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沉,隐约能听见外边的吵吵嚷嚷的人声。
他梦见自己一次又一次奔走在各座宫苑之间,身后还有不少人在追他,章嬷嬷还有大哥他们都不见了。
他想了想,仍是决定独自去找太子,可怎样也去不到太子所在的乾清宫,齐钰急得满头大汗,惊醒过来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搭上了一条锦被,太子睁开双眼,黝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见他醒来,相视一笑,两人心里同时涌上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是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不管如何,平安就好。
齐钰心想,太子给人的感觉已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太子是冰山下压抑的火种,如今的太子大仇得报,似乎更宁静一些。
并没有变成暴君,齐钰觉得自己已很满足了。
“太子殿下……”
齐钰先开了口,想问一问皇帝如何了,不争气的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
齐钰脸上阵阵发烫,为何他总在太子面前出丑?
然而太子并没有笑话他,为他招了江禾进来,江禾带领着两名内侍,一路小跑着抱进来一只小炕桌,就摆在齐钰的软塌上,桌上摆上几碟爽口开胃的小菜,两碗碧粳粥,一大碗鸡汤,一碟豆腐皮小包子,碰巧都是他喜欢吃的。
齐钰当即笑着向太子作了个揖,因饿得有些狠了,接过雕了鲤鱼戏水的银筷便狼吞虎咽起来。
菜与粥都是灶头上现热着的,鸡汤也是煨了很久撇去了油,半点不腻,就等他醒过来用,刚好入口,齐钰很快便喝光了一碗粥,啃了几只鲜美的包子,将另一碗粥端了起来。
努力充当背景板的江禾:“……”
江禾心急如焚,连朝齐钰使了几个眼色,齐钰不解,以为江公公的眼睛突然抽筋了,待他发现托盘里其实还放着另一双银筷,已将剩下那碗粥也喝得差不多了。
齐钰:“……”
这、这另一碗粥,是是是给太子备的吗!
齐钰后知后觉,忙要道歉,太子却出奇温柔地道:“多吃些也好,还要吗?”
齐钰摸了摸微鼓的肚子,窘窘地摇了摇头。
吃饱之后,江禾将炕桌收起,齐钰这才有空问起皇帝的事。
这年头的宫廷文都流行杀个爹,齐钰内心已倾向太子把人弄死了,毕竟种种证据都表明,皇帝是害死孝仁皇后的黑手,太子若是因此复仇,也说得过去。
慕容骏却道:“他该死,但我没杀他。”
倒不是太子下不去这个狠手,而是真把剑架在皇帝脖子上,反而觉得死太便宜皇帝了。
对孝仁皇后日复一日地下慢性.毒,先后两次刺杀他,从小到大更不知害了他多少次,仅仅一剑就做了了断,凭什么?
倒不如留皇帝一条狗命长久报复,慕容骏知道皇帝生平极看重帝位,就怕帝位被夺走,他就是要让皇帝尝尝眼睁睁失去帝位的痛苦。
他要皇帝活着让位,活着受尽折磨,而不是死了一了百了,进奉先殿受人朝拜。
此外还有很多事,若是以新帝的身份处置难免掣肘,需要皇帝自己来办。
如今乾清宫乃至整个皇宫都净在慕容骏掌握之中,负责看守皇帝的更是绝对忠心的心腹,太子不怕皇帝会翻出什么浪来,而且也不可能会翻出什么浪。
他已废了皇帝的四肢,断了舌,卸了下巴,皇帝已是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废物了。
对外,太子也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
太子淡然道:“昨夜,乾清宫进了刺客,病中的父皇受了重伤,刺客如今已被孤擒住,不幸的是父皇筋脉尽毁,急怒中风说不出话,太医院竭力救治,仍无进展。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决定将皇位传给孤。重病这几日,他亦感在位数年,军政均无建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孝仁皇后恩泽,决定自行废去帝号,永不受封。”
齐钰:“……”
齐钰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太子这也太狠了吧,留皇帝一条命,这是要折磨皇帝一辈子,还、废了皇帝,连太上皇也不给封!
……这手段,不愧是未来暴君了。
齐钰有点担心他的太妃是不是也跟着要黄……
差不多应该是,既然皇帝都废了,那因皇帝而存在的男妃不也没了吗?
废了也好,方便跑路。
齐钰须臾就接受了自己也要被废的命运,好奇道:“那,若不是太上皇,往后该怎样称呼呢?”
