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疯狂地指控着,好似要把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但对面少年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是让他怒火更旺。
白熠,却只是不知该说何,作何,只觉他此时好似要疯了一般。
父母?他从不知父母是何模样,故而做过之事也无从了解。之于周焱看不看凌霄,他却觉凌霄之于天后之位的执着,比周焱此人,当要多过不止一星半点儿了。
“不……自今日起,我便不需要那些天兵和小仙的可怜了。”
他微微笑着,站在诛仙台上,能隐隐看到正行在阶梯上的玄衣人,凌霄缓缓攥紧了手掌,只觉自个儿已然将整个九重天收拢到了手心中。
“今日,你便和你喜欢的周焱一起死罢。”
九重天会有天帝,他亦依旧会是人人敬仰的天后。
重华殿遍地找不到白熠,周焱最后是顺着一根儿蛛丝追出来的,虽是不甚明显,但却依旧能循的到踪迹,但这路愈行愈偏,渐渐来到这诛仙台下,看着不甚明显的那一抹白,他却不由是心中一凉。
他在诛仙台。
诛仙台不知以往被哪个老掉牙的老祖宗布下了屏障,在此处,便不能使用一点的仙法,只能凭着自个儿走上去。
向上走着的时候,周焱却忽然想起,当初白熠的父母,大概便是在此处被丢下去的,莫论是仙是妖,便自此身消魂陨,再无半点踪迹。
他心中不由略慌乱了起来。
白熠却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他缓缓伸了手,尖爪瞬间锋利起来,泛着淡淡寒光。
“若是不能使用什么仙妖之力,大约我在此处,还是有些许便利的。”
他迅速探身勾出一爪,便将那凌霄的白衣直接换了个色儿。
凌霄眸中赤红,好似要吃了他一般,恨恨盯着他。
冥华却是笑了起来:“若说便利,你这爪子怕是亦没有金凤的爪子便利,凌霄,快些将他弄下去罢!”
他长着一张同周焱一模一样的脸,笑起来却是丑恶狰狞地很。
凌霄看了看自个儿染血的衣裳,不由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另一头的天帝,口中道:“他还未上来……”
“等他上来,便晚了!”
冥华快速打断了他,皱眉道:“快!”
凌霄听到心中,转眼再看向白熠的眼神,便狠厉了些许。
周焱实则并未用多少的功夫便来到这诛仙台,作为天帝来说,他本应是个七情淡薄的,但这一路之上,他却是汗透衣衫。
然他却觉得,踏出的每一步都好似度过了一个春秋一般漫长,好似那合欢已然在他的步伐中开了又落,落了又开,飘零了无数次,白熠就在合欢底下等着他,那一年又一年,他却迟迟未到。
而他方踏上这诛仙台之时,却是只见那斑驳白衣翻飞着落到无间峡谷。
金凤亦是变作了本体,口口声声凄厉嘶喊着:“你是何人!”
应是在一瞬间,周焱觉得自个儿大概是化了原型,变作了饕餮,他能看清眼前这只金凤眸中的恐惧,周焱伸出手便直接将金凤握到手中,在嘶吼中将他捻成了湮粉。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而想,这大约不是凤凰。
他转身下了无间峡谷,将他浑身斑驳的小狐狸揽在了怀中,承了这无间中大数的攻击。
他早说,恋上这小狐狸,他便是能拔出来,大约也得缺胳膊少腿,如今,却没想到,他能甘心为他死。
啧,这九尾狐的术法可能当真不一般……
白熠死之前,唔,大概是死罢,太多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眸,他有些看不清,四处的风厉似刀锋一般,几乎要将灵魂凌迟,虽是痛到如此,但那一丁点儿的温暖,却让他微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九州亦开始寸寸斑驳分裂,最后化为一片片灰烬,坠入虚无。
疼,彻骨的疼痛,且冷的几乎要令人发抖。
白熠微微皱了眉头,只觉身子沉重的很,仿似那时在第一天狱中那般,但四处却并非如此寂静,喧喧嚷嚷,一刻不停。
头脑中众多的回忆涌来,令人头痛欲裂,他原是父神座下的凤凰,奉命追捕凶兽饕餮,而后来,他与饕餮一同坠落无间炼狱,却是又同时经历了一世虚幻……
天帝,白狐,金凤……这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而此时,饕餮又去了何处?
“诶!醒了醒了!”
“柳妈妈,快去看看,好像有动作了!”
“哎哟,我哪里敢过去,他再撞一次柱子,怕上边要将我一同问罪了!”
