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往蹲着那人的脸上看,发现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不用……”叶溪声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楼刃却已收回手帕,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叶溪声无语,楼刃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追不上对象的,果然需要我来帮你一把。
“青河?楼二爷兴许只是心血来潮,我们继续吧?”
青河盯着叶溪声,眯了眯眸子,冷哼一声。
楼刃回到桌旁,没坐下,取下手套,从桌上拿了块山楂饼。
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想必握枪的时侯一定很威风好看,假如有天能被这么一双手牵着,那该是多大的幸事。
杜文光诧异地问:“楼二爷,您认识他?”
楼刃微微扬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瞳仁极黑,静静看着你时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叫人不敢与之对视,再加之他不苟言笑,敢和他对上眼的几乎没几个人。
他抿了下薄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转身又朝叶溪声走过去了。
叶溪声心中正在叹息,哪知楼刃去而复返,吓得赶紧将头埋得更低,楼刃站定在他面前,将山楂饼和帕子一起放到身前。
“谢谢。”叶溪声没再扭捏,干脆接了过来,不得不说楼刃还是变了,以前遇到这种事别说送东西了,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总算会关心人了。
小孩儿一脸笑容地凑上前,感觉和楼刃很熟络的样子。
“楼二爷,你是不是和阿东一样,都把他认成青河哥哥了?他和青河哥哥长得可像了。”
叶溪声动作一顿,扬了下眉头,原来是这样吗?不过也说得过去,他就觉得楼刃不像是那么热心的人。
“原来如此。”
“看来楼二爷果真喜欢青河公子,我们家姑娘没戏咯。”
台上的青河愣了愣,心底不由得冒出一丝高兴。
楼刃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打算,见叶溪声接过就离开了。
叶溪声哪里还敢多待,拉住阿东就往梨园外面走。
“诶,你带我去哪儿?!”
叶溪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杀人灭口。”
阿东一听狂笑不止:“就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叶溪声眉心直跳,第一次那么讨厌小孩子这种生物。
“笨蛋,我骗你的啦,那个糖葫芦是我买给自己的,就是想捉弄你一下。”阿东得意地哈哈大笑,叶溪声黑着脸一巴掌拍他头上,“诶!你打我干嘛。”
“你欠打!”
“你怎么看着文文弱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呢?”
叶溪声懒得和他说话,把他牵到路边坐着,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老板?”
“你还真想去啊?”
“废话。”
“那等结束以后我带你去,但我不保证青河哥哥和张老板会不会答应。”
“他们什么时侯结束?”
阿东想了想,说:“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
“……”
叶溪声兜里没钱,看阿东也不像多有钱样子,两人就坐在路边一直等着,周围人来人往,瞧见路边坐着一个长相清秀文文弱弱的公子难免多看两眼,叶溪声脸皮厚,随他们看,没有一点不自在。
他们坐了没半个时辰,梨园陆陆续续离开了不少人,两人都很纳闷,阿东跑去问路人:“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路人道:“青河公子受了点伤,台上换人了。”
“那楼二爷呢?是不是看青河哥哥去了?”
“楼二爷让杜管家请了大夫过来。”
“那他人呢?”
“好像已经走了,你们没看到吗?”
叶溪声和阿东两脸懵逼,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他们真没注意楼刃何时离开的。
问完阿东就回到他身边,“对了,我叫阿东,你叫什么名字?”
“叶溪声。”
周边人群忽然嘈杂起来,阿东没听清,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不会叫叶溪声吧?就那贪生怕死、把楼二爷一个人扔下的老混蛋?”
叶溪声僵着脸,“怎、怎么可能,我叫叶西,东西南北的西。”
阿东带着他进入梨园,戏台后边有一道幕帘,阿东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轻点!”
