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就在这一瞬间,泽厌脑中为未来所做的一切打算被这笑容洗涤得干干净净,之前的委屈、难过灰飞烟灭,多少次午夜梦回这份面容,梦回她独一无二的笑颜,几欲伸手触碰而梦碎......
真是糟糕透了。
“走吧。”茶玖的声音将泽厌拉回了魂。
“记得和班主告别。”茶玖将手搭在泽厌的双肩上,带着她转了个身。
泽厌呐呐道,“多谢班主照顾。”她眼尖地看见江时对面空着的座位前摆落的白色棋子。
这个女人。
“多谢班主照顾。”茶玖俏皮地也跟着泽厌学了一句。若非今日江时让了她一把,恐怕她还没办法赢呢。
江时失笑出声,"好。"
两人平日的相处模式较为轻松,也不必各自端持着样子,到底是江时对她心有亏欠,总是什么都让着她。
等到茶玖走后,江时才收起了笑容,他看向失神的白蓉,“怎么?失望吗?”
“白蓉不敢。”
“不敢那就是承认了。”江时也不诧异,毕竟宿秋的名声比他大得多,“我以为你会感激我。”
“那是另一回事。”白蓉轻声道。
“你知道你输在了哪里吗?”
“不知道。”
“你太没有心计了。”江时嗤笑了一声,“从泽厌与她的第一次相遇,她就已经上心了。”
他走到白蓉身后,在她耳边低语,“可是,你甘心吗?”
白蓉确实是哪里都好,也就是因为她哪里都好,所以才容易被人算计。要想真正的激发出白蓉的所有潜力,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激将法。
“如果没有泽厌那一出,你确实才是最适合她的。”
“毕竟你的资质堪称上乘。”
“你甘心吗?”
罪恶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然敞开,江时一句一句,一声一声都在击溃着白蓉的心底防线。
凭什么她要被人捷足先登?
“我不甘。”白蓉的眼睛里迸发出浓郁不屈,“我不甘心!”
“我会帮你。”江时推着白蓉的肩膀,将她带到座位上,“我会授予你我的毕生所学。我也只有一个要求:你要站得比泽厌高。”
“这个要求你答应吗?”
“定不枉师傅所期。”
白蓉终于抛下了曾经的自我,义无反顾的走向了向她敞开的渊深大门。
江时笑了起来。
就算这人再像她又如何。即使她作何努力,结局依旧不会被改变。
宿秋,你别怪我。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那些往昔的痛楚,我们都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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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玖一路上都在悄悄观察着泽厌的情绪,小姑娘好像一直都不在状态。看样子,反而更像吓着了没有回神。
茶玖其实是故意的。
平常她与江时下棋只挑黑子。今日是突然想起忆起白蓉名字里有个“白”字,于是就想着诈一下二人。
走出屏风看到泽厌脸上情绪的瞬间,她就知道泽厌一定想歪了。可她偏就是要让泽厌知道忐忑、知道害怕,她要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同她所预料、所期待的发生。
泽厌总是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而原先的宿秋居然也一直惯着,从未让她失望落空。
一路无言,直到茶玖将泽厌牵回了自己的屋子。
泽厌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发现与自己预想的不同,“师傅,你…住在这个房间吗?”
“是的。”茶玖点了点头,松开了拉着泽厌的手。
这崽子不晓得是太紧张还是怎么,手心不仅滚烫还出汗。
“可是我之前...”泽厌期期艾艾的等着茶玖的回答。
“那只是我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怎么?你一直还想再看到我吗?”茶玖明知故问。
泽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茶玖没说完的话被泽厌打断,“师傅,我可以和你同住一间屋吗?”
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外屋里有个卧榻,“我可以睡在卧榻的。”
沉默。
“师傅,求你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泽厌怯怯地抬头去看茶玖的脸色,通红的眼眶里盈满了泪珠,几欲落下,分外楚楚可怜。
茶玖只是静静的凝视了泽厌一会,好似看透了她的所有伪装。
“随你吧。”
泽厌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得茶玖不满,才让她突然用了这么疏离的语气。
“徒儿...徒儿逾距了。”
茶玖无动于衷的看着泽厌双肩微微颤抖要跪倒在地的样子。在泽厌的膝盖离地仅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她用一只脚尖垫在了泽厌的膝下,“我不喜欢你这样。”
泽厌朦朦胧胧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是什么样,就该是什么样。”
“没有必要在我这里扮成这副模样。”
“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装傻的人。”
泽厌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你让我怎么做到……”
“做你原本该有的样子,很难吗?”
泽厌一愣,“不难…”
“你想清楚。”茶玖收回脚,她知道现在要给泽厌一点调整的时间。
泽厌却误会了茶玖,她以为她是不要她了。
也不知是哪来的神力支撑,竟让泽厌一下跳起扑倒了茶玖。
“好。我告诉你。”泽厌再也忍不下去,“我的父亲莫名其妙获罪,而我突然到了这样的地方。我没有办法适应。我只能扮作你们都喜欢的模样。”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女孩顶着发红的眼圈,眼睛里却没有流泪的意思,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独自承受着一切,从未向别人吐露心声。
“我等了你好久!”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独一无二的!”
“我一直以为你会选我的!”
