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众人一片哗然,这人是哪位王爷?!
一人眼睛尖的很,左右看了看,便道:“我瞧着这车马应不是都城中的款式,且都城中并未有哪位王爷喜爱乘乌蓬马车的……”
这色通常被人觉得太过不吉利,莫要说是王爷不曾用,便是个普通百姓家中,最多也就用个青蓬车。
“莫非……莫非是,是那位……”
一人颤巍巍伸了伸手指,却是不自主便抖了起来。
“谁?是谁?”“南国生红豆,一朝相思染……”
众人却皆不再说话了,却是往一旁又避让出了几分,眼中带着几分畏惧看那乌蓬马车,心中不由道,原来是他。
玄烈本不是什么太过厉害的将领,但他晋升极快,这西北王之名,西未独一的外姓王,便因着他心狠才得来的。
他原是南国人,南国人皆身形高大,于战中有利,长久战争中西未一直处劣势,难以翻身。
而就在这种状况下,一人却忽而来到西未投诚,此人便是玄烈,便也是当夜,他率着西未大军,将酣睡中的南国兵将屠杀殆尽,最后将西未皇帝于相思树下千刀凌迟。
尸体便搁在那处,任蛇虫鼠蚁蚕食,原那处本是个宝地,如今却成了谁也不想踏足的地狱。
而玄烈亦从这一战,成为了人人畏惧的西北王,亦是一员杀神,令西未皇帝是又恨又爱。
众人都不怎的见过他,现下知晓了,看向白熠的目光,竟是比方才还要担忧几分了。
白熠不由心中为这西北王叹息了一声,只道他竟人气差到这种地步,啧,不过,虽不怎么得民心,这兵力也倒是能入眼了。
他转而伸手便扯了那链子,死力一拉,便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而后这链子在他手中竟轰然断裂了。
众人便又是似吞了一块石头般,伸脖瞪眼看着这高台,怎的都不曾想到这白三公子竟还有一身好武艺!
柳云只得揉了揉额角,心中想着,不若等下凑过去让西北王那边的给自个儿一掌,就如今的状态来讲,他不若晕了,事情反倒好办些……
他正天马行空想着,却忽见白三公子已然缓缓走来,却不知做什么表情了。
白熠反倒是冲他微微一笑,他如今的笑意,很有些少年的俏皮味道,但下一刻,便直直举了手,在柳云脖颈处砍了一手刀。
柳云便瞬间软了下来。
白熠拖着柳云往西北王那处行去,并未有将他丢在此处的想法,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并抱以同情目光,只是便不知这目光是对着白熠,还是对着这柳妈妈了。
他还未到马车前,白征便耐不住迎了上来,白熠勾勾唇唤了声兄长,便转而将手中的柳云直接丢给了他,兄长,承了这么个名头,到底要多担待些的。
白征大约从未抱过人,咳,亦没抱过如此脂粉香的男人,被自个儿兄弟将这大包袱甩到怀中,便好似连手指头都僵了。
两人将将移动到那西北王的乌蓬马车旁,附近的锦衣卫终才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不妥,纷纷将众人驱散,围了上来。
“进来。”
那黑漆漆的马车里又忽而传来一声,白熠便不再愣怔,一转身便直接爬了上去。
那锦衣卫却是些欺软怕硬的,见这一队比他们人多,且均着了轻甲,看起来煞气满满,便也并未拔刀,只好声好气道:“大人马车里边的,乃是朝廷要捉拿的要犯,还请大人将这犯人交出来。”
那马车中倒是又有声音响了起来,不过此时却甚是苍苍,于此同时,他亦一手掀了马车帘子,一只如干枯老树般的手,便撑在一旁。
“什么犯人?老朽在马车中坐了一日,骨头都要散了,怎未看到你说的那什么犯人?”
他面目如干枯橘皮,却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但是,这马车却不止能盛得下两个人,那锦衣卫头领撇了撇嘴,只觉他们在此睁眼说瞎话,便张口道:“那犯人昨日在这高台上,今日亦好生待了半日,明明是方才你们将他藏在了马车中……”
那老头儿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捋了捋胡子又问他:“既他昨日在,为何你不昨日捉了他,既他今日也在,为何你不今日捉了他?偏要在此时,这台子空了,却又来寻我们麻烦,当的是全无道理。”
他虽老地要掉牙一般,但口齿却甚是利落,说的那锦衣卫头领不由瞪了瞪眼睛哑口无言。
众人亦不由窃窃笑起来,老头便扯了扯嘴角,唤那赶车的赶紧赶路。
那锦衣卫又道:“不行,你们不能走!我们,我们需得查一查你这马车!”
