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骏狭长的手指扣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道:“李梦生就是个蠢的,陈鸢三言两语他便信了,也不想想他手头没有证据,承恩公老奸巨猾,怎会因此受他的威胁……对了子修,孤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子修道:“属下已按殿下之令,提前引了十几位百姓过去,亲眼见到承恩公府的人将李梦生赶走,也见到李梦生在承恩公府门前破口大骂。”
“做得不错。”慕容骏轻笑:“李梦生虽没有证据,但他所言是真是假,承恩公心里却是清楚的。孤觉得,承恩公必不会留下这个祸害。”
子修一怔,随即便心领神会,向太子道别,闪身离去。
齐钰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太子府对他来说虽是陌生之地,大约有太子镇着,反倒比住在毓秀宫要踏实,也没乱七八糟的人来吵他,要他去请安。
齐钰裹着锦被,久违地睡到了自然醒,抱着被子坐起来,脑子还有些晕,想下床唤嫣然,脚刚一着地,便有一队内侍鱼贯而入,为他更衣梳洗。
齐钰这才意识到自己暂住在太子府,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在宫里,也就是他和嫣然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大部分能自理的他都自理,怎么成了太子府客人之后,反倒跑来这么多人照料?
一名内侍恭敬地呈过来熨烫好的各式衣裙,齐钰一拍脑门理智回笼,哦,眼下他还是玉如姑娘呢。
换女装于他而言也就是分分钟的事,突然之间这么多人一本正经地帮他换,还真有些不适应。
齐钰窘窘地见内侍拿来了首饰匣,打开满满都是打造精美的发簪步摇,样式之多几乎闪瞎了他的眼,这厢还没来及挑选出一根中意的,另一边又有内侍拿来了几件肚.兜。
齐钰:???
衣柜空间为他提供各种女装,可并不附带肚.兜,齐钰惊恐地想,这些内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公公在屋外催促道:“玉如姑娘好了吗,太子殿下已在等着了。”
齐钰惦记着承恩公府的消息,匆匆指了一枝小巧的珍珠碧玉步摇,内侍为他精心插上之后,还要再为他戴上与之配套的珍珠耳环,齐钰瞥了几眼便推辞了,他的耳垂上没打耳洞,耳环是不可能戴得上去的。
齐钰摆手,态度坚决地拒了肚.兜,内侍最后为他拿过来嫣然制的两只垫子,齐钰红着脸,顶着满屋子内侍炯炯的目光,自己塞好了垫子,出屋见了江公公,江禾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带他去太子的闻道斋。
齐钰着急想快些到,撩起裙摆一路疾行,中途还催了江禾数次,气喘吁吁赶到闻道斋时,太子面前正跪着几名侍卫,似在汇报。
齐钰兴奋道:“太子殿下,可是承恩公府有消息了?”
慕容骏见他跑得步摇上的珍珠垂珠挂到发髻上了犹不自知,本来阴鸷的心情竟烟消云散。太子心里有些想笑,努力装作不知,清了清嗓子,指着跪在地上的侍卫道:“来得正好,他们正说着,你也听一听吧。”
齐钰大喜,就听得其中一名侍卫道:“太子殿下,昨夜李梦生为几个黑衣人追杀,断了双腿,今晨他哭嚎着使人将他抬到刑部,击鼓鸣冤状告承恩公,道是他知晓承恩公的惊天秘密,对方要将他灭口,求刑部为他做主,保他一命。刑部官员眼下已介入调查,有好几位百姓站出来作证,道是亲眼目睹李梦生被赶出承恩公府,气得破口大骂……”
慕容骏淡淡道:“孤知道了。”
李梦生被杀手追杀?
齐钰脸上期待的笑容逐渐消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侍卫传递的信息看,有最大嫌隙的自然就是承恩公,可按齐钰原本的想法,李梦生去找承恩公是想敲诈勒索,可是李梦生空口无凭,承恩公定不会理睬,李梦生对承恩公充满怨恨,接下去只要再请陈鸢旁敲侧击“点拨”李梦生,李梦生就会去府衙状告,李代桃僵之计便能闹得人尽皆知……
原书这两个人怎么给太子泼脏水,齐钰就打算怎么泼回来,可是没想到李梦生提前一步被人盯上了,真是承恩公所为吗?
