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认得你,你是上回那个那个……三十号的住户,是吧?”开门的是这家的女主人,也就是之前沈桐误闯时看见的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年轻女人,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说,“卢羽勋在家的,楼上呢,你先进来坐着吧,我去喊他下来。”
沈桐:“太麻烦您了。”
女主人:“不客气,我给你倒杯水。”
沈桐连忙摆手说不用,一会儿就走,但这女主人很坚持,倒完了水还干脆坐了下来,问道:“你和卢羽勋什么时候成了朋友啊?是哪种朋友?”
沈桐滞了一下:“呃,就是普通朋友啊。”
女主人:“哦,我问得太直接了,抱歉。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啊……”
“沈桐来了啊!”卢羽勋从楼梯口快速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我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你,真是意外之喜,你竟然会主动来找我。走吧,我们上楼说去。”
沈桐有些犹豫,他估摸着抓偷狗贼的保安应该还没扫荡完,就说:“要么就不上去了吧,今天是我唐突了,这么晚还来打扰,我其实是想来找你帮个忙的。”
卢羽勋:“什么事?你说。”
沈桐:“你开车送我回学校可以吗?”
卢羽勋看了下时间:“现在吗?你才刚来,坐一会儿再走吧。”
沈桐:“我们在车上也可以聊,你方便吗?哦,如果不方便也没事的,你把我送到小区外面,我自己叫车回去也行。”
卢羽勋面露为难之色:“确实有点儿不方便,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学校了,今晚在我家住下吧,我帮你收拾客房。”
沈桐刚想婉拒就听见旁边的女主人接话:“客房都好久没住人了,有霉菌,一时半会儿打扫不干净的。”
沈桐听得出来她这是不留客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说:“是啊,还是回学校方便些,要么你送我出大门,我自己叫辆车。”
卢羽勋看向女主人,嘴角扯出笑意:“卉姨说得也是,不能委屈了我朋友。那行吧,我开车送你回去,我们走吧。”
女主人像是故意要呛他:“你刚刚不是说不方便吗?让你爸去送吧。”
卢羽勋:“我现在已经方便了还劳烦我爸做什么,走吧沈桐,我们去车库。”
沈桐见他面色不快,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真的方便,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但他心里仍然过意不去,要不是担心待会儿自己过不了保安那一关,他绝对不会跑来求助。
卢羽勋载他驶出大门外,笑着问:“说吧,又干了什么迷糊事儿?”
沈桐:“没有啊。”
卢羽勋:“没有?没有的话你才不会来找我。刚才我听见有人喊‘偷狗’,说的是你吗?”
沈桐干笑:“当然不是,我又没有偷狗,我偷狗干什么……”
“哦,不是你就好,要是你的话我真得考虑要不要行个方便,直接把你押送到保安那儿去,”卢羽勋笑着说,“明天我就叫保姆把客房收拾出来,下次你可以直接住下来,别管卉姨说什么。”
沈桐:“卉姨?”
卢羽勋:“嗯,我爸二婚娶来的,算是我小妈。她啊人不坏,就是嘴不好,有时候爱斤斤计较,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啊。”
沈桐:“没有,她也没说什么。”
卢羽勋:“最近觉得怎么样?有经常不舒服吗?药按时吃了吗?”
沈桐点头:“吃着的。”
他其实没有吃,因为知道治疗肿瘤的药物一般都会加速肝肾衰竭,左右这段时间病情挺稳定的,没有察觉到多难受就干脆停药了。
卢羽勋又跟他聊了许多以后的打算,替他计划了不少,连设想中环境宜人的风景区住所都已经替他找好了,就等着高考一结束把人弄过去。但沈桐听得丢三落四,他难以遏制地去想苏烈,想着苏烈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要偷他的猴头菇了。
但他多虑了,苏烈还在教职工宿舍楼下等着呢,没见到他的崽,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拿出手机想给崽打电话,但又有点生气,不想先开这个头。而后他看见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许麓州拉进了一个命名为“高考我必赢”的大群,里面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互相鼓舞士气。
苏烈慷慨,发送了两行文字:一群从来不看书的渣渣,还指望靠调整心态就能拿分?