便这马车中当真是西北王又如何?
今日若将这丞相府三公子丢了,他们几人的小命大约都要不保了!
那老头又是笑了起来,真不知他怎会如此开心。“你们自个儿将人丢了,竟要来查西北王的马车,当真是够胆!啧啧,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锦衣卫头领不由觉得有些冤枉,转而拿刀柄指着一众百姓,口中道:“你们说,可是西北王将那犯人带到了马车中?”
他瞪着那老头,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却没想这老头几乎笑的撩不住帘子,身后亦有人拉扯他衣袖。
他这才回头看了看,只见众人皆将一颗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们虽畏惧西北王,却也是真心爱护这个白三公子。
“莫要与他纠缠了,桃翁,让他看。”
玄烈哑着喉咙,缓缓说出一句话。
那被称为桃翁的老头才沉了沉眼眸,将身子移到了一旁,口中道:“你们要瞧便瞧,但也莫怪我未提醒你们……”
“见过王爷,回去可要好好将养将养三魂。”
第22章 唯有我能护住你
这话将众人说的都怔了怔,那锦衣卫头领亦是不由喉结滚动一番,脚下有些迟疑,一张嘴却仍旧不放松。
见桃翁退开,那锦衣卫头领便带了人急急涌了过去,一副要将白家老三从这马车中扯出来的模样。
然,打眼一看车里,他不由微微一愣,脚下骤然停住了,车里空荡荡,桃翁坐在一旁,而正中央亦坐着一人,他身形高大,却是微微垂首,不晓得在看什么。
他就是西北王?
那锦衣卫头领心中不由带了微微疑惑,心中只觉这人好似还不如这身后的马匹有些许威慑,便腆着脸伸手不满道:“你,便是你,将头转过来!”
玄烈皱了皱眉头,他不怎么喜欢见光,恰此时的夕阳正好,将车内映地一片昏黄。
他缓缓抬起头,沉声问:“你是在唤本王?”
那锦衣卫头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却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而后噗通一声便坐到了地上。
待众人的笑声稀稀拉拉响起来,他才回过神一般又看向了那乌蓬马车,只见那车已然行远了。
一众锦衣卫将他围了,便开始嘘寒问暖。
他才颤着指尖道:“方才……方才,我大约是被暗算了……我们,我们快去将此事告知娘娘!”
他无论如何也拉不下一张脸来说,仅是与那西北王对视一眼,他便仿佛被斩杀了三魂七魄,全然提不起半点儿战意了。
正应了桃翁的那句话,见了西北王,回去当要好好将养将养三魂。
且不说这锦衣卫头领是如何哆嗦着回去报信的,便说这方才还只有两人的乌蓬马车中,突然自座下传来砰砰声响。
桃翁赶忙挪了挪屁股,将这座抠开了些,片刻后,一颗脑袋打里边露了出来,唇边绽着笑看向玄烈:“如今,我可能出来了?”
正是那渺无踪迹的白三公子。
玄烈不做声,心跳却又难得的漏了几拍,他并不说话,亦不看他,坐在那处,仿若木人一般。
桃翁在一旁连忙道:“且出来,且出来,在里头委屈你了。”
一张老脸皱着,笑起来似朵儿风干的菊花,倒是温暖的紧。
白熠利索地爬了出来,口中亦道:“有何委屈,将军肯收留我,已然是天大的恩德了。”
他笑了笑又看了玄烈一眼,道:“况,里边空间大的很,并不怎的憋闷。”
白熠发现,他自占了这个白三公子的壳子之后,便爱笑了许多。
大约,这壳子俱有些自带属性难以抹灭罢?
如他爱笑,如他话多,如他功夫长进了……
唔,除了话多,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如此想着,忽听的一沉声入耳,这声儿低沉好听地紧,却极为粗粝,破坏了难得的好嗓子。
“你不怕我?”
白熠转而看向坐在正当中的男人,便是坐着,都能看出,他要比自个儿高出一大截,且身形看着匀称地很,应当是个练家子。
只不过,那一张如刀凿斧刻的俊脸,却是被一道剑痕直接贯穿面目,这剑应是自额角斜劈而下,并未有半分留手,以至于他脸上伤痕极深,仿若一道沟壑。
让原本应是极俊美的一张脸,如今变作了罗刹相。
白熠想了想,他问的,大约就是这张脸了。
他又一次仔细端详了这西北王,而后在他脖颈间青筋涌动之时才淡淡道:“你有何可怕的?我又为何要怕?”