还没进去,叶溪声就听到一个如溪水般润朗的声音,乍一听像他自己在说话似的。
幕帘后是一间堆满演出道具的房间,几盏灯把房间照得暖烘烘的,鼻尖还窜进一股脂粉的香味。
“青河哥哥,我听说你受伤了?”阿东一溜烟跑到镜前的男人身边。
男人取下了头饰,换上一身大红色的衣服,他本肤白若雪,经大红色这么一衬托,就像冬日坠着白雪的红梅似的。
“我没事。”青河人如其名,看上去清清冷冷,有点美人的矜傲。
虽然长得相似,但叶溪声不得不承认,气质这一块儿自己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说青河冒雪而生的红梅,自己就是他旁边那朵早就枯死的花骨朵,长得就是一副药罐子的面相。
“你是谁?”青河冷冷视线看了过来。或许是恃才傲物的原因,他眼神不自觉地带着轻视。
叶溪声倒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他如果和楼刃在一起,两人坐在一块儿都得把别人冻死。
阿东以为他露怯,主动解释道:“这位是叶西,东西南北的西。青河哥哥的替身不是被赶走了吗,他和你长得像,声音也像,还学过唱戏,就想来做你的替身。”
青河关注的点却不是这个,他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溪声,问:“你就是刚才楼刃认错的人?”
竟然直呼楼刃的名字,看来两人关系确实不错。
叶溪声点了点头,“是。”
青河眯起凤眸,上下打量着叶溪声,眼神似乎有实质,让叶溪声生出点不自在。
“既然是认错了,东西还回来吧。其他事等张叔来了再说。”
叶溪声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便把楼刃给的手帕拿出来,笑了笑:“那个,不好意思,山楂饼我已经吃掉了。”
青河使了个眼神,阿东自觉地接过手帕放到他手里。
然后他们就晾着叶溪声,自顾自地说话去了。
“给我卸妆。”
“轻点。”
“手脚麻利点。”
“没吃饭吗?”
“东西放好。”
看了一会儿,叶溪声总算知道他的替身为什么会被“赶”走了,
太苛刻了!
阿东蹲在他脚边,无聊地扯了扯他的裙边:“青河哥哥,楼二爷也太不会心疼人了,要我是他,知道你受伤肯定亲自带你去看大夫,还给你买好多糖葫芦吃。”
听他说起楼刃,青河面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他就是这样,没什么哄人的心思。”
一见他笑阿东也跟着笑:“谁叫青河哥哥喜欢他呢?白家那个小白脸倒是会心疼人,青河哥哥却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青河揉了揉他的头发,“楼刃和他们不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
叶溪声听着他们对话不禁有些感慨,楼刃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天生心性冷漠,出生后又被忽视,导致情感缺失,一旦他动了心,可想而知,那就是一辈子都变不了了。
想到这里,叶溪声突然有点羡慕青河,他这么矜傲不是没理由,能被楼刃喜欢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青河,明天就十六了,汉城白家的小少爷要来听你唱戏,你伤好些……”幕帘被一只大手掀起,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白白净净,他看到叶溪声愣了愣神,“青河?你怎么穿得这么素?你不是从来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吗?”
被从小看着自己长到大的人认错,青河有点恼了:“张叔!”
中年男人僵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堆起一脸笑:“我和你开玩笑呢,我怎么可能没认出来。”
“哼。”青河冷哼一声,又说:“明天我不上台。”
阿东在旁边搭腔:“那是当然,反正楼二爷也不会来。”
张叔急了:“那明天怎么办?人家好歹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还专门从汉城过来……”
青河看了看叶溪声,说:“明天让他去。”
叶溪声:“……”
就不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与此同时,楼府中。
打手半跪在楼二爷面前,没等楼二爷发问就禀告道:“那位男子进了梨园,似乎是想做青河公子的替身。”
杜文光手里仍然捧着一杯茶,一边审视着楼二爷,一边想:楼二爷莫非是得不到青河,心灰意冷,要找那人做青河的替身?
他想了想,说:“楼二爷,要不哪天把青河公子接到府上来?想必他不会拒绝。”
楼刃黑眸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他侍奉楼刃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楼刃的意思。
他是嫌自己多管闲事了。
打手隔了一会儿,又说:“明日白瀚文要来宁城,指名让青河公子为他唱戏。”
杜文光提议道:“明儿去看看?青河公子不是铁石心肠,就怕有朝一日动了心……”
楼刃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许久才轻轻点了下头:“嗯。”
“……”杜文光摸不清他的意思了,他到底是喜欢青河还是不喜欢?