群里瞬间没人说话了,空气似乎静止。
苏烈冷笑,长舒一口气,觉得心情好多了。
路上车辆渐少,公安和交警部门协作,正在实施对考点路段的封锁计划。苏烈的摩托车驶离学校上了路,和卢羽勋的车擦肩而过。
他看见了副驾上的沈桐。
沈桐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心事重重,而卢羽勋则在一旁笑着对他说话,视线同苏烈交错。
苏烈的心脏狠狠一跳,一个急刹车后调了头,结果没等他拧上油门就被迎面的交警拦住了,说现在要封锁路段,请他从别的地方绕一下。
苏烈气得直砸车把,也没再追去,直接回了家。
高考第一天,沈桐比自己考试还要紧张,也不管是不是在冷战了,下午场刚一结束就急着要给苏烈发消息,结果手一抖就把对话框删除了。然后他心急火燎地去通讯录搜索,结果手又一抖,把“发送消息”点成了“删除好友”,还快速点了“确定”。
哈,哈哈哈,紧张个球?!
沈桐骂自己白痴,又赶紧去翻电话簿,然而翻来翻去都没找到苏烈的名字。他直接在搜索框里查询,结果竟然显示没有此人。
怎么回事?沈桐的脑袋阵阵轰鸣,禁不住觉得这是天意,不对,这是创界之神“小蛮腰”的圣喻,这是要逼他尽快脱离和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呢!
沈桐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把苏烈的号码给背下来,哪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男朋友的电话号码的?他急得原地跺脚,开始给许麓州发消息,问他苏烈有没有跟他交流,今天的题目难不难做,他考得怎么样。
许麓州没有及时看到消息,沈桐就一条接一条地轰炸,直到他回信为止。
许麓州一边冒汗一边打字:小沈哥哥,我跟烈哥不在一个考点,没交流啊。
沈桐:你知道谁和他一个考点吗?
许麓州:呈儿好像和他在一个考点,不过你问呈儿等于白问,还不如直接问烈哥去。
沈桐窝着无名火,就没礼貌地呸了一声,心说要是有他的联系方式早就问过了,还用得着四处打听?
大龄青年跟小鲜肉谈恋爱真不容易。
挣扎了一会儿,他给许麓州回:麻烦把他号码发我一下。
许麓州在那边狂笑,回复:小沈哥哥,你没有烈哥的号码?也不会背吗?
沈桐脸红:嗯。
须臾之后他收到了许麓州发过来的号码,先强行背了两分钟,确认牢记于心了才存进通讯录,再然后,他看见页面上跳出了此号码已存在的提示,显示备注——老公。
沈桐:“……”
是谁给他改的备注?!
第88章 难以说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本章高能,不接受殴打,请自行做好心理准备
苏烈正坐在赵安东的车里,难得今天他家女王陛下知道体恤臣民,提前让周明翰派车来接。收到沈桐短信的瞬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甚至怀疑是不是对方误发了。
打开短信内容,苏烈激动地离开椅背,念了一句:“不是误发!”
赵安东问:“什么不是误发?”
“没什么!”苏烈嘴角噙着笑,开始细细品读这条短信:今天考得怎么样?
好像也没什么好品的,加标点符号才八个字。
但他回复的时候却是思量又思量,斟酌又斟酌,先是打字:还行,发挥算稳定,能答的题目都答了,时间也刚刚够用,应该没问题。
觉得不好又全部删掉,重新打字:挺好的,题目简单,小菜一碟。
“这样说的话会不会被崽认为很自大?”苏烈自言自语,再次删掉修改。
赵安东又问:“你到底在叨咕什么?”
苏烈:“没什么,我说开快点儿,饿了。”
赵安东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以前你表哥读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单纯,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苏烈:“你怎么知道?”
赵安东:“我当然知道,我是他同桌。有一回他把一盒洗过的杨梅放在窗台上晾水,下课的时候我偷偷把杨梅全给吃了,回来之后他找不到杨梅就问我,我说被老师收走了,他竟然信了!”
苏烈笑笑:“哦?”
