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亦不由对望一眼,又看了看天色,心中想着,若是待会下不得刀,恐怕被责难的就是他们几人了,几人定了定心,便将那手中的大刀缓缓举得高了……
桃翁紧着一颗心,亦将手中的拐杖举得高了,白征皱眉看他一眼,心中还不由想,这桃翁莫不是被个大刀吓得傻了?!等下不管他扔是不扔那破棍子,他都要直接将这几个刽子手踹下去!狠狠地!
正此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利声却是传入众人耳中:“暂缓行刑!”
众人不由俱是怔了怔,只见远处有一蓝袍人快速跨马行来,不一会儿便近了,正是皇帝身边的徐公公。
他呼呼喘着粗气,看着这断头台旁边的纷乱动静不由皱了皱眉,只道:“皇上,皇上要来此处监斩,且等……”
这话没说完,他忽而觉得胸口一痛,再低头看去,只见有一小小箭头已深深扎入了他的胸腔当中,从马上坠下来时,徐公公忽而想,若是早知今时死,倒不如方才将那花给芙贵人搬回去……
左右,他的衣裳脏不脏并没人留意……
他如此想着,便将一双眼睛阖上了,而身下一滩鲜血隐隐将地面氤氲成了暗红颜色。
众人此时亦不由口中喊着:“杀人了!”,就此便纷乱起来,刽子手亦是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是要等皇帝,还是要如今便下手?
如此正纠结着,却听得那老头好似来了精神一般,口中大声喊着:“我们要报恩!救丞相啊……”
如此说着,一根拐杖便似握不住了般,轰然砸到了断头台上,将其中一个刽子手砸的头晕眼花,砰地一声便躺在地上。
众人只见竟有人匆匆爬那断头台,便也一窝蜂爬了上去,虽贫苦百姓俱没什么钱财,但力气还是有一大把的,三两下便将这刽子手给绑了,再转而去看那丞相大人时,却见断头台上已然空空如也,没什么犯人了。
那在底下叫唤的最凶的老头儿,亦不见了身影,众人便纷纷踹了那刽子手几脚,便也匆匆离去了。
这来来回回,却也不过有一刻的功夫,行刑官苦着一张脸看着空荡荡的断头台,心中不由悲凉无比,遂,便将那沉重的签筒直接捡起来,朝着脑袋砸了一下。
昏过去前,他忽而意识模糊地想,好似他初初来到这都城时,也曾承过丞相的恩德。这次,便算作将这恩还了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西北王玄烈坐在八仙楼的雅间,缓缓往外瞧了一眼,看着外头忽然荒凉了,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轮椅倒甚是好用。”
白熠在一旁挑了挑眉,看着那处趴伏着的蓝袍内侍,心中想着,其实他本不必死……
若要想试试这轮椅上的机关,大可以找些野物,不过想了想又缄默了,杀伐果断好似是皇帝的必备?
白熠沉默半晌,终是道:“你可以杀伐果断,但若滥杀,却必然要好生改一改。”
“为何要改?”
玄烈大半生便是如此过来的,到如今,好似这刀剑取人性命,已要成为了他的乐趣所在,且,他并不认为,只一个小太监便算是滥杀。
“因为,我不喜欢。”
第29章 没有名字的一章
玄烈还以为他一开始要说什么要做皇帝,不能滥杀之类,突而听到这句简洁明了的原因,不由令他愣了愣,而后,玄烈扬了扬唇角,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原因确实极为重要。
“好,你不喜,我便不滥杀。”
至少以后在他视线之内不会。
门外砰砰响了起来,被玄烈酸的倒牙的相思便连忙去开门了,桃翁探了探头,只问:“爷还没走?”
相思摇了摇头,她方才劝过,两人却是只看着窗外,全然没有什么动作,却不知还要做甚。
桃翁不由觉得有些脑仁儿疼,打眼看了一眼盯着窗子看的两人,心中忽而想起那日,白家三子在擂台上,说的那些他与皇帝不得不说的竹马情谊。
王爷不会便为了此事要在此处等罢?如此想想,还不由微觉荒谬。
他匆匆走过去,只道是:“王爷,白三公子,那锦衣卫已然快到了此处了……我们再不出城,等下怕是就要封城了……”
白熠看着空荡荡的断头台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他本还想着等饕餮来此……不过远远看他一眼又能如何?
他如今到底还摆脱不了这个白三公子的壳子,对饕餮没半分的威胁,但饕餮若是能化形,恐怕整个西未他都能直接吞吃入腹。
玄烈抬眸看了白熠一眼,见他幽幽看着外头,便问:“你如今,可想同我离开?”
