救?!看来是被扣住了啊!
一时间苏烈有些迷茫,一来沈桐在危急时刻终于学会向他求救了,他欣慰。二来沈桐是要他从他亲妈手底下救人,不是不行,而是他俩的关系是受道德保护的准夫妻,这谈何救与不救?
到哪儿也讲不通这个理啊!
苏烈踌躇不决,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左右思量。终于,在漫长的一分钟之后他下定了决心,冲出去敲响了他老妈的卧室门。
沈桐惊喜万分,赶紧从苏毓身边挪开,说:“肯定是小烈找我来了,我去开门!”
“不用!”苏毓把他拉回去压在了床上,“我们不理他,一会儿他就回屋了。”话毕就去为沈桐脱衣服,吓得沈桐立即反抗,手脚齐上左支右绌,一时间面红耳赤羞臊到极致。
苏烈在外头已经听到了动静,敲门敲到快要炸开,心说这老娘们儿太嚣张了,一把年纪竟然好意思对小伙子用强,没人能管得了她了还!
于是在沈桐一声惊呼之后苏烈再也忍不了了,“砰”地踹开了卧室的门。
此时苏毓正保持着骑坐在沈桐膝盖上的姿势,手里还扯着他的裤腰带,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
苏烈也不避讳,说:“你个老妖婆是要吃唐僧肉啊,你有那牙口吗!”
苏毓扔了个枕头过去,吼道:“你来干嘛?没看见在办事儿吗?出去出去!”
“……”苏烈对他亲妈的脸皮厚度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喊,“你儿子现在已经成年了,现在他正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矜持一点儿行不行!行不行!”
苏毓拔高嗓门:“不行!这是我的房间,你这种行为属于私闯民宅,小心我报警,把你个不法分子逮起来!”
苏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还挺合拍,都喜欢给公家添麻烦。苏烈恶狠狠地磨着牙,说从未见过如此爱坑儿子的妈。
而沈桐还被压着膝盖动弹不得,十分确认这母子俩是亲生的,于武术方面都很有造诣,哪儿容易疼她就往哪儿压,关窍卡得稳、准、狠。他向苏烈悄悄摇头,示意他千万别妥协,千万要把自己给弄出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