喜欢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把人接回府里,不喜欢听见白瀚文找人家又非要去看看?
主子心思太难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楼二爷:……
用眼神示意:我给你的手帕为何在青河手里?
第二十八章 遗弃过的薄情少年(三)
叶溪声果真被赶鸭子上架了。
天没亮就被阿东摇醒, 昨晚让他练习了大半宿,一睁眼还冒着点金星,别提多困。
“你干什么?!”叶溪声真想把他摁到土里去, 太招人烦了!
“快醒醒,虽然青河哥哥说给小白脸唱戏不用太认真, 但你好歹是他的替身, 不准把他名声坏了。”
也就是青河受得了, 要是叶溪声身边常常跟着个小鬼能把他活活膈应死。
“快起来!你待会儿还要上妆换衣服!”
叶溪声被半拖着坐到铜镜前, 他睡眼惺忪地打量镜里的自己, 黑眼圈都跟大熊猫似的。
张叔在门外徘徊许久, 叶溪声听得冒火, 懒洋洋地说:“您有什么话就进来说成不成?”
外面脚步稍顿, 然后推开了房门。
叶溪声从镜中看到张叔堆着一脸谄媚的笑, 心想绝对没好事。
“那个, 小叶啊,我说得你都记清楚了吗?”
叶溪声打了哈欠, 上妆的姑娘轻拍了他一下:“别乱动。”
“记清楚了,你们都是真刀真枪地演, 待会儿我有一场自刎的戏, 让我既不伤到自己又要做到真实是不是?”
张叔忙摆手:“不用真实, 不用真实。”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叶溪声打量着镜中的男人, 纵使他和张叔相处不多,但从阿东口中了解到,这位张老板一旦有事求人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狗腿子。
于是,叶溪声斜了他一眼:“有事求我?”
“就是……白小少爷想和青河吃个饭, 青河不想去,您看, 要不您替他去?就唱完以后,在梨园里单独和他吃个饭。”
行,他不仅要替青河唱戏,还要替他敷衍白小少爷,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可以是可以,但是得加钱。”
“加、当然得加。”
另一边,楼二爷和白小少爷在梨园门口狭路相逢。
楼二爷估摸没记住白小少爷的模样,竟看都没看就往梨园里边儿走,这可气坏了白小少爷。
“楼刃,你给我站住!”
白瀚文和楼刃年纪相仿,都是去年及冠,只可惜两人气场相差太大,和楼刃站一起他就像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头小子,更何况楼二爷向来板着张脸,白家家仆和杜文光都有点担心楼刃会一枪崩了他。
毕竟楼刃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楼刃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淡,当真没认出他是谁。
看完扭头就往里走,一点没有搭理的意思。
白瀚文以往没少在他面前吃瘪,这回好不容易能捞回一局,当然不甘心让他这么走了。
他朝家仆使了个眼色,让人堵着楼刃的去路,谁知家仆苦着脸,朝他摆了摆手。
那可是楼二爷!一个眼神就能吓死人的楼二爷,他可没那个胆子。
“去不去?”
“不去,死也不去。”
“废物!”白小少爷使劲戳了戳家仆的脑袋,自己跑上去了。
“别!少爷别去,小心回不来了。”
“喂。”白瀚文一手搭在楼刃的肩膀上,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不用进去了,青河已经和我约好了单独吃饭。”
楼刃停下脚步,侧头冷冷看着肩膀上的胳膊。
“杜官家,您看?”白家家仆向杜文光求助,生怕楼二爷直接卸了白小少爷的胳膊。
宁城谁不知道楼二爷最不喜生人触碰?
杜文光端着杯热茶,吹了吹烟雾,不紧不慢地说:“没事没事,一条胳膊而已。”
“……”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又不是你家少爷的胳膊。
白瀚文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替楼刃扫了扫肩上灰尘,气焰顿时灭了大半:“那什么,我们说好公平竞争,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今天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