承恩公的确最有动机,百姓们所言也印证了这一点,可齐钰就是觉得不妥,承恩公就算要动手,李梦生还在他府里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何必把人放走,等好几个百姓都见到了,再去杀人呢?
当然承恩公也有可能将人放走之后,才动了要杀人的心思,可是杀手既能断了李梦生双腿,为何却没能要他的性命,这些杀手也太水了吧?
慕容骏已听完了侍卫奏报,看了一眼齐钰,不动声色道:“你怎么看?”
“……我?”
齐钰心想,我还一头雾水呢。
这件事虽有诸多不合常理之处,李梦生去击鼓鸣冤时一路的嚷嚷,齐钰想让天下人皆知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李梦生原本只是单纯想勒索,并没有要告状之心,想想这些杀手没能取走李梦生狗命,反而将此人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击鼓,倒省去他与陈鸢不少事……
齐钰微微一怔,有这么巧?
承恩公为何要杀人灭口,明明李梦生所言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要杀人,却没能把人杀死……
这套路怎么这么像某人爱玩的把戏?
齐钰面色古怪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看上去风轻云淡,可是眼睛里……
他、怎么觉得太子的眼睛在笑??
齐钰反应过来,生气地道:“太子殿下,您怎么不按计划好的来?”
慕容骏勾唇,少年能猜出来,他心中竟有些不可言说的喜悦,毕竟他一向满意的,是对方的聪颖,他也乐于给这样的少年一个解释:“你的计划有一处欠缺,李梦生若是执意不肯上告,你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这是什么鬼理由,齐钰哭笑不得:“您担心他不肯,就派杀手以承恩公的名义追杀他吗!”
慕容骏颔首,莞尔道:“效果还不错。”
这倒是。
齐钰马上就没有原则地被男主俊死人的邪笑拐走了,太子一出手,效果的确是要比他计划得好,李梦生和承恩公锁死了,顺带还让李渣男断了一双腿,齐钰甚至有些想叫好。
只他还有点别的气要生,强行忍住了。
“殿下既知我计划有不妥,为何不早告诉我?”
齐钰只觉自己的计划虽没白费,也与半白费差不多了。
少年鼓着脸颊生机勃勃的样子令慕容骏心头一动,竟不觉伸出手去,待意识到不妥时,转了个方向,替齐钰将缠在发髻上已久的珍珠取下来。
太子温声道:“没什么,有孤在,就不会让你有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要收假事情太多了,还晚了一些,努力日四没有成功的狐,嘤嘤嘤
小剧场:猫
眼露凶光的太子:孤还没亲,你怎么就亲了(循环100遍)
白离:太子殿下,对猫戳眼刀真的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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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相处
齐钰被慕容骏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得一愣一愣的, 待步摇上的珍珠都服帖了,才意识到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太子并非轻佻的人,这、大约是让他甩开了膀子干,会给他解决麻烦的意思。
齐钰不断安慰自己, 脸颊却不由自主浮上了一层红云。
慕容骏亦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 迅速将手挪了开去。
“别误会。”太子揉了揉眉心,“孤只是…… ”
“太子殿下不必解释。”
齐钰也很窘, 太子可是有官配的人, 他是不会误会的,而太子的官配……
一想到太子还没上线的官配,齐钰瞬间冷静了。
“殿下放心, 我懂的。”
太子:“……”
太子这一刻很想扶额,你到底懂什么啊。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尴尬地注视着对方。
侍卫不多时又来报, 陈鸢过来了。
“太子殿下, 听说李梦生的腿断了?”
