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孔阙气急败坏。
贺洗尘的竹舟横在他的去路上,也不在意半身衣裳湿透,笑问:“那姑娘怕你,你不知道?”
孔阙一愣:“怕我作甚?”
“……榆木脑袋。”
如今孔阙回想起来,还记得春山姑娘美丽的拂烟眉和暧昧的绛唇,也记得黄皮子化成贵公子,百般无奈地站在船头,发尾水淋淋地往下滴水,风流暗销。
他解救了蜘蛛精的压寨新娘,却害得好友孤单地死在雪中,魂飞魄散。
他很想很想跟贺洗尘说声对不起。
“导演,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副导担心地问。
“不需要,叫灯光师过来。”孔阙使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导演是很苦很累的活儿,他忙得胡子拉碴,每天起床都要检查尾羽秃了没。但只要拍出漂亮的镜头,他霎时间便身心舒畅。
孔阙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仰头看湛蓝的天际,突然耳朵一动,敏捷地侧过脸,接住凌空疾驰而来的核桃。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没发现异常,才捏碎空荡荡的核桃壳,挑出藏匿在里头的纸条。
——雀儿,见信如晤。
黄鼠狼和狐狸落款。
……孔阙怔然攥住纸条。
“暂停拍摄!”
去你妈的见信如晤!我要亲眼看见你平安无恙!
*
贺洗尘和抱衡君已经走了。来迟一步的柳宁站在屋脊上,等了十分钟,黑白无常倏地穿过屋顶的瓦片,神色惨白。
“查到了吗?”柳宁大概猜到了答案,仍旧执着一问。
“没有。”
“生死簿上没有老贺的名字,「怀素子」也没有。”
谢必安和范无救苦闷地瘫倒在屋顶,斜阳的晚霞不热烈,却险些让他们泪流满面。柳宁反而没多大的反应,半张脸淡漠地隐藏在阴影处,只是笑一声。
“不必再去深究了。”
“七爷八爷,今晚到五仙小筑,吃团圆饭。”
***
“抱小衡,你生活挺丰富的啊——”贺洗尘身穿黄色荧光的交警外套,白手套,白帽子,脖子上还挂了一只口哨,站在交叉路口,封行车道。
这条由恶鬼变化出来的道路是不存在的,要是不小心驾驶上去,要活命就难了。
抱衡君也难受:“没办法,怨气太重,超度不了。”
余晖下黑漆漆的山林宛若蛰伏的兽骨,风吹过,便响起锋利的鸣叫。高速公路上的车流井然有序地听从交警临时工的指挥,安全地避开恶鬼的陷阱。
“「小方壶」快开启了,到时候哥几个过去给你撑场子。”抱衡君想一出是一出。
贺洗尘冷哼,扬起下巴:“我需要你们撑场子?”
“就你那德性,我怕你被人打。”
“要打架,我贺洗尘从来没怕过。我连宁哥都打了,还有什么不敢?”
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想到柳宁可能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顿时什么谈笑的心情都消匿无踪。
弯钩下弦月现出一点痕迹,黑夜从远方而来,缓缓吞噬火烧云的天空。
“哈,以前只有我一个人守这个路口。”抱衡君感慨地揽住贺洗尘的肩膀,“现在有你陪我唠嗑,也不错。”狡黠的狐狸眼在白炽的灯光下一点也不狡黠,亮晶晶的,透着股傻气。
贺洗尘心中一动,笑得温柔,也勾住他的肩膀:“下次叫阿蔹给咱们送夜宵。”
天色越来越暗,晚晖余烬碎成星辰。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纷纷打开车前灯,呼啸而过。
“得回家吃饭了。”
“嗯……”
“还不走?”
“你先走。”
两人默默对视,同时拽住对方的袖子:“一起走!”
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可以惊叹的事情?飞鸟掠过晨曦笼罩云雾的湖面,或者深秋里白鹤清唳,山中老叟倒骑青牛,唱一曲荡气回肠的歌谣,花魁颠倒昼夜地跳着胡旋舞,烟火漫天。
抱衡君不知道。
但此刻手里抓住的黄鼠狼,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贺洗尘不知道。
然而诗酒茶剑歌友,缺一不可。
前路未定,共饮三杯。
请君留步,不必相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千枫姑娘的手榴弹,谢谢Tiarucl姑娘、哒哒妹子、风清姑娘的地雷。
老贺于我而言,是非常特别、非常重要的人。
写到这里,如今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贺洗尘,独自上路,请你保重身体。如果累了,一定要停下来休息。
很感谢姑娘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无论中考、高考、读书或者工作,祝愿理想成真。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再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