……
白熠撑着睁开眼眸,却是不由微微一怔,此处,竟好似是尘世。
他如今在一高台之上,而下方却是围了众多的凡人,两旁有商铺鳞次栉比,看起来繁华地紧,并非是南城那种荒凉地界。
那柳妈妈看他缓缓坐起来,不由眸间微微亮了亮,忽而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唔……若好好培养培养,定能成为他这柳苑中的台柱子!
不过,真是可惜,这人他却留不得。
他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便顺着一旁的台阶走上去,及至白熠身前,伸手为他端了碗水,一副贴心姐姐模样道:“三公子啊,要我说,你还是莫要再寻短见了……明日,便要到三日之期了,你……诶!”
上边又下通牒,只道定要让这白家三公子吃尽苦头,故而每日将他放在这柳苑的花魁台子上售卖,但众百姓心中明白的很,这丞相一家向来清廉,故而虽在外头示众,也并未怎样侮辱于他。
反倒是这三公子,两日时间,已然撞了三回柱子,倒不如一刀来的干脆利落的了。
这人一声三公子,白熠便仿似回过神来一般,那记忆仿若片片火光,转瞬即逝,在他脑中化成一片片灰烬,却依然清楚记得一句话,他们是冤枉的。
仅须臾间,便仿若是这个三公子的十六年的时光掠过,白熠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想着,这大约俱是他心中最难忘的事了,便是死了,这壳子却也依旧记得。
柳妈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低声道:“三公子,谁人不知丞相大人是冤枉的呢,但陛下的圣旨,又有那个人敢挡啊!”
白熠微微一怔,只觉脸上一片湿润,这才恍然,他方才竟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不由抬头看了看日光,此时已近正午了,便转过头看这个浓妆艳抹的男子,由衷道:“这两日,谢过您了,今日可否为我寻一处地界,我想沐浴。”
他大概知晓了他此时的境况,不过还需好好将自个儿身上的酸臭味好好梳理梳理,才好动动脑子,看下一步该如何走。
此时日光大盛,斑驳光芒投在他脸上,他肤色莹白如玉,一双凤眸带着灼灼微光,勾唇一笑间,只好似不是凡间颜色。
柳妈妈不由看傻了眼,结结巴巴道:“哦!我,我去准备。”
临走时,尚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只觉若这大好的人儿被砍了脑袋,当真是作孽。
第19章 他做了一个梦
尽管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乍进去这屋子,见到一池子花瓣,白熠还是不由唇角微抽。
柳妈妈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这三公子的脸色,却不防白熠忽而转过身来,诚挚微笑道:“柳云,真是谢过你了,我很喜欢。”
柳云是柳妈妈的原名,已然多少年没人叫了,他虽是个妥妥的汉子,如今干着这个行当,却也被人喊着柳妈妈,虽怪异,却已然习惯了。
如今,如今被这三公子一声柳云唤的,他几欲热泪盈眶。
“三,三公子喜欢就好。”
“以后便唤我白熠吧,丞相府已不在了,哪儿还有什么三公子。”
白熠微微苦笑一声,最终也将柳云带过来服侍的那些侍女小厮均发派了出去,自个儿将门关上了。
柳云在外头依依不舍,扒着门口中道:“公子身上有伤,若有什么不便,定要唤我……”
白熠微微勾了勾唇,口中应了一声,这人虽妆的怕人,但性子却还是个耿直的。
这浴池甚是庞大,浴池旁有一套黄梨木的雕花梳妆台,一铜镜明晃晃地杵在那处,看着着实华丽地紧。
白熠看着那铜镜不由心中微微一动,便缓缓行过去,那镜中赫然出现了一张脸,并没有他当初交错斑驳的红痕,与他作为一只凤凰时,还是分毫不差的模样。
换句话说,这张脸,与凌霄是一致的。
他微微沉了口气,心中想着,怪不得,他当时见到凌霄会心生好感,金凤的气息与这副相貌,大约均会促使他趋向他。
他别过脸,将衣服褪地干净了,一股脑儿搭到屏风上,而后一双赤足踩着阶梯,缓缓下了水。
这些艳色的花瓣看着亦确实不顺眼,他伸手使了个仙决,想将它们聚到一处,却发现用也倒能用出来,效果却着实微乎其微,仅有三五片向着他指的那处挪了挪。
想是因为这三公子的身子是个凡人,如今他借着这个壳子,原身的法术,并发不出来多少……
看如今这模样,却是鸡肋了些。
白熠便在池子一边懒懒靠着,这水温刚好,且竟是些活水,柳苑中竟有个温泉池子,他泡的极舒服,便靠在池子一旁,缓缓睡了。
“母亲,我方才都说的清楚了,今日的花宴,我并不想去!”