还是说,你要在此等皇帝来,期盼他的原谅?
白熠被他一句话唤回了神儿,转身只道:“走罢,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
他转过头,便再没了方才那依依不舍地劲头,果断的很。
倒是玄烈,反倒是又往窗台外看了一眼,这才缓缓转过头,而相思已然在身后将轮椅推动起来……
皇帝来到此地之时,一双眼眸几乎没从眼眶中落出来,声嘶力竭道:“为何无人禀报?!”
话说完,才看到那断头台那一遭子官兵俱昏倒在地上,不由深觉头痛难当,他皱着眉头,呼吸急促,唇色亦渐渐变作了深紫……
皇后亦一同来到此处,看情形不由连忙在一旁为他顺气,而后只冲着一旁吩咐道:“封城。再带上一队锦衣卫,将王府给本宫围了。”
与皇帝相比起来,她竟还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清冷模样。
那人连忙应了,而后又小心翼翼道:“娘娘,那如今,是回宫还是?”
这话都不用皇后再答,一旁的青霞看得生气,剜了他一眼道:“你没见皇上心疾犯了?!快些回宫,莫在此处让娘娘看着生气!”
那侍卫头领连忙冲着皇后告罪一声,至于皇帝,却是提都没有提起……不过,看他模样如今亦说不出一句话了。
遂,皇帝仪仗刚刚来到此地,却又要转而匆匆回程,一阵兵荒马乱中,都城之中便开始戒严,此时亦成为西未转变的开始。
一众锦衣卫迅速包围了西北王府,不过看西北王府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众人心中却均是不由隐隐泛起了嘀咕,但是如今上头没有下令,他们只能在外边围着,却不能有再一步的动作。
皇后一边为皇帝顺气,一边道:“皇上放心,臣妾已然下令封城,那一帮乱臣贼子定不会逍遥了去,皇上且宽宽心,莫要如此焦急,于身子不好……”
她款款注视着皇帝,口中柔情百转。
皇帝却是咬牙挤出两个字:“玄……烈……”
“臣妾知晓,如今那西北王府已然被重重锦衣卫围了起来,都城中亦是戒严了,他插翅难逃……”
说到此,皇后不由微微笑了起来,纤纤玉手停在了皇帝的胸口,极认真道:“只等皇上将养将养身子,待过几日……你便再不会忧虑什么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皇帝亦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略放下了些许,亦不若先前那般,气息艰难。
而与此同时,西北王等人早已离了这西未都城,直直向洛城行去。
几人均是骑了快马,并未乘什么马车,因着玄烈的腿伤,遂与白熠共乘一匹。
“……那日你所说,均是假的罢?”
白熠愣了愣,不由转而看了玄烈一眼,问道:“你说的,是柳苑擂台上……”
唔,那却是假到不能再假了,不过他需得弄明白,玄烈自出城后便不太对,竟是在想这些事?
“你听了多少?”
玄烈沉了沉眸,继而应声道:“……在你说用错了情之际。”
白熠微微点点头,心中道,原来仅是听了一半,怪不得会如此发问,便答道:“便算都是假的罢,实则,我并未见过皇帝。”
但是对饕餮,他却是记忆深刻的很。
此时以白三公子的身份来论真假,那自然便是假的不能再假。
“再有一刻,我们便要到洛城了,三弟,务必要照料好王爷!我与众副将要先行入城探看,你们便在城外,等我发信号,再安全进城。”
白征忽而夹了马腹跑到最前方叮嘱起来,他面色沉重,马背上还丢着一个身穿绿纱袍的男子,白熠仔细瞧了瞧,发觉这人竟是柳云。
他微微颔首道:“我知晓了,不过,你为何将柳云带来此地?”