赵安东:“嗯,我骗他说老师不让把东西放在窗台上,他还感激我没有揭发他,你说单不单纯?以他的性子,现在能撑得起龙墅也是奇迹。”
苏烈抬眼看了他一下,说:“唔,他能骗得你跟了他这么多年才是奇迹。”
赵安东:“嗯?什么意思……”
苏烈没理他,继续打字:大部分题目都有把握,个别填空题有些犹豫,不过考试的时候没紧张,也没走神。
拼完这些字又咀嚼了一番,越咀嚼越觉得很像在求打赏,脑海中甚至出现了猴头菇平时叼着绳结转圈圈求摸头的模样。苏烈突然就想起了昨晚见到的那一幕,想着自己高考前夕满怀期待地去找他,他却和卢羽勋在一起,顿时心情就不美了,撅着嘴嘀咕:“我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你愿意听么?”
而后沈桐就收到了他的回复:嗯,不错。
就这么几个字?不错是有多不错?是正常发挥还是超常发挥,是题目简单还是他都复习到位了?沈桐心里也不是滋味了,想着昨晚为了见他还差点被保安当成偷狗贼抓起来,没想到就换来这么几个冷冰冰的字眼。
算了,反正考完试就要各奔东西了,苏烈去上他的大学,自己功德圆满上天堂,也该到了冷冰冰的时候了。于是也简单回复:别有压力,后面几科好好考。
夕阳西下的傍晚仍然热得人垂汗,这两个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房间,同时抱着手机,思绪万千。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对沈桐来说却比三年还漫长。学校空无一人,他在操场上、图书馆、宿舍、教室,熬过等待结果的每一分每一秒。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收到了苏烈主动发来的消息:见面吗?
“好!见面!”沈桐从床上弹起来,脚趾踢到了柜子角,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但他疼了一会儿也稍稍理智了些,见面之后要怎么说呢?还能一起睡觉吗?
之前的排血症状零星持续了差不多个把月,现在基本恢复正常,也没有再肚子疼,但沈桐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做一下CT,看看那个瘤怎么样了。在此之前,能少见面还是少见面的好,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沈桐盯着这条消息实在狠不下心,磨蹭了半天也没把拒绝他的内容发送出去,最后还是跑楼下找到了值班大叔,叫他替自己按的发送键,弄得值班大叔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后来他在值班室等了一会儿,想着万一苏烈坚持要见面的话还得请大叔帮忙拒绝。出乎意料的是,苏烈并没有坚持,那天晚上再没发过消息给沈桐。
高考成绩出来这天,沈桐去医院做了CT。他看见自己肚子里的那块瘤已经长得比核桃还大一圈,周围又蔓延出两颗新的,才知道自己的乐观果然都是盲目的。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急着找医生问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也没有恐慌,心里反而出奇的平静。
“小蛮腰”要他遭报应,那就接受报应,反正苏毓活了,苏烈也不会无路可走,没了沈桐还会有青铜、黄铜、梧桐、苯丙酮,他总归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沈桐下定了决心,如果必须这么做,那就做得彻底。
天黑时分,他主动约苏烈去云弧大楼下的那家咖啡馆见面,苏烈说已经和许麓州他们在酒吧了,要沈桐直接过去。沈桐应了声“好”,然后放下光片,打车去了夜幕酒吧。
见面之后两人都有点尴尬,许麓州咳了一声,问苏烈要不要找个包间,苏烈点头。
服务生把他们俩引去了包间,沈桐坐在苏烈的对面,问:“成绩查了吗?够本科吗?”
苏烈“嗯”了一声,说读二本有余,等分数线出来看看能不能上一本。沈桐欣慰,笑着说能上二本就很好,又问他有没有想好报考什么专业,苏烈说在考虑,自己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方向,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打拳。
沈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巴巴地说了句打拳最好是当成业余爱好,别作为职业,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中。
好一会儿,苏烈问:“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吗?约我有什么事?”
沈桐抿唇,发现原本想好的那些词句全都说不出口了。
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说分手,真的太难了。
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服务生,端了两瓶烈酒和两只酒杯进来。
“要喝酒?”苏烈眉头微蹙,“到底怎么了?”
沈桐要他先别急,自己却急着倒了满满一杯,没等苏烈抬手去拦就仰头灌了下去。
苏烈立刻夺去他的杯子,重重摔在桌上,责备道:“这样喝酒是不想要命了?有事说事就好,做什么要为难自己!”
沈桐捂着嘴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那股辣劲儿咽下去,随即酒劲儿就上了头。他垂着眼睫说:“不喝酒不行,我怂,要壮胆。苏烈,我今天是来跟你说……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