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盼说的太直白, 连弘晳身后的太监都笑了一声, 弘晳也很开怀,“四皇叔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 我还以为会把你们教导的很拘束呢, 没想到你的性子这般爽快。”
“我阿玛是很严肃, 不过只要我功课背得好,我阿玛就不怎么管其他的。我额娘也说,男孩子就该率性一点。”
弘晳倒是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弘盼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有功夫打量打量这间偏殿, “弘熙哥哥,你平时都住在这儿吗?”
“不,我平时住在阿哥所的,”弘晳解释道,“最近因为皇玛法身体不好,我才住到这儿来的。”
“皇玛法生病了吗?”弘盼也有些担心,“我刚进懋勤殿时见过两次皇玛法,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我还以为,懋勤殿离乾清宫那么近,我们能经常见到皇玛法呢。”
“皇玛法国事繁忙,内阁送上来的奏章一批就是一上午,你们自然很难见到他。”
“弘晳哥哥可以经常见到皇玛法吗?”弘盼有些羡慕了,“真好,我最敬仰皇玛法了,可是要见他一面,真是太难了……”
“但是,你可以经常见到你阿玛啊?”
弘晳的声音里多了些落寞,“阿玛和额娘那才是我们最亲的人,不是吗?”
“弘晳哥哥的父亲不是也在宫里吗?你想他可以去见他啊?”
弘盼还不大明白宫里的种种,“我平时想我阿玛了,我就去东小院找他。阿玛要是在忙,我就跟苏公公一块儿玩。阿玛忙完了就会陪我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问我功课。”
弘盼有点儿怨念,却也驱散了弘晳的落寞,“我这阵子都会住在这儿的,你中午要是还吃不好,就来这里找我。”
“真的吗?”弘盼很喜欢这个大自己很多的哥哥,“我武额娘做的枣花饼最好吃,下次我带进宫来,让弘晳哥哥尝尝。”
“好,”弘晳爽快地应了下来。
时辰也差不多了,弘盼起身告辞,吃的肚子饱饱的,心情也美美的。
弘晳站在窗前,看着弘盼走远,脸上洋溢的笑容慢慢暗淡了下来。
太监崔汪也是跟在弘晳身边多年的老太监了,见到弘晳的神情,不禁有些心疼。
“主子不必勉强自己,您一向不愿与这些宗亲王府家的孩子来往的。”
“很多事,不是你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
弘晳没有回头,挺直的背影,与被关在咸安宫的那位,已十分的肖似。
三月十七,永和宫
德妃靠在软榻上,四阿哥坐在一旁,看着丁芪给德妃诊脉。
“听说你去通州又受了伤?”德妃脸色有些发白,但人还算精神。
“额娘让人送去的药膏用了没?是江南叶神医进贡来的,对外伤很有效。”
“多谢额娘,儿子用了,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四阿哥微微低头。
“那就好,以后出门都要小心,不要因为有侍卫在附近,就放松警惕。”
“儿子知道了,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丁芪终于在这对母子让人窒息的对话里诊完了脉,赶紧躬身禀报道,“娘娘的头风是老毛病了,平时一定要多注意保养,不要吹风,不要轻易动气。微臣再开几副药给娘娘调理调理,相信不日就能缓解了。”
“丁太医的医术,本宫信得过,”德妃冲清菊点了下头。
清菊上前,带着丁芪出去了。
“额娘没事,儿子也放心了。眼下边关形势紧张,胤禵在青海可谓腹背受敌,若是额娘不保养好身体,胤禵怕也不能安心。”
“额娘只是老毛病,没大碍的,胤禵领兵在外,不要让他分心,”德妃低下头,重新戴上了护甲。
四阿哥转开了头,从屋内的门望出去,能透过西暖阁的窗,看见正在跟永和宫小太监聊闲话的苏公公。
三月二十