那偌大一个柳苑,如今没了个主心骨,不知要乱成何种模样了。
白征瞅一眼怀中的人,竟是难得的磕巴了半晌:“若,若将他留在都城,怕免不了要被那些官兵问责……”
说到此处,他忽而想起来,白熠在丞相府被抄家时,却是被人直接捉了丢到柳苑,自柳苑回来,他们还未好好谈一谈。
“啧,都不知你是惹了何人,才被挟私报复丢到柳苑的,罢了,这事稍后安顿下来再提吧,你护好王爷,平时练得些三脚猫功夫,左右得让它派上用场。”
说完,他冲着玄烈恭敬行了一礼,这才与众兵马一同快马远去了。
桃翁便在后头,随着白熠的马一同悠哉同行,扯旗称王是个大业,他看得通透,知晓这必然是长长久久的一场战,且他如今便也不能上阵杀敌,故而便不同于这几个年轻人的一番热血澎湃模样,依旧还是淡然的很。
“洛城前方好似热闹的很……”
桃翁眯着眼睛瞧了瞧,口中不由喃喃道。
白熠亦是瞧了瞧,只道:“唔,城外好似有间茶寮,我们或可过去停一停。”
如今又不能进城,但这洛城已到,在城外扯着马转圈,反倒更引人注目,不若停下来歇歇脚。
桃翁不由连连应和着,玄烈亦道:“好,便去停一停罢。”
遂几人便缓缓往那茶寮行去,相思跟在后头,见玄烈要下马,连忙将那轮椅从马上卸了下来,搁置在地上,正要去推时,却被白熠抢去了那轮椅扶手。
“我来罢。”
玄烈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微微抬头看向前方,如今众人见到他的一脸惊惧模样,好似都不能坏他心情了。
几人围着那看起来痕迹斑斑的方桌坐了,相思却是坚持要站在一旁服侍,白熠见她坚决,便也不再劝。
桃翁将众人的空杯缓缓斟满茶水,而他自个儿却是仍旧空着茶盏,把那茶盏放在手中左右把玩。
“方才老头儿我听白副将说,你是因着得罪了人,才会被直接丢到柳苑?”
见白熠点了点头,他不由眸光一亮,又问道:“你得罪的人,看来来头不小?”
白熠微微扯了扯唇角,只道:“我还当你们都知晓……”
忽而想起来,柳云自现在还晕着,应当透不出半句话来。
“你未曾说过,老头儿又不会这读心术……”
桃翁不由微微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便紧紧盯着他,想来今儿是要将这个问的明白了。
白熠本也没想过遮掩,只在脑子里想着,白三公子那晚见到的龌龊事要不要说出来?
若说出来,饕餮被扣上这么一顶绿帽子,却不知是否会恼羞成怒,不过,说起来,这皇后绿的是那皇帝,虽如今饕餮占了皇帝的壳子,也并不算是什么夫妻。
如此想着,他便张口道:“唔,前头忘了同你们说,我当初会沦落到那等境地,是因着我撞见了皇后与端王的苟合之事。”
他一句话说的利落,仿若在说昨晚上吃了什么东西一般,桃翁听着不由眨了眨眼,愣怔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方才是说,皇后与端王……?”
……
“阿嚏!”
皇后端着一碗药,突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中的汤药亦是洒了半数,不由满面疑虑地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青霞连忙把皇后手中的汤药接过来,口中只道:“娘娘这几日是太过疲累了,太医也来为娘娘诊一诊罢!”
皇后不由皱着眉头道:“不必,去将这药再重新煎一碗来,莫要让皇上久等了。”
青霞应了一声,便款款行礼退下了。
皇后不由向着西方看了看,见此时虽是夕阳如火,却已然将要没入夜色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向殿中走去。
乾坤殿四处拉着厚重的帘子,因着太医嘱咐,如今皇帝全然不能吹风,遂,乍走进来,便似入了夜一般。
她款款走着,却忽而觉得腰身一紧,随即一双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第30章 他是内人
这处光芒昏暗,但已然接近乾坤殿的内室,皇后不由皱了皱眉,口中试探问道:“皇上身子可好些了?”
那背后人轻声笑了起来,一双大手又离了皇后的手缓缓上移。
“你竟对他如此惦记?”
这人有着一把好嗓子,皇后便是听着方才的笑声,便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如今感受他作乱的双手,却是不由惊喘一声。
连忙将他的双手抓住道:“莫要胡闹,你怎的此时来了?”
她转过身,这人的俊美容颜映入眼帘,不由让她一颗心微微吊了起来,却又带着些许温情,难以言说。
正是皇帝之王弟,西未的端王殿下。
端王挑了挑眉,向着那更黑暗的帐子处望了一眼,只道:“这不是忧心你,我想你想的很……他可是发怒了?”
皇帝的暴躁性子人人皆知,这天生心疾却又让他的性子更压抑几分,扭曲的很。
皇后不由微微勾了唇角,伸手将端王肩膀处的一处落叶拈了下来,不由道:“你是从何处来,弄得如此脏兮兮,他的事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在此,你便派兵,将那西北王府围的妥妥当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