她很委屈。
茶玖沉默了一会,将手慢慢地伸到泽厌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我很抱歉。”
“这么久以来,你一个人,辛苦了。”
泽厌猛地抱住了茶玖,将头埋在了她的颈边。
茶玖被泽厌的灼热气息刺激的全身无措,可她现在要做的是安抚,所以她只能继续用手轻轻的拍着泽厌的后背。
她没有看见,泽厌大大咧开的笑容里的无限深意。
这个人,她一定要得到。
章节目录 罪奴 第八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着, 茶玖开始认真教起了泽厌唱戏。泽厌也不再总是装作小白花的样子, 在茶玖不知道的地方,她开始暗自发展着自己的人脉。
“贺叔叔,还请帮帮卞礼。”
贺康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女孩,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捋着自己的山羊须, 像模像样的苦口婆心,“你父亲的事, 老夫也听说了。但,你要明白,这命令可是皇上亲自下达的, 怎么也不可能有收回的道理啊。”
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但他们都保持着缄默。
“贺叔叔。我说的不是这个。”泽厌抬起头,“您忘了吗?几年前您找到我的父亲说自己行商失败并向他借了五百两白银...”
“这七年以来, 我父亲从未向您主动提起,但这不代表这笔账一笔勾销了。如今您已成为了大商户,想来这五百两白银对您来说, 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贺康,钱庄大老板, 不仅爱财如命, 还极要脸面。
“当...当然,”贺康皮笑肉不笑,他没想到这小妮子还会记得这等旧事。
第一步的谈判成功后,泽厌也看清了贺康的态度。她咬了咬牙, 干脆直接撕开了脸面。
“对了,贺叔叔的人好像最近在往醉梦楼里送着什么东西吧?”泽厌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的灰。为了见到贺康,她在这整整跪了不下一个时辰,才终于等来这条大鱼。
贺康脸上笑容一滞,表情诡异,“我警告你,你不要乱说。”
京城已经发生了不下一起的稚童失踪案。
“我可什么都没说呢。贺叔叔。”把柄一旦握在手上,主动与被动的身份瞬间替换。
“听说贺叔叔经常和外商做生意,所以可以得到一种能够让人言听计从的药物。”
贺康慌了一瞬间,很快理智回复。他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你有证据吗?”
“城柳西岸的荒僻大宅?”
贺康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沉,“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泽厌笑得狡黠,“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做成一笔更大的生意。我也可以为您找到一个更大的庇护伞。”
她在赌。
狐狸虽然收货颇丰,但始终惦记着更大的肥肉。
泽厌表面装作淡然,其实精神紧绷,后背湿了一片。
沉寂。
贺康摩挲了一下手下的玉扳指,“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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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是睡眠不好吗?”泽厌已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茶玖睡前喝酒了。
“恩。我浅眠又易被梦魇。果酒助眠。”
夜晚的到来,对于茶玖来说是个折磨。
那些梦魇,会把她拖入回忆的痛楚。
泽厌思虑了一会,“师傅,我曾经偶得一偏方,或许能够帮助你。”
“将等量的克噶根与棠妍花研磨成粉,相互混合可作熏香燃烧助眠。”又担心茶玖不信,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拿着方子去问问老中医。”
“不必,我信你。”嘴上说着相信的茶玖,还是拿着配方去询问了一番老中医。得到老中医的肯定后,她才放心大胆地拿来用了。
三更夜。
泽厌在卧榻上睁开了眼。她赤着双足,一步一步地走到茶玖面前,侧身坐在了她的床前。
即使是睡着,女人的周身都萦绕着一种柔和的气质。
泽厌略微俯下身,一点一点低下头。
入眼是柔嫩白皙的皮肤、纤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她的视线偏执而炽热,恨不能化作茶玖身上的贴身之物,好叫她能够仔细的体会对方身体上每一寸肌肤。
泽厌的手慢慢的拉开了茶玖身上的被衾。
对方柔软的曲线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的眼前。
鼻尖嗅入的香气慢慢蔓延到五脏六腑。
她的喘息声也慢慢加重。
……
泽厌只躺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悄悄从茶玖温暖的被窝离开,重新躺回了她冷冰冰而坚硬的卧榻。
她在塌上翻了个身。
果然。
硌得慌。
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了,泽厌干脆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放在鼻下轻嗅。
这是她抱着她而沾染上的味道。
闻着闻着她突然笑了一声。
睡着的模样尚且如此。若是被弄哭了,又该是何等的模样呢?
次日,茶玖揉着发痛的肩膀起了身。
昨夜里她梦到自己被一只无尾熊熊抱,挣扎了大半个晚上才终于得救...依稀觉得鼻间涩堵,大抵也是无意间受了凉。
距离泽厌初入醉梦也有好一段时日了。泽厌也没有辜负茶玖的期望,和白蓉一并成了醉梦的新牌面。
“我情愿举案齐眉傍书榻,任粗粝淡薄生涯,遮莫戴荆钗,穿步麻。”注1
这已经不是泽厌的第一次登台表演了。
茶玖站在偏门侧,欣慰地看着泽厌表演。
有丫鬟上前对着茶玖耳语了几声。
茶玖犹豫了一会,很快跟着丫鬟走了。
这一插曲,泽厌并没有注意到。她只知道自己一个掩袖的动作后,那心心念念的人儿就不见了踪影。
戏总归还是要继续唱的。但在接下来的戏份里,白蓉一而再再而三地抢了她的节奏。又经过了了几次抢拍,白蓉还“无意”地撞了一下她后,泽厌确定了白蓉的故意。这让她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去应付当下。
“我师傅呢?”落幕后,泽厌也不着急去质问白蓉,而是先向身边的丫鬟询问茶玖的下落。
“你不知道吗?每个月的这一天,翁公子都会来找宿秋姐姐的。”
“翁公子?”她想起曾经某日的月下隔空碰杯,似乎也就是在那个时刻。
“恩。一个穷酸书生。”丫鬟啧了啧舌,“估计是因为他是宿秋姐姐的青梅竹马。所以宿秋姐姐一直有帮他。”
在丫鬟眼中,这就是一个靠着女人的窝囊废。