康熙爷终于颁下谕旨,晓谕诸王大臣,今为朕在位五十年,奏请庆贺而于典礼之大者,并未议及。朕在位五十年,皆祖宗积德阴佑所致。幸而五十年来,一无所失。应先往盛京三陵,行大祭典礼。但朕今年近六旬,身体抱恙,不能亲谒三陵。今遣和硕雍亲王胤禛,固山贝子胤裪,世子弘昇等,恭代告祭。特谕和硕雍亲王胤禛代朕行礼。待万寿节后,朕亲往孝陵,恭行大祭典礼。
谕旨一下,爱坐墙头草的朝臣们,一下又找不到目标了。
有的干脆自暴自弃,反正四爷、十四爷也是一家子的,讨好哪个都一样。
有的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谁说储位一定就是炽手可热的皇子们了?我看敦郡王就不错。
无头苍蝇一般的朝臣里,也有几个冷静的,围着兵部尚书逊柱,探讨万岁爷心里到底有意与谁。
“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也许这才是万岁爷的目的,”逊柱捋着自己的短须道,“大将军王领兵在外,手握兵权。雍亲王巡查国仓,代天行祭。谁也分不出哪头重来,这么多年,万岁爷一直深谙平衡之道。”
“可是眼下,”其中一个大臣,变了变脸色,冲乾清宫方向示意了一下,“万岁爷可不是十几二十年前了。”
“圣心难测,我等入朝也已多年,万岁爷从来不是不知未雨绸缪的人。我相信,他老人家心里一定有一杆秤。而且,早已放好了筹码。”
三月二十六,
去往盛京的代祭仪仗,终于开出了京城。
不过,这次苏公公上路上的很不开心。他刚相中了通州一家商铺,还没来得及考察场地,就被四阿哥揪上了马车。
雍亲王府的车驾被侍卫护在中央,走在仪仗的正后方,镶白旗的雍字随着马队迎风飘舞着。
等队伍上了官道,马车暂时停了停,等待侍卫们换守防队形。
四阿哥带着苏伟也下了马车,那边十二阿哥胤裪和弘昇朝这里走了过来。
“四哥,”十二阿哥先给四阿哥行了礼,然后是恒亲王世子弘昇。
“胤裪回来了?”四阿哥问了一声。
“是,也是刚刚才回京,”十二阿哥笑着点头。
这位十二阿哥,虽然同是皇子,可却连苏伟也没见过几次。
他是从小由苏麻喇姑抚养长大的,先太皇太后去世后,苏麻喇姑伤心难愈,康熙爷担心苏麻喇姑的身体,特将十二阿哥带到了他身边。
苏麻喇姑虽然是先太皇太后的侍女,但她历经五朝,通晓满蒙文字,曾参与设计大清开国冠服,更是康熙帝的启蒙老师。
所以,满宫里没人敢称呼其原名苏麻喇,都要在后加以姑字,已做尊敬。
苏麻喇姑晚年爱好佛法,胤裪跟在她身边,与宫里的其他阿哥性子迥然不同。
等苏麻喇姑去世后,胤裪常往暂安奉殿祭祀先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祭祀完后,就去各地寺庙研读佛经,顺便溜达溜达,因此常年不在京城。康熙爷也不拘束他,偶尔看他送回京的奏折,还跟他分享分享各地的见闻。
因此,这是那偌大的紫禁城里,难得的性格颇佛系随和的皇子。
“这次祭祀三陵后,弟弟想再往塞北去看看,到时就不和四哥一起回京了。”
“你倒是会找乐子,”四阿哥也对他这番性格习以为常了,“皇阿玛近来身体不好,你也要多回京陪陪他。”
“弟弟知道,去塞北逛一圈就立马回京。”
十二阿哥笑的温厚,四阿哥也不好再强迫他。
守卫换防好了,大家又各自回了各自的马车。
“我很喜欢十二阿哥!”
刚上了马车,苏大公公就真情实感地跟四阿哥感慨了一句。
四阿哥直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可惜苏大公公又回去算他吉盛堂账本了,压根没发现。
此时,乾清宫
正是用膳的时间,乾清宫偏殿里却难得地传出了笑声。
“皇玛法,你该多吃肉,多吃肉才能有力气,就不会生病了。”
“弘盼!
弘晳眼见着弘盼挑了块儿肥中带瘦的烧牛肉放进了万岁爷的碗里,“皇玛法病着呢,太医嘱咐了,不能吃太油腻的!”
康熙爷乐呵呵地没吱声。
弘盼则是满脸不忿,“那都是那些太医糊弄人的!我上次感染风寒,太医就说让多吃清淡的,多吃清淡的。结果,我喝了四五天粥,喝的越来越没力气。后来,我趁我额娘没注意,偷偷吃了两个大鸡腿!第二天拉了一天肚子,然后病就好了!”
侍膳的太监“扑哧”一声,手一抖,一块儿苦瓜掉在了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站在桌边的魏珠眉头一皱,冲那太监猛地一摆头,“别碍了主子们的兴致,快出去!”