他面貌坦然的很,一双凤眼清凌凌望着他,好似还带了几分少年人原本的纯净与率真。
这些,俱是玄烈从未听过,从未见过的。
他胸中积聚的怒气与猜疑突而似被人用针尖扎了一下,转瞬间便漏光了。
亦第一次觉得,原来世上还有比杀人让人愉悦的事。
桃翁在一旁睁着眼睛看他,一双小眼却是瞪得越来越大,几乎要从一张橘皮脸上掉下来。
玄烈还对桃翁的表情略有不解,便听着一旁的红衣少年又开口:“对,你若同如今一般,常笑一笑,大约旁人也不会太过畏惧于你了。”
白熠原是想让这西北王更平易近人些,却不料这话说完,他竟又将一张脸绷了起来,带着一股难以亲近的肃杀模样。
他知自个儿大概是话多了,便闭了嘴,掀开帘子一脚偷偷看外头,便也不再说话了。
玄烈却是又将一束目光投到他身上,伸了伸手,极想探一探自个儿的唇角,他方才笑了?
不过,他不畏惧便好,天下人的目光,他本就不在意。
桃翁看着西北王,不由默默往后缩了缩枯瘦的身子,几乎想将自个儿塞到方才的暗室里边。
今日的王爷太过怪异,还是远远避之为好。
白熠趴在车窗子上,将这鳞次栉比的商铺一一刻到头脑中,而后再去想那丞相府的位置,再去想那天牢的位置,不由觉得头若斗大。
一刻钟左右,这马车缓缓驶进了一座府邸,白熠看的清明,高悬的门匾上乃是黑漆金丝木,上书镇远王府,这大门亦是宽敞的紧,打眼看去,只觉院落深邃地很,里头亦是重重楼阁交错,宽敞大气的很。
让白熠眼前一亮地是,这院子当中竟种了许多相思树,那相思子在树上重重叠叠,乍看上去,只觉风景无双。
“在这北地之中,竟能将相思树种成如此模样!”
他探了探头,不由赞叹一声。
桃翁在一旁接话道:“这些相思树,便是在南国皇宫中植过来,如今,已有十余年的光景了。”
白熠只听他一语带过,却不知那时便是能栽种成功,大约也要归根于玄烈几乎将整个南国宫殿一同带来此处的原因,便是那土地,都是由十几万兵士连夜运送来的,为了几颗树,西北王大约动了大半的西未军力。
他缓缓点头,亦不由在脑中想了想,而后他发觉这个三公子对于西北王,已不能算是一知半解了,根本连个半解都算不上……
两人说着便起身下车,行到车门处,白熠见他依旧没什么动作,不由心中微微疑惑,却没问什么。
一小将见白熠下车,便凑了过去,口中道:“王爷,我背您下车。”
乌蓬马车里头,继而传来玄烈的应声。
白熠不由楞在原地,还是桃翁扯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
转身便问桃翁:“他伤了腿?”
桃翁被问的亦是愣怔半晌,拖着白熠往一旁挪了挪,见四下俱没什么人注意此处,便压低了声在他耳边道:“王爷半年前曾在战中伤了腿,打那以后便不良于行……你便将此事埋起,只当不知罢。”
他沉沉叹息一声,悲伤模样溢于言表。
白熠不由心中微沉,转而向那马车看去,只见玄烈已被那小将背了出来,他双腿垂着,重重撞上了车辕,却好似无半点知觉。
他看着玄烈,有些出神地想,西北王如今的状况当真能瞒得住吗?或者说此事大约朝中已然知晓了,只不过是按兵不动而已。
对于一个南国人,西未的恶意当不是一点半点,哪怕他功劳盖世。
玄烈很快便发现白熠的目光,他不由皱了眉头,将眼眸投向他处。
以往众人皆是跪着迎他,他虽被人背负着,却并不觉自个儿低了些许,可如今白熠便朗朗站在那,一双凤眸专注看着此处。
他不由咬了咬牙,心中泛起的那些……大约名为难堪,在他心中翻涌着,玄烈亦不由冷了面目。
白熠微微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若让如今的西北王与皇帝抗衡,在皇帝很可能是饕餮的状况之下,他们究竟有多少的胜算。
想来想去,不由自个儿给自个儿判了个死刑。
他转而问了一句桃翁:“你们此次回来,应是接了朝廷的旨,将白征押回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