“废帝。”
太子冷冷吐出两个字。
齐钰相信太子的手段,可是也很奇怪要如何让皇帝自己废了自己,皇帝的妃嫔、皇后、皇子,还有大臣会不会怀疑?
他想问,又觉得这是太子的机密,不大方便。
慕容骏见他一脸八卦又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明白了,勾着唇拉他一同出屋。
圣旨已在外头候了多时,因太子怕吵到齐钰休息,只叫他们等着。
传旨内侍流着汗等了半晌,谢天谢地,太子总算是出来了。
这是一道皇帝急赤白脸要赶紧发出去的传位圣旨,因皇帝突发疾病,又受了重伤,国不可一日无君,需要太子尽快登基。
圣旨上当然满是对太子的赞美之言。为了以示诚意,皇帝就连玉玺都直接送了过来,由两队侍卫护送,同时昭告天下让位之事。
齐钰更加好奇了,皇帝应是被太子教训了一顿之后就上道多了,这么赶着让位,莫非太子给皇帝吃了什么药?
慕容骏在他耳边低语了数句。
齐钰倏地睁大眼睛,只来得及发出“哦哦”的惊叹。
原来太子的确是给皇帝吃了药,不过不是别的,正是孝仁皇后当年被下的毒,也是每日一点,命人当着皇帝的面下在羹汤之中,迫皇帝喝尽,太子打算连着喂一个月到月底,最后一日令段太医解毒,下月再继续,周而复始,令皇帝多尝一尝担惊受怕的滋味。
皇帝掂量了一下皇位与命哪个重要,被太子捅怕了之后肯定是选命,为了保住这条狗命,太子要他做何事他都迫不及待地照办,别说只是让个位,废去帝号都不带犹豫。
太子接旨已晚了,如今各处已知皇帝传位于太子,都乱得不成样子。
皇后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皇帝不过抱病了数日,怎就突然受了重伤又中风,一眨眼连皇位都要拱手让人,而且还是让给一直不得帝心的太子?
因她膝下并没有皇子,想想是太子倒也不错,总比其他有母妃的皇子强,太子生母早逝,如此依旧会尊她为最尊贵的太后,若是其他皇子,她少不得要被压一头。
这般想着,皇后只是唏嘘了几声,因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皇后虽吃惊倒也没多想,收拾一番便赶去乾清宫看望皇帝。
妃嫔、皇子处就是大的震动了。
皇帝在位,皇妃们还有心思争一争,皇帝一旦退位,做太妃有何争头呢?
有子嗣的妃嫔心里略安稳一些,不论如何往后都还有指望,无嗣的妃嫔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
小一点的四皇子、五皇子还好,本就不可能继承帝位,是谁登基对他们而言无甚区别,三皇子与其生母舒妃就很不情愿了,三皇子甚至觉得万万不可能,皇帝早想废了太子,又怎会把皇位传给他?
慕容骢认定太子动了手脚,皇帝又是遇刺又是中风,说不定都是太子那一方的一面之词,他的父皇极有可能是被太子制住了……
三皇子也着急往乾清宫赶,圣旨虽下了,太子还未登基,若能证实皇帝是受太子所迫,他还是有机会的!
三皇子冲到乾清宫,皇后正扶着皇帝喂水,几位年轻的妃嫔跪在皇帝面前落泪,皇帝嘴都歪了,不停地流着口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不住地摇头,生气地想,他明明还没死呢,这几个女人就像嚎丧一样。
三皇子终于见到了皇帝,跪下颤声道:“父皇,您可是受了太子胁迫,是不是太子把您害成这样的?”
皇帝一愣,疯狂摇头,整个乾清宫都是太子的人,当着这些人的面应和三皇子,他岂不是不要命了?!
皇帝连皇位帝号都能不要,哪管三皇子心里平不平衡,为了撇清与三皇子的关系,皇帝使劲咳了几嗓子,瞅着案上一只玉碗,一个劲给皇后使眼色,皇后猜了半天,把玉碗举了起来。
“孽子,滚!”
皇后替皇帝字正腔圆地斥骂,一把砸碎了玉碗,皇后心里暗爽,她想收拾三皇子与舒妃很久了。
慕容骢受了巨大的打击,皇帝竟矢口否认是受太子所迫,他还能如何?