弘盼呆呆地看着那太监,一路跪着退到了门边,然后爬出了门。
魏珠笑着上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伺候几位主子用膳。
“弘盼,”弘晳用胳膊肘碰了碰弘盼,暗暗朝他示意了一下。
弘盼缓过神来,抬头看向康熙爷。
只见他皇玛法正把他夹进碗里那块儿肉,偷偷塞进嘴里。
第475章 祭祀
康熙五十年
三月二十七, 八爷府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同来看望八阿哥。
胤誐这几个月被康熙爷拘着处理正黄旗事务,甚少有时间出来,八阿哥这儿也有一阵没来了。
“八哥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病的比之前还重了?”胤誐见了八阿哥,倒是一点不避讳, 也完全没注意九阿哥向他偷偷使的眼色。
“只是头痛病罢了, 没大碍的,”八阿哥靠在软榻上,望着窗外, 说话的声音都懒洋洋的。
九阿哥拽了十阿哥一下,冲他摇了摇头, “八哥, 四哥昨日已经出城前往盛京了。”
八阿哥轻笑了一声,“代天行祭,这下, 朝廷上那帮大臣又该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吧?”
“嘁,不就是个祭礼吗?平白耍通威风罢了, 谁去不一样啊?”胤誐一脸的不屑。
“那怎么能一样?今年是大祭,照例来应该是皇阿玛亲去的。”九阿哥反驳了一句。
胤誐哼了一声, 没再说话。
“八哥, 我刚从宫里得了边关的消息,”九阿哥眉心微蹙,“胤禵在军前处置了胡锡图。”
“什么?”胤誐猛地抬起头,胡锡图是他门下引荐给八阿哥的人,这两年着实帮他们做过不少事。这次派他去军前协助胤禵, 也是因为他深受信任。
八阿哥倒是没怎么吃惊的样子,依然望着窗外问道,“胤禵奏给皇阿玛了?是什么罪名?”
“敲诈地方官员,骚扰百姓,不依军令擅自行动等,”胤禟顿了顿,“皇阿玛削了胡锡图的都统之职,令他仍在军前效力。但他手下的兵士,都已被胤禵交给延信代管了。”
“老十四这是要干什么?胡锡图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吗?就算惹掉小事儿,又能怎么样?这仗还没打,他就敌我不分了?”胤誐一脸气愤。
八阿哥弯起嘴角,仰头靠在背后的软垫上,“他是大将军王,处置个都统难道还要咱们允许吗?至于谁敌谁友,没走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呢。”
九阿哥凝眉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道,“八哥,你是说胤禵他——”
“胤禵他从不是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八阿哥一手轻揉起了太阳穴,“更何况,他和雍亲王府那位可是亲兄弟。我有时都在想,我们选了他,跟选了雍亲王府那位会有多大区别。”
胤誐开始还听不大懂,但听到八阿哥这句话时,却突然明白过来,“八哥,你可别吓我啊,咱们费劲巴力地替胤禵扯了大旗,别到最后他过河拆桥了!”
“这桥是一定要拆的,毕竟过了这桥,他就是君,咱们就是臣了。”八阿哥放下手,坐直身体看向胤禟、胤誐,“只不过,这桥拆了,咱们手里也得留根救命索才行。”
“八哥的意思是?”
“有掣肘就有制衡,”八阿哥低头笑笑,“他们不是亲兄弟吗?这骨血里的刀刃才是最疼的。”
四月初,西南边关
在都统法喇的指挥下,副将岳钟琪率六百精兵,由打箭炉向巴塘、里唐一带进发。
在率军到达里唐后,岳钟琪本想以招抚为主,谁知遭到敌方屡次偷袭,招抚失败。
眼看边关形势越发严峻,岳钟琪决定不再耽搁,打探清楚敌情后,用小股人马,引出叛军首领达瓦喇札木巴、塞卜腾阿住第巴、达哇蓝占巴等,从后剿袭叛军大营,一举击溃叛军三千人。
巴塘叛军头目喀木布第巴,听闻官兵势如破竹,随即降服献户。接着,乍丫、察木多,嚓哇等地的堪布、喋巴、土司等纷纷顺命归降。
在岳钟琪顺利扫荡叛军时,代天行祭的雍亲王一行人也平安到达了盛京。
依照礼部议定,四月十三行大祭礼,雍亲王一行先后祭祀永陵、福陵、昭陵。
这一路下来,祭祀倒还顺利。只是最后一天,从昭陵回盛京行宫的途中,突然下起了暴雨。
祭祀的队伍走在山旁的官道上,地面泥泞不堪,车驾只能靠人往前推着走。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空中一个雷一个雷地劈下来,雨水顺着山坡往下滑,带了不少滚石下来。
苏伟扒开车窗往外看,车身一晃,差点滚出去,好在四阿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
“这样不行!雨太大,碰到山体滑坡就糟了!”
苏伟在四阿哥怀里挣扎着坐起来,“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