白三公子靠在椅子上,一脸不满地看着母亲,他虽是已然及至弱冠,但因着是丞相府最小的一个男丁,上边还有一个嫡长姐和一个已是兵马副将的哥哥,故而被众人宠的过了,如今还一副孩子脾性,并无半分沉稳。
白夫人闻言不由带了几分无奈,她已然收整好了,发间插了幅素银白玉兰簪子,耳垂上亦是玉兰坠子,看着素雅地紧,身上着的乃是一席暗花云纹葛纱袍,里边微微露出布衣裙摆,虽不如旁的夫人妍丽,但酷暑中胜在几分清雅。
此次,实则是为了他这个小儿子,去相一相这都城中适龄的诸位姑娘,但如今看这小子模样,怕是挪不动步子了,如此,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失落,道:“那我便自个儿去罢,但若谈妥了,回来你切莫又要反悔。”
白大人看妻子模样,只觉不能让妻子委屈,他本是一文人,当下便一拍桌子雷霆大喝:“你今日若不去,以后也莫要再学什么功夫了!”
转而道:“大武,去跟陆师傅说,明日便莫要来了!”
大武跟在三公子身后,不由一脸为难。
三公子却是不由蹦了起来,在椅子上跳脚:“什么!父亲,你初初应了我学武的,你这乃是食言而肥,为老不尊!”
白大人气的鼻子几乎歪了,立时便反驳道:“屁的为老不尊!你日日不去先生那,看看都学了些什么!不行,决不可以再学武了!”
遂,这场矛盾便如此升级了。
正吵着,却忽而听着有人尖着嗓子喊:“贵妃娘娘驾到!”
他美貌万分的长姐便款款自门外走进来,见两人依旧是斗鸡眼的模样,不由掩唇笑了起来。
“我不过几日不回来看看,你们便闹成了如此模样!”
她娇嗔道,眉间一点花钿,衬着她水汪汪地一双杏眼,看起来娇艳地很。
待将这原委了解地全乎了,白桑淇才道:“此时若说过错,你二人谁都有过错,不过今日,小三却是不对的很,食言而肥的明明是你,上次你是怎样应的我来着?”
白三公子这才没了话,他于一月前,应下了这场花宴,而后才得来了这个教习武学的陆师傅。
他皱着眉挥挥手,口中道:“好罢好罢,我去就是了!”
一副极不耐烦的敷衍模样。
众人不由俱是笑了起来,让这个三公子服软,还得是这白家长女出马,但是她如今成了淇贵妃,便没那么多的空余来丞相府了,故而此次,亦令众人惊喜地很。
钦天监着实观测的不错,今日的月亮确实好的很。
三公子虽是一同随着到了这花宴,宫中的花宴不同别处,便是摆出来的花儿,都较外头雍容富贵的多。
他在宴上待了一会儿,说是带他来瞧瞧自个儿以后的媳妇儿,但实则,他却是一眼都看不见那一群姑娘的,只能隔着屏风听见有叽叽喳喳的动静,但左右他又不能用这声儿听出来,她们俱是长成何种模样,遂,一时不由百无聊赖。
又几个大家公子来寻他,只道是去一旁林子里作诗,三公子纠结万分,他在先生课上,有大半功夫俱是睡出来的,这几人又不是不知,分明便是想看他出丑!
这事,几位娘娘倒是支持得很,只道是听闻丞相大人风采斐然,这儿子定是青出于蓝!
白夫人和淇贵妃只能干笑几声,亦不好拦着,便抛过一个同情地目光,便随他去了。
离着那花宴的地儿远了些许,众少年开始议论起来这屏风后边的姑娘,只说那刘御史的小女,声音真真似百灵鸟一般,那王尚书的庶女竟也不错,方才无意见了,却是一副花容月貌,只可惜生成了庶……
一帮子少年,嚼起舌头来并不比长舌妇少几分,最后竟提议,绕到屏风后去瞧一瞧那群花苞般的少女……白三公子绷着脸不说话,心中只想着赶紧将这花宴散了,没什么用的玩意,便以后也莫要再开了。
如此想着,他竟懵然与众人岔开了,待察觉,已不知晓该往哪儿走,虽说这御花园的花儿当真不错,但此时应所有人都在那花宴旁了,此处黑漆漆,荒凉地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