慕容骏犹豫了一下,听说太子如今就住在清风殿,朝臣与礼部已在商议太子登基事宜,再晚就来不及了,三皇子决定立刻赶往清风殿,与太子当面对质。
心急如焚的三皇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清风殿却是一片安宁祥和。
即将登基的太子正在与齐钰下棋。
齐钰才知太子为何非要将他留在清风殿,外边实在太乱,人心惶惶,唯独未来新君所在的清风殿,是那些人不敢随意来打扰的。
齐钰把玩着手里的几粒水晶棋子,望着坐在对面老神在在的太子,不安地想,太子他就不急着登基吗?
原书中太子登基是在皇帝马上风之后,需守灵,需安排丧事,还得提防有人窃取帝位,忙得要吐血,可是这会儿皇帝没死,太子就不必操心那么多了。
但凡对圣旨有疑的,太子直接踢去见皇帝,让皇帝自己解释,只悠闲地等礼部把登基的章程定下来,过个目即可。
众大臣已在乾清宫磕过几回头了,皇帝非要让位,大臣劝了又劝,再来来去去过问皇帝的病情,太医院如今已换成段太医做主,皇帝的病情不论谁来问都是摇头叹息,朝臣们慢慢也就认了,皇帝的样子既不能说也不能写,实在不能继续理事,铁了心要让太子继位,不论于礼法还是于国政来说,都是再合适不过了。
齐钰已小心地将五枚水晶棋子连成了一条线,朝太子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他并不会下棋,原身也不懂这些,无意间发现屋里有张棋盘,反正待着也是待着,就想借来娱乐一下。
结果不知怎地,就成了与闲闲无事的太子对弈。
齐钰怕太子看出来他不会下棋,果断怂恿太子玩五子棋,他是个中高手,又比太子熟悉规则,很容易就连赢了三局。
“太子殿下,我又赢了!”
齐钰笑嘻嘻地收起太子输掉的金叶子,一般来说金叶子应是条形,可是太子给他的金叶子样式很别致,就是按梧桐叶的外形打造,连复杂的脉络都刻了出来,却薄如蝉翼。
齐钰一连收了三片,心里美滋滋,可是总赢不大好,太子说不定会介意,他便想着,一定要给太子放一放水,最好还不能让太子看出来。
他有一点心机,于谋略上亦很灵敏,可是一想要不着痕迹地放水,竟比自己赢还要紧张,不消片刻脸上就表现了出来,慕容骏看在眼里,便立即毫无悬念地赢了。
齐钰赶紧要把一片金叶子还回去,太子却推辞了。
太子道:“这本就是我的东西,送出去再送回来也没意思。不若换个别的?”
“……别的?”
太子浅笑:“马上就要登基了,你已送过我护身符庆祝生辰,再送我一个特别的,庆祝登基如何?”
齐钰一想,太子所言不差,登基是该好好庆祝才对。
齐钰道:“可我实在没什么可送了呀。”
太子早便想好了,马上就要当家做主也不藏着掖着,道:“放心,不会让你太为难……之前看过猫跳舞,这次想看兔子跳舞,如何?”
齐钰:“……”
这位太子殿下其实是有cospy的嗜好吧,以及太子怎会知道他有兔子装的?
猫都装过了,不过就是兔子而已!
齐钰爽快道:“……好。”
太子后续都设想得差不多了,唇角勾出一抹惑人的笑意,意味深长道:“一言为定,孤一登基,晚上便来找你。”
齐钰点头,若是一切顺利,趁太子高兴,说不定便能提出要跑路的心愿了。
可是为何是约晚上,是因为兔子装会被人说不正经吗!
齐钰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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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努力勾搭甜甜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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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翻牌
三皇子慕容骢终于赶到了清风殿, 因为他与太子关系一般,这太子寝殿,他以前从没有拜访过。
此时清风殿已被重兵保护,没人会给三皇子面子, 太子贴身内侍江禾道, 若是对太子登基有疑,请他直接去问皇帝。
慕容骢恨这狐假虎威的奴才, 他若是能从皇帝那儿得到满意的答复, 怎会再来问太子?
慕容骢灵机一动,大声道:“太子殿下不肯相见,莫非心里有鬼不成?”
三皇子已料定是太子害了皇帝, 就算太子再手眼遮天,也怕公布于众。只要他大声说出来, 总有人听见, 与他一起质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