陈鸢眼角微红, 眼底一片青黑, 应是彻夜未眠, 可见这一夜她也在极度不安。
自从晨起接到了消息之后, 陈鸢就在怀疑, 她才去鼓动李梦生, 李梦生就断了腿,陈鸢很难不将此与太子联系起来。
然而太子并不想多余对旁的人解释,若陈鸢再问一次, 慕容骏可能就要将她请走。
齐钰担心陈鸢仍心疼李梦生,会怪怨到太子头上,且太子插了手,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齐钰主动道:“陈鸢姑娘,你别误会,这不是太子殿下做的,我们也是才刚得知,目前来看,应是承恩公动的手……”
慕容骏听他着急替自己解释,慢慢勾起了唇。
陈鸢并没有听进去,她也有自己的判断,既然太子不承认,陈鸢又有必须要做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咬咬牙朝着太子与齐钰双膝跪下,深深一拜。
“不管是谁,陈鸢都心怀感激,多谢他为我解了心头之恨。”
她虽厌恶李梦生,李梦生到底是得她之言去的承恩公府,若是因此而亡,陈鸢心里会留下阴影。
她还没恨这个人到要他命的地步。
如今好了,李梦生是断了腿,不是死,一辈子别想再祸害人了,陈鸢也觉得痛快。
原来陈鸢不是要问罪……齐钰松了口气,赶紧道:“只要不是心疼就好。”
陈鸢抹去泪花,笑着道:“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受到惩罚,我当然高兴都来不及。”
齐钰这几日还是头一次见陈鸢露出笑颜,知道她是真想开了,能够走出李梦生的阴霾,也很替她高兴。
关于承恩公打算换女的“流言”相信不多久就要漫天飞,到时也会连累陈鸢的名声,皇帝最爱惜自己的羽毛,至少不会再让陈鸢入宫了。
齐钰定下这个计划之前,就曾试探过陈鸢的底线,若是名声净毁,最后却能彻底脱身,问陈鸢能不能接受。
所幸,被李梦生恶心不已的陈鸢心态完全变了,表示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不能再对不起自己了。
陈鸢不会再自尽,齐钰既帮她改变了结局,送佛送到西,也要关心一下陈鸢的未来。
齐钰问道:“陈鸢姑娘,你往后打算如何?”
陈鸢坚定道:“求太子殿下为我改名换姓,陈鸢想远走高飞。”
齐钰道:“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在古代,女子孤身一人是极需要勇气的,也很不容易,齐钰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子,打算到时给她多塞些银子,只是陈鸢父母要怎么办?
陈鸢眸子黯淡下来,道:“我爹娘得知公主召我,高兴都来不及,只让我尽心伺候公主,这几日问都没问过我。承恩公要我入宫,他们也是二话不说,就替我与李梦生退了婚。”
陈鸢没提的是,她家中子女众多,爹娘根本就没在意过她,只是承恩公恰巧挑中了她,得知她的婚事能给家里带来好处,这才热络起来。
陈鸢对李梦生心灰意冷,对自己的爹娘也很失望,未来如何她不知,也许时间久了,会彻底解开心结。
陈鸢的处境齐钰透过暗卫的消息也了解不少,他明白此时的陈鸢需要冷静,齐钰想给她打气,诚挚道:“好好保重,祝你好运。”
陈鸢含笑点头。
“陈鸢姑娘。”齐钰不由跟着微笑,“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陈鸢笑得愈加明媚,齐钰在她面前都是女装,陈鸢不知他真实身份,也不知他是男子,只觉得太子身边的女孩儿一直都很贴心。
“谢谢你,那我以后再不哭了。”陈鸢笑道。
陈鸢姑娘,愿你和你的名字一样挣脱束缚,翱翔天际。
齐钰在心里默默祝福完,转向太子,接下去该太子出马,改名换姓只有太子才能办到,也能让陈鸢对太子继续感激下去。
齐钰笑着望向太子,惊悚地发现太子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齐钰:???
“这件事风头过去之后,孤会命人给你更换身份文牒。在此之前,你可一直都住在仪安公主府。”
太子冷了片刻,终于开了金口。
陈鸢求之不得,千恩万谢退下了。
“太子殿下……”
齐钰想问,您到底为何又不高兴了,方才还和颜悦色的。
虽然是自己抱的金大腿,可金大腿若是好伺候一点,小喽啰日子也舒坦一点。
慕容骏眸光暗沉,微微动了动唇。
就在少年夸赞陈鸢时,他心头竟起了些许涩意。
方才伸手,是他一时失态,他已竭力不再失态,可似乎有什么,在他能觉察到之前,就失去了控制。
不能再往前了,慕容骏心道。
“太子殿下?”
齐钰又靠近了一些。
慕容骏刻意转过身去,他清楚若不如此,少年又要调皮地把手指伸到他眼前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到了此地,也该散了。
太子方才就已斟酌许久,冷硬地道出了盘旋在心头的决定:“皇姐近日会入宫,你混在她的宫人中间,便可回宫。”
齐钰:“……”
齐钰失声道:“太子殿下,您……这是要赶我回去吗?”
他以为在太子府,至少还能多快活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